《少将小号是我的白月光[星际] 》作者：封诀 【本文文案↓】 叶岚是被实验改造过的向导，低调掩藏身份，不料竟重生成了联邦战神段璟少将的舔狗，还因为纠缠少将、破坏庆典沦为全校公敌。 叶岚：“呵呵，去你的联邦战神，我只要我的白月光！” 他的白月光是他的体训搭档，帅气又多金，不但帮他手撕渣男、摆平舆论，还能替他挡烂桃花，唯一的缺点是——爱吹段璟少将的彩虹屁！ 叶岚：“XX送了我六百朵玫瑰，XX约我去机甲展，还有那个XX……” 白月光：“收到，我去帮你揍他们。” 叶岚：“段少将真流氓，天天骚扰我，我差点清白不保。” 白月光：“段少将英俊潇洒人见人爱，简直就是人间瑰宝！” 叶岚：“……” 上了贼船之后，叶岚发现这个白月光好像有点小秘密。 难道他……暗恋自己？ 叶岚：“老铁，我是有未婚夫的，他是联邦的将军，随时能把你揍一顿。” 段璟：“哦？你说的未婚夫是我吗？” 哦豁—— 扒马甲的人无地自容，掉马的人却理直气壮？ 骚包少将，在线精分，小号自吹，大号撩妻！ 【食用说明】 1、骚话连篇精分少将 X 沙雕学霸万人迷。 2、1V1双洁，哨兵向导，嫌弃→互宠，HE。 3、又名《重生后少将对舔狗求而不得》，《白月光总想给我和少将牵红线》。 内容标签： 机甲 星际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岚，段璟 ┃ 配角：预收《死对头手把手教我装A》《被退婚后我养起了人鱼》 ┃ 其它：哨兵向导，哨向 第1章 庆典迟到 米洛星第七星区。零度地下对战场。 两架机甲犹如蛰伏的猛兽，伺机而动，紧绷的气氛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就连缭绕在空气中的清甜酒香都裹挟着危险的气息。 明灭的灯光下，无数双眼睛紧盯着对站台，翘首期盼着闭馆前最后一场对战的结果。 只要是这些天里连续出入零度的人都知道，这个叫做“哥哥求包养”的银色机甲的主人风头相当火，有他参与的对战，无一败绩。 整整一晚上，每一场胜利几乎都是以压倒之势获得，一路从排行榜的最后一名飙升到了第二名。 但这一局从开场到现在，双方却胶滞了足足二十分钟。两架机甲各自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小心翼翼试探着彼此的意图。 尽管台上的两人都集中了十二分的注意力，台下观众的热情却渐渐被磨去，骂骂咧咧的声音此起彼伏。 “还打不打啊？不打别浪费时间了！” “小美人，再不打赢他，哥哥就不养你了！” 难道银色机甲的操作者终于遇到了与他旗鼓相当的对手？ 就在围观群众脑中浮现出这个念头的时候，银色的机甲突然以不可挡之势发动了连续的进攻，速度快得惊人，五分钟不到的时间，机甲手中的兵器便刺穿另一架机甲驾驶舱玻璃，被系统判定完胜，对战榜上第二名的“哥哥求包养”也就此跃升到了第一名的位置。 “哇！暴力碾压！终于拿下第一了！” “好强啊！今天赢了有一万星币了吧！” 顾不上台下络绎不绝的赞美和欢呼，叶岚匆忙拉开驾驶舱的门走了出去，扑到了吧台前面：“对战奖励什么时候才能到账？” “十天内。”前台小姐姐恋恋不舍地从论坛上移开目光，忍不住腹诽，要钱要这么急，赶着去投胎吗？又不是不会给你。 “那就行。”叶岚如释重负，眼角余光瞥见论坛上明晃晃一行大字：联邦战神段璟已率领不死军团回归联邦，于凌晨三点零七分二十二秒降落第七星区，将作为嘉宾出席今年庆典。 再下面一条：段璟少将匹配基因库失败，以1.329%的结果创下了哨兵向导最低匹配率！ 再往下看：段璟少将大量私密照曝光，性.感腹.肌大长腿，前一百名点我免费看！ 呃…… “哥哥求包养……名字好骚啊。”前台小姐姐留意到他会员卡上的昵称，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叶岚回过神来，在心里长叹了口气，这骚包的名字是身体的原主人起的，实在是太引人注意了。他重生到这具身体上已经三天，如果不是原主穷困潦倒得连米洛星军事学院的住宿费都需要到处问人借，他也不至于沦落到用这种方式来赚取星币。 猛然间发现叶岚长得细皮嫩肉，前台的小姐姐立马换了副态度，跟他搭讪起来：“你怎么这么厉害啊？是学院的人？” “咳，不存在的，只是以前在别的星球混过。”叶岚连忙编了个谎话糊弄过去。 米洛星军事学院的学生是被禁止出入外面的对战场的。一方面，学院的学生从进入学院第一天起就是学院的预备役，出来打对战赚钱容易会对学院名声造成负面影响，尤其是输给社会人士，更会被嘲讽得无地自容。另一方面，这个对战场楼下是第七星区有名的声色场所“迷情”，学院是禁止约X的。 今天的对战正好让他凑齐了欠下的三万星币，从明天开始，他应该就不需要再来这里了。 想到这里，叶岚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但愿别出什么差错才好…… 叶岚从口袋里掏出通讯终端看了眼时间，立马像是被泼了桶冷水般清醒了过来。 糟糕——要赶不上今年的庆典了！ 叶岚急忙推开了周围的人，匆匆忙忙离开了零度。 ** 联邦的庆典一年举行一次，实际上是军部和学院一起举办的联谊会，宗旨是“促进哨兵向导友好相处”，实际上是为了挽救联邦连连刷新纪录的低结合率，所以本质就是场相亲大会，因而这个庆典私下一直被戏称为“单身狗的狂欢”。 庆典会场位于联邦的帕洛斯古堡内，浅金色的阳光缠绵地吻过米白色的墙壁，模糊了古堡下陈旧的伤痕，象征爱与和平的雕像温柔得如同以善意堆砌起来的谎言。 叶岚刚抵达古堡门口，就感觉腿一软，身体里升起异样的感觉，好像有一窜火苗在烧灼一样。 连续三天下来，白天参加训练，晚上出去兼职赚钱，身体长时间超负荷运转，后果就是芯片升温，信息素波动式外泄，刚刚如果再继续下去，指不定芯片就要发出警报了…… 叶岚猛地按住胸口，口干舌燥得像是全身脱了水，于是在听到会场内主持人大声讲话的刹那，扭头奔向了走廊尽头的厕所。 广播将会场内主持人的声音放大了无数倍：“欢迎大家参加联邦第十一届联谊庆典……” 叶岚撑住洗手池的边缘，大口喘着粗气，头越埋越低，耳朵里嗡嗡直响，脸色微微泛着潮红，呼吸越发困难，细密的汗珠顺着两鬓的发丝滴进领口，背后的衣衫湿透。 心跳的频率早已超过了正常数值，身体里有无数个爪子在抓挠着，让他无法冷静下来。 “需要帮助吗？”洗手间的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男人，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听上去是那么不真实，遥远得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过来的。 大脑猛烈地晃动了一下，叶岚身体的温度陡然间升高，手臂一软，差点没撑住洗手池。 更难受了…… “不、不需要……”叶岚摇了下头，跌跌撞撞地朝着离自己最近的一间洗手间走去，却因为腿软的缘故，刚触碰到门把手就忍不住弯腰下来喘气。 “你确定？不需要我带你去趟医院吗？”段璟微微皱起眉头，眼前这个人看上去很需要帮助，但本着过去无数次被爱慕者疯狂追求的经验，段璟第一反应却是——这是不是又是某个爱慕者丧心病狂的追求方式？ 回想起不久前才被小白脸当众抛玫瑰的画面，段璟有些动摇。 再回想起曾经有学生为了争论他到底更欣赏谁而斗殴进重症监护病房的新闻，段璟觉得自己还是谨慎一点好。 更何况，这个人似乎是他战神后援会的一员，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还是对他死缠烂打过的小白脸之一…… 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保持低调比维持光辉形象更令他头痛。 就是这一刹那的迟疑，深受折磨的叶岚意志突然松懈，忍不住挪开步伐，抓住了身边触手可及的男人：“我……” 那一声“我”刚说出口，剩下的话就被叶岚硬生生吞了回去。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一靠近这个男人，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就会加重？ 段璟身体明显一僵。 他是罕见的3S精神力哨兵，和绝大多数向导的精神匹配率都很低，而结合热这种东西从来不是单方面发生的，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这个人又怎么可能是真的？段璟心里立刻就做出了判断——眼前这个人，是装的。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段璟非常绅士地把身上的人……推开了。 “装够了吗？”段璟的声音冷了下来，隐隐透露出一丝不快，“这种把戏我早就见识过了，下次可以换一个。” 叶岚咬紧牙关，几乎无法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但就凭他把自己推开这一点，叶岚至少知道，他被这个自恋的哨兵给嫌弃了，嫌弃了，嫌弃了…… “把药吃了，很快就能好了。”尽管对这种行为很无奈，段璟却还是表现出了良好的教养，由于对这种现象早已习以为常，他甚至养成了随身带着抑制某种欲望专用药片的习惯。 “这是什么药？”叶岚仅剩的一点清醒意识让他无比纠结，一方面自己确实很需要帮助，另一方面，吃陌生人给的药片也太危险了…… “退骚药。”段璟眼里闪过一丝狭促的笑意，语气轻佻，听上去就像是在嘲讽他一样。 叶岚的脸噌的一下红了，恼羞成怒地转过头去，对上一张完美得无可挑剔的面庞，冰蓝色的眼眸似乎在说着：相信我。 身体的难受程度容不得他不相信，或许是被那双冰蓝色的眼睛蛊惑了，叶岚鬼使神差般从他手中拿过两片药片，干巴巴吞下一片，却怎么也无法对眼前人说出一声“谢谢”。 毕竟，总不能谢谢他嫌弃自己吧？但如果他没嫌弃自己，刚才他们可能就……我靠，他在想什么东西！ 叶岚晃了晃脑袋，努力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逐出脑海。 隐隐约约间，段璟似乎闻到了一股清冽的冷香，像冬天里的雪松散发出的清冷气息。 段璟不由一怔。 这个味道…… “糟了……”段璟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一件很不靠谱的事。 叶岚听到男人开口，心里咯噔了一下：“怎么了？” “给你吃错药了。” “……” “不过，我刚刚想起来……那个药似乎已经过期了。” “……” “抱歉，我会负责到底的。” “……”说得好像我们发生了什么一样！ 叶岚已经快被气炸了。退一步万丈深渊，忍一时越想越气，此时不怼更待何时—— 就在这时，会场内的广播响起一个兴奋的声音：“下一位，凌川同学！相亲……啊呸，闯关即将开始，请提前进场准备。凌川同学……” 察觉到对方的情况不大好，段璟眉头微皱，语气严肃了不少：“你的情况比较麻烦，这样吧，你跟我去趟首都星中心医院好了。” “不行！我……报名了庆典活动，就快到我了，走不开，”报名庆典活动的学生不能临时反悔，叶岚只能拜托眼前这个人，虽然从刚才的事来看，他好像不怎么靠谱，“能不能……你替我去开药，我在庆典会场等你行吗？拜托了！” 段璟略微迟疑了一下，但见对方态度很坚决的，还是点了下头，不想勉强他：“那好，你坚持一下。我会很快回来的。” 在那个男人已经离开之后，叶岚冲到洗手池边，拧开水龙头，试图借助冷水冲刷掉身体里异样的感觉，等到稍微舒服点才重新抬起头。 虽然那股燥.热还没有完全消退，但已经比刚才好上许多，也不知道是冷水的作用，还是那片过期“退骚药”的作用。 “凌川同学……” 广播再次响起的刹那，叶岚猛地推开卫生间的门，跌跌撞撞进了庆典会场。 第2章 少将舔狗 进入会场的时候，庆典主持人正在一遍又一遍不耐烦地叫他的名字。 “第三位闯关者，凌川同学。” “凌川同学。” “请问凌川同学在吗？再不回应的话就算作弃权。” “来了！”叶岚快步走上参赛席，在自己的座位坐下。他对这种联谊庆典没什么兴趣，无奈身体的原主早就报了名，若是中途退出的话，肯定会被学院以“不尊重庆典”的理由实施处分。 和他匹配的对手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终于等到他之后，朝他翻了个白眼：“不想参加就别来，浪费时间。” 答题机器用冰冷的声音宣布道：“第三轮答题正式开始。请回答第一个问题：段璟少将今天什么时候回的联邦？” 嗯？？这算是考察时事？ 叶岚微微诧异了一下，回忆起刚刚在论坛上看到的大标题：“是……凌晨三点零七分二十二秒。” “凌川同学，回答正确。杨诺同学，零分。” 刚刚嘲讽过他的那位不幸抽中一道高难度机甲理论题，气得脸都绿了。 “第二个问题：联邦哨兵向导的最低匹配率是？” 怎么又是这种问题…… 叶岚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虽然当时只随便扫了眼论坛，答案却记得清清楚楚：“1.329%？今年由段璟少将创下的。” “凌川同学，回答正确。杨诺同学，零分。” …… “凌川同学，回答正确。杨诺同学，零分。” …… 十分钟后，第一关答题结束，十道题全部正确，而他的对手……不提也罢。 会场内的氛围一下子活跃了起来。 “作弊了吧，他怎么可能全部回答出来？他不是全校倒数第一吗？” “就他也配把段少将当梦中情人，除了一张脸什么优点都没有，居然能被选入战神后援会。就他这样的还对段少将痴心妄想，段少将才没这么肤浅，才不会喜欢一个舔狗。” “他不会指望在今年的庆典上摇上段少将吧？做白日梦呢！整个联邦都不可能有人能摇上段少将的！” “就是，舔狗终将一无所有……” “哈哈哈哈哈哈！” 叶岚没有理会周围的嘲笑，镇定从参赛席上走下来，对照着指引牌找到了下一场活动的场地。 都怪这个身体的原主人！不仅是一个四处欠钱求包养的穷鬼，还是一名成绩垫底、人缘奇差的……少将舔狗。并且因为被选入什么“战神后援会”而惨遭群嘲。 他们口中的段少将，也就是今天霸占首都星论坛的战神段璟，是段辰元帅和江言上将的独子，3S精神力哨兵，“战神号”阿瑞斯战舰的驾驶者，五大军团之一不死军团的总指挥，拿过两枚特级荣誉勋章，十二枚一级荣誉勋章，联邦“人气军官排行榜”连续三年成为榜首。 据说出于对这位少将的疯狂爱慕，身体的原主不但实行过跟踪、偷窥，甚至还死缠烂打了半个学期，因而遭到了全校的鄙视。 在庆典会场担任临时工作人员的室友米拉见到他，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哥们，恭喜啊，居然闯进第二关了！” “第二关是什么？”尽管联邦的庆典已经举办过十多届，但叶岚过去从没参与过，再加上每年的活动内容都会有变，所以今年的具体关卡他也不是太清楚。 “就是摇摇乐啊！”不知道是不是叶岚的错觉，他总觉得米拉的笑容里别有深意。 “摇摇乐？那是什么？一种气泡水？”这名字对叶岚来说挺陌生，从字面上看……大概是种饮料？ “是信息素匹配啦！把信息素提取液滴进你的气泡水，裁判喊开始的时候，机器会摇晃气泡杯，进行碰撞匹配，如果匹配到80%以上的人，你们的气泡水就会被混在一起，荣获‘爱的火花’称号。” 叶岚脸色微微变了。 重生后的这具身体意外继承了他的信息素和精神芯片，万一真的和某个坑爹货匹配上……他就完蛋了！ 不行，不能被发现，他得想个办法。 “祝你摇个器大活好的帅哥！”米拉不遗余力地鼓励他道。 “借你吉言。”叶岚漫不经心敷衍着，心里的想法却完全相反。 “段璟少将是没可能了，不过韩朔少校啊，陆琛学长啊，这些还是可以许愿的。” “为什么会说整个联邦都没人能摇上段璟少将？”叶岚纯粹好奇，多嘴问了一句。 “啊，因为段少将很特殊啊，”一说起这个，米拉就侃侃而谈起来，“据说联邦曾经用基因库里的一部分数据和他做过匹配，没有一个人能超过2%，历年庆典的结果也证明了这一点。就因为这个，每一次庆典的嘉宾都少不了他。” “呃……难道所有嘉宾都是适婚年龄的单身军官？”叶岚朝嘉宾席上望去，有点汗颜，这个所谓的庆典敢情是军部在逼婚啊…… “你说对了。”米拉笑眯眯地回答道。 摇摇乐的活动舞台上，某单身向导喜极而泣：“啊，你真是上天馈赠我的瑰宝……” 被匹配上的哨兵激动地在他嘴唇上吧唧了一口：“宝贝儿，你也一样！” 叶岚全身哆嗦了一下，连忙把脸撇了过去。好肉麻！ 米拉用手肘戳了戳他的腰：“来，哥们，选一杯气泡水。” 叶岚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件事上面，随意瞄了眼离他最近的杯子：“就那杯榴莲味的吧。” 气泡水选好之后，第二轮的摇摇乐却迟迟没有开始，庆典会场兴起阵阵骚动，甚至演变得愈发激烈起来。 “咦？段少将怎么不见了？他不是第二轮摇摇乐的嘉宾吗？” “是不是被哪个小白脸死缠烂打了？我要和他拼了！” “还要不要开始啊？” “等等看吧。” 十分钟…… 二十分钟…… 叶岚丝毫没有把这位段少将的迟到放在心上，面前忽然闪过一排黑影，十几个狗腿子一般的小弟蛮横地挡在了他的前面。 叶岚淡淡扫了那群人一眼，哦，一个都不认识，不用理会。 “你那是什么眼神？”见己方挑衅被对方无视，那群人的怒火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你们有事吗？”直觉告诉叶岚，这群人是来怼他的。 “别以为今天凑巧回答出了杨诺不会的问题就扬眉吐气了，”其中一人嚣张跋扈地指着他的眉心警告道，又伸出大拇指指了指站在他们后面的人，“杨诺比你优秀一百八十倍，战神后援会选你进去根本就是会长眼瞎。” “杨诺？”叶岚顺着那名小弟的指向看去，对上一道平静却暗藏冷意的目光，咦，这不是刚刚和他一起答题的参赛者吗？ 不幸抽到十道机甲设计理论题，得了零分的那个。 米拉凑到叶岚耳边偷偷提醒道：“听说杨诺这学期报名战神后援会又落选了。他肯定是心情不好想找茬，别理他。” 叶岚点点头，对这种无聊的挑衅不怎么放在心上。 从那群人身侧经过的时候，那位名叫“杨诺”的学生平静地开口了：“使用卑劣的手段是不会被段少将看得起的。不过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用什么手段，我们公平竞争。” 兄dei，你喜欢的话就让给你，有什么好公平竞争的？叶岚刚想这么回一句，目光就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刚刚在洗手间遇到的那个坑爹男人。 “段少将回来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庆典会场顿时炸开了锅。 叶岚错愕地睁大了眼睛，下巴都快要惊掉下来了。 不……不会这么巧吧？ 叶岚深吸了一口气，打心底里不希望那个猜测是事实，然而…… “抱歉，刚刚有点私事，耽误了大家的时间，第二轮可以开始了。”段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在工作人员的示意下缓缓步上嘉宾席，经过拿着气泡杯站在等候区的叶岚身边时，步子稍微停顿了下。 叶岚镇定自若地转过头去，假装没看见他。 注意到叶岚的举动，段璟微微皱了下眉头，很快又收回目光，从容不迫地将气泡杯放到了规定的位置。庆典活动已经开始，既然他看上去暂时没事了，精神缓退剂还是一会儿再给他吧。 历年的庆典，段璟都会随身携带某种小白片，但由于今天将“退骚药”给了叶岚，只好临时又去了趟中心医院。 段璟个子高挑，眉目俊朗，冰蓝色的瞳眸深沉如海，仿佛倒映着星系间最耀眼的星辰。 黑色的军服不经意间就勾勒出他完美的身材，肩膀佩戴着象征少将军衔的金色肩章，举手投足间都流露着良好的教养和与生俱来的高贵气息，俊美得令人侧目，一下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叶岚完全没有欣赏这位少将风采的心情，只要一想起自己在洗手间和他发生的事，他就尴尬得恨不得把自己和黑历史一起埋进坑里。 第一轮的摇摇乐总共匹配上了一对，打破了历年庆典第一轮必定没人匹配上的魔咒，有人已经准备拿接下来几轮的结果下赌注了。 “请包括嘉宾在内的参与者滴入信息素提取液。”主持人微笑着宣布道。 嘉宾席上几名单身军官纷纷往杯子里滴下了检验无误的信息素提取液。 段璟随意抬了下手，嘴角微微扬起，没有人注意到和信息素提取液一并落入杯子里的，还有一片小小的药片。 呵呵，能和精神缓退剂达到2%以上匹配度的只有同类型的缓退剂，比如，他平时随身携带的退骚药。 再浓烈的信息素都会被精神缓退剂削得干干净净。 匹配率稳定在2%以下的秘诀？这就是了。 会场另一头。 “你投了吗？”指望看好戏的米拉第三次催促着。 叶岚四处张望了下，确定了没人注意这里后，把那片仅剩的“退骚药”丢进了气泡水。 “投了投了。”只要是有缓退效果的抑制药物都能削弱信息素的存在，虽然药片过期了，但从他刚才服用后的效果来看，应该还能管点用。 我真机智。叶岚心里想着。身为米洛星军事学院曾经的优秀毕业生，我这是在贯彻学院的校训：举一反三，将理论投入实践。 最后一个杯子就位，主持人大声宣布：“第二轮摇摇乐正式开始！” 盛了五颜六色气泡水的杯子在机器的作用下摇晃起来，“嘀”的一声，是匹配成功的征兆。某两个名字的匹配条以同样的速度蹿升着。 “又有人匹配上了？！” “是谁是谁？” “开什么玩笑？有人和段璟少将突破了2%的匹配极限？！” “传说中的天选之子出现了？” 当屏幕上的数字变为3%的时候，段璟的脸色就已经变了。 15%…… 40%…… 80%…… 100%！ “恭喜段璟少将和凌川同学达成百分百匹配，获得‘爱的火花’称号，由于匹配率超过80%，系统将上报联邦军部……”摇摇乐机器冰冷的声音在此刻似乎也多了一丝兴奋。 卧槽！ 四目相对，火花四溅，爱情……不，战事一触即发。 叶岚内心：堂堂少将居然和我一样作弊！ 段璟内心：他作弊了，可是我却不能举报？ 第3章 喜提退宿 裁判官走到摇摇乐的机器前面，取出榴莲气泡水和香槟气泡酒，重新匹配了一遍，结果依然是……100%。 “不可能！太假了！肯定有人作弊！”庆典会场顿时热闹了起来，没有人敢相信这个结果竟然是真的。 “榴莲和香槟是什么奇怪的搭配啊！” “气泡饮料是不是被做过手脚？裁判呢，检查两个杯子里气泡饮料的成分！” 这几句话一出，会场庆典安静了好几秒。 这种可能性真是太大了，出现刚才那个结果的刹那，几乎所有人心里都是一个想法：参赛者作弊。 全场的目光刷的一下子集中在了叶岚身上，像是心照不宣一样，十分有默契。段少将是不可能作弊的，所以肯定是那个没有下限的参赛者！ 尽管学院不乏少将的舔狗，但能干得出这种事的人……还真就只有他！ “我靠，真不要脸！竟然在庆典上造假！” “居然对段少将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听说那个舔狗上学期就纠缠过段少将！” “会长呢！把他开除！” “让他退学！” 突然间，一个异常尖锐的声音响起：“我知道了！今天我看到有人在洗手间假装和段少将发生结合热！原来就是他！耽误了段少将进场！所以段少将才会迟到！” 听到这则劲爆的消息，杨诺幸灾乐祸般冲他抬了抬下巴，眼里充满了挑衅，似乎对眼前的混乱情况早有预料。 叶岚的心重重一沉。 我不是，我没有。 段璟也有些头疼，今天的事情居然被人看见了，更要命的是，事情的发展开始往奇怪的方向去了…… 一瞬间，叶岚成了众矢之的。一瓶水迎面砸来，洋洋洒洒浇了一地，要不是叶岚躲得快，恐怕得表演一个当场湿身。 去他的联邦战神！去他的梦中情人！他是自己的灾星吧！ 叶岚勉强按捺住心中的怒意，硬是没让自己发作。 杨诺嗤笑了一声：“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我收回我的话，公平竞争什么的，你这种人根本不配。” “就是，舔狗不得好死。”其余人也随声附和。 “卧槽，哥们你真的……”米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难道他今天来参加庆典真的是为了丧心病狂地骚扰段少将？ “我没有做过那种事情。”叶岚冷下脸，但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除了米拉没人会相信他。 注意到会场的骚动，段璟皱了皱眉头，目光朝叶岚他们的方向望去：“请大家安静，事情并不像某些人所想的那样，我不希望今天的庆典被有心之人利用。” “咳，不用验了，”注意到一脸严肃的裁判官准备提取两杯气泡饮料的成分重新检验，段璟轻轻咳了一声，连忙制止了他，疯狂朝裁判使眼色，“是我投错了。” 裁判没读懂他眼里的暗示：“啥意思？要重来一次？” “不了，没有这个必要了，”段璟果断制止，暗中捏了把冷汗，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解释道，“其实我……已经有交往中的向导了。可能是刚才我在另一个杯子里误投了他的信息素提取液，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很抱歉，这是我的失误。” 交往中的向导？ 庆典会场一片哗然，这可是段少将第一次在公开场合承认自己的恋情！ get到这个消息之后，所有人现场表演了一个立即失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段少将交往的向导”上，瞬间把“段少将投错了”、“检验气泡水”等念头抛到了脑后。 段璟微笑：“这件事情，我会向军部解释清楚的。” “啊啊啊啊啊段少将，你怎么能和别人交往啊！我的心都碎了啊啊啊啊啊啊！” “我心碎了……呜呜呜，他还没有来得及等我变优秀就和别人在一起了……” “您说的是林悦少将吗？原来你们的匹配度这么高！” “这不是公开的秘密吗？人家两个3S精神力，连军衔等级都是一样，父亲还都是元帅，竹马竹马，要多般配有多般配。公开是迟早的事情……” 段璟保持着官方式的虚假微笑，假装没有听见这个问题。他的话说得模棱两可，只承认有交往中的向导，别的问题一概规避，将来还能有无数转圜的余地，可以说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尽管段璟已经做出了解释，场面依然变得无比混乱，叶岚身边围观者也变得越来越多。 “哼哼，别以为有段少将好心揽错你就没事了。居然假装和段少将发生结合热，好不要脸。”说话的是因为落选战神后援会而怀恨在心的杨诺。 叶岚气得全身发抖：“我没……” “哼，嘴硬。不是你还能有谁？”杨诺不想放过每一个奚落他们的机会。 “你别乱带节奏！”米拉和他对喷了起来。 “段少将都批评了还想否认？” “我呸！你哪只耳朵听到他说是凌川做的！” 庆典会场顿时对喷现场。 “我不喜欢段少将，你误会了。”叶岚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为自己解释一下的。 “这句话你说过十七遍了。”杨诺冷笑。 叶岚眉头皱起，索性把分界线划得再明白点：“我也有交往的哨兵了。” 杨诺怜悯地摇了摇头：“欲擒故纵，有意思吗？段少将是不会理你的。” 叶岚隐忍着心里的怒意，没有再为自己辩解，他很想补充一句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段璟那种坑爹货，但他清楚地知道，现在说出这句话只会让他受到更多的嘲讽。 还不如闭嘴。 远远看到段璟离开嘉宾席朝这里走来，叶岚掐指一算，恐怕没有好事！ 就在叶岚开始揣测段璟是不是要找他谈谈“关于作弊的一百条人生经验”时，杨诺手下一名小弟忽然躺倒在地，眼睛一闭，双手双脚一蹬，一动不动的，动作熟练像是练习了几百遍。 叶岚一愣，不由自主与米拉对视了一眼，两人面面相觑，都没猜到他的动机。这是要干嘛？ 从他反常的举动里，叶岚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 难道是猝死了？ 也许是许久没有动静的缘故，小弟偷偷睁开眼睛，瞄了他一眼，然后又迅速闭上了眼睛。 叶岚斟酌再三，决定上前探个究竟。 “我说……”叶岚走近了地上如同尸体一般的小弟，就在他一只脚停在小弟身边的刹那，小弟忽然一把扯住他的手臂，坐起来嘤嘤哭泣。 “太欺负人了，怎么能说不过就打人！”小弟哭得梨花带雨，演技好得让叶岚差点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真的打了他一顿。 这令人窒息的操作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叶岚见识过各种阴险狡诈的敌人，却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无耻的伎俩。遇到碰瓷的该怎么办？难道要和他一样躺下？ 叶岚真心做不出这么丢人的事。 “喂，你别太过分了！”这种碰瓷的操作把米拉给惹怒了，忍不住上前踹了他一脚。 好了，这下碰瓷成真了。 “你们几个搞什么呢！”不远处传来一声厉喝，人群中让出一条路来，说话的人是米洛星军事学院的副校长赫默德。 “报告副校长，他们打架斗殴！”有“热心人士”嫌场面不够混乱，又来添了一脚。 赫默德的目光略过叶岚二人，并没有发火，反而问起段璟的意思来：“段少将，您看，这种学生要不要让他退学，简直丢学院的脸……” “我都说了，只是一场误会而已，事实并不是某些人以为的那样。至于退学？赫默德，你是疯了吗？”说到这里，段璟停顿了一下，语气冷淡，“如果你很闲的话，倒是可以把某些碰瓷的现象管一管。” “呃呃呃……”被这位少将当面讽刺，赫默德校长的老脸有些挂不住，疯狂地朝杨诺和他的小弟使眼色。 杨诺狠狠瞪了那名小弟一眼：在少将面前也敢耍小把戏，你是活腻了？ 碰瓷的小弟心不甘情不愿地站了起来，乖乖躲到了杨诺身后，无论平时多么骄横跋扈，他也不敢在杨诺面前撒野。 叶岚顿了顿，硬着头皮朝段璟的方向走了一步，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段少将，能听我说几句话吗？” 段璟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随即就点了下头：“你说。” 叶岚扣紧了手指，轻轻抿了下苍白的嘴唇，不卑不亢地说道：“谢谢您刚才的澄清和解围，今天在洗手间的事我很抱歉……” “谢谢你的喜欢，我很荣幸。”段璟半眯起眼睛，饶有兴致地望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岚的脸色苍白了几分，脑子里嗡嗡直响，无力却执着地解释道：“少将，事情并不是您想的那样，我没有冒犯您的意思，也不是为了吸引您的注意才……” “我明白。这种事情我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不过，下次最好还是不要这样。”段璟眼中笑意更深了，落在叶岚眼中却被解读成了某种嘲讽。 叶岚气得嘴唇发颤。 这就是米洛星军事学院人气最高的将军？认真的？ 自恋成这样，他就算瞎了也不会做段璟的舔狗！ 段璟忽然想起来什么，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提醒：“对了，你的精神缓……” “用不着！”叶岚冷冷打断他的话，掉头就走，丝毫不在意被自己冷落在身后的是军衔达到少将级别的男人。 戏弄他吗？惺惺作态！ 叶岚刚回到参赛席，就看到杨诺凑到赫默德耳边，眉飞色舞地说着话。 尽管不清楚两个人究竟在交流些什么，但见杨诺时不时看向自己，手指还比划来比划去的样子，叶岚就知道一定是在打不好的算盘。 过了一会儿，赫默德缓缓走到叶岚面前，冷冷宣布：“你们两个，被退宿了。” 叶岚愣了一下，不服气道：“凭什么？” 他连续三天在零度通宵参加机甲对战赛，超负荷赢下四十多场比赛，好不容易才凑满三万星币，现在居然被强迫退宿？ “纠缠少将，破坏庆典，打架斗殴，为止防止你们扰乱宿舍秩序，限你们今天就搬离宿舍。”赫默德淡淡解释道。 “段少将不是都说了是误会，不追究的吗！”米拉也不服。 “所以是退宿，不是退学啊。”杨诺笑得人畜无害。 叶岚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了。 都是那个段少将的锅！真倒霉！ 第4章 塑料友谊 段璟穿过首都中心医院三楼长长的走廊，明显能感觉到医院氛围比往常要凝重，浓郁的血腥味混在消毒水的味道中，刺激着哨兵敏锐的嗅觉。 刚来到前台值班人员给出的病房号所对应的病房前，就有一阵强烈的精神波荡漾开来，硬是把这位3S精神力的哨兵也逼退了几步。 是精神屏障…… 段璟在外面等了十分钟左右，一直到病房内的精神屏障被撤除，才敲响了病房的门。 结果才敲了一下，里面就传出了一个很不耐烦的声音：“出门左转飞第四星区威尔洛大街别墅区03号，找段璟那个混蛋！” “我找你。”听到自己家的地址被对方毫不留情的曝出，段璟无语了好一阵，一听就知道里面的人今天肯定受了什么刺激。 如果不是因为里面的人是他的好友，且自己对他的脾气又相当了解，别说段璟是少将，就算是军衔再高的主，恐怕都必须要吃这个闭门羹。 这就是3S精神力向导的威慑力，哪怕参与的战斗并不是很多，哪怕近几年来已经很少上战场，但只要身为向导，就意味可以掌控无数哨兵的生死，是军部的瑰宝，更何况里面这一位，是联邦的首席向导。 砰的一声，门被人从里面猛地推开，段璟一眼就看见披着白大褂的向导脸上满脸的黑线。 “你知道你今天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吗？现在整个米洛星的论坛都是你承认有男朋友的新闻，曝男朋友居然不曝名字，这真的不是耍流氓？你到底是在溜粉还是溜我？今天已经有四十多个人假借看病的名义来医院打听我们两个的事了，就连库里总统和我老爸都找我问了一遍！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是故意……” 林悦灰色的头发因为顾不上打理而略有些凌乱，和他暴躁的脾气不同，他的外表看上去相当斯文，面容因为三天三夜通宵工作而显现出明显的疲惫，肩膀上趴着一只萎靡不振的猫，和它的主人一样黑眼圈重得吓人。 他是林波元帅的儿子，也是段璟的向导父亲江言手下最优秀的学生，更是段璟从小到大的竹马，在段璟面前早就习惯了不客气。 气氛僵持了整整十秒。 “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林悦对他的反应感到分外不满，在自己强烈的谴责之下，这个人难道没有感到无与伦比的愧疚和自责吗？ 然而段璟却只是云淡风轻地回了他一句：“在我的印象中，你也没少拿我当挡箭牌吧？” “……”林悦沉默了半晌，发现自己竟无法反驳，只好开始狡辩，“你的脸皮真厚。” “谢谢夸奖。”段璟对这种程度的攻击早已经不痛不痒了。 “我说你——白天才来过一次，怎么晚上又来了？”林悦阴沉着脸，显然知道这家伙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等他开口就开始下逐客令，“精神缓退剂不能再多拿了，就算是你也不行。现在联邦对精神缓退剂的管控很严格，你少祸害我，被查到我可是要受处罚的。早就让你别作弊，今天翻车了吧？” “不是拿精神缓退剂，我有点私事找你，”早就留意到病房里的情况，段璟觉得自己可能来错了时间，“今晚很忙？” “忙得焦头烂额，”听了他的话后，林悦明显松了口气，不冷不热地瞥了眼病房里的情况，“现在勉强能为你抽出来点时间，记得以后好好答谢我，至少也得是深海蓝鲸或是绚烂绮梦级别的。” 深海蓝鲸和绚烂绮梦是联邦境内最经典的两款饮料，价格高昂，各大娱乐场所均有出售。 回到自己的专属办公室，林悦不紧不慢给自己倒了杯水，方才一直阴沉的脸色稍微有些好转。 “这次你提前半个月完成任务的事可是连我都听说了，我老爸没少在我面前称赞你，段少将，工作做得不错哦，”林悦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懒洋洋地看着他，“恭喜任务顺利完成。这下总算可以让军部那些嘴碎的人闭嘴了。” 去两个星系碰撞的地带执行具有高度生命危险的D级任务，接过军部没人愿意接手的烂摊子，段璟却只用了两个半月的时间就能够完成得无可挑剔。 作为军部首席向导，风暴军团曾经的副军团长，林悦很清楚要做到这些究竟有多难。 林悦缓缓放下水杯，随意整理了下自己白大褂的领口，而后朝他挤了挤眉毛：“说吧，到底什么事找我？” 肩头的猫把自己拉伸到了两倍长，凭借着人神共愤的柔韧度钻进了空着的杯子里，伪装成了一杯拉花咖啡。 “奶油还真是灵活。”段璟侧过头，看见从进门起就一直趴在地上情绪低落的卡鲁，微微皱起眉头。 感觉到段璟不满的目光，卡鲁心不甘情不愿地跳上林悦的办公桌，却又兀自趴了下来，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众所周知，猫是液体，具有流动性，你不能要求卡鲁也……”林悦的话只说了一半就打住。 这真的是段璟的精神向导吗？那个桀骜不驯、身手矫健，并且无时无刻都在维持着自己尊贵形象的卡鲁？这分明是只好吃懒做的哈士奇吧！ 林悦被卡鲁这副模样吓了一跳，一口水喷到了桌上，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面前这只美丽的白狼：雪白的皮毛，幽深的瞳眸，和它主人一样的优雅气质……是它，没错。 林悦嘴角抽搐了一下，忍不住槽了一句：“段璟，你可注意点啊，这种伤春悲秋的样子不利于维持你光辉璀璨的形象，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失恋了。” 很显然，这位首席向导是把卡鲁的反应当成了段璟的情绪外露。 “不是我。”段璟无奈之下，给了卡鲁一个相当冷漠的眼神。 “那是我吗？”林悦还真的在内心好好反省了一下自己，这一反省就把自己吓得不轻，迅速把身子往后一缩，警惕地盯着他，手伸向桌上的通讯终端，“兔子不吃窝边草，你这样不厚道，我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你居然想上我……不行不行，我得和你爸告状。” “你的想法什么时候变这么可怕了？”凭借着哨兵天生的敏捷优势，段璟十分及时地按住了他探向通讯终端的手，并打断了他这种不切实际的猜想。 “因为我的魅力太大，整个联邦军部SS级以上的未婚哨兵几乎都和我求过婚了。”林悦脸不红心不跳地阐述着最具有说服力的事实。 “嗯，除了我。”段璟不否认3S精神力向导对哨兵的吸引力，强大的哨兵都会倾向于追求强大的向导，这是本能，但他没有忽略掉林悦话里的“几乎”两个字。 “嗯，但却包括了你的小粉丝。”林悦一本正经地和他打起了哑谜，尽管他说的事情只是个很多年前的玩笑。 “嗯，还除了你的心上人。”段璟也一本正经地回应他的哑谜。 “……”林悦罕见地沉默了三秒，丧气地骂道，“靠，你赢了。” “不，这不是重点。”段璟伸手扶住额头，跟林悦说话就是容易把话题扯歪，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那你说重点。”林悦表示自己很无辜。 “今天从庆典上回来之后后，卡鲁就变成这副德行了。” 林悦恍然，凑到他面前小声八卦道：“段璟你不厚道啊，你去祸害向导了？这么劲爆的事也不告诉我，难道作为你竹马的我竟然没有第一时间了解你感情经历的资格吗？” “……” “被拒绝了也别太难过，天涯何处无芳草，单身的人不止你一个。”林悦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关怀的神色，还很厚道地向他表示：看吧，身为你竹马的我也还是单身，大家都很惨，你就不要难过了。 “……” “对了，军部那边找你谈过话没有？” “……” “不开玩笑了，”见段璟无语凝噎，林悦噗嗤一声笑出来，一手托着下巴，一手转着笔，正色道，“精神向导突然有这么强烈的反应，多半是你接触了什么人，卡鲁一定对这个人身上的某些特质很熟悉，比如信息素。作为卡鲁的主人，它的喜好你应该很清楚。” 卡鲁把一只爪子搭到了林悦肩膀上，然后蹭了蹭。 “精神向导的敏感程度有时候超乎你的想象，”林悦伸出手来给卡鲁顺了顺毛，笑眯眯地看着卡鲁，好像卡鲁能听得懂他说话一样，“是吧，卡鲁？” 林悦的安抚仿佛有着某种魔力，在他一遍遍的抚摸之下，情绪低迷的卡鲁竟然真的打起了精神来。 对于这样的场面，段璟早已见怪不怪了，刚才林悦一直注视着卡鲁，就是在通过眼睛对它进行精神疏导。作为联邦的首席向导，林悦的精神疏导能力毫无疑问是十分顶尖的。 林悦一边娴熟地转着手里的笔，一边提醒着段璟需要注意的事项：“它的反应很大可能是因为遇到了熟悉的信息素，你记得稍微留意一下。至于精神疏导，是需要有个周期的，你后面每周来一次，我再给它检查看看。” “谢了，不过，”段璟站起身来，唇边带着淡淡的笑容，眼底却没有多少温度，对于林悦的医嘱，他少见地做出了婉拒，“我恐怕来不了了。” “嗯？你又要走？”意识到不对，林悦猛地站起来，眼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讶异，“下星期联邦总部的会议，你不去吗？” 段璟在门口停下身，过了很久才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只是这答案听上去有些冰冷无情：“不去。” “是关于战神号的拆卸，”身为少将级别的军官，林悦显然也是会议的受邀人员之一，对这次的会议不可谓不了解，据他所知，段璟也是在受邀之列的，“战神号自从当年被你糟蹋过以后，就再也没有人维护了，并且联邦在你之后也没有找到能够驾驶它的人，再加上新型战舰的出世，军部初步判定战神号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我知道。”段璟平静地回答道，林悦说的，他都知道。 “段璟，”望着他的背影，林悦的语气忽然严肃了起来，“就算你觉得军部对江言老师的判决有失公正，就算你可以不参加联邦的会议，甚至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些年来联邦不给你荣誉勋章的待遇，但我还是觉得有必要提醒你。” 他顿了一顿，一字一字说道：“战神号，可是江言老师叮嘱一定要保留下来的东西。” 段璟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用这种语气和少将说话吗？” 林悦耸耸肩，并不怕他：“你的军衔又压不了我。何况，我可是3S精神力向导。还有，我爸也是元帅。” 段璟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听见医院外面传来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他略微迟疑了一下，侧过头去，正好就看见叶岚和米拉像两个在大街上到处游荡的饿死鬼一样从中心医院门口飘过。 这个时间点……他怎么会在这里？ 第5章 人赃俱获 “有后台了不起吗？杨诺他们不就是仗着和副校长有点关系吗？” “在学院里横行霸道，活该他被战神后援会拒之门外，肯定是会长看他不顺眼，会长可是艾诺上将的表弟，才不会怕他！” “机甲设计理论学得那么差，活该零分，听说你今天在庆典上回答出那些问题的时候，他整张脸都绿了……” 从米洛星军事学院宿舍收拾东西离开后，米拉就没有停止过对杨诺他们的谩骂。 一阵眩晕袭来，叶岚用手探了下额头，有些烫。段璟给他吃的那个“退骚药”不知道是什么成分，虽然暂时缓解了身体的不适，但现在又有了复发的迹象。 “这么晚了，你说我们去哪找房子？你身上有多少星币？我数了数，我总共就剩四千星币了，可能不太够用，扣除这个月的生活费，只够在第七星区租一个月的……” “等等，我有点……不舒服，”细密的汗珠渗出额头，叶岚的嘴唇颤了颤，脸色苍白得像是得了绝症，“我去趟中心医院。麻烦你……在这等我一下。” “我去，什么情况？难道是传说中的少将综合征？对视一眼应该不会怀孕啊？”米拉这种时候也不忘拿某位少将做调侃，“要不要我陪……” “不用……”叶岚攥紧了手指，神色凝重地看向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建筑，强压下身体的不适，低声，“很快就好。” 首都星中心医院设在第七星区的中心地带，是整个联邦医疗水平最先进的医院。 无暇顾及其他，叶岚凭借着不输哨兵的矫健身手，巧妙地避开了在医院各处走动频繁的工作人员和密不透风的红外线检测防线，来到了信息室的门口。 所有和向导信息素有关的药物都属于限制药物，由联邦政府严格管控，具体的存放位置应该可以在这里搜索到。 颈后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叶岚伸手摸了摸发热的腺体，一块细微的凸起，轻轻按下去的话，会有轻微的疼痛感。 精神芯片的温度高得吓人。 叶岚轻手轻脚地走到中间那台大型终端面前，娴熟地在屏幕上操作了几下，调出了命令程序的输入界面。几行代码输入后，成功登入信息库。 查到了自己想要的AS-12精神缓退剂的具体位置后，叶岚在最短的时间内离开了信息室。 AS-12位于限制类药物第三储存室12柜B层。出于备用的考虑，叶岚给自己注射过后又多拿了一管作为备用，到手之后立刻准备走人。 刚迈出一步，就发现脚边多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叶岚一脚飞过去，将那团碍事的东西蹬开，只听砰的一声，那团东西和墙壁来了个亲密接触，发出一声奇怪的哼哼。 活的！ 冰蓝色的眼睛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看上去异常诡异。 借着他眼睛散发出的光芒，叶岚勉强辨认出来，那是一只狗。 是阿拉斯加吗？或者雪橇犬？不不不，这么沙雕，除了哈士奇没有第二种可能。 哈士奇化身舔狗本狗，迈着骚浪的步子再次走来，拎起爪子一把抱着他的大腿，眼里盛满了委屈的泪水，还有……浓烈的爱意。 这里怎么会有精神兽？！ 叶岚来不及多想，首都星中心医院的储物室守卫森严，要是摆脱不掉这个拖油瓶，一定会被人发现他非法进入！ 情急之下，叶岚伸手指了指窗户口，努力示意它：你主人往那边去了。 哈士奇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懂，摇了摇尾巴，跳到他怀里，蹭来蹭去。 早就听说哈士奇敌友不分，没想到连主人都会认错！ 它到底想干嘛？ 就在这时，哈士奇忽然张口，叼走了他的AS-12，从他怀里一跃而下，跳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糟了！ 叶岚反应极快，也紧跟着它跳上了桌子，但就在快要够到它尾巴的刹那，哈士奇纵身一跃，又跳上了储物柜。 于是叶岚就这么追着一只哈士奇……在储存室上蹿下跳起来，仿佛一个沙雕。 不知怎么回事，储存室的门忽然开了，哈士奇迈出几只小爪子，飞速朝门外奔去。 绝对不能让它叼着AS-12出去！ 叶岚跳下储物柜，朝着它飞奔的方向扑了过去，谁知门口居然站了个男人，哈士奇像是get到了某种命令一样，忽然往右边一闪，叶岚却没来得及转弯，以一种十分热情的姿态……扑进了那个男人怀里，还为了防止自己掉下来不得不收紧卡在他腰上的双腿，宛若一个丧心病狂的舔狗挂件。 哈士奇绕到男人的身后，叼着试剂兴奋地看着他，好像对这一幕盼望已久。 叶岚勉强将一只手臂伸到男人身后，对哈士奇疯狂暗示着：蠢货，把那个东西还给我…… “你们在做什么？”段璟突然出声，把叶岚吓了一跳。他是追着卡鲁摸到这里来的，卡鲁在接受林悦的精神疏导后，好不容易恢复正常，忽然间又不受控制跑了出去，显然是受到某个罪魁祸首的影响。 ！！！ 这声音…… 叶岚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从段璟身上跳了下来。 真是冤家路窄，怎么每次遇见他都这么倒霉！ “解释一下？”段璟随意地靠在墙边，手里拿着刚刚被卡鲁叼走的精神缓退剂，“如果我没记错，AS-12是限制……” 叶岚被问得无话可说，眼角的余光略过旁边那只毛茸茸的哈士奇，很艰难地憋出了一句：“是你的哈士奇让我帮它拿的。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要这个东西。” 当着少将的面把锅甩给他发了疯似的精神兽，叶岚理直气壮。 “它是狼，不是哈士奇。”卡鲁像哈士奇吗？段璟说完这句话，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身旁的卡鲁。只见卡鲁趴在地上，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面前的向导，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 怎么变成这种样子了？！还……真的挺像哈士奇的。 “您说是就是吧，”望见那只白狼摇尾喘气、双眼被爱心替代的模样，叶岚控制不住自己的嘴，无情补刀，“虽然狼狗听上去威风点，但哈士奇除了智商低面相傻爱拆家拉肚子敌友不分，其实也没什么丢人的……” “欺负卡鲁不会说话？你难道不知道主人和精神兽是可以进行交流的吗？”段璟挑了挑眉，心里分分钟拆穿他的谎话。卡鲁是高智商的精神兽，能辨认出至少三十种精神缓退剂，怎么可能莫名其妙让人帮它取这种东西？ “我不是，我没有。”叶岚死鸭子嘴硬，矢口否认，背后冷汗直流。在和精神兽.交流这方面，他确实没有任何经验。 段璟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淡淡问道：“你觉得你的理由能说服我吗？” “当然。”叶岚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说得连他自己都要相信了。 段璟笑了笑，英俊的面庞在月色下显得很是柔和：“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不能！”叶岚很不客气地选择了回绝，却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这是他的一个小习惯，一紧张就会暴露。 注意到他这个动作，段璟不由一怔，一动不动注视着他，蓝宝石般的瞳眸中似乎隐藏着某种复杂的情愫。 隐隐之间，他似乎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雪松香气，让他的心情都缓和了下来。 “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段璟突然开口，语气竟让叶岚错觉有些温柔。 “我……”叶岚张了张口，话到了嘴边却被他硬生生扭转了，“泡脚水的味道。” 段璟眉毛一跳。 “很难闻的，少将您是哨兵，还是不要知道了，我怕刺激到您给您留下严重的阴影。”叶岚十分诚恳地解释着。 “你是想告诉我，我的精神向导闻到泡脚水的味道会兴奋？”段璟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与他对视的目光却越发犀利，仿佛一眼能够看穿他的谎言。 叶岚心中咯嘣一下，有什么东西碎了一地。糟了，他怎么把这只精神兽给忘了？ 这不是当着少将的面侮辱他吗？段璟少将的精神向导迷恋泡脚水的味道……这也太离谱了吧！这可是足以让对方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的癖好！ 这个理由编不下去了，叶岚只好转移重点：“其实我今天来中心医院……是想来找少将商量庆典上发生的事……” “正巧，我也想找你聊聊这个。毕竟，今天我在庆典上的说辞是骗不过军部那些老狐狸的。我们现在有两个选择，我想问问你……”段璟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道，“是愿意让军部知道我们在庆典上作弊，然后一起接受处罚，还是愿意和我瞒天过海，直接登记结婚，今晚不可描述？” 言下之意，他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最好能商量一个对双方都有利的对策。 “都不！”叶岚果断否决。既然是商量，那他有权利反对，更何况这两种方法对段璟自己也十分不利，他既然要和自己商量，那肯定是有更好的办法。 “那就是选第三个了……” 叶岚头疼起来，什么时候又多出了第三个选择！如果是指老死不相往来的话，那敢情好啊！ “我说……这个时间点，学院宿舍已经关门了吧？”段璟忽然意识到现在已经过了夜里十一点了，“你是偷跑出来的？” “拜您所赐，我被退宿了。”一说起这个，叶岚的心情就恶劣了起来，丝毫不知道在这位罪魁祸首引发过的骚动中，他的“退宿”已经算轻的了。 “哦？”段璟微微意外了一下，居然没有继续奚落他，“……抱歉。” “……”虚伪。抱歉有什么用，又不能解决问题！ “那你现在……”被退宿的学生现在现在会是什么处境，段璟不难想象。 “您要是真觉得抱歉，今天能当没见过我吗？”叶岚抓住对方仅有的一点同情心，试图为自己找退路。 “放你走可以，庆典上的事故我也可以再向军部解释，”段璟抬手将被卡鲁叼走的AS-12举到他面前，“不过，这个东西我要留下。” “你……”叶岚气得嘴唇颤抖，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等价交换，你就拿走这个好了。” “等等……”叶岚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就觉得手腕一凉，一个长形的东西绕着他手腕游走一圈，像是检测到他身体的数值一样，突然间自动扣合，卡在了他的手腕上，上面一个十字印记，是不死军团的标志。 这、这是什么意思？定情信物？婚姻契约？全方位监控？ 叶岚莫名其妙升起一抹羞耻感，这玩意儿落在自己身上，让他有一种被打上段璟专属标记的感觉，以至于段璟看向他时，他总觉得段璟是在用眼神对他说：你是我的专属小可爱。 脑、脑补过度了…… “我……”叶岚忍住了一瞬间想要爆粗口的心思，抿了抿嘴唇，硬是将冲动压了下去，张口就成了违心的话，“错了。” “不用紧张，”段璟轻轻扯了下嘴角，斜倚在门边，姿态慵懒，“这是智能钏，已经在战场上普遍使用了，算是五大军团和三大精英舰队的标配。能通话，也能检测身体数值异常，防止信息素外泄。” “……” “不必尝试，你是取不下来的。”见叶岚试着扯了下智能钏，段璟冷不防提醒。 叶岚身体僵住。 “我不会监视你洗澡，也不会看你换衣服。”段璟补充着。 “……” “还有，不要性骚扰我。”段璟的目光落在蠢蠢欲动的卡鲁身上，摊手。 “……” 第6章 富豪慈善家 叶岚刚从中心医院出来，就看见在医院门口焦急踱步的人。 “怎么去了这么久？你还好吧？”终于等到他出来，米拉松了口气。 “排了会儿队，没什么问题。”叶岚随意找了个理由敷衍过去，他总不能说自己去偷限制药剂，结果被某位少将的精神兽抓了个现行，还很悲催的被锁上了监视器吧？ 第七星区的租房价格十分高昂，叶岚他们身上的星币不多，得精打细算，所有钱都要花在刀刃上。 “我刚刚打听过了，”米拉拍了拍他的肩膀，提议道，“罗德大院附近比较平价，可以考虑，听说学院有不少人都住那里。” “罗德大院？”听到那个无比熟悉的地方，叶岚不由怔住，“那里不是看守很严，不允许随便靠近的吗？” “那是以前，这几年来那里的变化很大的！我们就去那边碰碰运气好了。” 罗德大院离第七星区的中心地带有挺长一段距离，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在夜色下呈现出一片令人唏嘘的颓败景象，压抑又沉重。这些年来，它安安静静被遗忘，孤独地守着故事，等待着远道而来的倾听者。 出租房子的人会随身携带一块出租板，房子的租金都是透明的。单间的小房间，月租金平均在2000星币左右。 叶岚抬起头来，仰望起那高高的黑色铁门。漆黑的夜幕将地表和双目笼罩，罗德大院内高大的尖顶建筑仿佛已在沉默中屹立了千年万年。 “那里是叶凛上将生前住的地方。听说这里以前很繁华的，可惜再也看不到了。”看见不远处的别墅区，米拉不禁感慨了一句，全然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的神色早已发生了变化。 叶岚沉默着没有说话。 几名出租者听到米拉的话，忍不住多嘴起来。 “是啊，真可惜，都怪叶凛上将收养的大儿子勾结帝国军叛国。” “那件事以后，叶家彻底完了。没过多久，叶凛上将下落不明，所有人都说他是被军部秘密处决的。他的小儿子叶离才刚加入烈焰军团没多久，有艾诺上将的担保才免于死罪，可惜还是判了包庇罪，被送去埃克塞尔星服刑三年……” 埃克塞尔星位于联邦和帝国之间被称为“无界区”的模糊地带，靠近伊托星系的边缘，是整个联邦星系环境最恶劣的地方，被称为放逐地带、联邦的垃圾场。 飞往埃克塞尔星的星船是整个联邦配置最差的星船，星船的事故率也高居不下。就算能安全抵达，别说是三年了，被送去那里的人能活过一年都已经是奇迹了。 在那里，人类的生命不再是生命，而是随时可以替换的螺丝钉，就算毁坏了也很快有新的作为替代品。 “星船在途中失事了。你肯定也知道，飞往埃克塞尔星的星船只有一班，而且是联邦最差的星船，毕竟要送去那里的人都是重刑犯嘛。” “不仅仅是叶家，还有远航舰队，他连自己的搭档、自己的下属都没放过……也不知道帝国军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处。” “听说他原本就是帝国安插在联邦的间谍，是叶凛上将从联邦军塔里带出来的。” “军塔？那不是联邦的军工武器研究所吗……” 叶岚默默承受着所有的恶言恶语，眼神黯淡了几分，没有发表任何的看法。 五年前的一条判决，几乎震惊了整个联邦——“联邦少校叶岚，窃取军部情报、导致远航舰队几乎全军覆没，并勾结帝国军意图实行‘渗透’计划，击溃米洛星防御网，联邦军事法庭决定，撤销其军衔，并收回其专属机甲‘极光’，以叛国罪公开处以死刑。” 而这一切，都要拜他的前搭档宋诚所赐。 那一年他还刚升少校军衔，从身为联邦上将的父亲手里接过远航舰队队长的位置，就…… 大门前突然响起了红色的警报，机械的合成声冰冷无情：“检测到屏蔽词：叶凛。上报军部。检测到屏蔽词：叶离。上报军部。对屏蔽词触发者进行身份识别……” “靠！居然有智能警卫！赶紧走，离这块地远点，晦气死了。”听到智能警报后，出租房屋的人吓得匆忙离开，生怕有军部的人在附近。 “现在的联邦，许多地方都会设置智能警卫，尤其是已经被封锁的地方。罗德大院虽然早已没有人看守，但擅自靠近如果被智能警卫发现，是有可能被军部当做可疑分子带去审讯室的。”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听不出什么感情，似乎只是普通的提醒，没有任何敌意。 叶岚警惕地朝声音的来源看去，发现说话的人和他们年纪相仿，不知道是不是米洛星军事学院的学生。他皮肤白皙，身材高挑，狭长的眼眸清澈明亮，只穿了一件合身的白色衬衣，双腿修长笔直，站姿随意。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你们认识叶凛上将？”将他们的对话一句不漏地听在了耳中，小帅哥不由打量起他们二人来。 “啊，那个那个，”米拉明显是被这话给吓住了，尴尬地指了指自己和叶岚，又指了指封锁住的黑色铁门，语无伦次起来，“我们不知道这里是罗德大院……” 叶岚扶额。这谎话编得也太没水准了，说不定刚才他们的对话都被这个人听了去，现在解释说不知道这是罗德大院，也太假了吧？ “你们是什么人？”小帅哥淡淡审视着两人，目光最后落在了叶岚身上，停留几秒后很快又移开。 “我们是米洛星军事学院的学生，在找房子。”米拉连忙解释着，生怕被当成小帅哥口中的“可疑分子”。 “这里是叶凛上将生前的住所，最好不要随意靠近。”小帅哥的眼眸里多了一丝笑意，不知为何，非但没有拆穿他的谎言，还好心地再次提醒了一遍。 “哦哦哦，谢谢提醒。”米拉一看有台阶下，立刻展现出自己端正良好的态度。 小帅哥看向叶岚，语气温柔了不少：“你们是一起的吗？” “当然！”米拉亲密地揽过叶岚的肩膀，拍了拍他的肩头，无比肯定地说道。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小帅哥特意向叶岚确认了一遍：“这是你的朋友？” 叶岚还没来得及开口，又被米拉抢先回答道：“是啊！我们是室——” 在米拉说出“室友”两个字前，叶岚及时掐了他一把。猪队友！你想让他知道我们是被退宿的吗！ 米拉反应也快，立刻就意识到了叶岚的用意，强行把说出口的话改了：“——是世界上最铁的哥们。” 叶岚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真是太丢人了！ 小帅哥斟酌着问道：“你们是米洛星军事学院的学生……那，接补习吗？” “补习？”叶岚没明白他的意思。 “机甲对战……方面的补习，”小帅哥迅速扫了一眼米拉的星星眼，淡淡道，“一次三千星币。” “接！”不等叶岚开口，米拉就替他回答了。米洛星军事学院的学生有不少都会在外面给 人做陪练，他们现在正缺钱，这就是得来不易的好机会啊！ “三千星币？”叶岚愣了一下，他确定没有多说一个零？ “嗯，”小帅哥点了点头，“价格不是问题。你们是米洛星军事学院的，我相信你们。” 米拉朝叶岚挤了挤眼睛，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好机会啊……” “正好，今晚去我那里暂住吧。其他的事，我们可以后面再商量。”小帅哥忽然提议。 “去你家？”叶岚不由一怔。 米拉一口答应了下来：“那敢情好啊！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告诉我，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已经很晚了，”小帅哥好心提醒了他们一下，“这样下去可能会露宿街头的。” “我也觉得，真是太麻烦你了，”米拉刻意忽略了身旁叶岚的眼色，“你来带路吧。” “别怕，我们可是米洛星军事学院的，有点自信好不好？要是真有什么问题，我保护你。”以为叶岚的犹豫是出于对陌生人的防备，米拉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脯。 “……”你保护我？反过来还差不多吧？ 小帅哥很尊重地看着叶岚，似乎在等他的意见。在两个人满怀期待的目光，叶岚终于被说服，无可奈何地点了下头：“怎么称呼你？我们总该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小帅哥眼神游移着，就好像在临时编纂一样，“林达令，你们叫我名字就好了。” “好的，达令……”叶岚突然间哑然，这名字好像哪里不对？ 林达令：“不客气，宝贝。” 叶岚：“……” 米拉：“那我呢？” 林达令：“甜心？” 米拉：“……还是算了吧，这样有点恶心。” 尽管心里对各种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都做好了准备，叶岚却没有料到，青年住的地方会位于第七星区的中央别墅区。 别墅坐落于横穿第七星区的希尔河畔，是典型的巴洛克风格，白玉般的墙壁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看上去恢弘而大气。透明的玻璃桥下，河水静静流淌，倒映着别墅的影子。 这……也太壕了吧…… 米拉还没踏进大门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镇住了，呆滞了好久才吞吞吐吐道：“卧槽，是个有钱人……确认过眼神，是能包养我们的人。” 就连叶岚也不得不感叹这套别墅的奢华，相比于罗德大院的严肃和沉稳，这里显得浪漫又富有诗意，华丽得让人眼睛都有点吃不消。 “这栋别墅是我两位父亲的定情信物，”林达令耐心地向他们说明着，“不过他们很久不住这里了，现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 叶岚不禁汗颜。这求爱的方式也太高调了点吧？ “能参观一下这里吗？”米拉小心翼翼地问道。 “随意。”林达令特意侧过头去看叶岚，在叶岚回望向他的那一刻，轻轻点了下头。 尾随林达令走了两步，米拉突然开始朝叶岚挤眉弄眼，示意他去看林达令的衣袖。 上面佩戴了一个黑色的袖章，乍一看普普通通，只印了一个金色的图案，没什么太特别的地方。 “联邦十大富豪慈善家的荣誉徽章。”米拉凑到他耳边，低声提醒道。 叶岚愣了一下，顿时觉得那个普普通通的袖章闪瞎了他的钛合金狗眼。 慈善家？？这种好事也能被他们碰上？难道这就是大难不死必有人养？置之死地而暴富？ 一眼看见远处庞大的露天舱室，米拉惊愕地张大了嘴：“那里是……” 林达令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淡淡解释道：“是机甲模拟舱室，如果你们愿意接补习的话，以后就在这里练习。” 米拉：“我们愿意啊。” 叶岚：“……” 第7章 对战教学 “以你在零度打对战的经验来看……这种大少爷，我们能教吗？”作为一名合格的马后炮，米拉先斩后奏，这时候才想起来问。 叶岚想了想：“如果我说不能……” 米拉假装没听见，立刻招呼上林达令，装模作样起来：“我们能先看看你的水准吗？如果你太差的话，我们也……哦不，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学生，我们都会有十足的耐心。” 林达令出乎意料的好说话：“可以。” 模拟舱室采用虚拟现实技术构建起一套虚拟作战仿真系统，以如今的科学技术，已经能够将作战的感觉提升到百分之九十八的真实。 全民驾驶机甲的时代，就算是普通平民也有很多人拥有自己的专属机甲，更何况是林达令这种富豪慈善家。 “这个系统也可以接入你们自己的专属机甲，系统会读取你机甲的真实数据，甚至模拟机甲的外表，生成自定义机型进入对战。”林达令详细地介绍着，目光落在叶岚身上，见叶岚回看向他，冲他露出一个很有礼貌的微笑。 “可以接入我的机甲试试吗？”米拉跃跃欲试，“我来跟你比一局！” 林达令点点头：“好。” “你也用自己的机甲吧！”米拉提议。 “那……我就用这一架吧。”林达令走到对战场外几架已经很久没有人使用过的机甲前面，最终选定了其中一架。 “卧槽，这么炫酷！”米拉围绕着林达令的机甲转了两圈，“我怎么觉得这机甲这么眼熟呢……” “和段少将的黑隼很像，是吗？”林达令知道米拉想说什么，耐心地解释道，“这是黑隼的前身，虽然黑隼是独一无二的，但它的前身在市面上却有很多的仿制体。” “哦……” 当米拉从空间钮中召唤出他的专属机甲的刹那，林达令和叶岚齐齐沉默了。 看那单薄的机翼，黑黄交错的炫酷……呃不，装逼纹路，还有小巧到容纳两个人都嫌挤的机身，在那一架散发着王者气势的大型战斗机甲面前，还不就跟个玩具小蜜蜂一样？ 刚想到这里，就听米拉在旁边嘟囔了一句：“小蜜蜂，可给我长点脸啊……” 叶岚扶额。 这架机甲还真的叫小蜜蜂啊。 机舱内一遍遍重复着一个甜美的女声：“米拉少爷，能承载您尊贵的躯体就是我存在的全部意义。” “战斗开始啦，英勇无畏的米拉少爷，请保护好您娇弱无比好伙……” 我去。 叶岚嘴角抽搐了一下，恨不得冲上去帮他把智能提示给关了，这实在太丢人了。现在的机甲都带有智能提示功能，提示风格是在和主人的不断交流中被主人一点点调||教形成的，但是……有几个人会调到得这么丧心病狂？ 还一口一个少爷……是认真的吗？ 先出手的是米拉，攻击的是机甲的胸口，林达令闪避得倒也从容，只是十几招下来，一直是米拉攻林达令守，看林达令那架势，好像就意在拆他的招一样，偏偏还一拆一个准。 米拉和林达令的机甲都是典型的攻击型战斗机甲，米拉的优势更多在于技术，林达令优势却是建立在机甲配置上。 只过了几分钟，叶岚就对米拉的对战水平有了判定。 闪避能力B级，操作熟练度B级，稳定性A级，预判意识A级。如果是在米洛星军事学院，这多半会是一个中等偏下的水平。 所以……米拉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总成绩排名倒数的？难道是偏科惹的祸？还是被理论知识拖了后腿？ 至于这个林达令各方面的水准，叶岚却没能一眼看出来，主要是……他的发挥太不稳定了。有时攻击能做到精准无误，有时却失误频频，就像是全凭天赋和运气在战斗一样，莫非他的驾驶机甲的技术都是自己在模拟舱室摸索的？ 不，不可能。林达令这么有钱，用得着自己摸索吗？ 这场战斗打得十分缓慢，场面相对平衡，就在米拉准备发动攻击打破这刻意而为的平衡时，林达令陡然间驾驶机甲冲了过去，如爆发一般加强了攻击的频率和节奏，开始瞎jb乱打。 在机甲密集的攻击下，米拉不退，瞬间提速，章法不乱。这是米拉下意识的反应，是训练有素的预备役会第一时间做出的应对。 接下来，控制对方颈部，攻击视线盲点…… 二十分钟后，林达令的机甲被击倒在地，系统宣布落败。 米拉气喘吁吁地从驾驶舱里出来：“看不出来，那慈善家可真厉害，差点就被他赢了。” “米洛星军事学院的学生果然名不虚传。”林达令从驾驶舱里出来，对米拉赞不绝口。 米拉搂住叶岚肩膀，在他耳边小声：“你要不要也试试？你没（钱买）机甲……要不用我的小蜜蜂？”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叶岚眉头微微皱起，脸色凝重得像是学院的教导主任。 “有你这么驾驶机甲的吗？”叶岚真是无语，这简直就是乱来嘛，一开始他还想过林达会不会有什么隐藏技能，没想到是真的差劲，难怪要另外请教练。 “哦，是哪里不对？”林达令虚心求教。 “你学的怕不是传说中的量子波动速战？闭着眼睛抖一抖的那种。”叶岚说完，舱室死一般的寂静。 米拉屏住了呼吸，疯狂朝叶岚使眼色。 可惜叶岚并没有get到米拉的眼神，越批判越不留情面。 “你战斗能力但主要倚仗了精神力的先天优势，心里素质太差是硬伤。” “感觉到对方意图改变攻击节奏，就采取暴力碾压，这是最不理智的应对方式。你以前是哪个老师教的？怎么会……学成这样？” 米拉心痛地捂住了胸口：老铁你好凶残！我们是来赚钱的，你怎么忽然怼起了老板？ 叶岚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当面嘲讽人家老师是草包，未免有些没礼貌。但也不能怪叶岚刚才态度太差，他实在太久没遇到这种瞎jb乱打的对手了，要是放在五年前的远航舰队，队伍里出了这么个心理素质差的队员，他可能已经罚下去半天的体能训练了。 林达令：“我……自学的。” 叶岚恨不得把自己埋了。林达令这么说，显然是不好意思给前老师抹黑。 米拉凑近叶岚，低声说道：“你真不适合干服务行业。” 叶岚：“我也这么觉得。” 米拉：“可我们真的很缺钱。” 叶岚：“我明白。” 米拉拍了拍他的肩膀：“忍忍。他也不是那么差。” 林达令斟酌着问道：“依你看……我多久能达到S级战斗水平？” 叶岚再一次无语。S级的战斗水平是军团一线战斗水平，只有正式军人才能达到，这就像一个刚学会走的小孩子问你，他什么时候才能在悬崖峭壁玩跑酷，实际上却连跑步都还没学会。 “来，亲爱的，”叶岚屈服于贫穷，露出虚假的微笑，甚至搂住林达令的肩膀，走向黑隼仿制品的驾驶舱，“我们先学跑步……啊不是，我们先练练正常的应对技巧，提高心理素质，米拉，上你的小蜜蜂，我们做个实战练习。” 第8章 智能钏 叶岚打开驾驶舱的大门，坐到了林达令身边的副驾驶位，示意两人开始后，一边仔细观察林达令的战斗方式，一边给林达令进行详细的讲解。 “看见没有？现在的情况和刚才很像。小蜜蜂是典型的速度型机甲，而米拉的战斗风格也是偏向于速战速决的，你是不是觉得他冲上来的样子很勇猛？但事实上，你的黑隼仿制体本身就占有绝对优势，这种时候我们可以先闪避，然后试着转移他的注意力，等他的势头降下来以后，及时切换武器冲上去，你左手边的电磁切割枪就是很好的选择……” 米拉兴高采烈地驾驶着小蜜蜂勇猛向前，在林达令机甲后退闪避的那一刻，突然倒地不起，动作标准得和杨诺手下的碰瓷小弟如出一辙。 赢了！ 林达令：“……” “呃……”叶岚迟疑了一下，飞快调动大脑，努力解释着这幕车祸现场，“其实有时候，能够威慑住对手也是一种本事。他这是典型的反面教材，以后你在遇到觉得棘手的敌人时，不能因为怯场就腿软。一旦手忙脚乱操作失误，就是这个下场。” 趁着重新来过的间隙，叶岚给米拉的通讯终端发了条消息：「倒地时间提前了2.74秒，闪避还没有完成。」 米拉回复得超快：「知道了，下次我会注意。」 “开始吧，我们再来一次。”叶岚正襟危坐，对林达令说。 “嗯。”林达令低低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眼神却暗淡了几分。 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情绪，叶岚用眼角的余光瞥向身边认认真真服从自己安排的人，忽然感觉到一丝内疚，过了一会儿后，重新给米拉发了条消息：「老实说，我们这么做……会不会不大好？」 米拉：「帮他树立信心。」 叶岚：「我怀疑他看得出来……老实说，他可能不需要这种信心。如果你斥巨资请了个陪练，认认真真想要跟着他学习，结果他为了赚这三千星币，回回让着你，你会觉得感激还是挫败？」 米拉：「唔……好像是有点道理……」 叶岚只顾着和米拉联络，一直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的眼神，正要再回复一条消息，就听到身边冷不防传来一个声音：“不练了。” 态度冷冷淡淡，尽管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快，却还是让叶岚听出了一丝疏远。糟了，这是要分道扬镳的节奏…… “星币一会儿结给你们，”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好，林达令很快收敛了情绪，又生怕对方误会自己在下逐客令，特意补充了一句，“下次再练吧。” 叶岚的心倏地一沉，立刻收起了通讯终端，凑了上去，尽可能让自己的语调听上去温柔一些：“谈钱多伤感情……神圣的教育事业怎么能用星币来衡量呢？刚才只是出了点意外，绝对没有第二次，我发誓我会认真教。” “好。”林达令出乎意料的好说话。 叶岚在心里松了口气，在零度打对战赢下的三万星币到账前，还是最好别得罪金主…… 让叶岚欣慰的是，林达令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无可救药，不但学习态度良好，学习能力也很强。大概是哨兵骨子里天生流淌着战斗的血液，一旦开了窍，进步堪称神速。 “好了，今天的训练就到这里，晚上记得总结一下。”叶岚说。 “谢谢，我受益匪浅，”结束了训练后，林达令贴心地问道，“时间不早了，要洗个澡吗？” 一天下来，叶岚身上出了不少汗，作为一个有点小洁癖的人，这时候能洗个澡自然是再好不过，于是对林达令点点头：“好，麻烦你了。” 林达令家的浴室极尽了奢华，瓷砖有如玉石一般隐隐透明，内里仿佛有水流在涌动。浴室中间是一个能够容纳好几个人的圆形浴缸，一面是落地窗和金色的落地窗帘，正对着别墅外的泳池，而另外三面…… “透、透明的？”叶岚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难道这个家伙是个偷窥狂魔？ 从叶岚的直觉来看，这个林达令多半是个哨兵，孤哨寡向的，实在有点…… “是单面的，你从里面可以看见外面的人，但是外面的人是看不见你的，”林达令带他来到隔壁的房间，“你看，从这里往里面看是看不见的。” 叶岚环顾了一下，从这个房间的确看不见浴室里的任何东西，也不知道这栋别墅的设计者是怎么想的，竟然用单面镜构造浴室的三面墙壁，难道是为了增加某种特别的情|趣？ “这是我父亲早些年特意为我另一位父亲设计的，”林达令像是能看出来他心中在想什么似的，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别多想。” 叶岚原本没有想太多，被林达令这话一说，顿时脑补起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来。 林达令见他神色尴尬，顿时误会了他的意思，踌躇着开口：“如果你希望外面可以看见你的话……” “不，不希望。”叶岚嘴角抽动了一下，他可没有暴露癖。 林达令轻声一笑，很快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我暂时住这个房间。看到浴缸尾部的几个按钮没有？红色的按钮吐沐浴露，绿色的按钮吐润滑油，黄色的按钮开启通讯。” “知道了。”叶岚嘴角抽搐了一下，一眼就认出了浴缸是仿着段璟精神兽的模样做的。 真想不到，这家伙居然是段璟的脑残粉。 离开了林达令的房间后，叶岚回到浴室，缓缓把门拉上，刚把衣服脱了，泡进浴缸，就看见林达令也在隔壁的房间里换衣服。 外套，衬衣…… 林达令身材高挑，体型偏瘦，腿部修长笔直，肌肉的曲线分明，结实的腹肌闪烁着迷人的光泽，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如同一件完美的雕塑品。 没想到这家伙的身材这么好…… 像是能感觉到叶岚在看自己一眼，林达令抬起头来，正对着他，甚至朝他所在的方向走近了几步，目光仿佛能够穿过单面镜看到泡在浴缸里的叶岚。 近距离使得林达令的身材被放大了不少，轮廓分明的线条一下子就能够看得更清楚了，叶岚迅速转过头去，尽管知道林达令应该看不见自己，身体却还是在那个瞬间做出了本能的反应。 在这种浴室洗澡，真是充满了羞耻感……真不知道这家伙的父亲以前为了追向导究竟在房间里做过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无耻这种特点，难道是世代相传的？ 林达令利索地换上了一件睡袍，慵懒地坐上床，背对着他，然后就不动了，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水面倒映着红色的光芒，叶岚吓了一跳，发现是智能钏在发光。 叶岚按了一下正在发光的微型按钮，结果就听见了自己最不想听到的声音，性感而又低沉，是暗夜里的玫瑰，比酒精还要能迷惑人心：“在做什么？” 叶岚没有搭理他，很快就听见对方又冒出来一句：“在洗澡？” 叶岚身体一僵，脸色顿时一片苍白。难道这智能钏自带偷窥功能？！ “……你能看见我？”叶岚忍不住问。 “不能。”段璟虽然这么回答，但叶岚对这位少将达到了百分百戒备的程度，自然就不太相信。 “哦。”作为被对方监视的对象，叶岚一个字都不想和他多说。 “是猜的，看来我猜对了，”段璟的声音里掩藏着淡淡的笑意，“你不信的话，可以站起来跳个舞，如果很好笑的话，我想我会笑的。” 叶岚直接无视了这个提议：“猜错了，我睡了。” “我还没有。”段璟一本正经地提醒。 “少将，您到底有什么事？”叶岚试着按了几遍智能钏上的按钮，无果，这东西似乎只能由对方关闭通讯…… “嗯……”段璟想了一会儿，给出了一个让叶岚很无语的回答，“没事不能找你吗？” “少将，您很闲吗？”叶岚实在想不出，如果不是要找他麻烦，段璟还能有什么事？ “只是来问候你一下，”段璟在那一头轻声笑了笑，“看在你明天一早就有课的份上，今晚不打扰你了。” 他居然知道自己一早有课！这家伙肯定调查了自己的档案…… 通讯被切断，叶岚没想到段璟会这么快就放过自己，不过这样也好，他可一点也不想和这位少将联络感情。 洗完澡之后，叶岚忽然意识到一件糟糕的事情：他没带衣服…… 无奈之下，叶岚只好按去黄色的按钮，结果一不小心按成了绿色的，辣眼睛的东西哗哗往外淌，甚至流到了他的身上。 叶岚吓了一跳，赶紧放水把那些辣眼睛的东西冲了个干净，这回小心按下了黄色的按钮：“在吗？” 林达令的声音传出，淡淡的，让人捉摸不透：“收到。有事吗？” “可以帮我叫一下米拉吗？” “他不在，”林达令眼睛都没抬一下，回答得相当利索，“我能帮你什么吗？” 不会有什么阴谋吧？叶岚心里难道得阴暗了一次。 “我……忘了拿衣服，可以帮我一下吗？”叶岚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说了实话。 “没问题，马上来。” 透过单面玻璃墙，叶岚看见林达令跳下床，从卧室里走了出去。 浴室的门没一会儿就被敲响，林达令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过来：“我进来了。” “好，麻烦你了。” 林达令披着宽大的黑色浴袍，将衣服递到了他的面前：“是这些？” “嗯，放旁边就好。”叶岚泡在水里，温热的雾气让他的皮肤染上一层暧昧的红，呈现出一种朦胧的美感。 林达令愣了一下，吞吐了一下喉结，目光在他光滑的肌肤上游移着：“今天还……挺热的哈。” “……” “那我出去了，”林达令的目光略过他的智能钏，一抹笑容攀上唇角，“对了，你未婚夫送的定情信物，挺好看。” 叶岚：“……” 第9章 转校生搭档 被当众群嘲兼退宿，叶岚已经对可能遭受的白眼做好了准备，果不其然，第二天刚抵达学院大门，就有两个人影从他们面前闪过。 一看，正是昨天阴了他们的杨诺和那名碰瓷的小弟。 “真晦气，我们绕道走。”米拉愤恨地扯着叶岚的袖子就往旁边走。不怕对方拳头硬，就怕对方有背景，惹不起惹不起。 叶岚皱了皱眉，按住米拉的手，刚想和他讲道理，就见碰瓷小弟横跨一步，挡在他们面前，寸步不让，脸色难看得要命。 米拉心里慌得一批。到底想干嘛？他们不是都退一步了吗！ 杨诺忽然按住小弟的颈椎，逼着他弯下了腰。 “对不起！”碰瓷小弟阴沉着脸，一看就不情愿。 叶岚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起头。 天没塌，太阳没从西边出来，母猪也没有上树。 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想干嘛？”对碰瓷有阴影的米拉连忙后退两步，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他们两人。 “昨天害你们被退宿，我向你们道歉。”小弟委屈得都快哭了。 “如果你们想住回宿舍……”杨诺冰冷地看了自己的小弟一眼，眼底充满了嫌弃。蠢货，你摆出那副表情是想被他们笑死吗！ “哦，不用了，我们不稀罕，”米拉打断了杨诺的话，看见对方这么怂，顿时硬气了起来，“宿舍环境多差啊，我们不想住。” 哼哼，我们可是得到富豪慈善家资助的天选之子，我哥们现在可是富豪慈善家的私人教练。 叶岚：“……” “走着瞧！”杨诺冷哼一声，高傲地把差点被气炸的小弟拖走了。 五分钟后。 “刚才他们是来道歉的吗？”米拉有点不敢相信。 “是的。”叶岚扶额。你刚才不是还怼得很兴奋吗？ “我真后悔没多说两句。” “可是，会是谁呢？”叶岚实在猜不出来。短短一个晚上，这两个人态度大转弯，到底发生了什么？ “别管是谁了，为了庆祝我们的胜利，今天下课后一定去艳遇酒吧喝一杯，我请客，哈哈哈哈哈哈……” 新学期的第一堂课是体能训练课，身为军事学院的学生，军团的预备役，良好的身体素质是战斗的基础，所以体能训练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叶岚和米拉抵达训练场后，排到了队伍最边上，然后叶岚就看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 林达令站在体能训练老师旁边，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目光略过叶岚时，笑意又明显了几分。 他怎么会在这里？ 体训老师微笑着介绍道：“今天要为大家介绍一名新同学，林达令。他是转校生，是2S精神力哨兵，闪电军团的预备役，在正式进入军团前，被军团分配来我们班强化体能训练。” 米拉惊叹道：“哇，想不到这个富豪慈善家这么厉害！” 叶岚也有些懵逼。这就是他要找私人教练的原因？别的学院转来的学生确实可能在体能和机甲驾驶方面不如米洛星军事学院的学生，可他都已经被闪电军团选中了，还会存在这方面的问题吗？ “众所周知，我们的部分体能训练是需要两人一组完成的，不知道林达令同学有没有想选择的搭档呢？”体训老师笑眯眯地问道。 林达令清了清嗓子，眼睛朝叶岚望去：“就……那位同学吧。” ……叶岚就知道会这样。 虽然和林达令没什么深仇大恨，但叶岚还是莫名其妙有点不爽，这简直就像个套路！ 排在后方的学生们议论了起来。 “预备役啊？以前哪个学院的？居然能被闪电军团看中……” “又高又帅，怎么偏偏选了凌川做搭档啊……” “听说这个转校生很有背景的，闪电军团可是联邦资历最老的军团之一，段辰元帅的要求不是一般严格。” “刚刚进训练场的时候，他说他是段璟少将的头号粉丝。” “他姓林诶，不会和林悦少将是亲戚吧？” 体训老师听了林达令的话后，询问叶岚：“凌川同学，你有没有什么意见呢？” “没有，就这么着吧。”都被当众点名了，叶岚也不好意思拒绝。 “OK，新学期的第一堂体能训练课，操场绕十圈，然后——配合自己的搭档，完成一百个俯卧撑。”体训老师宣布道。 林达令很自觉地站到了叶岚和米拉的中间，米拉也颇给金主面子，没计较这种没素质的插队行为。 “请多指教。”林达令说。 “咳，”叶岚觉得自己有必要严肃一点，“干嘛选我？” “只认识你，”林达令理所当然地望着他，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不是说好的用优质教学来抵住宿费吗？” “……”叶岚在心里把段璟骂了一百八十遍，追根究底都怪段璟的骚操作让他退宿！ 向导的体力不比哨兵，再加上原身比较瘦弱，十圈跑下来，叶岚难免有些喘气，反观林达令，一路和他保持同步不说，还能时不时找他聊天。 林达令在这方面明显游刃有余，叶岚真看不出来他哪里需要加强训练，十圈下来丝毫不带喘，进步未必有，反倒让他收获了一大波周围人的好感。 长跑结束之后，是俯卧撑训练。除了被林达令点名的叶岚以外，搭档都是自由选择的，像林达令这种2S精神力的哨兵，还是转校来的军团预备役，有点优先权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你行吗？”学院的俯卧撑训练相当变态，训练的时候会佩戴上检测机器，一个人要躺在另一个人下面，两个人的身体不能碰到，否则机器发出警报的话，不但会被判定体能训练不合格，还会被人认为意图不轨。 这是近年来的新规定，虽然规矩是摆在那边，但叶岚依然十分怀疑这项体能训练和庆典的存在是一样的目的——为了哨兵向导不经意间擦出爱的火花，提高联邦结合率。毕竟，在学院就读期间自由结合是能算两个学分的。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我怕帅哭你。”林达令笑了笑，还没等叶岚回答，就自顾自俯下身来，双臂撑地，压到了他身上。 第10章 体能训练 暧昧的姿势一下子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得很近。偏偏林达令很又没自觉，只和叶岚保持了“不会碰到”的微妙距离，只要叶岚一抬头，嘴唇就会不可避免碰到他的。 叶岚这才注意到，林达令的瞳孔是很漂亮的冰蓝色，让他联想到联邦星系的边缘，最孤冷的星球上，有流星坠落，缓缓沉入寂静深海，落下一片温柔的光芒。 察觉到叶岚在观察自己，林达令眨了眨眼睛，嘴角微微上扬：“怎么？”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脸上，弄得皮肤一阵酥麻，叶岚脖子颤了颤，转过头去，忽然觉得呼吸有些不顺畅，催促起来：“快点完成训练，别拖后腿。” “放心，不会。”林达令轻声笑了笑，不急不缓做起了俯卧撑，信心很足的样子。 每一次俯下身的时候，叶岚都有一种他要吻上自己的错觉，但每一次，两片唇都以微毫之距擦过，两个人身上的检测仪器愣是没有检测出任何的肢体接触。 呼吸声贴着耳朵被放大，就连偶尔撞上的目光都因为过于亲密的距离染上了一层暧昧，大脑自动将训练抛到一边，纠缠出乱七八糟的想象。刹那间靠近的心跳，下一秒又变作疏离，隐约之间，像是有什么东西来回拉扯着，要和理智分个胜负。 一时间，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叶岚躺在地上，身体紧绷，像尸体一样一动不动，本想默默把这段尴尬的时间熬过去，却很快发现，他根本无法忽略在他身上做俯卧撑的人。因为林达令的动作……实在太标准了，标准得堪称模范，甚至达到了正式军人才会有的水准。 一百个俯卧撑分三组，做起来轻轻松松，甚至还有闲工夫和他聊天。 十圈长跑的后劲很大，叶岚躺着的时候还在喘气，以至于林达令在他身上做俯卧撑的画面，很像在进行某种不可描述的成人运动。 “体能训练我完成得不算差吧？”林达令见他一直不说话，突然间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是是是，快点做完换我。”叶岚白了他一眼，催促起来。 林达令看了他好一会儿：“想什么这么专注？昨天的庆典吗？听说昨天段少将很帅。” 猝不及防被提到段璟，叶岚不由一怔，下意识看了他一眼，立马否认：“你想多了，比他帅的比比皆是。” 林达令笑了：“哦，是吗？你没听大家说吗？段少将是3S精神力哨兵，军部颜值的巅峰，他的精神兽很可爱的……” 叶岚内心：可爱个屁。昨天怎么就没发现这家伙是个话痨呢？ 林达令继续进行着他的洗脑：“段少将在战场上的胜率也是很高的……” 叶岚终于忍不住想要堵他：“所以也不是百分百获胜，是吧？” 林达令脸上笑意更深了：“不，其实就是百分之百，我刚才只是替他谦虚。” 叶岚：“……” …… 林达令总共做了五分钟，也就……跟他聊了五分钟。 五分钟的成绩，轻轻松松就在所有组中拿到了第一，以至于给叶岚招惹了不少议论，议论的内容无非是“那个转校生好厉害，不愧是军团预备役”、“没过多久他肯定就想换搭档了”之类的。 莫名其妙来了个2S精神力哨兵和自己搭档，叶岚觉得自己还是挺危险的。 炽热的鼻息喷洒在自己的脸上，带着暧昧的气息，不知不觉让叶岚觉得身子都开始发软了。 “话说回来，我们一个哨兵一个向导，最好还是保持点距离。”叶岚警告道。 “为什么？怕未婚夫吃醋？”林达令意味深长地问。 “别乱说，没那回事。”叶岚语气强硬了不少。虽然段璟在庆典上澄清说自己有交往的向导，但林达令多半不知道，要么就是没相信，不然也不会因为一个智能钏就认定段璟是他未婚夫了。 “不用不好意思，”林达令误以为他是在害羞，“那我是应该注意点。抱歉啊，刚刚离你太近了。” “你知道就好，”望着林达令俯下身体后停在他面前的那张大脸，叶岚身体微微颤了下，偏过脸去，“哨向授受不亲，靠太近容易引发那个……” “你想多了，我很注意收敛我的信息素，”林达令意味深长地说道，“倒是我，还怕你被我的魅力折服呢。” 这家伙怎么这么自恋！叶岚已经无力吐槽了。 哨兵在体能训练这方面天生就有优势，要不是为了和叶岚聊天，叶岚估摸着他还能做得更快。 林达令的俯卧撑做完之后，自觉往地上一躺，换叶岚在上。 叶岚试着做了两下，没想到他这个搭档在这过程中又和他聊起了……段璟。 “你是不是很崇拜他啊？” “不存在的。” “那你怎么总缠着他？你好像是战神后援会的一员吧？” “我tm瞎了！！” “可你昨天还在庆典作弊……” 叶岚忍无可忍：“他也作弊，你怎么不说他？” 林达令：“你觉得他会是因为想和你配对上而作弊吗？” 凑！当然……不可能。 …… 这家伙不提段璟会死吗？ 到最后叶岚索性不回答，专心做着训练，但100个俯卧撑对于身体原主的体质来说略微有些勉强，再加上之前的长跑，叶岚只做了50多个就感觉到有些体力不支。 “要是实在太累，你可以趴下来休息一会儿。”林达令看出了他的勉强，在他某次俯下身来的时候，压低了声音提醒道。 “不用。”叶岚想都没想就拒绝。趴在他身上？开什么玩笑……暂不说他们没有那么熟，单从训练本身来说，俯卧撑的要求是两个人不能碰到，他要是真的和林达令身体接触，训练专用的检测仪器也会响起警报的，这家伙就不怕全班都注意到他们吗？ 林达令似乎能读懂他的顾虑，没有勉强，耐心等他做完，系统检测到的体训成绩自动上报到教务系统后，才把仪器给关了。 叶岚当然没好意思趴到他身上。身体往边上一斜，凭借手臂的托力顺利跨过，避免了更亲密的接触，坐到了林达令的旁边。 绝大多数的搭档组都陆续完成了体能训练，距离下课时间还剩几分钟，只剩下一组没有完成。 “做个俯卧撑做得那么色Q，至于喘成这样吗。”说话的人是隔壁正在做俯卧撑的杨诺。此时此刻，他的哨兵搭档正躺在下面，百无聊赖地拿通讯终端和校外的小男友发着信息。 林达令淡淡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漫不经心地转过头去。 杨诺专心做着最后几个俯卧撑，做着做着忽然发现自己面前有一个毛茸茸的生物，咫尺之距，凶神恶煞地盯着自己，当即眼睛一花，身体不稳摔在了哨兵身上。 体能检测仪器立刻响起了警报：“请端正训练态度，请勿进行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 小哨兵吓了一跳，面对投降他们的目光，无所适从地收起了通讯终端：“杨诺，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杨诺气不打一处来：“靠，你一个哨兵，俯卧撑做得比我还慢，谁看得上你这种弱鸡啊！除非是X冷淡！” 小哨兵脸涨得通红：“至少我有男朋友！不像你，万年单身狗……” 杨诺被激怒：“你刚才是不是精神兽跑出来了？我记得你的精神兽丑得跟鬼一样！” 小哨兵不服气：“我的精神兽是兔子，兔子那么可爱，你为什么要黑它？” 留意到隔壁组的动静，叶岚转过头去，却被“正好”从自己面前闪过的林达令给挡住了。 第11章 陆琛学长 “你干嘛？”叶岚皱了下眉头，直觉告诉他，林达令绝对是故意的。 尽管林达令的动作很快，叶岚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刚刚一闪即逝的，大概率是一只精神兽。 “别掩饰了，都看见了，”叶岚顿了顿，联想到杨诺说的丑，脑子里把所有长相磕碜的动物都过了个遍，“是长鼻猴？还是精灵鲨？要么就是水滴鱼？” 叶岚刚列举出三个，就意识到……自己好像又口不择言了。一个2S精神力哨兵，肯定从小是人群中的焦点，许多哨兵都喜欢显摆自己的精神兽，但如果精神兽长得很丑，有可能会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他这么扒人家的隐私，确实有点不厚道。 意识到这一点后，叶岚缩了下脖子：“呃，还是不要说了，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是只哈士奇……其实你想想也该知道，我的精神兽怎么可能这么丑？我只是想保持低调，毕竟第一天入学就这么引人注目会很麻烦，”林达令无奈，淡淡瞥了他一眼，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我没童年阴影，内心也没有创伤，不骗你。” 叶岚：“……” 人，为什么可以这么的自恋？这么的……不要脸？ 叶岚还没来得及吐槽，就听到训练场外传来一声欢呼：“今年的军功榜和机甲榜排名出来啦！” 训练场上的人当场表演了一个集体瞬移，几秒钟的时间，人全都不见了。 体训老师风中凌乱，刚想说点什么，就对上林达令的目光，到了嘴边的话立刻改为宣布下课。 “军功榜和机甲榜？”叶岚微微一怔，忽然想起来什么。军功榜和机甲榜这两个正式的排行榜是最近几十年才设立的，军功榜仅针对学院内的学生，由军部根据学生的表现决定，而机甲榜则是针对全联邦的机甲和战舰，完全取决于投票的数量。 “是啊，我们也去看看吧。”林达令说。 指挥大楼旁，两个巨大电子屏幕前聚集了学院里近一半的学生。 “这么热闹？”叶岚有些诧异。 “嗯……每年都是啊。”米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凑过来的，情绪异常低迷，完全没了之前在杨诺面前出了口恶气的兴奋，甚至还有些难过。 军功榜上清一色都是高年级的学生，其中霸占着榜单第一的那个人，叫做陆琛。 专业：机甲战斗。 辅修：战舰驾驶。 荣誉：参与了剿灭首都星非法运输组织的行动，抓获帝国间谍一名，歼灭外星区入侵生物和变异星兽二十三只。 成绩：全科满星。 再往下看，迪尔，同样是机甲战斗系，辅修情报专业，荣誉是歼灭外星区入侵生物和变异星兽十六只，协助剿灭帝国机甲五架，成绩是四星半。 剩下的…… 不认识，不认识，不认识……全都不认识。 “又是他们。”米拉感慨道。 “又？”叶岚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陆琛学长和迪尔学长很特殊的，他们两个来自与联邦交好的兰塔国，属于交换生，是林波元帅麾下光明军团的预备役，”米拉解释道，“听说他们两个刚来的时候，语言不通，因为成绩差被鄙视了一学期，结果补了一个寒假的联邦语后，第二学期直接逆袭，就被光明军团提前招揽了。” “这样吗……”叶岚又扭头看向一旁的机甲榜。 刚看两眼，就发现米拉鼻子一酸，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你是觉得小蜜蜂这辈子都进不了机甲榜，所以难过？”叶岚实在无法理解排名倒数的学渣会在这两个排行榜面前受到刺激。 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米拉收拾了一下心情，对他解释道：“是战神号，听说今年没入榜。” 叶岚微微一愣，没再调侃他，那一瞬间就连他的眼里也流露出了一抹黯淡的神色。 在联邦军部，战神号不仅仅是一个名字，而是一个有着无数荣誉、象征着联邦最强军事武器的代号，特指曾经服役于不死军团的D级战舰阿瑞斯战舰。它由联邦最有天赋的机甲设计师之一的叶岚参与设计，经历过无数大小战争，从出现在机甲榜的那一天起，就从未下过榜单。 “听说……是要把战神号拆掉，用来打造新的战舰。”说完这句话，米拉神色变得更加黯淡，很显然对战神号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 难道……他也和林达令一样，是段璟和不死军团的脑残粉？ 叶岚穿过散乱的人群，好不容易挤到最前方，清楚地看见今年的机甲排名。 排名第一的是“风暴号”波塞冬战舰，驾驶者是风暴军团的军团长顾白墨上将，以及联邦仅存的3S精神力向导林悦，这是联邦历史上打造的第二个D级战舰，有着冰雪般的美丽颜色，虽然攻击力不如“战神号”那么出色，但是防御能力却是一等一的。 紧跟第二的是段璟的“黑隼”，这架机甲是今年由联邦近几年一群最资深的机甲师制造出来的，相较过去那些笨重的机甲，它的机型更加轻巧敏捷，攻击性也有大幅度的提升，加上外观炫酷，很受学院里学生的喜爱。 他曾经的专属机甲“极光”排在第八，新主人的名字叫做白牧。 叶岚顺着排行向下搜索下去，在看到排行第十的机甲与它主人的名字时，心脏倏然间收紧，全身的血液汇集到胸腔，化作一道难平的郁结。 是宋诚的“血鹰”，当年自己亲眼目睹它坠毁的“血鹰”。 一直到最后，都没有他参与设计的战神号的名字。 五年了，被悄然抹去的绝不仅仅是叶岚的名字，他立下的战功，还有他亲自参与设计的战舰和机甲，这些痕迹一点一点地消失，最终成全了榜单上一个又一个名字。 战神号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叶岚不知道，但仅从“战神号要被拆掉打造新的战舰”这条信息，叶岚也能够猜到，战神号，恐怕早已经没有人驾驶、没有人维护了。 “对了，这学期已经可以选择辅修专业了，学院教务系统比较坑爹，为了避免后期只剩下不好毕业的课能选，我们提前去申请室申请吧。”学院规定每名学生毕业前必须再修一个辅修专业，俗称双学位。米拉和叶岚的专业虽然都是机甲战斗，但分在不同的两个班，部分小课不在一起，选辅修专业也不在同一个申请室。 叶岚：“好。” “那选完课之后，找个地方喝一杯？学院附近新开了几家娱乐会所，”米拉朝叶岚挤眉弄眼，又想起来还有林达令在，顺便问了句，“你要不要一起来啊？” 本以为林达令会义无反顾加入，却不料他微笑着拒绝了：“抱歉，下次吧，今晚我约了朋友。” 叶岚申请辅修专业的申请室位于机甲设计大楼A楼，刚到申请室门口，把头探进去看了一眼，就看到了辣眼睛的一幕。 一男一女维持着情侣般的亲昵姿态，啃着同一颗爱心果，然后又旁若无人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准备开始打新一轮的机甲对战。 “咳咳咳咳……”叶岚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他们，现在是工作时间，不是秀恩爱时间，也不是打游戏时间。 听到了叶岚的咳嗽声，男人转过头来，冲他微微笑了一下：“申请辅修专业吗？” 看到他正脸的那一刻，叶岚腿僵在原地。卧槽，这个男人好帅！ 他的长相是典型的兰塔国长相，下巴微翘，鼻子高挺，碧色的眼眸狭长，温柔得仿佛落了天上的星星。他身材瘦长，身板有些单薄，长相虽然偏女气了一些，却呈现出一种极具吸引力的美。 “个人信息表给我。”男人探出一只手来，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将手上攥着的东西交给自己。 说话的声音……真温柔。 这是什么人间瑰宝？ 个人信息表递交过去，一看成绩，男人不禁蹙眉，成绩惨不忍睹——上学期年级排名：1025名。 “你上学期成绩倒数第一？”盯着那张申请书看了许久，男人深深皱起了眉头，看向叶岚的眼神有些茫然。 和他打对战的女人是貌似像洋娃娃一样的金发学姐，闻声把头转了过来，扫了眼成绩单后，又上下打量了他许久，带着十二万分的怀疑开口，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小帅哥，你确定要选择挂科率99%、剩下1%人毕业后分配到各大在役/退役战舰做苦工的战舰设计专业？” “难道是……选满了？”战神号是他亲自参与设计的机甲，当年出于好玩的心态，他曾在战神号上留下了一个特殊的通信装置。他的极光坠落前，曾经给远在首都星的战神号秘密传输过一条消息，或许现在还能找到。 “首先，你倒数第一，可能都毕不了业。其次，辅修专业如果是和战舰相关的专业，会自动进入军功榜排名，默认参加考核，你的竞争对手会很强大。”金发学姐好意提醒道。 “可是我就喜欢这个……”叶岚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用星币贿赂了。 “算了，就让他试试吧，”男人突然出声，转椅往旁边去了点，伸出手臂搂住了金发学姐的肩膀，“老实说，我刚进学院那会儿，也是全科排名倒数。” “陆琛学长，您完全是因为不熟悉联邦语吧？他可不存在这种问题，他本来就是联邦人，上学期每门成绩都是倒数第一……”金发学姐在男人靠近的那一刻，脸不易察觉地染上了一层红晕，像是被那张美丽的面庞迷惑住了心神一般，干巴巴地辩解道。 陆琛俯下身来，撩起学姐金色的卷发，轻轻吻了一下：“你可别忘了，去年可是也有两名一年级的差生三个月内逆袭，被艾诺上将选中带入了烈焰军团。” “啊，我差点忘了。听说其中一名是林医师的亲属……”金发学姐在他的提醒下记起了什么。 陆琛显然也知道那件事情：“既然他喜欢，就随他去吧。” “您果然对所有人都是那么温柔。”金发学姐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低不可闻。 “是吗？那你要相信，我对你尤其温柔，”陆琛凑近金发学姐耳畔，保持着一种情人般的亲昵姿态，在她耳边低语，“为了感谢你卖我面子，不如这星期的机甲对战都让我来指导，你看怎么样？” “啊，是真的吗，陆琛学长？”金发学姐娇羞地低下头，和与叶岚说话时判若两人。 “真的，不过今天不行哦，我已经约了你迪尔学长。”陆琛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目光有意无意掠过被无辜闪瞎的叶岚。 简直辣眼睛。叶岚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 “我愿意等你有空，”金发学姐眨了眨眼睛，“虽然许多人都把段少将当梦中情人，可你知道，我的心里只有你。” “谢谢，很荣幸得到你的认可。”陆琛礼貌地一笑。 “谢谢学长。”这个叫陆琛的学长还真是温柔……简直符合大众情人该具备的一切条件。叶岚心里想着。 陆琛点了点头：“回去好好准备考核吧，不通过的话，也是要重新选专业的，加油。” “对了，”刚踏出办公室门口，叶岚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又匆忙返回，“我能问一下，那个考核……多久会有通知吗？” 金发学姐深情地注视着陆琛的侧颜，心不在焉道：“大概，一星期吧。” 走出申请室后，叶岚总算松了口气。 不是情侣却胜似情侣……简直有毒。撒狗粮也要看人好吧，我还有名义上的未婚夫……啊呸，不存在的。 不过那个陆琛学长人还挺好的。 就在这时，手臂上被袖子遮住的智能钏突然叫了起来：“未婚夫吃醋警告，未婚夫吃醋警告，请不要对未婚夫以外的男人产生……” 草！ 叶岚一拳锤在那个一直在哔哔的智能钏上。 “3级……以上的……好感……”脆弱不堪的好感检测系统交代着最后的遗言。 第12章 烂桃花 第七星区的13街区是首都星最著名的娱乐街区，一到夜晚便是一片灯红酒绿的景象，霓虹灯闪烁的光炫目，白酒散发出的香味令人迷醉。 艳遇酒吧。 这是首都星一家中档层次的酒吧，角落里做着两个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段璟。林悦。 一个号称联邦战神，3S精神力哨兵，少将军衔，如今是不死军团的军团长。 一个是联邦首席向导，仅存的3S精神力向导，首都中心医院副院长。 论外表，天造地设。论军功，旗鼓相当。论家世，门当户对。论感情……塑料友谊。 像他们这样的高级军官，在任何星球都是设有专门的高级酒吧供娱乐的，无论氛围和排场，都不是艳遇酒吧这样的小酒吧能够相比。 林悦只是随便观望了一圈，就意识到了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他，也许是这个酒吧里面唯一一个向导。 他一个向导，现在被一群哨兵，包围了。 段璟十分慵懒地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酒杯，半张脸隐没在黑暗里，另外半张脸被昏黄的灯光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轮廓，眼神看似漫不经心却隐隐透着锐利的光。 如果不是认识他这么多年，林悦觉得，自己恐怕也被眼前人的这副模样给迷惑了。 林悦不禁想起学院里的那个年度投票，最想结合的哨兵，第一名，段璟。 想到这里，他不禁身体一抖，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看他的眼神里顿时多了几分嫌弃。 “喝什么？”段璟问。 “咖啡。”林悦想也没想便回答。 “嗯？”段璟显得有些诧异。 “干嘛？”林悦疑惑，忍不住拿最坏的想法揣测他——难道他没带够钱，想让自己喝白开水？ “最近新出的火焰星空酒，原料来自于菲尔克星，不想试试吗？”段璟轻轻晃动着手上的酒杯，微微泛黄的透明液体映入冰蓝色的眼眸中，像银色的月光坠落寂静海水。 林悦冷笑一声，脸上挂着“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人”的表情，冷冷道：“这里那么多哨兵，你想灌醉我？你是想害死我吧？” 段璟招呼了下酒吧的工作人员，指了指菜单上某一条，对他喜欢的咖啡种类了如指掌。 酒吧的工作人员会意，立刻便下去忙了。 “离我远点好吗？发生结合热怎么办？”林悦一直处于一个精神紧绷的状态，看着周围这个多哨兵，还有眼前这个刚才意图骗他喝酒的某人，靠，太危险了。 “结合热？现在所有人都以为我们在交往。”本着对他的了解，段璟倒是不怎么在意，显然知道他们俩之间不存在什么结合热，林悦仅仅是在吐槽而已。 林悦一听这事就烦躁起来，本能地冷嘲热讽：“结合？跟你？别逗了，我嫌弃。摆脱麻烦非要拉我下水，现在走到哪都有人来恭喜我，段璟你后面他妈的要给我想办法解决！” 如果换做是很久以前，面对和段璟的八卦新闻，林悦恐怕也就一挥手：绯闻而已嘛。显然，他其实不是一个会在意别人说什么的人，有时候他也不嫌事大，还会和大家一起调侃调侃。但自从段璟在庆典上说出那一堆指向不明的话后…… “这次我确实没打算拿你当挡箭牌。大家都这么猜，我也很头痛。”段璟一脸的淡定，毫无道歉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你不是故意不曝男朋友的名字，也不是故意让人看到你那天来中心医院找我？！”林悦十分生气地反驳，一拍桌子，就差没站起来了。 酒吧服务员很快将咖啡端上来，目光随意扫过他二人的脸，随即默默退开来。 “冷静点，我们的匹配率只有20%。你要是想再上一次新闻，可以说得再大声一点。”段璟淡淡道，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说着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周围已经有人看过来了。 “靠，不要脸，你这种人真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林悦立马侧过头去，还不忘骂他两句，“你倒是把麻烦成功甩掉了，我却被你害惨了！” “……往好方面想，至少你摆脱了林波元帅和库里总统的催婚。”林波元帅是林悦的父亲。 林悦一口咖啡喷在了他脸上。 “注意素质。”段璟皱了下眉头，很不潇洒地拿过了一旁的纸巾。作为一名3S精神力哨兵，他竟然没能躲开林悦喷过来的咖啡，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 酒吧的另一个吧台旁，正倚靠着今天军功榜上包揽下前两名的人。 “段少将和林医师看来是真的在一起了啊。”正好看见林悦朝他们这里望过来，陆琛很是自觉地打了个招呼，对于这位传闻中在军部地位超然的3S级向导，陆琛是丝毫不敢怠慢的。 “你还真的信啊，”迪尔的态度显然有所保留，“明显是互为挡箭牌嘛，要不然就军部几位长官还需要盯着他们？” “是吗？”陆琛不禁流露出羡慕的神色，“不过，他们感情还真是好啊。” 迪尔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你都有那么多红颜知己了，装什么感慨呢？” “别提了。”陆琛猛地一口酒下去，显然不太想提及这个话题。 “那边有个不错的小白脸。”注意到主吧台旁那个从踏进酒吧起就一直孤零零的人影，迪尔特意暗示了一下身边的人：有机可乘哦。 陆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看了一眼就笑出了声：“那个男人的主意你可别随便打。” “哦？怎么说？”迪尔一听有情况，追问了下去。 “他是战神后援会的成员，昨天在庆典上和段少将匹配出了100%的结果，”陆琛眯起眼睛，“而且我听说，今天早上赫默德校长的侄子居然给他道了歉。” “哦？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更好奇了，”迪尔觉得自己的好奇心已经被完全带动了，“是背景强还是能力强？” “都很普通，精神力刚达到学院的录取线，上学期综合成绩年级倒数第一，辅修专业选择了战舰设计。”陆琛是看过叶岚的申请表的，尽管自小形成的良好教养并不会让他对差生产生任何偏见，但平心而论，这样的天赋和成绩想要顺利毕业……确实有点开玩笑了。之所以在申请室会同意他申请，纯粹是好奇心和绅士风度驱使罢了。 “我去会会他。”迪尔缓缓放下酒杯，目光锁定了正在吧台旁茫然不觉的叶岚，仿佛那是自己的猎物。 陆琛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如果你不怕被揍的话。” “我可不是那群新生，”迪尔勾了勾唇角，“我有办法让他主动来找我。” 叶岚找到艳遇酒吧的时候，米拉正好去洗手间了，于是只好一个人坐在吧台消磨时间。 左右环顾了一下，竟然看见了……段璟？还有联邦的首席向导林悦？ 他们这些人不是只会去首都星专为高级军官提供的酒吧会所吗？ 叶岚迅速转过身去，随手摘下吧台小帅哥的帽子戴在自己头上，压低了声音道：“哥们，借下帽子啊，一会儿还你。” 等了十多分钟都没见到人影，叶岚刚想联系一下米拉，就有工作人员将一杯调好的鸡尾酒放到了他的面前：“先生，您的红酒。” 叶岚诧异地看了看他，想必是对方认错了人，于是抱歉地回绝了：“我没有点酒。” 工作人员指了指迪尔：“是那个人点给你的。” 叶岚正好看见迪尔对他抛了个媚眼，迅速转过头，随口问了句：“多少钱？” “一千星币。”工作人员如实回答。 “谢谢，我不需要。”叶岚再次礼貌地回绝了，他向来不喝酒，就连朗姆酒和白兰地都分不清。他的信息素天生对许多种酒都过敏，酒精容易引起他的精神芯片温度急剧升高，对他来说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当然了，最重要的原因，其实还是贫穷。 “他说不要您的钱。” “那就再麻烦你帮我端给他吧。” “对不起，这是那位先生为您点的酒，酒吧不提供回送服务。”工作人员用机器人一般的平淡语调回答道，欠了欠身就走了。 叶岚举起酒吧，朝迪尔所在的吧台走了过去，将酒杯放到了他的面前：“谢谢，我不喝酒。” 迪尔示威般朝身边人扬了扬眉毛，一副“他果然主动来找我了”的表情。 陆琛轻声笑了笑，礼貌不失分寸：“你好，又见面了。” 嗯？这个声音……？ “陆琛学长？”从学院学生的口中，叶岚早就了解到，这位陆琛学长是位很好的人。虽然只在申请室见过一面，叶岚却对这个帮过他的学长多少有些好感。 “不喜欢红酒的话，你选你喜欢的吧，”迪尔敲了敲点单机器人，“就当是给学弟的见面礼了。” 陆琛扶额：“迪尔，第一次见面就这么欺负人，你不觉得内心充满愧疚吗？” “呃……”叶岚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两位关系似乎不是一般的好？难道是因为都来自兰塔国？ “你别怕他，他也没什么恶意，”陆琛担心叶岚会被吓着，好心解释了一下，“你要是不介意，点个最贵的，让他肉疼一把。” 迪尔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他刚刚说过的话：“陆琛，欺负这么单纯的我，你不觉得内心充满愧疚吗？” “嗯……”叶岚迟疑了一下，在屏幕上滑动了一会儿，最终选择了一个叫做长岛冰茶的玩意儿，“这个可以吗？” 虽然酒是不能碰的，不过茶还是可以喝的，扫了一圈菜单，似乎就这个比较靠谱？ 迪尔和陆琛无声对视了一眼：……真是单纯到家了啊！ 第13章 酒精过敏 米拉刚从洗手间里出来，就看见叶岚在两个男人面前喝了一口酒下去。 “发、发生了什么？”米拉一脸懵逼。 “米拉？”一阵眩晕袭来，叶岚踉跄一步，后背抵上吧台，勉强稳住身体后，有气无力，“这是我的两位学长。” 认出了这两张在学院里大有名气的脸，米拉松了口气，对陆琛眨了眨眼睛：“陆学长，他怎么了呀？” 陆琛轻声笑了笑：“嗯～不用担心，他没事，只是不太会喝酒。” “你们认识？”叶岚拿着一个空杯把玩，白皙的面庞因为酒精染上了一层绯红。 米拉白了他一眼：“废话，整个学院有几个人不认识陆琛学长和迪尔学长。” 迪尔晃了晃脑袋，调侃起陆琛来：“到处收买人心哦？” 米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见叶岚摇摇晃晃的，连忙又收敛了笑容，叹了口气：“我说你干嘛要点这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叶岚手一扬，手上的酒杯“嗖”地一下飞向角落。 “小心！”段璟眼疾手快，保护竹马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就在酒杯快要砸到林悦脑袋那一刻，快速跨过一步，将林悦扑倒在了角落的座椅上，这才将这飞来横祸挡了回去。 顶级哨兵的行动力自然毋庸置疑，酒杯扑了个空，砸在地上，碎了一地。 但咖啡杯刚送到嘴边的某人……就比较悲催了，咖啡正好泼了满怀，漏进衣领，胸口湿了大片。 林悦脸色阴沉地望向酒杯的来源，看清楚那两个化成灰都认识的人后，不由露出了错愕的表情：“陆琛？迪尔？你们两个活腻了？！” 陆琛及时抱住还在发酒疯的叶岚，狠狠瞪了一眼迪尔，脸色极其难看，脸上的汗都滴下来了。谁都知道惹怒林悦的下场，别看他们两个是能在军功榜上留名的佼佼者，得罪3S精神力向导的事情如果闹大了，他们绝对会被狠狠记上一过！ 早知道当初就不进光明军团了，光明军团的军团长可是林悦的老爸啊！ “刚才是谁砸的？”林悦抬高了声音，语气十分不快，颇有要追究下去的架势。 陆琛和迪尔齐刷刷看向叶岚。 雪松的信息素随着叶岚腺体温度的升高越发浓烈起来，段璟身为3S精神力哨兵，嗅觉异常灵敏，几乎是一瞬间就察觉了。 好熟悉的味道…… 不同于在帕洛斯古堡卫生间和中心医院药物储藏室隐约察觉到的淡淡香气，这次的味道实在太浓了，刺激着哨兵的嗅觉，某些久远而又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可辨。 段璟下意识看向叶岚，眉头微微皱起，端起吧台上只被喝了一口的酒杯，凭借着哨兵敏锐的嗅觉立刻知道了里面的东西是什么，脸色瞬时就变了。 还没摆脱退宿阴影的米拉惊悚地望着这两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脑补了一场被退学的大戏，神经紧张到说话结巴：“段、段少将，林林林林医师，我们……我们错了……” 叶岚的头晕乎乎的，看见有人朝他走过来，以为是米拉，就这么迷迷糊糊走了过去，结果正好撞在了段璟身上。 “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叶岚退开两步，一个不稳差点栽在地上，好在对方伸出手来扶了他一下。 腺体的温度高得可怕，叶岚只觉得心悸越来越严重，胸口像是要被什么冲破，平静的海面之下浪潮汹涌。 “这小白脸是谁带来的？”林悦皱着眉头把段璟手里的还剩一半的酒杯拿过去晃了晃，重重摔在吧台上，“不会喝酒就别喝，装什么装……” 这声音令腺体高热的叶岚一瞬间清醒过来，回光返照般抬起头，望向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 林悦。 再看他旁边那位，好像……也有点眼熟。 段、段璟……？！ “你们两个做的？”段璟扶稳了叶岚，眉头紧皱。 想起前些天段璟和林悦的暧昧传闻，迪尔误以为段璟是因为林悦差点被误伤才生气，清了清嗓子，找好了借口准备为自己开脱：“咳，段少将，这是个误会……” “误会？”学院学生信口拈来的谎话丝毫瞒不过段璟，“带低年级的学生进酒吧，当场灌酒，你们当学院的校规不存在？” “我发誓，绝对是意外。”迪尔信誓旦旦地保证着，又怕段璟处罚叶岚，伸出手来试图将叶岚拉到他这边来。一点酒都不会喝的小向导……真是太可爱了。 段璟敏锐地捕捉到那只不安分的手，眉头皱得更深，手臂绕过叶岚的身体，完美地让叶岚避开了迎面而来的咸猪手：“这个我带走了。再让我遇到你们调戏低年级学生，校规处置还是军规处置，任选一条。” 叶岚身子僵在原地。要干嘛？他被人给卖了吗？ “那个，段少将……”叶岚叫了他一声，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和他四目相对，连空气都燥热了。 尴尬的气氛突然间被一个声音打破，来自于他手臂上的某个器械：“检测到腺体温度过高，信息素浓度异常，疑似精神芯——” 叶岚的心一凉，好在段璟身手敏捷及时按下了开关，将最后一个字扼杀在了摇篮。 精神芯片。 在温度过高的时候很容易被检测出来，要是被人发现…… “今天的事，不准说出去。”临走时段璟忽然想起什么，特意停顿了一下，警告过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横抱起叶岚的身体，离开了酒吧。 迪尔重新在吧台前坐了下来：“刚刚那个东西不会是智能钏吧，照理说只有五大军团和三大精英舰队的人才会有啊？” “或许……是段少将的？”陆琛不负责任地猜测道。 “可你不是说，段璟在庆典上表明了有交往中的向导？”迪尔虽然遗憾没能参加今年的庆典，但也没忘记陆琛透露过的消息。 “是啊，当时很多人在场。” “难道段少将那天回去就分手了？信息素的匹配果然能让一个哨兵丧失道德底线，分分钟出轨，”迪尔的猜测比陆琛还要离谱，“如果真的是被段少将抢先了，那就太可惜了。” 陆琛耸了耸肩：“有什么好可惜的？你的猎物那么多，也不差这一个吧？” “谁说不差？”迪尔反驳，“这么可爱的向导可是很稀有的。” 陆琛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推到了怒火未平的林悦的面前：“收起你禽兽的想法，还不给林医师跪下赔罪！” ** 顾不上13街区可能存在的媒体工作者，段璟直接在酒吧外调出了黑隼，将叶岚抱进了驾驶舱。 驾驶舱的氛围暧昧得令人沉醉，叶岚只觉得整个人都挂在了段璟身上，胸腔里那颗不安分的心砰砰直跳，像是有什么要生根发芽，分不清是因为受了酒精的刺激，还是腺体潜移默化的影响。 叶岚不喜欢漆黑一片的感觉，勉强伸出手来，摸到驾驶舱内的某个开关，刚要按下去，手腕就被捉住。 叶岚茫然抬起头来，与他对视：“段少将？” 将叶岚的手从形态切换按钮上拿开，段璟把他按回了座位上，冷静地给他系上安全带，无奈叹了口气：“是我。” 就在段璟要起身的刹那，叶岚忽然扯住他黑色的军服，眨了眨眼睛。 段璟及时按住他手，阻止了他得寸进尺，喉间传出低沉性感的笑声：“我说，你这是想耍流氓吗？” 叶岚吓了一跳：“不想。” “那你扯着我的衣服是想……？”段璟挑眉。 掌心的温度从自己手背上传来，叶岚脸一阵红一阵白，就连心跳也漏了几拍。 段璟就这么和他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从他抓着自己衬衣的力道能够明显感觉到他的紧张，对峙了足足一分钟后，段璟想了想问：“初吻？” 叶岚眨眨眼睛。 嘴唇暧昧地从咫尺之距擦过，带走他齿间尚未褪尽的酒香：“你再靠我这么近，今天不是了。” “初夜？”段璟贴近他耳垂，又问了一句。 叶岚又眨眨眼睛。 “别怪我没提醒，继续扯我军服的话，今晚也不是了。”手指覆盖上他紧抓着自己衬衣不放的手，轻轻扯落，然后当着他的面开始解.扣.子。 叶岚盯着他无形之中露出的锁骨愣了三秒，然后猛地推开了他：“段少将，请你自重。” “我说，”段璟忍不住笑了，“你还记得你刚刚对我做了什么吗？” 叶岚没有反应。 “你和他们很熟吗？” “不熟。”叶岚完全不知道段璟在问什么，所有的回答都是大脑本能的反应，不经过任何的思考。 “不熟也敢这么大胆，你也不怕自己被卖了？”尽管是指责的话，段璟的语气听上去却像是调戏。 “我……” “你知道自己刚才喝的是什么吗？” “……” “那你知道你的腺体对酒精过敏吗？” “……” 看见叶岚茫然无措的样子，段璟揉了下他脑袋，笑：“现在好点了吗？” 这家伙，好像还挺可爱的…… “……” “这么没有戒备心，我要是想对你做什么，你现在就很危险了。”知道自己今天多半是得不到回应了，段璟撑着手臂从他身上起来，连接上了黑隼的精神系统。 没想到精神系统刚刚连接成功，黑隼舱内就传出了紧急的智能提醒：“少将，您的心跳频率与精神波动出现高度异常，请您保持冷静。” 段璟看向控制台一直闪烁着的刺眼红灯，冷冷道：“闭嘴。” 黑隼：“少将，我的大脑频率与您是相通的，我的每一句话都是您肮脏龌龊下流无耻想法的体现。” “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呢？”段璟第一次对自己在战场上最信任的伙伴产生了负面的情绪。每一架战斗机甲都有着自己的意识，自己的性格，黑隼在战斗时向来沉默稳重，寡言少语，没想到情商竟然这么低，说话的时候丝毫不看主人脸色。 黑隼：“因为您就是这么的不解风情，少将。您还这么年轻，就又骚又浪，等变成了老男人……” 咔嚓一下，红灯外的玻璃被捏成了碎片，驾驶舱顿时恢复了清净。 段璟调出了黑隼的个人信息界面，在众多参数中找到了昵称那一行，改成了酸柠檬。 叶岚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少将，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段璟启动了黑隼的飞行装置，唇角勾出了一个极其好看的弧度来：“听见了，好像是你心动的声音。” 叶岚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我也听见了，好像是您脸皮碎裂的声音。” 整个首都星笼罩在巨大的夜幕当中，伴随着黑隼的起飞，第七星区通明的灯火渐渐在身后缩成一团模糊的影。 穿过高楼耸立的军事学院，越过沉默压抑的罗德大院和孤独的三塔，是庄严肃穆的第四星区。 第14章 拆家 识别到晶卡里的芯片，外形完全仿照卡鲁制造出来的人工智能管家机械地开口：“段璟少爷，欢迎回家。” 段璟一脚踹开客厅的门，将叶岚抱进去，正准备放下来，就发现叶岚像树懒一样挂在自己身上，怎么扒就扒不下来。 雪松味的信息素不知不觉在空气中扩散开来，刺激着哨兵敏锐的嗅觉。 “还想要我继续抱着你吗？”段璟刚一说完，叶岚就忽然松开了一直揪着他衣服的手，迷离的眼睛清醒了不少。 嗯？酒醒得这么快？ 段璟略微有些诧异，却发现叶岚的目光穿过他身后，盯上了什么东西。 这是在做什么？ “砰”的一声，玻璃迸裂的声音清晰可辨，装饰吊瓶一个接一个碎裂，星星洒落满地，却又像萤火虫一样缓缓升起，于空气中漂浮游走，光芒虽然微弱，却很美。 段璟的心重重一沉，转过头去，看到卡鲁以悬挂的玻璃吊瓶装饰为跳板，兴奋地跳到了沙发上，撕扯剐蹭起来。 糟了，这家伙是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段璟皱起眉头，低声命令：“卡鲁，回来！” 听到主人命令的卡鲁刚有停手的趋势，就再次感应到叶岚的脑电波，一扭头跃向橱窗，小爪子在玻璃架上扫过，一排的机甲模型全被扫到了地上。 段璟身体一下僵住。那一排的机甲模型，是联邦的机甲设计师暂时放在他这里的，以新型机甲为参照物，等比例制作，会作为机甲展览会上的展品，全联邦独一无二，价值不菲…… 还没等他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卡鲁就又朝着吊灯扑去，吊灯摇晃了几下，掉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客厅的光熄灭了，黑暗中，卡鲁那两颗散发蓝光的眼珠子异常吓人。 堂堂少将第一次为这种事感到头痛，卡鲁这家伙是只认信息素，要解决眼下这个麻烦，还是得解决根本问题…… 就在叶岚准备继续下达指令时，身体突然一个不稳，撞进一个炽热的胸膛，脸贴上去的那一刻，淡淡的香槟酒味与身上的雪松信息素缠绕。 除了热以外，呼吸也变得不顺畅，军服上的徽章搁得脸颊生疼。 叶岚本能的想要呼吸新鲜空气，怀抱却反而越来越紧。 “搂我一下。”头顶传来的声音带着哄骗的意味，叶岚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身体失衡，再一次被段璟拦腰抱起。 “上级军官的指挥权也是能随便抢的吗？”段璟觉得有些好笑。 叶岚下意识搂住段璟的脖子，酒劲袭来，身体微微一颤，竟情不自禁向他靠近。 脸埋进段璟颈间的那刻，他身上独有的气息逼得叶岚心跳骤然加速。 段璟沿着螺旋楼梯走进二楼的卧室，将叶岚放到了自己的床上，正要起身去开灯，就感觉一颗脑袋枕在了自己背上。 没忍心让那颗脑袋无处安放，段璟索性放弃了开灯，转过身来，把人放平了。 他叹气，声音像是低音提琴一样动人：“我说，你准备对我负责吗？” “我……不……”叶岚的脸色白了几分，刚想说点什么，就感觉到酒精如浪潮般袭卷而来，将胸腔里汹涌过起伏的情绪推翻，压制，再狠狠吞噬。 “不打算负责，还这么抱着我，是打算光明正大占便宜？”段璟饶有兴致地望着他，越来越觉得红扑扑的小脸蛋可爱，伸手戳了戳，嗯，手感倒是挺好的…… 叶岚茫然抬起头来，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心中竟生出一种负罪感来，就好像自己是一个始乱终弃的老色鬼，把无数人心中纯洁神圣的高岭之花给不可描述了。 段璟轻轻叹了口气，仿佛自己被始乱终弃了一样：“哨兵可很纯情的，你这样耍流氓，想过我的感受吗？” “……那你想怎么样？”叶岚硬撑着才问出一句话来，脑子昏昏沉沉的，倦意一波接一波袭来，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 “嗯，我想想……以后不乱喝酒，这要求不过分吧？”段璟伸出手来揉了揉他的脑袋，触感柔软，于是顿了一下，又揉了揉。 “嗯……”叶岚眨了下眼睛，头重重一沉，落在了段璟的肩膀上。 “先睡一觉。”段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叶岚已经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段璟将他放到床上，给他盖上被子，再次抬起头来看向他时，脸上已经没了笑意，神色罕见的凝重，冰蓝色的眼眸在夜色的蒙蔽下漆黑如墨，刚毅的轮廓温柔得犹如月色。 叶岚微微侧着身子，白皙的后颈暴露在空气中，腺体的位置，一道极其隐蔽的伤口。 段璟俯下身，手指从那道伤口上轻轻抚过，眼底是难以辨别的复杂情绪。 果然是精神芯片…… 或许是段璟的手指太冰凉，叶岚身体颤了颤，换了个姿势躺着，把自己蜷了起来。 段璟收回手，按下了智能钏上的某个按钮。 智能钏忽然叫了起来：“啊，段少将摸我了，好害羞。” 段璟冷不防出声：“别叫，帮我调一下检测结果。” 智能钏立刻安静如鸡。 虚拟屏幕上呈现出最新的检测报告：混合信息素，20%匹配雪松提取物，30%特殊合成物，50%无法鉴别，S类药物过敏，精神力被芯片屏蔽，无法确定级别。 段璟注视着检测报告呈现的结果，眉头微皱，神色愈发凝重起来。 雪松味的信息素携带着寒冬独有的冷冽，沿神经的脉络，触探到不为人知的遥远记忆。 十岁时的段璟第一次被江言发现跟踪，也是江言最后一次进出联邦三塔之一的军塔。 联邦的三塔包括管理调配哨兵向导的象牙白塔，研究军工武器的军塔，以及关押重刑犯的罪塔永夜。 三塔之中，以军塔最为神秘。军塔共十三层，研究团队均是临时组建，所有研究员身份保密，彼此之间以代号进行沟通，一举一动都受军部监视。 而他的父亲，当年不但是联邦的高级情报员，同样是联邦一线研究员，拥有进出军塔的最高权限。 他记忆中的江言，脾气就像林悦一样难以捉摸，执行任务时却沉默严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模样让任何人觉得陌生。 那一次江言很惊讶：“你怎么会来这里？” 段·年幼无知·璟，单纯脸：“爸，你是不是有私生子了？我这个月第八次看到你夜不归宿，和陌生人约会。” 江言：“你都看到了什么？” 小段璟：“看到父亲头顶一片绿。” 江言：“……” 没等江言来得及回答，小段璟就看到那个“私生子”从军塔大门走了出来。 是个小向导。 小段璟：“打架吗？输的人自行了断的那种。” 小向导想了想：“小哨兵，有人告诉过你得罪向导的后果吗？” 上前挑衅的结果就是……被对方用精神力怼趴在地上，接近成年才会有的狂躁症提前发作。 比他还暴力的小向导摸了摸鼻子，窘迫地说：“对、对不起，我没控制住……” 隐约之间，淡淡的雪松气息缭绕，他似乎感觉自己被一股精神屏障笼罩，强大的治愈能力让他感觉紊乱的五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远处一名陌生男人淡淡开口：“抱歉，是我疏忽了。” 江言的声音清冷，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感情：“很强的精神力，但愿不会是坏事。” 男人失笑：“我会看好他的。不用担心，这是你和我最后一次来军塔。军塔已经彻底封锁，再也没有人会进来。” 段璟依稀记得，自己后来被抱回了别墅，醒来的时候，江言揉了揉他的头发，眼眶微红，轻声说：“你父亲是世界上最好的哨兵，我永远也不会背叛他。” 那是他唯一一次，从一向暴躁的江言眼中看到他从未见过的温柔。 …… 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段璟走到柜子旁，冷静地从中取出一管哨兵专用的限制型缓退剂，缓慢注入自己的血管。 只稍片刻，被向导信息素略微冲散的精神力就已经重新恢复稳固。 通讯终端忽然闪过一条消息，是他的副官边铄。 边铄：「长官，之前在零度发现的那批和帝国有往来的商人已经全部控制住，但口风很.紧，暂时没能拷问出任何消息。近期宋诚频繁出入零度地下的迷情，但并未发现他和这些人有任何联系。对零度的清扫工作需要延后吗？」 段璟平静地注视着那条消息，眼底没有任何情绪流露，过了一会儿才回复：「不用。派人同步跟踪宋诚，有消息随时汇报。今晚结束前，那批人如果还是不愿说，就做成标本送进罪塔。另外，记得通知林波元帅。」 第15章 回忆 梦境里，回忆铺天盖地而来，避无可避。 叶岚沿着潮湿的小路向前走着，漫无目标，看不见尽头，也没有同行者。 无数的记忆片段悬挂在头顶，伪装成柔和的星光。 他试着伸出手来，以挽留般的姿态留住一抹星光，光芒消逝的刹那，记忆片段支离破碎。 不是梦，是往事。 他似乎看见了年幼时的自己站在军塔的门口，天上的雪纷纷扬扬落下，化作满眼的荒凉。 帮那个小哨兵疏导精神力，是他第一次使用向导的精神共感能力。 他远远望着小哨兵被那名气质清冷的“医生”带走，忽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失落，就好像阳光之下阴云起雨，气温骤降，军塔的大门将他和五彩斑斓的世界隔离。 回到罗德大院后，他终于鼓起勇气：“父亲，那就是哨兵吗？哨兵都像他一样的吗？” 话音落下的那刻，他看见叶凛眼中的迟疑：“嗯。” 叶岚很想知道，刚刚那个小哨兵叫什么名字，可是他没有敢问。 他已经习惯了和同龄人保持距离，除了那个和他一样被捡来的冷面弟弟。 叶岚歪过头：“我和他们是一样的吗？” 叶凛：“是。” 叶岚犹豫了一下：“前几天在军塔里……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哭。是不是不止我一个病人啊？” 叶凛笑：“没有，你听错了。” 叶岚疑惑地抬起头来，明晃晃的眼睛里倒映着父亲温柔却不真实的面庞。 与他颜色截然不同的虹膜像会撒谎的魔镜，隔绝开悲伤的情绪，展露给他世界最温柔、最宽容的那一面。 叶凛摸了摸他的头：“是你梦见了许多人的记忆，所以才会听见有人哭泣。” 分明是安慰人的话，却让叶岚感觉到不安和焦躁，恐惧蔓延开来，叶岚想要唤他一声，却见他笑得温柔，然后毅然转身，独自远走，挺拔的背影转瞬就消逝在风雪中。 叶岚朝前走了一步，试着去追，眼前的景象却有如山崩地裂般倾塌，整个世界被撕开了一道裂口，头顶的星光骤然间熄灭，星辰似陨石坠落，与他无情擦肩。 周围场景迅速切换着，就连空气里都弥漫开了一股血腥味。 是无界区！ 刚才都发生了什么？ 宋诚的血鹰被他的极光打落，远航舰队被帝国军包围，一名又一名战友死去。 亡灵号的中心控制室，那些向导的精神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身体持续衰竭。 被强行植入精神芯片的战友被固定在亡灵号的共感装置上，为战舰耗尽了最后的一丝精神力，直到死亡。 沦为战俘的战友将他送出了战舰，他尝试着联络上自己的副官桑塔。 耳边的流水声，像血液在流淌，他仿佛能听见生命流逝的声音。他是在与时间赛跑吗？ 往事纷纷化作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回来找他了。他被当做赎罪者，丢进封闭的空间，被迫与这些亡命之徒碰头。而他手握沙漏，没有利剑铠甲，只能持续奔跑，不敢让自己停下来。 他似乎看见那个全身是血的自己在黑暗中跌跌撞撞摸索着，每一秒都挣扎着与身体里的疲惫抗衡。他或许是远航舰队唯一的幸存者，可是，他不一定能支撑到回联邦了。 最终他看见首都广场上被执行死刑的自己，似乎说着，他不惧怕死亡，可是终生遗憾。 黑暗尽头，是一扇神秘莫测的大门。 他在那扇门前停了下来。身体某处有个声音反复催促着：推开它，否则就会永远地被留在这里。 叶岚怔怔望着那扇门，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无法思考，无意识地遵从那个声音给出的指示，伸出了自己的手。推开门的刹那间，实验台上的一幕幕映入眼眸，耳边响起的话怨毒。 “他就是叶凛的儿子？三大精英舰队之一远航舰队的现任队长？” “凭什么他能在联邦享受那么好的待遇，我们却只能待在军塔下面，最后被送去联邦的垃圾场啊？” “前段时间不是有雇佣兵在和帝国做精神芯片的交易吗，如果我们把它取下来，交给雇佣兵的接头人或者帝国方，说不定能大赚一笔……” 我想回首都星，我没有背叛联邦，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汇报给元帅，我可以把战友们都救出来…… 我是叶岚，是叶凛上将的儿子，也是远航舰队的队长，生来就是要为联邦至高无上的荣耀而战斗。 不要把我一个人，遗留在冰冷的实验台。 隐约间，似乎有一只温柔的大手穿过梦境，与他紧紧相扣。 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沉睡中的叶岚无意识地扣紧了冰冷的手指，在感觉到那只手传递过来的温度后，呼吸才渐渐平稳，紧皱的眉头也终于舒展了开来。 腺体突然间一阵痉挛，叶岚倏地睁开眼睛，手指颤了颤，忽然发现手心的触感是温热的，冰冷的分明只是自己的手而已。他忙侧过头去，看见那双和自己紧扣着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掌略大，看上去很有安全感。 他的手脚冰冷，可脸颊和身体传来的温度和触感却分明告诉着他，他现在，抱着一个男人。从隐隐约约飘进鼻腔的酒味，他断定那是个哨兵。并且……是自己主动贴上去的。 他，一个单身未结合的向导，在睡觉的时候，主动勾引了一个哨兵。 他被睡了？！ “好点了吗？”伴随着那句温柔的话，叶岚感觉到有一只手落到了自己的后背，轻轻安抚着。 嗯？这个声音？ 叶岚愣了一下，抬起眼眸，对上段璟被他看得有些发怔的目光。他忽然记起，昨天晚上，的确在艳遇遇到了段璟……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全无印象。难道说…… “段少将？”叶岚沙哑着声音唤了一句，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冒失，连忙松开他的手，微微发红的脸颊也离开了那宽阔炽热的胸膛。他撑着身体坐起来，也许是动作太猛烈，坐正身子的那一刻脑子莫名昏沉。 “现在感觉怎么样了？”看出了他的情况不稳定，段璟再度靠过去，手臂绕过他肩膀，安抚着他后背，距离一下子暧昧起来，看上去就好像叶岚靠在他肩膀上一样。 香槟酒的气息在他靠近的刹那再次侵入鼻腔，调动起他身体对段璟信息素的本能渴望，心脏也随之骤停了一秒。 “我太唐突了，对不起。”顾不上回答他的问题，叶岚匆忙解释着，因为对这样的距离感到不适应，又稍微往旁边挪了一点位置，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坐到了床沿，这一挪动，差点让他栽了个跟头。 就在屁股快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时，一只手及时将他身体揽过，手臂稍一用力，让他避免了丢人现眼的一幕。 脑袋撞进温暖的胸膛，发出一声砰的闷响。叶岚的心没来由地一跳，似乎有什么砸进他心底，溅起一片水花。 叶岚抬起头来，对上段璟微微上挑的眼睛，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涩。 “不唐突，”段璟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比起你睡觉的时候非要拽着我衬衫下摆，由于力气太大扯崩了几颗扣子，后来还抓着我的皮带不松手，这不算唐突。” 段璟说着，侧眼看向一边的床头柜，上面安安静静躺着白衬衫的尸体，几颗被扯落的扣子就是证物。 “……”被段璟公开处刑，叶岚窘迫地移开了目光，早就尴尬得说不出话来了。他都干了些什么？！平时睡觉的时候他明明像死猪一样……喝点酒真的能这么误事？ “我什么也没做，”段璟收回目光，顿了顿，补充道，“所以，你暂时不用对我负责什么。” 段璟特意强调了“暂时”两个字，但叶岚的耳朵自动屏蔽了他的话，他往后坐了点，环顾了下这个陌生的房间，忽然发现这里不是医院，也不是林达令的家，一个答案默默爬上心头，呼之欲出，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段少将，这是哪里？” 整个卧室宽敞又明亮，虽然不像林达令家那么高调奢华，却显露出别样的雅致和大气。 “我家，”段璟说完，又补了一句，“我的房间。” “呃……”叶岚下意识地抓紧了床上的被子，已经有了某种不好的预感。 “我的床。”段璟很直白地说了出来。 “……” 第16章 共同财产 “我的……”段璟的目光在他身上游移着，笑得意味深长。 叶岚屏住了呼吸，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松了口气。 幸好不是他的。 “你要是不好意思谢我，也可以不用谢。反正我们已经共度过春宵了。”段璟有理有据，一点不虚，虽然共处一室和共度春宵差了十万八千里。 叶岚身体僵硬，心里紧张得要死，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不经意间伸手摸了摸鼻子。 留意到他的动作，段璟的嘴角微微上扬，像是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画面。 在段璟的注视下，叶岚感觉浑身都有些不自在，甚至开始反思自己睡觉的时候是不是做过什么让他误会的举动。 这位少将不应该恨不得自己离他远远的吗？居然能忍受自己睡他的床？ 算了，这种问题还是别问了，今天的段璟有点奇怪，说的话奇怪，看他的眼神也奇怪，肯定有问题。 但他不问，段璟反而主动解释给他听了，伸手握了下他摸鼻子的手，轻声笑道：“别想多，想对我负责可以直说。” 说这句话的时候，段璟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情人间的低语，再配上他那双天生深情的眼睛，顿时让叶岚的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太……太犯规了吧。 “并不想。”叶岚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表面上维持着镇定，内心却焦虑地想要绕过这种危险指数较高的话题。 段璟笑笑，学着他重复了下那个小动作：“挺可爱。” “呃……”叶岚尴尬地把手放了下来。 “不相信我说的？”段璟挑了挑眉。 “相信相信，”叶岚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道，淡定地翻开被子，顺便给了段璟一个白眼，“您英俊潇洒正义果敢，还对我一见钟情，从此情根深种爱我无怨无悔，啊，多么感天动地，少将开心就好。再见了。” “我说……”段璟显得诧异，谨慎地斟酌着用词，“你把我家拆成了这样，就准备这么一走了之？” 叶岚心里咯噔了一下，吞吐了下喉咙，顺着段璟指向望去。客厅的吊灯尸体安安静静躺在地上，沙发被撕裂了几道口子，椅子倒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 “是……我做的？”叶岚颤颤巍巍地开口。 “难道你想甩锅给卡鲁？你要看监控吗？”段璟说着就要起身调取监控录像，“我不是故意录下来的。” “对……对不起！”叶岚攥紧了拳头，脸色难堪得要命，“要……赔多少钱？” “九块钱吧。”段璟随口说道。 叶岚有些懵逼地望着他。这么便宜，真的假的？这是友情价格吗？也对，对段璟这种大少爷来说，几千万星币可能也就像九块钱一样不值钱。 “联邦领结婚证好像一直是这个价，没涨过，”段璟在这方面没做过功课，拿出光脑当场摆弄了下，“等我查一下告诉你。” “……”这是要算他夫夫共同财产？ “查过了，是九块钱，”段璟迅速把光脑关了，催促道，“快换衣服，我们可以去了。” 他……他是认真的？ “我做苦力还你。”叶岚再穷也是有尊严的。 “九千七百万，零头不算，按照联邦廉价劳动力来算，折算下来一千四百年往上。”段璟显然是早就算好的。 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叶岚把心一横，硬气起来：“我去报名机甲对战，用不了这么久。” 没想到段璟想也没想就直接否决了：“不行。” “为什么？”叶岚刚问完就意识到，就算报名机甲对战他也要好多年才能还完钱，段璟可能不愿意等这么久。看来，只能有一个办法了——先问林达令借点吧！ 谁知道段璟和他完全不在一个脑回路上：“唉，我怕别人说我虐待未婚妻。” 叶岚脑袋里瞬间炸开了花，就这么和段璟对视了三秒，倏地低下头去，脸颊微微烫了。虽然知道段璟只是开玩笑，但那个瞬间，叶岚还是体会了一把心跳加速的感觉。 “那……你想怎么样？”叶岚试探着问，做错事的是他，这种事他实在不好意思跟段璟计较“未婚妻”这种措辞。 “我已经通知人来换新了，不过这里还需要收拾一下，不如你帮我削爱心果？很划算吧？”段璟早已安排得明明白白，桌子上爱心形状的玻璃碗里盛放着十几颗已经熟了的爱心果。 爱心果是联邦特有的一种水果，因为是爱心的形状，味道又特别的甜，所以被联邦民众赋予了爱情的象征。 听到这句话后，叶岚竟然有了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就这样？” “我是说，”段璟慢悠悠地说道，“每天削一个……” “……”他就知道段璟不会这么好心！ 段璟所说的收拾东西，其实就是扫扫地上的碎玻璃，把一些没有损坏的东西放回原位。 叶岚在沙发上削了个爱心果后，就开启了全程围观模式，安静如鸡，仿佛一个乖巧的表情包。说不愧疚那是假的，即使段璟再有钱，即使这九千多万对他来说就像是九块钱对于自己，即使他最开始看段璟多少有点不顺眼，那也不是自己搞破坏的理由。 虽然期间他也想去帮把手，但手上拿着爱心果不方便，再加上段璟一直坚定地不让他帮忙，叶岚压根就没有赔罪的机会。 “切一半给我。”洗完手之后回来，段璟看见叶岚还拿着削完好久的爱心果坐在原位，一动不动。 叶岚也没多想，从中间切了一半递给他。 “另一半你吃。”段璟从他手上接过那一半爱心果，手指相触的刹那，他感觉叶岚指尖颤了颤。 叶岚一口咬下去。水分很足，味道很甜。 吃完那半颗后，叶岚随手拿起刀，准备再削一颗，却有一只手落在肩膀上，身体的温度渐渐升高，叶岚竟感觉到那只手传递过来的温度正在透过肩膀，逐渐将他冰凉的身体捂热。 “未婚夫夫一天只能吃一颗，”不只是有心还是无意，段璟忽然开口提醒，声音懒散，“我说，你有这个常识吗？” 第17章 三个条件 叶岚的心跳频率一下子加快了不少。 段璟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透露出别样的性感，最后那声叹息温柔，说出来的话异常暧昧，颇有几分暗示的意味。 十秒钟的时间，甚至让叶岚脑补了一出不可描述的大戏。 叶岚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内心戏有点多，尴尬地咳了一声，不大确定地开口：“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天气不错，没有下雨。” “哦，是吗，”叶岚松了口气，伸手探了下自己的额头，温度有些高，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发烧，要不然就是酒劲还没完全消退。不管怎么样，总归都是误会。 但紧接着段璟又给了他当头一棒：“这么好的天气，适合做一些快乐的事情。” 叶岚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快乐的事情是指什么？他是那个意思吗？ “主人身体温度过高，精神力波动异常……”锤不死的智能钏再次不适时宜地响起警报。 草！他居然忘了段璟给他的这个东西有检测身体状况的作用！ “嗯？”段璟错愕地看向他，快步走过去，探了下他的额头，“是不是生病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放开！”叶岚抬高了声音，生气地把他的手甩开，至于是真的生气还是恼羞成怒，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别生气，可以关掉的，”段璟捉住他的手，按下了检测身体状况的开关，眼底笑意很深，“我说的快乐的事情是指……” 叶岚没有听他说完，一把推开了他。 故意的吧，戏弄自己很有趣吗？人渣！ 段璟及时拦在了他的面前，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后，get到了对方满值的怒意，不禁叹了口气，主动做出退让：“真这么生气？不如你说说，怎么才能消气？允许你提要求。” 叶岚刚想怼他，转念一想，却遏制住了，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又瞥了他好几眼：“少将您刚刚说，我可以提要求？” “对，”段璟弯着眼睛看着他，笑起来相当好看，“想到什么了吗？” “比如吃莫斯里亚雪草？”叶岚随口就提了个要求，说完后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忍不住去看段璟脸上的表情。 莫斯里亚雪草只生长于联邦无界区的莫斯里亚星，并且十分稀有，在这个季节，恐怕已经进入了休眠期找不到了，但段璟却想也没想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好。” “新型机甲展览会的门票？” “好。” “我想去第三星区见识下传说中的战神号。” 这句话说出后，段璟不出意外地沉默了。 气氛一下子凝滞了。 叶岚屏住呼吸。这个条件说出来的时候，他压根没想过段璟会答应。 战神号位于第三星区机甲库，那里是军政要地，根本不是现在的他有资格进入的。 正当叶岚打哈哈准备把这个话题敷衍过去，他听见段璟开口：“好。” 叶岚略微意外了一下，却很快听段璟问道：“不过，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你很崇拜叶凛上将？总觉得你有点关心叶家的事情。” “哪里的话，比起他们，我还是更崇拜少将你，那不是服役于少将军团的战舰吗？我想站进去感受少将当年的英勇不行？”叶岚谎话信口拈来，以至于没能及时意识到，自己其实从没在段璟面前提起过叶家的任何事情。 段璟没有追问，又是沉默许久才开口，“条件就这么多吗？” 叶岚想了想，又提出了一条：“放我自由。” 这个要求过后，段璟难得沉默了，冰蓝色的瞳眸注视着他，脸色比以往都要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将您说话算数吗？”难得看他吃瘪，叶岚心情忽然好了许多。 “算数，我当然尊重你的自由，不过，首先得保证你的安全。” “我觉得佩戴这个就挺不安全的。”叶岚摸了下冰凉凉的智能钏，忍不住吐槽。 又是长久的沉默。 叶岚估摸着段璟是不会答应了，正想说“不答应就算了”，就见段璟将形状奇怪的钥匙交到了他的手上。 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会答应，叶岚有些意外地收下了钥匙，却没有第一时间把智能钏给解开，只是攥在了手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以通话还是很方便的，检测身体数值异常、防止信息素外泄也是为了他安全着想，定位系统又可以关掉，不怕没隐私，再加上还能镶嵌空间钮，其实这东西……也没那么讨厌。 看着叶岚有些无措的样子，段璟轻声笑了，语气异常温柔：“看在我答应你这么多事的份上，可以也答应我一件事吗？” 叶岚不知道怎么就服软了，几乎是无意识就答应了下来：“……可以。” 等到话说完，叶岚才忽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段璟还没说要他答应什么事！ 就在这时，叶岚的通讯终端忽然响了，米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带着一丝明显的兴奋：“快来学院！” “嗯？今天没课，军功榜的考核在下午吧。” “迪尔学长送了你好多东西！”米拉越说越兴奋，“早点来啊，别卡着考核点！” 叶岚下意识地看向段璟，发现段璟一直盯着自己，眉头微皱，面色凝重，甚至有点……紧张？ 不知道为什么，见段璟这么看着自己，叶岚心里有点忐忑，甚至有一种自己绿了未婚夫的愧疚感。 神tm的愧疚感，他们又没有什么关系！ 不……应该是段璟的眼神给了他错觉。 “他都送了些什么？”叶岚顶着巨大的压力问道。 “666朵玫瑰花，2333星币兑换卡，限量机甲模型，柠檬气泡水……听说迪尔学长的信息素就是柠檬味儿的。哎你不是正喜欢柠檬味儿吗……” 米拉每说一句，段璟的心就收紧一分。他喜欢柠檬味的气泡水？什么时候的事？自己为什么不知道？ 在联邦，有一种含蓄又普遍的示爱方式，就是把与自己信息素同种味道的气泡水送给对方，如果对方接受爱意，也会回赠与自己信息素同种味道的气泡水。 叶岚有些无语。柠檬味的气泡水？是嫌自己不够酸吗？ “那个……替我谢谢他，”叶岚硬着头皮说道，“我玫瑰花过敏，柠檬太酸了，不适合我。还有，限量机甲模型这种礼物太贵重，我不能收。” “啊，可是我已经替你收下了。迪尔学长真的很用心，他知道你今天有课，在机甲设计大楼准备了一个表白仪式！” 这、这么直接的吗？ “速度的！”米拉说完就结束了通话。 这就尴尬了。 叶岚握着通讯终端，有些不知所措。 “你不喜欢柠檬气泡水？”段璟莫名其妙问了一句。 “嗯。”叶岚坦白承认。 段璟勾起嘴角，懒懒道：“嗯，根据我昨晚的观察，你应该比较喜欢香槟酒。” “我不喜欢酒。”叶岚话音刚落，忽然反应过来，根据他醒来的时候在段璟怀里闻到的那股味道，这应该是段璟的信息素味…… 于是叶岚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你刚刚说要我答应什么事来着？” 第18章 表白事故 一个小时后，米洛星军事学院机甲设计大楼。上课铃被激烈的讨论声忽略，无数人围在大楼前，望着四目相对的两个人，甚至有人开始拿这场表白的结果下赌注，起价一千星币。 “我……” “我……” “我……” 连说了三个“我”字，叶岚窘迫地对着玫瑰花打了个喷嚏，却不小心吸了口柠檬味的信息素，呛得更厉害了。 他忽然记得一个小时前在段璟家里发生的事。 在和他度过一夜的信息素的影响下，气氛变得异常暧昧。 叶岚即使再迟钝，想法也不禁大胆起来：难道段璟对他见色起意？想和他来一段强取豪夺的狗血强制爱？ 智能钏好像感应到了他的脑电波，自动触发了娱乐功能，随机抓取了近期出现过的几个名字，替换进了网文生成器，然后生成了一个小片段。 叶岚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幕很迷的画面—— 风流学长迪尔一反常态，离开诸多暧昧对象，当着他的面撩起衬衫：“自从在艳遇见到你，我就对你一见钟情，我的肌肉为你而张弛，心跳为你而澎湃……” 温柔男神陆琛把他抵在墙上，黯然神伤：“我愿意送一颗兰塔国的星球给你，包括上面的废墟垃圾和机甲残骸。” 冷酷前任宋诚悔不当初，试图挽回：“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你要什么。我能让他送你的星球上，荒芜沙漠生出波澜壮阔的大海，你披荆斩棘之时，特效价值亿万。” 邪魅少将段璟脸色阴沉，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扯到身边，手指覆盖上军服的扣子：“他们都是什么垃圾？十八颗星球，外加五千万亿星币，离开他们，重新跟我结合。” 而自己退后一步跳出一百八十米，欲擒故纵：“我叶岚就是口吐白沫、猝死了，也不会接受你们的表白！” 耳边还响起了魔性的广告音：七年之痒破镜重圆，霸道少将演绎追妻火|葬|场，一言不合洒星币，一丝不gua拼身材，宠妻无度没商量…… 啊呸，住脑！关上耳朵！ 智能钏立刻待机，进入了贤者时间。 叶岚嘴角抽搐了一下，回过神来，和段璟对视了十秒后，也没见他开口，自己却忍不住把头转了过去，耳根热得发烫。 “尊重下我行吗？那么，先看着我？”段璟的声音听上去异常温柔。 “……”叶岚面无表情把头转了过去，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僵硬。 “你……”段璟刚说出口一个字，就看见叶岚又移开了目光。 叶岚也很是纠结，他没想到自己和段璟对视时会这么紧张，手心里都是汗，眼神不自觉地闪躲着。 他甚至有一瞬觉得，听段璟说句话，比让他自己站在大庭广众之下找个人告白还要紧张。 撩向导这么自然的，一般都是情场老手，也不知道段璟以前交往过几个男朋友。别看段璟每年庆典都用退骚药避免匹配，像他这种从小就出类拔萃的存在，身上的荣誉数不胜数，年纪轻轻就能当上将军，统领一整个军团，在军部和学院的人气那么高，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多的是优秀的人愿意为他前仆后继。 可偏偏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流露出的感情是那么的真挚，每一个眼神似乎都在告诉他，是真心的。 段璟笑：“你会吹surnay吗？” 叶岚：“……” 哦豁，想太多。怎么才能治脑补过度的病？在线的，挺急的。 “这是他们兰塔国回应一个人最含蓄的方式，用音乐来表达。想接受，就吹欢快的，想拒绝，就吹悲伤的。相信我，没骗你。”段璟开始了他的忽悠。 叶岚：“……” “不会的话，我可以找个人临时教你。”这确定不是套路？ 时间回到此刻，机甲设计大楼前。 望着面前一堆价值不菲的礼物，叶岚默默拿出藏在身后的管乐器，下意识地看向藏在大楼不远处，段璟为他找的那名年轻“老师”——段璟的副官边铄。 段璟身边的生命体为什么都那么奇怪？他的竹马林悦对精神兽是鸟的哨兵一律冷漠对待，他的副官边铄吹surnay吹得一溜一溜的，他的精神兽就像只恋爱脑的哈士奇，还有那个脑子里都是狗血废料的智能钏…… 至于他自己……难道军衔高，长得帅，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叶岚下意识地把目光转向边铄身侧的段璟，却发现他并没有看自己，而是一直拿着通讯终端在和什么人交流，似乎是在处理公事。 原本段璟还想站到他旁边听他吹，但被叶岚严词拒绝了，这种场面，段璟进来搅一把浑水，是嫌不够乱吗？ 叶岚深吸一口气，把管乐器举到了自己面前。忍住，反正膈应的不是他自己。 迪尔脸色一僵。 围观群众茫然。这是要做什么呢？ “呜呜哦~咿咿呀呀哦咿哦咿~嘟嘟嘟——” 围观群众：“……” 迪尔忍无可忍：“闭嘴！别吹了。” 叶岚停了下来。 迪尔拿过他手里的surnay，把玩了一会儿，无语：“你是故意的吗？明知道上星期我和人打赌输了，被迫吹了一星期这个，还要让我想起来？” “……”段少将，您能再坑一点吗？要不是自己原本就想拒绝，加上段璟答应了自己三个条件，叶岚真想把这个乐器怼到他那张引以为傲的脸上。 叶岚轻轻咳了一声，正色：“迪尔学长，这些礼物太贵重，我不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急匆匆赶来的一名漂亮学姐打断。 仔细一看，这不是当初在申请室一边和陆琛打机甲对战，一边啃爱心果的那位吗？ 漂亮学姐看上去有点急，一路小跑过来，直喘气：“迪尔，军功榜考核恐怕要延迟了，你们负责的考场出了点问题，已经上报军部。原本考场的机甲是需要更换的，不过相关人员从第三星区调配机甲的途中遇上了事故，其中一名涉事者是你们专业的同学，陆琛学长当时也在现场。” “陆琛？他没事吧？”一听到那个名字，迪尔的神色就严肃了起来。 漂亮学姐迟疑了一下，目光在叶岚身上游移着，很快收回：“陆琛学长他……没事。” 顿了顿，又走近了迪尔，小声说了几句话。 一看就知道漂亮学姐是不想他们的话被自己听到，叶岚也没兴趣知道，默默回避，正好看到通讯终端上有一条来自段璟的消息，虽然简洁，却透露着关心：“有公事要处理，自己小心。” 抬眼一看，段璟和他的副官果然已经不在了。 “啧，真够不巧的，”迪尔若有所思地看向叶岚，忽然问，“你能帮下忙吗？” 第19章 调查 事故发生于从第三星区机甲库运输机甲到学院的途中，具体地点位于第六星区和第七星区交界处的一条运输道，人烟稀少，守卫相对稀松，却是机甲运送到学院的最常用的路线。 受伤者是学院高年级协助军部更换机甲的学生。学院的学生进出第三星区都是要经过军部批准的，据知情学生透露，涉事的几名学生当时在看守人员的陪同下进入了机甲库，过了很久都没有出来，据说是当时的看守人员擅离职守，几名学生在机甲库里迷路了。不过后来整个过程还算顺利，直到运输途中，意外遭遇暗杀。好在当时有军部的人在附近，这才避免了悲剧发生。 半个小时后，两星区交界的涉事现场。 “当时救下唐溪的是光明军团的下属军人，一个小时前联络上军部，现在军部应该已经派人去第三星区调查机甲库那边的情况了，”漂亮学姐一边带路，一边对迪尔汇报着，大概是因为迪尔特意叫上了叶岚的缘故，这会儿没有再介意他的存在。 “是段少将吗？”叶岚忽然插嘴，问了一句。 “是的，据说是林波元帅指定让段少将负责的，”漂亮学姐瞥了他一眼，顿了顿又说，“接下来几天，涉事的学生估计都要配合调查。” “杨莎，军部那边配合更换机甲的人是宋诚吗？”迪尔问。 “好像不是，听说一开始是让宋上校去的，不过被他推掉了，说是已经退出远航舰队，只负责外交方面的工作和军功榜相关的一些工作，所以我猜，有可能是远航舰队的桑塔少校。”杨莎学姐回答说。 “他吗……”迪尔低声喃喃了一句，没有多说什么。 叶岚微微一怔，手指不由自主收紧。宋诚？外交？军功榜？ “一分钟前最新消息，不死军团调取了机甲库的监控，目前还没有猜测。”杨莎打开了自己形状奇特的通讯终端，扫了眼上面的消息，自信满满地说道。 “你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迪尔笑着说。 “哦，迪尔，你要知道，我可是情报系的，和你这个辅修情报学的课不一样。在某些方面，就是你们这些最被学院重视的机甲战斗系也得认输。”杨莎得意地朝迪尔挤了挤漂亮的大眼睛，完全没了在陆琛面前时的那副娇羞的模样，连“学长”两个字都懒得喊。 “好好好，我认输，”虽然被炫耀了一脸，但迪尔语气却很是宠溺，显然和这位杨莎学姐的关系不错，“陆琛呢？” “就在前面。” 杨莎话音刚落，叶岚就看到了刚配合完军部调查的陆琛。 陆琛的神色看去凝重，脸色略微有些苍白，远远看见叶岚他们朝这里走来，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目光落在了叶岚身上。 “你怎么也来了？”现场乱成一片，非相关人员全都被军部的人驱走了，尽管陆琛觉得叶岚没理由来这里，语气却没有任何的不耐烦。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良好的教养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迪尔迟疑了一下：“你的身体状况……” 陆琛淡淡打断了他的话：“我没事。” “我知道你可以，但是有向导会更好，”迪尔说罢，伸手去戳叶岚的腰，“喂，精神疏导会吗？” “会。”叶岚冷漠地避开了，他已经知道迪尔想让他干嘛了。 “唔，那帮下忙？”迪尔笑着问。 “为什么是我？”身为联邦的稀有生物，叶岚也没有见死不救的意思，不过这里的向导又不可能只有他一个，更何况以陆琛在学院的人气，招呼一声，想请个向导来做精神疏导会很困难吗？ 迪尔往某个方向一指：“不然让他来吗？” 叶岚顺着他目光看去，长得柔柔弱弱的向导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呜呜呜，为什么让我接二连三碰上这么悲伤的事，机甲驾驶差一分及格，男朋友抛弃了我七次，还有人要杀我，我死了算了……” “唉，好可怜啊……唐溪今天在机甲库迷了路，又遇到暗杀，居然被吓成这样，得有心理阴影了吧……”杨莎连连摇头叹气。 “不用了，没有必要，”陆琛依然拒绝，手指扣紧，状态明显不大好，“我习惯了，休息几天就好。” “你确定吗？”叶岚收回了目光，“中度狂躁症，五感长时间失调，加上强烈的精神冲击引发的精神暴动，你的情况很糟糕，越早疏导越好。” 陆琛的眼神变了：“你……察觉得出来？” “是啊陆学长，尤其是那个精神冲击，不说说是怎么回事？”如果叶岚没有猜错，那是向导才能造成的精神冲击。 叶岚走上前去，不由分说按住了他的肩膀，稍一用力，将距离拉近。 哨兵的信息素有着淡淡的海水味，精神力动荡不安却包容，就像是一种极力克制的温柔。 叶岚仿佛能看见他的不安和焦虑交织成网，游离在海面之上，黑色的海水浩荡而又压抑。 目光相对的刹那，汹涌的潮汐被温柔的风抚平，化作一声声千回百转的叹息，刹那间风平浪静，那张密不透风的网被一刀刀割裂，甘愿随月光的碎片坠落深水。 在叶岚的精神疏导下，陆琛的情况果然好了许多，结束之后，微微点了下头：“谢谢。” 叶岚：“不用客气。” “你们在机甲库遇到了人？还打起来了？”迪尔惊讶。 “准确来说，只有我遇到了，”陆琛看了眼唐溪，神色有些复杂，“我们进机甲库后，唐溪失踪了，我去找他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哨兵，但是唐溪说他没有看见。” “你打输了？对方很厉害？” “一般，我们没有真正交手，但是对方身边似乎有向导，”陆琛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对叶岚道，“你应该能感觉到。” 叶岚点头：“是向导的精神力。” 迪尔沉吟片刻，想没思索出什么可能来：“告诉军部的人了吗？” 陆琛：“已经告诉了。” 迪尔朝唐溪抬了抬下巴：“他怎么说？” 陆琛摇头：“在机甲库的时候问过他，说没看见，后来一直在哭。” 迪尔走到唐溪面前，俯下身摸了摸他的头：“你在机甲库迷路的时候，真的没遇到什么奇怪的人吗？” 唐溪的哭声骤然停止，脸色一僵，很快又恢复了哭唧唧的样子：“没有，我什么也没看见……” 叶岚皱起眉头，神色微微变了，没有出声。 陆琛和迪尔很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见陆琛摇头，迪尔会意，对杨莎说道：“你一会儿先把他带回去吧。” “院方已经安排从其他地方调取机甲，军功榜的考核被推迟到了下午四点，你还是先回学院吧，”陆琛是亲自帮叶岚通过申请的，自然记得他要参加考核的事，“这件事和你无关，你不必耽误时间。” 叶岚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好。” 原本想再打听点什么，但军功榜考核在即，不好耽误，至于这桩事故……晚一点再问问段璟或是迪尔也不是不行。 “喂，那个嘟嘟嘟的小向导。”迪尔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嘟嘟嘟……你才嘟嘟嘟，你全家都嘟嘟嘟！我是嘟嘟嘟，那你就是呜呜哦！ “干嘛？”虽然叶岚有点不喜欢这个称呼，还是按捺下心里的不爽，转过头来看着他，没和他计较。 “陆琛是哨兵还有狂躁症的事，别说出去啊。”迪尔笑得玩世不恭，语气却是罕见的认真。 “嗯？”叶岚不明所以。 “别问那么多，总之别说出去。”迪尔显然并不打算和他解释清楚。 “这么相信我？”他们也没有很熟吧，就不怕自己说出去？ “呵呵，我不会看错人的。” 叶岚冷漠脸。 远远人望着离开，迪尔笑：“我的殿下，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嘟嘟嘟还挺可爱的？” 陆琛若有所思：“他的精神力……很特别。” 能在一瞬间就调取对方的精神图景，并在自己脑内化为具象，这是怎样强大的共感能力？ 第20章 军功榜考核 “呜呜呜呜呜……我为什么这么倒霉……你说他到底为什么要和我分手，他为什么这么对我……呜呜呜呜……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在失恋者持续的荼毒之下，叶岚这个单身狗也终于经受不住灵魂的拷问，决定安慰他两句：“唐溪同学，天涯何处无芳草，好马不吃回头草，俗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嘴上这么安慰着，心里想的却是：您能不哭了吗？敢情失恋对你来说比差点被暗杀还要严重？ 唐溪哭得更厉害了：“呜呜呜呜呜……你不会感同身受的……他是我的初恋，在我眼里他比段少将还完美，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叶岚选择闭嘴。 好在唐溪不是那种只顾自己的人，在经过考核场地的时候，稍微收敛了一下窘态，吸了吸鼻子，勉为其难笑了一下，笑得比哭还难看：“你要参加考核吧，不用送我了，时间快到了，你快去吧。” “那你自己回宿舍？”叶岚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杨莎学姐应该还没有走远，现在重新把她叫回来还来得及。” “不、不用了……”唐溪连忙阻止，眼神有些闪躲，“我到时候自己回去就行……不需要麻烦学姐。” 叶岚感觉到他的坚持，没有多问，拍拍他肩膀，转身独自进了考场。 参加的人并不多，高年级排在前面，由于之前耽误了一段时间，叶岚进去的时候，正好叫到了他。 考核一共分三场，难度是实打实的，绝对不存在放水。 最后一场的对手会是联邦的军官，最终结果并不以输赢作为判定标准，而是会根据考生的表现给出一个战斗素质的综合评估，包含了心理素质、驾驶技术还有应变能力等。你不会知道对面的考官是谁，运气不好的，遇上将军或元帅级别的也是有可能的。 叶岚当初也是从米洛星军事学院毕业的，对联邦的这一套考核模式再熟悉不过，尤其是前面两场，可以说是赢得轻轻松松。 每一场考核的难度都会有相应的提升，屏幕上的地点不断切换着，最后一场对战的地点很快落定，是叶岚最熟悉的无界区。 再三确认了各系统功能不存在障碍后，叶岚点下了确认按钮，进入了第三场对战。 对方的机甲是典型的强攻型机甲，实力明显比之前两场的对手要强悍，在叶岚平衡型的机甲全力闪避的时候依然能够紧咬在身边不放。 果然难缠。 机甲虽然是死的，但每个驾驶员都有自己的驾驶风格和战斗特色，尽管使用，如果他没有猜错，对方机甲里坐着的驾驶员，应该是一个他认识的人，甚至有可能是他曾经交过手的人。 叶岚不敢轻敌，调出了电磁枪，紧接着倾斜机身切入对方视线的盲点，一道炮火轰了过去，整套操作一气呵成，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更没有任何的多余操作。 没想到对方的机甲丝毫不闪避，瞬间倾斜了机身，翻滚着冲了上来。不顾一切的冲锋架势，渐渐与在叶岚脑中某些支离破碎的影像重叠。 无比熟悉的名字攀着记忆的脉络浮上心头——血鹰，宋诚。 ** “砰”的一声，是机翼被击中的声音。 没有躲过吗？ 对方的重大失误让宋诚的瞳孔剧烈地收缩，那个瞬间他的动作猛然间停滞，心中竟是生出了一抹犹豫，但……也只是犹豫而已。 战场上，生死关头，一个失误可能带来的后果实在太多了。而他，只要能够把握住对方的失误就够了。弱肉强食，强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世上的规则本就如此。 宋诚轻轻哼了一声，鹰一般犀利的眼眸中闪过锐利的光影，拉动操纵杆的手指灵活而坚定， 再次追着逃逸的机甲逼近，向那道光影发动了猛烈的攻击。 他只知道该向前看，永远都不能退让，永远不会回头。 远在无界区最北边的沙曼星，地表几乎被流动的金沙所覆盖，位于联邦星系动荡最频繁的地带，是联邦最为重视的军事要塞之一。 帝国军利用机甲残骸作为掩护发动了奇袭，将远航舰队引到派来支援帝国军的改进版“亡灵号”附近，苦战已经持续了三天，身为远航舰队下属冲锋队长的他却迟迟没有出现，只因为在意外发生的四个小时前，被身为舰队队长的叶岚发现了他勾结帝国军的消息。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叶岚在他面前态度如此强硬。 “你都听见了。”从床上下来的时候，宋诚只随手拿了衬衣披上，对上叶岚的目光，那目光中盛满了愤怒和失落，尽头是从未有过辜负的信任和爱情。 “你是我最亲近的人，一定会帮我保密的，对吗？”床上一片狼藉，无声诉说着显而易见的背叛。他却将叶岚抵在墙边，用最强硬的姿态拦下他，给帝国间谍争取了离开的时间。 “我心里爱的人还是你。如果你愿意，我们还是可以继续维持原来的关系。”冰冷的手指暧昧地摩挲着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庞，缓缓落下，划过锁骨，想要探到更多未知的领域。 呼吸渐渐变得沉重，他被叶岚一把推开。 对上那双复杂而疏离的眸子，宋诚一瞬间清醒过来，眼底的火光被浇灭，只余下一抹冷意。 “叶岚，你就是这一点不如他。你从来不让我碰你，可是他呢？你知道吗，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会理解我，支持我。” “我有自己的苦衷，我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你别恨我，也别怨我。”每说一个字，他的心都在滴血，一字字一句句，扎进叶岚心里，同时也刺伤了他自己。 那天间谍离开不久，帝国军就发动奇袭，远航舰队遇到从未有过的巨大危险，叶岚收到桑塔的消息后，立即赶去了战场，甚至连质问他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战斗，远航舰队遭遇帝国军的埋伏，几乎全军覆没，最后只剩下寥寥可数的几架机甲时，他的血鹰终于和叶岚的极光打了照面。帝国暗中发动预设好的埋伏，让所有人都误以为血鹰是被极光打中的。最终血鹰被帝国的炮火击落在埋葬了远航舰队机甲残骸的黄沙中，死生难料的最后一刻，血鹰内部唯一没有受损的通讯系统给联邦军部送去了最后一条消息：叶岚少校勾结帝国叛变，远航舰队全军覆没，请求总部支援。 从防御系统产生缺陷，受到重创，以致被彻底破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 那日与血鹰一同坠毁的，或许还有他最后的良心。 是真的爱过你，可也的确，没有什么能凌驾于我对联邦的忠诚之上，永远没有。 不到半个月，血鹰被联邦派来的救援队发现，与之一同呈现到众人面前的，是早已准备好的，叶岚叛国的证据。 在首都星中心医院醒来之后，一切就像他的预想一样，他成了最大的受害者，而失踪的叶岚被定下叛国罪，成为联邦的耻辱，被联邦下令全力追捕。 他永远不会原谅自己对叶岚所做的事情。 他甚至，到叶岚死的那一天都没有再去见他。 罪塔永夜令人闻风丧胆的拷问，首都广场上的公开处刑，叶家父子被牵连定罪，桑塔和桑飒为此决裂，极光易主，战神号沦落到将被拆卸的下场，他都没有过问过哪怕一句。 驾驶舱内的屏幕上呈现着一条条冰冷的数据，宋诚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端坐着，无比冷静地完成着自己该做的操作，侧颜俊美却蒙上了一层阴影，轮廓刚毅却也无情。 毫无准备的重逢带给了叶岚太多震惊，以至于叶岚甚至忘了要去闪避。 机翼再一次被打伤，造成机身的剧烈晃动，叶岚猛地回过神来，尽量让自己保持了冷静，放在操纵杆上的手却不可控制地有了轻微的颤抖。 眼前的机甲，就像一个复制版的血鹰，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也盯着五年前在极光驾驶舱内看着血鹰坠毁的叶岚，步步紧逼。 不……不能让宋诚发现他的身份…… 叶岚最终是输了。 这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结果，赢了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学院里的学生输给作战经验丰富的考官再正常不过，自己当年面对几位元帅也是输得很惨的。 从考场出来后，叶岚总算松了口气。回想起自己刚才的表现，叶岚客观评估了下，应该……不会被他认出来吧？ “宋上校，今天有几名学生真是相当优秀，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 “嗯，的确……”宋诚的话说了一半就止住，眼角的余光留意到还没有走远的叶岚，明显一顿。 听到身后传来的说话声，叶岚停下脚步，顺着声音的来向望去，一眼就看见了在他之后从模拟作战室里走出来的男人。那个人穿着便服，肩膀镇定而冷酷，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即便隔了很远的距离，都能让人感觉到他身上生人勿近的气息。 像是能够感觉到叶岚的目光一样，宋诚平静地也回望他，漆黑的瞳孔似有着寒潭一般冰冷的温度。他还是像很久以前一样，冷漠，桀骜，连眉眼间都刻着阴郁，与他之间仿佛永远隔着一道迷障，叫人无法看清。 经过叶岚身侧的时候，宋诚刻意停下身来，目光淡淡掠过他的面庞，语气冰冷：“刚才是你？” “是我，宋上校，”叶岚捏紧了手指，佯装镇定，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轻快一些，一边留意着对方的表情，给自己换上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我是不是刚才哪里做得不太好？今天有点紧张，其实我准备了好久的，我的真实实力没有这么差的。” 宋诚的评价向来直接：“防御能力太差了，如果不是应变足够快，这场对战的结果……” “谢谢宋上校的建议，您真是太有魅力了，您就是我学习的榜样。我真的只是没有发挥好……以后我会加倍努力的！希望您给我一个机会！”叶岚对宋诚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您这么善良热心，一定会让我通过的吧？” 宋诚深深皱了下眉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没有再说什么就和另外几名考官离开了。 胃里一阵翻腾，叶岚忍不住跑到考场外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弯下腰开始干呕。 真恶心，自己怎么能把这么恶心的话说出口的？ 但无论如何，总算是逃过一劫。 “你没事吧？”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叶岚抬头，发现说话的人居然是唐溪。他怎么还没走？ 像是看出了叶岚的不解，唐溪勉强笑笑，朝某个方向快速瞥了一眼，神色一暗：“我在这等人的……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你自己注意身体。” 说完就跑开了。 叶岚有些莫名其妙，远远望着他离开，习惯性地拿出通讯终端，发现有两条未读消息，时间是他参加考核之前。叶岚点开来看了一眼，是段璟的消息。 ——“今天的考官是杜炎，柯雷，宋诚。” ——“要是太感动的话，我不介意你当面谢我。” 第21章 钻石会员 考核结束后，晚上唯一一堂课是最不受欢迎的星际史与机甲发展，学院导师的叙述枯燥无味，大多数内容都只是照本宣科而已。 “1520年，军塔的研究人员尝试将蓝晶与传统的复合材料结合，轻型骨骼首先在光明军团的机甲投入使用。光明军团大胆更改作战策略，利用机甲的速度优势弥补了防御力的相对削弱，于魔鬼咽喉击退大量星兽，从此消除了军部对轻型骨骼的质疑，蓝晶成为军部机甲最普遍使用的材料……” “1521年，联邦在军塔设立精神力干预中心，并成立专项研究组投入研究，第一次尝试用内嵌芯片干预精神力……” “1525年，几名研究员发现，在某种复合芯片的干预下，部分高精神力的人类可与机甲形成完全共感，首次提出利用‘极限共感’的概念，又称为芯片共感、机甲精神共感，但遭到了大量研究员的反对，认为会将人类转变为战争武器，芯片干预精神力的隐患初现端倪……” 叶岚托着脸坐在靠近窗户的位置，有些心不在焉。 通讯终端安静地躺在桌上，停留的最后一条消息是他给段璟发的：「你还在第三星区吗？」 一直没有得到回复。 叶岚想了想，又输入了一条消息：「有查出……」 还没来得及输入完，导师就忽然间抬高了声音，严厉的语气诉说着不满，一下子就让打瞌睡的学生都清醒了：“那位谈恋爱的同学，请不要在上课时间秀恩爱。” 叶岚：“……” “回答一下，”导师走到叶岚面前，敲了敲桌子，“在平衡骨架的基础上改进的飞鸟骨架为什么很快遭到废弃？” 平衡骨架和飞鸟骨架都是已经被淘汰的旧型机甲骨架，这种问题除了学院导师会关注，恐怕没几个人会记得。 但很不巧的，叶岚就是其中之一。 叶岚瞥了他一眼，回答：“飞鸟骨架将原本的平衡型机甲向速度优势上大幅度倾斜，初衷是尝试采用特殊的骨架系统和装甲系统来弥补防御的不足，但是很可惜，设计时出现了严重的纰漏。” “尽管平衡骨架逐渐遭到了废弃，但飞鸟骨架在当时并不具有绝对优势，飞鸟骨架投入军用后效果之所以不如人意，是因为设计它时，并没有考虑各系统之间的协调性，导致整个系统的配合都存在一定的缺陷，部分系统的性能滞后，不但没有能够弥补起防御的劣势，甚至放大了这种劣势。” “事实上，后来的机甲发展也证实了这一点。近十年来的机甲，许多都已经弃用了这种模式，采用了在其基础上改进的流云骨架。” 导师颇为意外地打量了一番叶岚，扶了扶眼镜，又问了一个问题：“能举几个例子吗？” “联邦史上第一艘D级战舰——也就是战神号的出现，也是在侧重攻击的同时仰仗了特殊的骨架系统和装甲系统，弥补了防御上的不足。除此之外，还有改进后的光明号阿波罗战舰，顾白墨上将的机甲冰凌，段……”叶岚说到这里，心虚似的停顿了一下，很快又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段少将的黑隼。” “最典型的，不应该是宋上校的血鹰吗？”不知是谁插了句嘴。 “血鹰原本的架构不适合采用新型骨架系统，强行改进只会和飞鸟骨架产生一样的致命缺陷。”叶岚不自觉就扣紧了手指，当年血鹰坠毁的一幕至今历历在目：防御系统的缺陷明明白白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那一抹艳烈的红如同被受刑的犯人一般被炮火凌迟着，隐隐约约照见后来首都广场上自己被公开处刑的那一幕。它带着宋诚伪造的证据坠落深渊，仿佛要拖着他的极光也万劫不复。 直到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宋诚为什么坚持要让血鹰采用对它来说风险极大的新型骨架系统。那是一场预谋已久坠毁——可自己却在担心血鹰的缺陷的情况下，肩负起了他身为远航舰队队长最沉重的责任。 导师沉默了半晌，转身走了：“以后上课不要走神。” 米拉暗暗朝他竖起大拇指：“哥们，厉害了，连这种课都能听得下去！” 叶岚在心中叹了口气。显然米拉是什么都没听进去，因为……导师后来问的那些问题压根就没在课堂上说过啊。 成功逃过一劫后，叶岚顺利熬到了下课。 离开学院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走出学院大门的时候，叶岚听到几名学生在议论着什么。 “零度好像出事了……” “怎么这么巧？不会和今天军功榜考核的那件事有关吧？” “哎呀，你们怎么不早说，今天我还看到唐溪请假，他偷偷告诉我是要去零度……” “唐溪？他不是从来不去那种地方的吗？” “可能，是因为失恋吧……” 零度出事和今天的考场事故有关？唐溪特意请了假去零度？ 回想起今天唐溪在陆琛面前的表现，叶岚忽然意识到事情恐怕比他想象中还要复杂。 米拉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今晚吃什么？你学生没回我消息，今天恐怕压榨不了……” 叶岚没有回答，停了下来：“你先回去吧。” “咦？”米拉不由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哦……我明白了，是不是迪尔学长……” 叶岚笑笑，拿出零度的会员卡，及时遏制住了他的想法：“上次对战的星币一直没到账，我去问问。” “哎呀哥们，你不说我都忘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事，”米拉见钱眼开，仿佛刚才的话不是他自己说的，“苟富贵，勿相忘！” 零度的人比往常要少，气氛明显沉闷，给叶岚一种快要倒闭的感觉。 叶岚来到前台，以奖励金为借口旁敲侧击，佯装抱怨：“我的奖励金怎么还没到啊？说好的按时给钱呢？” 会这么问，一方面是套话要从聊天增进感情开始，另一方面，叶岚确实也想拿回那三万奖励金。 被退宿不久之后，先前交给学院的住宿费就退到了他的账户里，只要还给身体原主的债主，叶岚就不欠钱了。现在他是林达令的私人陪教，理论上可以衣食无忧，但叶岚还是不想事事都倚仗他。 “钱还要等几天，最近零度出了点事，大老板都跑路了。”前台小姐姐认出了他，态度和上一回完全不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快要失业感到不耐烦。 “不是吧？被艳遇抢了生意？”叶岚听懂了她的潜台词——快倒闭了，可能拿不到钱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说起来，陆琛和迪尔合开的那个酒吧确实氛围更好，但毕竟不是真正的娱乐会所，只是个喝酒的地方，平时比起零度要冷清得多。 “嘘，小声点，”前台小姐姐瞅了瞅周围，“最近老有军部的人出入。今天又进去了一个，一直也没出来，我看有点像……” “谁啊？”叶岚看她神神秘秘的，不由来了兴趣。 前台小姐姐凑到他耳边，指了指，紧张兮兮地说道：“宋上校。” 叶岚愣了一下。刚刚才对过手的渣前任？要不要这么巧？ 本来多问两句只是想吃个瓜，结果吃到自己身上了，该怎么摆脱这种尴尬？ 叶岚想了想之后问道：“你们这儿现在还正常营业吗？” “营业啊，”前台小姐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不会是想……” 叶岚没和她多说，目光投向通往负一层的楼梯口。 之所以米洛星军事学院的学生不允许进入零度对战场，就是因为零度在地下设立了声色场所，身为军部的预备役，去这种地方一旦被发现，绝对会被传出风言风语。 至于军部军官，都是有专门的娱乐会所可以去的，几乎没人会选择这种低层次的娱乐会所。 所以……宋诚来这里干嘛？约X吗？ 刷下会员卡，机器发出“嘀”的一声。 “尊敬的钻石会员「哥哥求包养」，欢迎来到零度地下娱乐会所——迷情。” 第22章 互相捉奸 尽管零度对战场已经萧条到濒临倒闭，迷情的生意却似乎没有受到影响。 浓郁的信息素像春|药一样呛鼻，不经意撩拨着脑内的神经，触探到理智的边界。 过道随处可见拥吻的人，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撩衣服。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叶岚拉了拉帽子，低调穿过人群，眼神清明，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 迎面晃来一个喝醉酒的彪形大汉，叶岚下意识地侧过身回避，对方却有意为难，横跨过一脚，抱着手臂把路给挡住了。 “小美人，怎么一个人在这啊？要不要哥哥帮忙啊？”彪形大汉的语气轻佻，身上弥漫着一股烈性伏特加的气味，掩盖着某种难闻的味道。 “真不巧，有约了。”察觉到哨兵的信息素，叶岚笑笑，抬起头来，琥珀色的眼睛里没有情绪，却似乎藏了摄人心魄的魔力。 “约了谁呀小美人？在这里不用不好意思……”彪形大汉对身处的危险毫不自知，色眯眯地探出一只手，想要摸叶岚的脸。 叶岚挑了挑眉，还没来得及使用精神暗示，隔壁房间的门就被人从里面猛地推开，“啪”的一下，彪形大汉被撞到了墙上，胃哆嗦了两下，刚刚下肚的酒一下子涌了上来。 “……”叶岚的嘴微微抽搐了下。 好惨。好恶心。 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一看就是刚经历过不可描述的事。衬衣扣子被解开了一半，衬衣的下摆轻轻摇晃着，要多放浪有多放浪，却不同于这里的其他人，气质阴郁冰冷，自动将他和其他人划开一道明显的界限，仿佛天生就携带了某种别样的魅力。 彪形大汉被砸坏了脑子，摇摇晃晃朝叶岚的方向倒去，叶岚立刻躲开，却正好撞到了男人身上。 “小心。”身侧的男人顺手扶了他一下，淡漠的声音带了寒意。 叶岚的心重重一沉，猛地抬头，对上一双如夜漆黑的眼眸，像深渊一样，藏了不为人知的秘密，让人永远无法看透彻。 宋诚……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愫涌上心头，叶岚退后一步，本能地和他拉开距离，神色一瞬间就冷了下来。 “宋上校……”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叶岚朝声音的来向一眼瞥过去，发现叫出这个称呼的人有点眼熟，居然是唐溪？难道他说的被抛弃七次，指的就是……宋诚？ “啊，凌川同学，你也在这里。”唐溪认出了叶岚，勉强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却没有问他来这里做什么，大概也是怕叶岚反问自己。这种事情嘛，大家心里有数就好了，就像段璟和他都在庆典上做了弊一样，大家都挺尴尬的，没必要互相拆穿。 但问题就在于……叶岚并不是来约X的。 这tm就尴尬了。 “宋上校，你上次说只要辅修课成绩有进步，就可以和我在一起的，我都从倒数第一变成倒数第二了……”唐溪的声音听上去都快哭了。 宋诚似乎清醒了不少，冷冷看向唐溪，却很快注意到唐溪身边不知所措的叶岚，神色变了变。 叶岚心中百味陈杂。是这个人，令他在首都广场接受公开处刑，害他背负叛国骂名，害他父亲惨死，弟弟被放逐联邦的垃圾场。却也是这个人，在他小心翼翼和身边人保持距离的少年时期，对他伸出了第一只手。 见宋诚朝他们的方向走了一步，叶岚下意识地挡在了唐溪面前。 叶岚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哪来的勇气出这个头，要是换做以前的自己，可能会忍不住打他一巴掌。 宋诚眼中流露出一丝错愕，沉默地注视着叶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呜呜呜……”唐溪哭得梨花带雨，听得叶岚都觉得揪心。 “一个人不喜欢你，永远都不会喜欢。即使他真的对你有点好感，也随时会有人能取代你。”叶岚平静地说道。 宋诚不由皱起眉头。 “与其在一个人身上吊死，还不如早点放过自己。”叶岚其实没什么安慰人的经验，越说越觉得自己应该闭嘴，生怕有哪个字戳中对方脆弱的心灵。 渣男！还在到处祸害无辜向导…… 这位同学你别被他花言巧语蒙蔽啊！你没见他刚从包间里出来衣衫不整吗？渣男有什么值得迷恋的？ “呜呜呜，你摇上了段少将当然不知道失恋的苦……”唐溪不停揉着眼睛。 能不提这个事吗？ 和这渣男相比，段璟那个臭不要脸的骚包简直就是纯洁无污染的白月光。 叶岚正纠结要怎么解释，就发现宋诚目光穿过他身后，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段少将，你也会来这里？” 这是什么尴尬的修罗场！ 段璟竟然也约X？ 叶岚身体僵住，心跳在那个刹那间快了好几拍，但他却没有回头，就好像生怕会看见一个同样衣衫不整的段璟一样，直到一只手稳稳落在自己肩头，将自己身体揽过，黑色军服袖口上的十字标记象征着联邦最光辉的那一面。 “是啊，来放松一下，”段璟声音淡淡，听得叶岚心里一凉，“没想到会遇见你。” 宋诚的目光回到叶岚身上，透露着冷意：“如果我没记错，学院的学生好像是禁止来这种地方的吧？” “我带来的，”段璟手臂一用力，直接将叶岚僵硬的身体揽进怀里，“我和自己的向导约会，不算违规吧？” “当然不算，”宋诚本就冰冷的面庞更加令人不寒而栗了，“那就祝你们约会愉快。” “对了，忘了提醒你，由于这里的工作人员私下进行非法交易，我已经将证据提交给了军部，封锁这里是军部的意思。不死军团的人就在外面，今天恐怕是最后一天营业了，”段璟的语气轻松，就好像只是在进行友好的交流一样，“以后想喝酒，还是左转去艳遇吧，学院的学生开的，对军官打九折。” “谢谢提醒。”宋诚嘴唇轻启，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感情，不动声色从叶岚和段璟两人身边擦肩而过。 唐溪看了看叶岚和段璟，又看向宋诚的背影，没有说什么，追了出去。 等叶岚反应过来段璟让他损失了一万星币的时候，已经被段璟推进了包间。 包间里有个大沙发，还有两个椅子，但段璟偏偏让他坐在了……床上。 这就有点尴尬了。 “你怎么进来的？”段璟刚说完，就看到他手里攥着着会员卡上的名字，眼神一变，语气多了一抹意味不明的酸味，“哥哥求包养？钻石会员？”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真没有。”叶岚把手背到了身后，悄咪咪将会员卡收紧了口袋，一抬头，不敢动了。 段璟靠在床头柜旁，就这么俯下身子注视着他，一不小心就把他的出路给堵死了，两人的嘴唇无比接近，只要叶岚稍微再往前一下，就会吻到他。 脑子里循环起了智能钏上次怼到他大脑里的东西：一丝不gua拼身材，一丝不gua拼身材，一丝不gua拼身材…… 叶岚抬起头，咽了下喉咙，忽然觉得段璟其实没有穿衣服。 这个想法把叶岚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倾斜了下身子，谁知道段璟也跟着往前，于是叶岚立马不动了，再这么下去，自己会被逼着躺下去的！ “我也没有。”段璟突然这样说道。 嗯？他在说什么？ 段璟眉梢一挑：“有人为我吃醋，我当然高兴，但要是误会我是来约X的，我就必须解释清楚了。” 啊呸，什么吃醋？他还能再自恋一点吗？ 段璟敲了敲床头柜：“首先，我来这里，是为了一件——私事。刚才我已经说过一遍了。” 叶岚愣住。 私事？不是说来查什么非法交易吗？那应该是公事吧，感觉有点自相矛盾？ “其次，我从来不约X，只约过你。” 干、干嘛跟他解释这么多…… 段璟勾了勾嘴角，笑着问道：“再然后，希望你也可以告诉我，你是来做什么的？” “……一万块钱奖励金。”叶岚一点也不想说实话，免得他误会什么。 段璟微微一怔，眼中笑意更深了，直起身子：“明白了。” 就在这时，段璟的通讯终端忽然收到了通讯请求，来自于林波元帅。 “怎么样了？” “人在十分钟前全部落网，但接头方提前得到消息，没有出现，我已经派人去追查了。如今交易链已经完全斩断，元帅不用担心。”段璟的表述让叶岚敏锐地意识到，他是来查案子的。 “那就好，”林波元帅松了口气，“这件事情在军部很敏感，在调查出更多线索之前，我会先压下来。” “明白。” 结束通讯之后，段璟忽然发现通讯终端上有未读消息，点开一看，微微一怔，嘴角上扬了一下，将通讯终端在叶岚面前晃了晃：“原来你今天找过我？” 叶岚把在事故现场遇到的事情告诉了段璟，自然也没有回避唐溪的可疑之处，只略过了帮陆琛疏导精神力的那一段。 “是吗……”段璟若有所思，没有多说什么。 “你刚才……”叶岚欲言又止，涉及军务，他恐怕不大方便问。 意识到叶岚想问什么，段璟主动向他解释道：“零度表面上是娱乐会所，私下里其实有一条秘密的交易链，涉及到曾经被禁止的‘极限共感’实验，也就是所谓的芯片共感、机甲精神共感。” 叶岚脸色一变，抬眼对上他目光，没有出声。 向导的精神力普遍高于普通人，经过腺体改造的向导，可以通过一枚内嵌芯片与机甲形成完全共感，将精神力完全转化为驱动战舰的精神力，直到精神力枯竭，生命终止。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帝国的亡灵号战舰。 五年前，他率领远航舰队在无界区与亡灵舰队正面交锋，一败涂地，也令宋诚有了机可乘。 这个实验由联邦军塔的一名军工武器研发人员提出，最后的结果是使得向导的生命变为精神力的输出器，甚至是战场上随时可以替换的零件，后被卢森总统禁止，而后在联邦存在了一千多年的军塔一夜之间突然关闭，原因无人知晓。 在印象中，他死去的养父叶凛一直对此事讳莫如深。有传闻说，段璟的向导父亲江言和这件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难道这就是段璟调查这件事的原因？ 犹豫了许久，叶岚试探着问道：“宋诚上校……和这件事有关吗？” “暂时不能确定，”段璟并没有对他避讳公事，“宋诚虽然经常出入这里，但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和这件事有关系。” “经常出入这里？”叶岚捕捉到一个关键信息。 当年自己因为怕精神芯片被人察觉，一直和身边的哨兵保持着相当的距离。而在叶岚的印象中，宋诚一直是个冰冷得近乎可以用禁欲来形容的人，自己当年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几乎连牵手都很少进行，以至于在他发现宋诚和帝国间谍滚到床上的时候受了很大的冲击。他从没想到，宋诚的私生活竟然这么混乱。 “也就是近几年吧，”段璟淡淡瞥了他一眼，“远航舰队覆灭后，他转入情报局任职，后来又辗转去了外交部，这期间经常出入零度，他是白金会员，不过只在负一层消费。” 白金会员，只在负一层消费……叶岚又想起刚才宋诚衣衫不整的模样，与他记忆中固有的模样大相庭径，若不是亲身经历过，他真不知道宋诚还有这样一面。 要说旧情，恐怕早就已经没有，如果不是自己的罪名没有洗清，叶岚真希望一辈子都不要再和他有交集。 “你还挺关心他的？”段璟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开口。 叶岚猛地回过神来，对上段璟目光，一时有些懵逼。 “怎么？是你喜欢的类型？”段璟又追着问道，语气故作轻松，眼底却没能掩藏住那一丝紧张，“学院里暗恋他的人不少，你也是？” “没有，你别乱讲。”叶岚皱了皱眉，莫名有些不高兴。 长久的沉默。叶岚移开眼睛，转过头去，心里烦闷，总觉得气氛莫名尴尬。 “不说这个了，”注意到叶岚手臂上没有取下来的智能钏，段璟伸出手来，轻轻摸了一下，“用着还习惯吗？” 第23章 调戏智能钏 “……只是忘记拿下来了。”叶岚不自觉地避过目光，答非所问，脸颊微微有些发烫，竟然有一种被打脸的感觉。 糟糕，钥匙都拿到了，他怎么忘了把这个取下来…… “为什么想取下来？我看你们的磨合度已经达到了百分之六十，不算低了，”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段璟眸中多了一丝笑意，却还要故意问道，“智能钏都已经在军团普遍使用了，你还担心什么？” “这不是重点，”叶岚转了转手臂上化为具象的环形物，让有名字的那一面朝上，“难道不死军团每个人的智能钏都会有你的名字？” 智能钏是近两年才出现的高科技，所谓的名字并不只是刻在表面上的，整个智能钏的内部系统都是有署名记忆的，这个所谓的署名指的是名字+所属军团+信息素编码，可以对身份达到唯一识别的效果，就比方说段璟智能钏的署名：段璟，不死军团，C-CP3343071215。 “当然不，智能钏都是刻自己的名字，表明他属于自己，”段璟顿了一顿，刻意将某句话以一种暧昧的语调说了出来，“所以……这是我的。” 叶岚脸色一滞：“谁是你的。” “我是说那个智能钏。”段璟朝他手臂抬了抬下巴。 “……”自作多情了。 “你知道为什么要标记自己的署名吗？”段璟突然间问道。 叶岚想了想：“识别遗体？” “聪明。”段璟揉了揉他的脑袋。 叶岚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安，答案里暗含的某种不详意味让他觉得沉重：“这是全星际独一无二份的吗？” “是啊。”段璟点头。 “那你要是哪天上战场……”叶岚的话只说了一半，他忽然意识到这样问有点晦气，也有点不尊重人。对着堂堂少将说“你要是不小心死了”这种话，未免太没脑子了。 但段璟好像并不介意这个，唇边甚至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嗯，我要是挂掉了，就不一定有人知道了。” “那你……”不安愈发深入，叶岚却没有问完，他不相信段璟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这种性命攸关的东西怎么能放自己身上？他不知道这高科技到底能不能重新向军部多申请一个，如果不能，难道段璟以后上战场就打算裸奔了？ “结合过的哨兵和向导可以共用一个，通过精神连接知道对方的情况。”像是知道他会有这么一问似的，段璟眼中笑意又深了些。 叶岚冷下脸来：“我刚刚什么也没说。” “恭喜段璟少将和凌川同学达成百分百匹配，获得‘爱的火花’称号，由于匹配率超过80%，系统将上报联邦军部……”段璟重复了一遍庆典上的那句话，又补充道，“讲道理，按照塔的规定，我们现在算是未婚夫夫。” 叶岚紧张地看向他：“你后来怎么跟军部解释的庆典作弊的事的？” “我说要先培养感情再结合，不过没有让林波元帅知道，他一直希望我和林悦……嗯，你懂的。”段璟的解释信手拈来，也不知道有没有骗他。 叶岚一脸懵逼。这……不会是真的吧？ “对了，你和它聊过没有？”段璟想起来一件事。 “它也能聊天？”叶岚诧异，他一直以为这个东西只会自言自语。 “你可以调戏它，就像训练机甲一样，它的性格完全取决于主人的调|教，”段璟一边解释着，一边探过身子，按下了开关，“军队生活枯燥，很多人都以这个为乐趣。” “说什么？”叶岚心想这不就是个翻版小黄鸡吗？ “比如‘我喜欢段少将’什么的，这种比较好调戏。”段璟脸不红心不跳地给出了最中肯的意见。 叶岚立马get到要点，对着智能钏说道：“我讨厌段少将。” 智能钏：“不准讨厌段少将。” “……” 段璟笑道：“就是这样了。事实上，智能钏和高级智能机甲一样，拥有自己的独立意识，并不是单纯的小黄鸡，它的自保意识很强，现在恐怕不会和你交心，等磨合到80%的时候，你们就算是朋友了。智能钏是绝对忠诚的，它们的大脑神经受军部监控，主人死亡的那一刻，它们会立刻将消息上报军部，然后启动自毁系统，只保留意识，保证军部能找到，也保证不会落入敌军手中。所有的智能钏在军队里都拥有正式编制，也要遵守军团规定。比如，不能搞黄|色……” “它不听我的，你也看见了。”叶岚很怀疑段璟是不是故意在膈应自己。 “换一个，多说几次。”段璟搂住他的肩膀，鼓励道。 叶岚想了想：“香槟酒的信息素不好闻。” 智能钏：“好闻的。” 叶岚重复：“香槟酒的信息素不好闻。” 智能钏：“好闻的。” 叶岚：“香槟酒的信息素不好闻。” 智能钏：“嗯，不好闻。” 段璟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开心就好。” 叶岚把调戏按钮关闭掉：“我得回去了。” 段璟点头，答应得很快：“好。我也有事，不送你了。” 叶岚很好奇他有什么事，不过碍于面子还是没有问出口。 谁知道段璟自己就报备了，仿佛是个怕家里娇妻吃醋的绝世好男人：“约了人，去看个重要的机甲。” “哦。”叶岚表现得十分冷淡，不想让他以为自己对他的私生活很感兴趣。 离开零度后，叶岚确定了段璟已经走远，重新按下了智能钏上的调戏按钮。 叶岚：“段璟是个混账。” 智能钏：“段少将是联邦最帅的长官。” 叶岚：“段璟是个混账。” 智能钏：“段少将是联邦最有魅力的长官。” 叶岚：“段璟是个混账。” 智能钏：“段璟是个混账。” 这个东西还挺有意思的？ 和以往调|教自己的机甲不同，这东西是被段璟调|教过的，所以叶岚就属于二次调|教。体会到调|教智能钏的乐趣后，叶岚又开始了他新一轮的恶作剧。 叶岚：“陆琛学长真帅。” 智能钏：“没有段少将帅。” 叶岚：“陆琛学长真帅。” 智能钏：“没有段少将帅。” 叶岚：“陆琛学长真帅。” 智能钏：“没有段少将帅。” 叶岚：“陆琛学长真帅。” 智能钏：“没有段少将帅。” …… 这东西……怎么这么执着啊！ 纠正了十几遍后都没效果，叶岚只好放弃。 叶岚又想了想，忽然换了句话：“段辰元帅真帅。” 智能钏：“有其父必有其子，所以段少将继承了段辰元帅的良好基因。” 叶岚：“段璟是个自恋狂。” 智能钏：“他不自恋，他只喜欢一个向导。” 叶岚好奇：“哪个向导？” 智能钏：“你啊，小可爱~~” 什么鬼！ 叶岚手抖了一下，按下了关闭按钮。 破玩意儿，没一句真话。 叶岚正准备回希尔河畔的别墅，就被零度门外一个怯生生的声音给叫住。 “凌川同学，谢谢你帮忙……” 叶岚瞥了他一眼，发现不久前还哭唧唧的唐溪已经完全没了那股忧伤劲，不禁感慨了句这自我疗伤的能力不是一般的强。 “不用客气。不过那位宋上校……”叶岚发誓他对渣前任没有余情未了，只是出于好心提醒了一下这位痴心错付的唐同学，“他不是什么好人，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唐溪愣了一下，似乎有点生气：“你别乱讲。我知道你好不容易追到了段少将，但没必要踩一捧一。” ……我没有，真的。 叶岚在心里默默为自己澄清了一句，心想你开心就好，反正我好心提醒过了，听不听随便你。 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语气不好，唐溪心里有些内疚，连忙转了个话题：“凌川，听说你和米拉跟一位转校生很熟？” “你说林达令？”叶岚有些诧异他消息的灵通，“是啊。” “听说他是什么富豪慈善家？在资助你们？”唐溪又问。 “没有，算不上资助。我不是被退宿了吗，林达令正好想找老师提升他驾驶机甲的能力，我就去应聘了，正巧应聘上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是预备役转过来的。”叶岚不用细想就知道肯定是米拉在背后到处吹嘘。 “做私教兼职呢？”唐溪一听就明白了，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想报考米洛星军事学院的学生经常找学院里的学生补习，学院里的学生正好能赚点兼职费。 “对对对，就是那种。”叶岚对这个总结非常满意。 唐溪想了想：“那个……凌川同学，我能请你喝杯咖啡吗？” 咦？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肯定有问题！ 但叶岚没好意思拒绝，于是只好……在咖啡厅听唐溪说了宋诚一小时的好话。 “其实他真的很有魅力，他的气质和联邦的其他军官都不一样。” 不，是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蒙蔽了你。 “听说他以前和叶岚少校谈过恋爱，可惜叶岚少校背叛了联邦，他去迷情肯定是压力大，看得出来他是个很专情的人，我一直有个愿望，就是带他走出失恋的伤痛。” 同学，你的脑回路很清奇啊？好了伤疤忘了疼吗？ “你呢，你和段少将什么时候结合？”说完自己的事，唐溪也八卦起了叶岚来，“庆典上的匹配结果都上报军部了吧。” 叶岚一下子被咖啡呛住了喉咙：“咳咳咳咳……” 唐溪笑着说道：“结合仪式记得让我去围观哦。” “……想太多了，都是误会。”叶岚觉得自己再不澄清就要被盖上“段璟”的戳了。 叶岚这杯咖啡喝得实在膈应，一个小时后，找了个理由跑路：“谢谢你的咖啡，不过我得去兼职了，再会。” “啊，好，”唐溪有点小遗憾，不过没有勉强他，“再会。” 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叶岚只看见米拉颓废地窝在沙发上，面前有个小机器人正在给他喂食，而他像个少爷一样享受着vip待遇，专注地打着机甲对战游戏。 叶岚有些无语：“你也太享受了吧？” 米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也是今天才发现他藏了这个好伙计，可以直接点餐，这玩意儿肚子里好多吃的，你在点单列表点一下它就会拿给你了。” 叶岚想了想：“行走的自动贩卖机？” 米拉游戏打得正起劲，眼睛都没抬一下：“它的服务更周到，点餐投食一条龙。最重要的是，它不要钱。” 不要钱？ 好像总结得挺有道理，但是叶岚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仔细一想，试探着问道：“……我说，米拉，你用这个经过林达令的同意了吗？” 米拉一惊：“好像没有。” 喂到嘴边的面包吧嗒一下落到了地上，投食机器人弯下腰捡起，在垃圾桶边缘来回摩擦了几下，又送到了米拉嘴边。 叶岚内心：这货怕不是有点智障？ 米拉·惊恐外加嫌弃脸：“呃……” 叶岚环顾了一圈后问道：“林达令不在吗？” “不在，一直没看到他，”米拉接过面包，悄悄把手背到身后，若无其事丢进了垃圾桶，“你们不是搭档吗，这种事你怎么问我？” 尽管对林达令的背景一无所知，但直觉告诉叶岚，他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至于是善意还是另有所图…… 叶岚若有所思地看了米拉一会儿，没有说什么，绕着客厅走了一圈，仔细端详起周围的摆饰来，而后又抬起头，看向客厅奢华的吊顶。 目光落在角落里隐藏着的某个不起眼的微型仪器上，眼神微微变了。 第24章 林达令 深夜。 最后从里到外检查了一遍带回的新机甲，确认没有问题后，林达令才从机甲模拟舱室里出来。 已经是凌晨五点了，天边刚露出一抹鱼肚白，别墅内仍旧漆黑一片，只照着一些稀疏的月光。林达令回到别墅，悄无声息上了二楼，手刚触碰到房门，就倏然停住。 这栋别墅内安装了了严密的检测系统，尽管系统没有反馈出任何异常，凭借着哨兵的警觉和优秀的军事素养，林达令依然察觉到了——有人！ “谁？”仅有的一丝风声暴露出了隐藏在黑暗中的危机，林达令很快判断出了对方的位置，成功避开了自侧面而来的攻击，神色冰冷了下来。 对方的能力出乎意料的强，出手的习惯更让他觉得熟悉，林达令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束手就擒般不再做闪避，任由手臂被对方制住，让对方手里的枪抵住了自己的胸口：“这么晚了，怎么不睡？” 叶岚没有回答，除了彼此间微弱的呼吸声，轻轻响起的，是扳机扣动的声音。 林达令没有动弹，枪声也没有响起。 “你不是也没睡？”叶岚的声音听上去冷淡。 “这个点……不太适合再做训练吧？”林达令斟酌着开口，仿佛对眼前的危机毫不在意，“明天白天加训行吗？我保证不爽约。” “你很厉害。”叶岚淡淡说着，手一扬，将在别墅里找到的没有子弹的枪随手抛了过去。 “谢谢夸奖。这很正常。”林达令精准无误地接住，唇角勾起一个很好看的弧度。言下之意，自己是军团预备役，厉害是应该的。 叶岚斜倚在门口，不紧不慢地开口：“从我第一天被退宿就让我住进来，转校到我们学校，在别墅里安装军用监控设备，自称是闪电军团的预备役，却藏了正式军人才有的枪，刚才在黑暗中能这么从容地应对我的偷袭，你比我想象中厉害。” 林达令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实话，最终是轻声叹了口气：“是我没说实话。其实，我很喜欢段少将。” “你说啥？”叶岚一脸懵逼，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虽然林达令确实跟他说了好多关于段璟的好话…… “是因为崇拜段少将，我才会申请从闪电军团调入不死军团，元帅已经同意了，只是不死军团对体能的要求更高，我暂时达不到，所以参加了米洛星军事学院的体能训练，”林达令解释得更详细了一些，说着就拿出了通讯终端，“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段辰元帅可以作证。” “呃……还是别了吧，”叶岚及时按住了他的手，窘迫地摸了摸鼻子，却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你真没骗我？” 他忽然想起第一堂体能训练课上林达令吹的那些彩虹屁。追星真的可以这么真情实感？不惜一切转入对方军团的那种？ 也难怪段辰元帅能答应……当着段辰元帅的面说“我崇拜您儿子，想加入他的军团”，元帅能不高兴吗？ “真没有，”林达令扬了扬通讯终端，“你不信的话，也可以亲自联络。” “这里是我的向导父亲留下的别墅，”林达令扬起手中那把刻有闪电军团标志的枪，手指轻轻摩挲着枪管，从伤痕除摩擦过，“他隶属于闪电军团，是联邦的高级情报员，这些年来生死不明，每次见到这个，我都觉得像是见到他一样。” 叶岚怔了怔，轻抿了一下嘴唇，缓缓低下头去：“对不起。” 林达令没有出声，微弱的月光如流水般照射下来，将他无瑕的面庞上渲染得过分温柔，甚至可以看见……遗憾，还有伤感。 叶岚的心刺痛了一下，内疚在心底蔓延开来：“我……没想到事实会是这样。” 林达令依旧只是沉默，以至于叶岚有那么一瞬间怀疑他是不是生气了。 “真的很抱歉……”叶岚的声音渐渐就低了下去，最后变得微不可闻。他会不会一生气把他和米拉直接扔出去？那岂不是又要露宿街头…… 希望他能看在搭档的面子上手下留情，不要计较他非法搜屋的事！ “能……求个补偿吗？”林达令觉得自己逮着机会了，笑着问道。 “什么补偿？”叶岚一秒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我崇拜段少将好久了，一直想送他一个礼物，”林达令好像早就预见了会有这么一天，拿了一个信封出来，“你能不能……” “行啊，帮你看看礼物怎么样是吧？”叶岚一把接过，自觉把信封拆开，“我来看看你选了个什么样的……” 林达令愣了一下，眼睁睁看着他打开，脊背瞬间凉了。能先把话听完吗？我是让你帮我匿名送给段少将啊…… 上面写着：上面写着：段少将，自从在庆典见到你，我就对你一见钟情，恨不得立刻和你结合，发生不可描述的事情！ 署名：凌川。 什么鬼！ 叶岚望着林达令有些愣神。 林达令：tmd好尴尬！怎么样才能不动声色地甩锅？ “米拉这家伙真是爱恶作剧啊……”林达令打着哈哈，趁叶岚没反应过来，立马转移话题，“那个……如果你想知道关于我父亲的事，我可以告诉你。” “会不会……不大方便？”叶岚犹豫了一下，毕竟是林达令的家事，没有理由因为自己的好奇就要求林达令说给他听，更何况，他已经预见到那对林达令来说恐怕不是一些令人开心的事情。 “其实也没有什么，”林达令叹了口气，相比起叶岚，他自己反倒并没有那么介意，“我的一位父亲在很远的星系执行任务，另一位父亲生死不明，我和他们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生死不明？”捕捉到了他的一个用词，叶岚疑惑着重复了一句。其中一位父亲在很远的地方执行任务……听上去好像很牛逼的样子？这家伙到底什么背景？ “嗯，”林达令的叙述言简意赅，并没有说得很详细，不知是刻意简略了，还是就连他也不清楚，“他们的感情很好，曾经让军部的很多人都很羡慕，每一次任务前，都会约定下一次见面的时间。比较凄凉的是我，他们太.恩爱了，腻在一起的时候都没什么时间管我。” 叶岚有些后悔，对林达令来说，和自己的亲人分别多年一定是一件很令他伤心难过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林达令完全不用去回忆这些。 如果林达令的父亲也是联邦的军官的话，会不会也认识他的养父叶凛？ “你的家人呢？”林达令问。 叶岚愣了一下，眼神黯淡了下来：“我没有家人。我的养父和弟弟都已经死了。” “他们是军部的人吗？” “……” “抱歉，我不该问。”知道自己提起了对方的伤心事，林达令也及时收住了分寸。 叶岚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尴尬地笑道：“虽然，他只是我的养父，可是他一直对我很好，他教我驾驶机甲，还送给我一架很高级的智能机甲。” “我能看看你的智能机甲吗？” “已经不在了。”叶岚苦笑了一下，语气里充满了遗憾。在他被联邦判处死刑的那一天，叶凛留下的极光就已经被军部收回，现在更是有了新的主人。 林达令用那双海一般深邃的冰蓝色的瞳眸注视着他：“会有更好的。” “嗯？”叶岚疑惑地转过头去，很快就笑了，“谢谢你的安慰。” “只要你不嫌我技术差，我随时可以和你打机甲战，”林达令不在乎笑笑，“别忘了，我们可是好搭档。” “没问题，”叶岚笑了笑，“这方面我还是……” 叶岚的话说了一半就止住了，旁边的门被拧开，米拉像是梦游一样从房间里走出来，身体摇摇晃晃的。 叶岚和林达令对视了一眼，默契地僵在原地没有动。 眼见米拉就要撞上来了，却像是察觉到有动静一样停了下来，抬起惺忪了睡眼，眼珠子转啊转的。 米拉揉了揉眼睛，又眨了眨眼睛，忽然惊呼了一声：“卧槽！怎么有人！” “呃……”叶岚立即挪开了头，和林达令拉开一段距离，生怕产生那种解释不清的误会。然而这样和林达令并列站在一起，反倒让两人看上去像是做错事后手足无措的学生一样。 米拉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茫然盯着眼前的画面，一脸掌握了最新情报的震惊：“你们在干嘛？怎么不开灯？这么晚不适合做训练吧？” “一起上厕所……”叶岚像是心虚一眼，心脏砰砰跳个不停，明明是问心无愧的，怎么搞得像是被捉奸在床一样？肯定是自己没睡醒！ 林达令看了他一眼，脸不红心不跳地打断了他的话：“搭档之间的默契你不懂，一起上厕所也可以很快乐。” 叶岚尴尬：“呃……” “是……是吗，”米拉点点头，一下子接受了眼前的事实，“人类的爽点真是无奇不有。” 叶岚正要解释，就接收到林达令传来的眼色，说出口的话硬是被扭曲成了：“你去干嘛？” “洗手间。”米拉迷迷糊糊地回答了一句就朝厨房的方向去了。 “会越描越黑的，”林达令凑到叶岚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等他醒了，就告诉他他半夜做了噩梦后起来梦游。” 这一招……也太损了吧！以前怎么没发现林达令有这么黑的心思？果然英俊的外表是具有欺骗性的吗？ 可是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明明是——你就不担心你家的厨房被他当做厕所使用？ “对了，你怎么会这个时候才回来？”叶岚想了想，只能想到一个理由，“执行任务？” “是为了一件私事，”林达令眯起眼睛，心情很好的样子，“有个礼物想送给你。” 第25章 风泽 刚随林达令走进机甲模拟舱室，就有一架飞行模式下的机甲映入叶岚眼眸，银白色的身躯上印着浅色的暗纹，头部微微扬起，仿佛随时会振翅而去。 “这是……”看到林达令特意给这架机甲腾出了一片位置，叶岚已经隐约猜到了他所说的礼物是什么了。 这未免……太豪气了吧？！ “喜欢吗？这是弗莱恩老头新打造的风泽，是目前联邦机甲中最漂亮的一款，”林达令说，“原本打算放到机甲展览会上展览，提前被我花大价钱买下来了。” 弗莱恩是联邦最优秀的机甲设计师之一，当年的“战神号”、“风暴号”，还有“黑隼”等赫赫有名的机甲，无一不有他参与设计，叶岚设计机甲的能力几乎全部得益于他的传授。 “这可不是什么花瓶，风泽体重很轻，灵活性很强，更换了上个月才正式发布的第三代操作系统，配置的逃生舱不但弹射能力有所提高，还被设计成了一个小型机甲，只要你的反应够快操作够强，逃生过程中能博得很多转机，”林达令打开舱室的门，坐了进去，“进来试试吧。” 然而叶岚却没有坐上去，尽管这架机甲的确让他很心动，甚至在各方面都超越了他的极光，但…… “太贵重了。”叶岚不是喜欢占便宜的人，风泽这样的机甲会价值什么数目他心中有数。他们只是体能训练课的搭档而已，至于所谓的私人教练……算了吧，雇主和打工仔的关系还差不多。 叶岚忽然产生了一个很危险的想法。这家伙对他这么好，该不会是……暗恋他吧？ “就当是借给你的好了，”林达令对他的回答一点也不意外，立刻就开始了他的套路，“你给我演示下怎么开吧。” “你不会开吗？”叶岚半信半疑。这么拙劣的理由，怎么听都像是骗人的吧？能成为闪电军团的预备役，却不会开这个？ “没跟人一起开过，我身边没向导，”林达令说完了正经理由又打起了感情牌，“说真的，你要是不帮我，弗莱恩老头肯定要把这个收回去。那么多星币打水漂，你不心疼吗？” “……” “要赚够六千六百六十六万星币，你想想要问天再借几百年？” “……” “那个弗莱恩那么抠门，你觉得他有可能还给我吗？” “……” “还有啊，下个月不死军团的预备役转队考核要是不通过，我就一辈子没希望进去了。” “……” 叶岚一咬牙，答应了下来：“……好吧，暂时借给我，以后还给你。” “凌川同学，请你转个身。”林达令从副驾驶座上探过脑袋，按下了控制台的一个按钮。 “做什么？”叶岚不明所以。 中间的储物舱缓缓打开，里面有一个琉璃色宝石一样的东西。 “风泽的空间钮，正好可以嵌在你未婚夫送的智能钏上，”林达微微倾斜过身体，将那个东西安在了智能钏空间钮的镶嵌位上，操作非常熟练，就好像对这个东西很熟悉一样。 冰凉的触感让叶岚身体颤了颤。 林达令察觉到了他的动静，看了他一眼，忽然问：“不舒服吗？是不是太大了？” 没等叶岚回答，林达令就把琉璃色空间钮取了下来，重新调整了一下位置，空间钮像是接收到了某种命令，忽然间缩小，直到大小与镶嵌位完全吻合。 “呵呵，不错嘛，这智能钏和风泽的空间钮果然天生一对，连尺寸都卡得刚刚好，就像你和你未婚夫一样。”林达令对自己的镶嵌技术非常满意。 叶岚低头对着智能钏发愣。 刚刚他是不是开了黄腔？尺寸卡得刚刚好？是他想多了吗？ 林达令重新坐回了驾驶舱的副驾驶位：“好了，试试看吧。” 叶岚只是稍微试了下就发现，风泽的优点不仅仅只有林达令说的那么几条，更重要的是，风泽和他的“极光”居然是同类型的机甲，所以第一次上手就让叶岚如鱼得水。 见他用起来得心应手，林达令没扫他的兴，还特意提出和他打几局对战，等到结束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叶岚正想提议休息，通讯终端就收到一条消息。 ——“嘟嘟嘟的小向导，上次的事还没来得及谢你，第五星区新开了一家兽人主题餐厅，去试试吗？迪尔。” 第26章 林悦少将 “是迪尔学长。”叶岚看了眼通讯终端上的消息，随手放在了一边，拿起毛巾擦了擦脸。 林达令把腿一翘，两手抱臂，挑眉冷笑：“怎么？他骚扰你？我去帮你揍他。” “没，他说首都星新开了一家兽人主题餐厅，想约我吃饭。”叶岚汗颜，他怎么没发现林达令这么暴力？闪电军团预备役挑战学院军功榜排名第二的大佬……叶岚还真有点好奇谁会赢。 林达令看他的眼神古怪起来。 叶岚顿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有什么……问题吗？” “那家店……很特别，”林达令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全程都有猛|男对你提供特殊服务，招牌菜是用星兽的屁|股|肉做的，坐进餐厅中央的兽人型机甲还能体验和兽人亲密接触的感觉。” 叶岚的动作一滞，胃里一阵翻腾，这种令人窒息的骚操作……简直完美避开了他的喜好，成功踩中了他的所有雷点。 “你要去？据说那里还提供爱的包间，可以在悬挂式的兽人床上做不可描述的事情。”林达令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 “还……还是算了吧。”叶岚胃里一阵翻腾，立刻回了条消息，委婉拒绝了。 “你要是真想体验，我倒是可以带你去星系主题餐厅，”林达令趁机提议，“汇集了各个星系不同星球的稀有食材，你应该会喜欢。” 叶岚怎么也没想到，林达令所说的餐厅会是整个首都星消费最高的顶级餐厅。 据说餐厅的老板是某军团的退役哨兵，在役时去过很多星球，对各星球的特色食材了如指掌，不过即便是经常出入餐厅的顾客都没有人见过老板的真容。 餐厅的外形是按照老板的个人偏好设计的，形似一个小型的空中别墅，内里并设置了不同星系的主题餐厅，甚至模拟了部分星球，让人仿佛置身于浩瀚星空中。 正揣测着这一顿的花费，叶岚就听林达令问他：“想去哪里？” 叶岚想了想：“无界区？” “嗯？”林达令微微诧异了下，“无界区是连接帝国和联邦之间的一个小星系，就像一条很窄的螺旋状鸿沟一样，外层有着耀眼的透明环，到中央却漆黑一片，被称为‘美杜莎之眼’，确实很美没错，不过也很荒凉……你喜欢这里？” “换别的也行，我无所谓的。”叶岚误以为林达令不想选这个，连忙改口。 “我没别的意思，”林达令很绅士地替他点开了点餐机，“看看你想吃什么？” 叶岚佯装淡定地扫了眼界面上没有标价格的列表，又扫过林达令写着‘你随意点，我付钱’的脸，沉思起来：“有什么招牌菜吗？” “招牌菜是……洛桑星的巨叉。”林达令瞄了眼菜单，随口说道。 “哦，那就试试吧。”叶岚点了点头，在屏幕上果断点了一下，虽然他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菲尔克星的冰海鱼也不错。”林达令继续推荐。 “嗯。”叶岚加上。 “莫斯里亚雪草……”林达令的目光在屏幕上游移着，“说实话，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了。” 莫斯里亚雪草是一种很清甜的植物，只在极寒的星球有生长。 “嗯，可惜了。”叶岚点头。 “不过，”林达令留意着他的神色，“现在在莫斯里亚星，少数地区应该还有雪草生长……” “咳，还是换别的吧。”叶岚默默汗颜了一下，及时制止了林达令说出“我砸钱雇人帮你找”这种话。要知道，莫斯里亚星可是位于无界区最危险的地带，地表荒芜，气温极寒，是不折不扣的恶劣之地，除非是亡命之徒，不然就算斥巨资，也不会有什么人愿意接。 林达令眨了眨眼睛：“听说段少将派人从星旅商人手上买了一批下来。” 叶岚不由一愣。他就随口一说，那家伙居然来真的？ 几分钟后。 “还有……” “够了吧，不用再多了。”发现林达令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叶岚连忙制止了他，最后总共锁定了十道餐品。虽然林达令是比较有钱，也说了要请客，但是叶岚还是不想太得寸进尺。 “好，”林达令微微笑着，“那就先……” “再加一份洛桑星兽角吧。嗯……我再看看，哈曼星沙漠蟹味道很好的。咦？怎么没点酒？那多没情调啊。” 伴随着某个懒洋洋的声音，一只很漂亮的手从林达令背后探了过来，在屏幕上刷刷刷点了十几下，一下子把餐品的数量翻了三倍，然后迅速地按下了下单的按钮。 叶岚&林达令：“……” 沉默许久后，林达令嘴角抽搐了一下，麻木地转过头去，死气沉沉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林悦疑惑：“看什么看？乖儿砸，你可是跟我姓的，我是你爸爸。” 林达令冷笑：“那您还真是显年轻啊，能有我这么大的儿子，起码得有四五十岁了吧。” 林悦披着一身白大褂，很自觉地在林达令身边坐了下来，习惯性扶了扶眼镜，紧接着就一巴掌排在林达令肩膀上，瞪了他一眼：“真是没良心，连我也敢吐槽？信不信我今天就联系你父亲？我每天这么辛苦，你怎么都没主动请我吃顿饭？听见没有，我的心正在痛哭流涕……” “你们？”叶岚尴尬地出声，学院里是有人猜测过林达令和林悦的关系，却没想到林悦居然……还认识林达令的父亲？ “他是……”一听叶岚开口，林达令的眼睛就明亮了起来，正要解释，话头又被林悦抢过。 “他是我父亲的叔叔的儿子的弟弟的表哥的妻子的堂弟的儿子。” 林达令面无表情。 林悦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向叶岚诉起苦来：“都是军团预备役了，2S精神力的哨兵，还要跟一年级学生一起训练，丢人死了。听说你们体能训练是搭档？真是太麻烦你了，他有没有给你拖后腿啊……” 林达令假装微笑。 叶岚轻轻咳了一声：“不敢当，其实他体能训练成绩比我高来着……” “哨兵嘛，体能天生不输向导，正常的。”林悦开始给自己刚才的失误措辞找理由。 于是这场饭局就这么多了一盏闪瞎眼的电灯泡。叶岚不好意思狮子大开口，但林悦和林达令多熟啊，点餐丝毫没手软，吃饭也是。 三个人对着三十多道餐品，就只有林悦吃得津津有味。 “怎么不说话？”林悦端起红酒轻抿了一口，试图缓解这尴尬的氛围。 林达令刚想说点什么，对上叶岚的目光后，到了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脸上绽放出人畜无害的亲切笑容：“叔，您这是刚下班吗？” 林悦默默抖落了身上的鸡皮疙瘩，抱怨起来：“今天协助军部调查机甲库那件事，检测残留精神力的时候，居然发现哨兵的精神力只有陆琛的，真是不可思议……你猜向导的精神力最后匹配上了谁？” “是……”林达令刚说了一个字，就下意识看向叶岚，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林悦反倒是没有避开叶岚的意思，居然就这么把检测结果大大方方说了出来：“还真被某人怀疑对了，那个人是桑塔。” 这个“某人”自然指的是段璟。 叶岚正吃着饭，动作明显一顿。 “真的？”林达令皱了下眉头，显然没有想到以林悦的守口如瓶，居然会当着叶岚的面谈公务。 “是啊，他俩以前不都在远航舰队吗，听说宋诚退出舰队后就没有联络过了，”林悦重新坐直了身子，却按捺不住自己的八卦心，“你说他会不会和宋诚有一腿啊？说起来宋诚的私生活还真够乱的，我刚刚来餐厅的时候还看见他跟一个小白脸搂搂抱抱，真是辣眼睛。” 难道是唐溪？ 林达令快速瞥了叶岚一眼，追问：“那个小白脸是什么人？长什么样？” “没看清楚，个子不高，挺瘦弱的，”林悦嘟囔了一句，“这段时间宋诚神出鬼没的，不知道在搞什么鬼，前段时间频繁进出迷情也就算了，这几天又给军部上交了外交方面的提案，好像是兰塔国相关吧，不知道想搞什么鬼。” 叶岚正出神着，一个盘子落到餐桌中间，弥漫开来的独特香味让叶岚愣了一下，眼睛直勾勾盯住那一长条的东西，咽了下喉咙，却愣是没有动静。 母胎solo的林悦一叉子叉下去，忽然觉得哪里不对：“这是什么？” 林达令直截了当：“兽|鞭。” 第27章 叔侄 “靠，真恶心，”林悦忍不住骂了一句，把叉子丢了，“你这样会加速我眼睛的衰弱。如果有一天我的眼睛真的提前瞎了，那一定是你的过错。” 一听到这话，林达令立马投降：“是，请您务必养好自己的眼睛，这不但是联邦首席向导的眼睛，还是联邦第一狙击手最最最珍贵的眼睛，如果你瞎了，我绝对会伤心欲绝。” 林悦仿佛没有听到林达令在说什么，用叉子把餐盘上的那玩意儿叉出了几十个洞，就像跟那东西有仇一样。 叶岚猛地低下头去，望着自己的餐盘，脸蹭的一下红了。 林悦和林达令两个不要脸的还在继续讨论着。 林悦：“你是不是体能训练受了伤，所以才需要这么大补？” 林达令：“讲道理，如果受了这种致命创伤，我会第一时间去医院找你。” 林悦呵呵他一脸：“我可去你的吧，别辣我眼睛，我有权利拒绝为你医治。” 林达令冷笑：“你不是医生吗？那是你的工作，怎么能差别对待病人？” 林悦：“我是精神科的，不是生殖科的。” 林达令：“联邦首席军医说他不懂生殖？” 林悦：“堂堂不死军团——” 林悦的话只说了一半，林达令明显松了口气。 叶岚闭上耳朵，什么也没听见。 林达令微笑：“加入不死军团是我的终极梦想，借你吉言。” 林悦：“我觉得吃这个会影响我单手驾驶风暴号。” 林达令：“并不会。但是牛皮吹破了会赶走排队追你的哨兵。林波元帅也可能会很生气。” 林悦沉默了一会儿：“这玩意儿到底是谁点的？”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两道目光齐刷刷看向叶岚。 叶岚勉强抬起头，笑得比哭还难看：“我不是故意……” 林悦恍然：“哦……只是不小心暴露了心里的想法。年轻人嘛，可以理解。” 林达令快要笑疯了，见叶岚尴尬，一秒收敛了笑容，大概是不想让他太难堪。 “咳，还是吃饭吧。”叶岚瞎拨着勺子，已经快要无地自容了。林达令怎么不早提醒他？故意的吧？ “对了，这家我已经吃腻了，下次换一家吧，”林悦将话痨属性诠释到了极致，“隔壁开了家兽人主题餐厅，名字虽然不怎么样，但是服务特别周到，听说有很多温柔的小哨兵，各个都是温柔绅士，有向导陪同还能打五折。那里环境也不比这边差，完全是按照洛桑星摧毁前的原貌装修的，还能随心所欲撸宠物小星兽。哦对了你知道他家招牌菜吗，全星际限量——冷冻万年的雪兽蛋，听说全是从洛桑星雪域挖出来的，星旅商人手上都不一定买得到。” 嗯？怎么和林达令之前描述的不一样？ 叶岚皱眉，下意识地看向林达令，发现林达令正在望天花板。 “最近这种吊灯挺流行的，回头我也准备买一个……”林达令说。 叶岚沉默了好一会儿，慢悠悠说道：“最近换搭档也挺流行的，我是不是也应该考虑换一个？” 林达令立马否认：“当然不，别人培养默契多不容易，怎么能随便拆散人家呢……” 林悦对尴尬的氛围毫无察觉，解决了最后一个餐盘后，手臂很自然地搭在了林达令的肩膀上：“壕侄子啊，叔叔最近穷困潦倒，你肯定会付款的，对不对？” 林达令满脸的无奈：“叔，您好意思吗？” 林悦连叹了几口气，语重心长地教育起来：“你可千万不要跟段璟那个自恋狂学习哦，蹭亲叔叔饭这种事是不对的，尊老爱幼明白吗……你看你搭档鄙视的表情，像不像你欠叔叔的几万颗爱心？” 林达令：“……” 林悦鼓励地拍了拍林达令的背，在他耳边低声道：“展现你是土豪的时候到了，去吧。” 林达令脸色铁青地站了起来：“我去结账。” 林悦看了叶岚一眼，也跟着站起：“我去趟洗手间。” 没想到林达令还没走到结账台，刚拐了个弯，林悦后脚就跟了上来。 林达令停下来，淡淡看他：“有话要说？” 林悦抱着手臂斜倚在墙边，挑眉反问：“我以为是你有话要问我？” 林达令沉默了好一会儿：“你是故意把军部的消息说给他听的？” 林悦摆摆手否认：“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污蔑我。” 林达令半眯起眼睛看着他，主动跟上来却又否认得一干二净，他可不会相信林悦只是无聊。 被对方的目光看得毛骨悚然，林悦：“你还在米洛星军事学院的时候，精神力理论是多少分？” 尽管被觉得莫名其妙，林达令还是如实回答了：“满分。” 林悦点头：“好，我也是满分，论成绩谁也打不过谁。我不怀疑哨兵的嗅觉，不过身为联邦首席向导兼一线研究员，我自诩对信息素的了解不比你们这些哨兵差，这你也不否认吧？” 林达令微微皱眉，没有回应，他知道，林悦会说下去的。 林悦推了下眼镜，侃侃而谈：“在学院的教材中——事实上哪怕过去的许多年里，发生过一些‘小’插曲，学院呈现给学生的观点也从来没有变过。每个人的信息素成分都是独一无二的，是可以作为唯一标识的，这也是为什么，哨兵和向导除基因之外，允许用信息素编码作为唯一的身份标识。哨兵如果幼年被向导的信息素影响太多，很大可能会终身保留对对方信息素的记忆，所以联邦这么多年来，都流传着一句听上去并不靠谱的话，叫什么哨兵是世界上最纯情的生物。” 说到最后，林悦像是被自己恶心到了一样，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林达令笑：“所以，你是特意来告诉我，现在这个观点被推翻了吗？” 林悦：“不是现在，是很久以前。这世上存在许多种无比相似的信息素，无限趋近于100%，绝对相似的信息素——当向导的腺体受损后，靠精神芯片维持的信息素，表现为气味淡且单一，完全压制原有信息素，即使是检测仪器也只能检测到芯片呈现的生命迹象，无法跳过芯片检测腺体。” 芯片的事，林达令没有想过能瞒过林悦。更何况，有关“极限共感”的事，在他们两个之间不算秘密，那么…… 林达令沉默了很久后说：“你是在暗示我，对信息素的感觉可能产生了偏差？” 林悦难得严肃：“不，我是想说，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向导携带精神芯片出现在现在的联邦，意味着什么？” …… …… ** 十分钟后，林悦回到餐桌旁。 叶岚十分默契地和他一起规避了这顿饭的价格。尽管绝大多数菜品是被林悦解决的，而且对林达令的家境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现在属于一级贫困人口的叶岚来说，那就是天价。更何况，叶岚在林达令家住了这么多天，还没把林达令教出什么成绩。 就在叶岚默默决定以后有机会再还份人情给林达令时，一贯冷清的餐厅忽然走进来两个很眼熟的人。 其中一名穿着白色的风衣，看上去彬彬有礼，至于另一位…… 叶岚只看了一眼就迅速避过了脸去，假装没有看见。怎么会这么巧……居然是陆琛和迪尔？ 叶岚很低调地掩藏了自己，然而他对面的林悦却是个高调的主，即使眼睛有伤也丝毫不妨碍他看见那两个人，认出之后，脸上流露出一丝惊讶：“嗯？” “林医师，你好，”陆琛的目光掠过他对面来不及掩饰尴尬的叶岚，犹豫了一下，直到叶岚也回望他，才有笑容爬上他的嘴角，“你也在？真巧。” “是啊，真巧。”叶岚擦了擦嘴，硬着头皮对他挤出一个微笑，却没法忽略旁边那个人对他投来的犀利目光。 迪尔刚想说点什么，就看到了上次被自己得罪的林悦：“哟嚯，你们现在很熟吗？” “我只是路过，我很无辜的，”林悦诚恳地为自己澄清起来，把林达令推了出去，“人家搭档之间吃个饭，我只是来蹭饭的。” “谢谢两位的好意，不过我……几天前就约好了我搭档，下次吧。”叶岚迅速转动起大脑，脸不红心不跳地编了个谎话，临时敷衍起迪尔来。 “下次？什么时候？”迪尔一挑眉，抓住了关键词不放，“你接下来有约吗？” “没……”叶岚心里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他已经意识到迪尔要说什么了。 “那下一次，我预定了。”迪尔勾起唇角，不经意地凑近叶岚，咬着他耳朵低声提醒，语气坚定不容反抗。喷洒出的温热鼻息蹭得叶岚颈部一阵酥痒，令他耳后轻微地颤了一下。 林达令已经结完账回来了，故意从叶岚和迪尔之间穿了过去，然后站在叶岚旁边，漫不经心地摆弄起通讯终端。 “对了，”想起了什么，陆琛找出了一张门票递到了他的面前，“我这里正好还有新型机甲展览会的门票，感兴趣的话，你可以去看看。” “就是军部联合学院举办的那个吗？”叶岚一怔，立即知道陆琛说的展览是什么。新型机甲展览会，由军部联合米洛星军事学院举办，三年才有一次，是难得可以见到多种稀有机甲的机会，甚至能够见识到已经退役的星舰。 “是啊，要一起去吗？”陆琛微微一笑，提议道，“门票来之不易，每个军团的名额都是有限的，整个学院内部加起来也只有四十多张。” 叶岚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听到通讯终端响了一下。 是段璟发来的消息：把明天的时间空出来，我正好有事去第三星区，可以带你见识下战神号。 哦豁，居然撞上了。这……怎么会这么巧？ 第28章 第三星区 “明天……恐怕不太方便。”叶岚委婉地回绝了。战神号对他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不去挺可惜的，”陆琛倒是没怎么介意，淡淡说，“不过既然你有事，就以后再约吧。” 回去的途中，天色将好转暗，长夜将至，呼啸而过的冷风剥夺着身体里的暖意，体温一点一点流失。 叶岚忽然觉得没来由的悲伤，一路上都沉默着没有出声，直到听见林达令叫了他一声。 “想谁这么专注？”林达令装作漫不经心，懒懒问道。 叶岚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下意识地去看他。 夜色下，所有映入眼中的景都多了一丝冷意，唯独林达令的棱角分明的轮廓被月光渲染得柔和。 叶岚第一次仔细端详他的脸。五官分明，眸子里藏着冷冽，嘴唇单薄有如利剑，表情淡漠，不笑的时候看上去有些冷峻，却从没让他感觉到隔阂。 夜幕降临时，片云阴沉，星斗暗，却偏有微弱光芒洒落，似流星曳着尾巴，与空气擦出点点火花，化成斑斓彩色，点燃了万家灯火。 感觉到叶岚的目光，林达令瞥了他一眼，悄咪咪戳了戳他的腰：“我有这么帅吗？不然你怎么一直在看我？” “马马虎虎吧，”叶岚白了他一眼，“我就是想量量，多厚的脸皮适合裹着巨叉放到油锅里炸一炸。” “说实话就是脸皮厚？”林达令无动于衷，甚至和他认真地讨论了起来，“就你未婚夫帅是吧？我比不了？” 叶岚忍无可忍，“你干嘛老提他？” 林达令眼里都是笑，答非所问：“你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否认他是你未婚夫……” 叶岚冷下脸：“闭嘴！” 林达令立刻闭嘴，反正口头上已经爽过了。 过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气氛尴尬才没话找话，叶岚问：“你叔叔的眼伤还没好？” 林达令微微一怔，神色黯淡了几分：“嗯。” 叶岚没再说话。 “会好的。”长久之后，林达令忽然再次出声，声音很轻，落在他心头却似乎有着千斤重量。 像是在说林悦，也像是告诉叶岚。 虚无缥缈的一句话，隐隐约约抚过叶岚心上，带着神秘的治愈力量，让他感觉到心安。 “当然，我相信。”叶岚笑笑。 回到别墅后，叶岚眼睁睁看着林达令走进大门，脑中一道闪电闪过，忽然意识到一件被他们遗忘的事情，猛地腾出手想要拉住林达令，却正好擦过他的衣袖，没能阻止他走进沙发上躺着的某大型生物的视线。 米拉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从沙发上跳了下来，骂骂咧咧道：“我靠，你们去哪了？饿死我了，什么时候能去吃饭？林达令同学你那个机器人肚子里没储备粮了……” 叶岚很默契地和林达令对视了一眼，相对无言：真是灾难啊！ 好不容易安抚好惨遭抛弃的米拉，叶岚回到房间，疲惫地往床上一躺，几乎是一闭上眼就回到了五年前。 刚结束一场星际大战的首都米洛星还没有恢复它往日的生气，就已经迎来了初冬的第一场雪。细雪纷纷扬扬飘散在地上，越积越厚，仿佛要将这颗星球所遭受过的创伤给全部掩盖掉。 首都广场外，围观的人群将道路堵了个水泄不通，一道道冰冷的目光如同锋锐的刺刀一样闪烁着寒光，落在他的身上。 他平静地走上广场，很快就有几名士兵围了过来，粗暴地把他按在了执行死刑的特制座椅上，紧接着按下了隐藏开关，让金属铐自动锁死他的身体。他甚至不得不矮身，被迫维持着一个低头忏悔的姿势无法动弹，像是一个被随意摆弄的人偶，只待命运最后的裁决。 人群中响起一阵骚动，细细听去，每个字都带着深深的恶意。 “听说他跟帝国军密谋要摧毁整个米洛星的防御网，真歹毒啊。” “连自己的搭档都害……真是个负心汉！” “他犯的可是叛国罪啊！整个远航舰队都被他给害了！” “没想到叶凛上将收养了一条白眼狼……” “你们相信他会做出那些事吗？” “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可不信的？” “呜呜呜，没有了哥哥，我以后该怎么办啊……” 质疑声有，谩骂却也不少，联邦最有前途的军官之一沦为了万众指责的罪人，他曾经为联邦立下的无数功劳，一夜之间便被遗忘。 执行死刑的军官用极尽了冷漠的声音宣布他的罪名，直到枪声响起，一切戛然而止。 五年后，他再次回到这里，父亲死亡，弟弟失踪，从父亲那里继承的远航舰队变成一盘散沙，最后的线索，就只有…… 敲门声突然响起，叶岚突然间清醒过来，跳下床，走过去把门打开，看见林达令抱了一盒零食靠在门外，还端着个水杯在若无其事地喝水。 这是……给他的？ “知道你不饿，先收下，”林达令懒懒把东西递过去，没给他回绝的余地，“就算以后再吃也行。” “谢谢。”叶岚接过零食，随意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所有的零食都……不是一般的贵！光是那几颗来自娜美西斯星系的彩果，就价值三万星币，比米洛星军事学院的住宿费还贵。 叶岚头一回体会到因为金钱心跳加速的感觉。 为什么对他这么好？该不会……林达令真的喜欢他？ 林达令这样无声付出的男人，简直就是白月光一样的存在。 虽然林达令是个很好的搭档，为他提供了住处，“借”给他风泽，还帮他摆平了莫名其妙的桃花，但是…… 哨兵都很容易把和自己搭档的向导当做恋人来处理，可他们之间不应该是这种关系。 “走了，早点休息。”林达令纯粹是来送零食的，没想打扰他。 “等等。”叶岚突然叫住了他。 林达令转过身注视着他：“还有什么事？” 叶岚动了动嘴唇：“谢谢你带我去星系主题餐厅。” 林达令对叶岚心思的转变毫无察觉：“一顿饭而已，不用客气。” “也谢谢你为我提供工作和住宿，还有……借我风泽。” “举手之劳。” 叶岚深吸一口气：“你是个好人……” 林达令一口水喷到了他的脸上。 有、有这么扎心吗？ 叶岚连忙改口：“那个，明天的体训课帮我请个假吧，我有个很重要的约……”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这么暗示，他应该懂吧？ 谁知道林达令特别直白：“和男朋友约会啊？” 叶岚一愣，很快回答：“啊，对，是男朋友，没错。” 林达令微笑：“好，约会愉快。” ** 跟段璟去往第三星区之前，叶岚特意使用了面部伪装技术，虽然段璟也有这个意思，但是……现在使用的这张脸似乎有点高调了——啊不，简直就是辣眼睛！ 五官不正，鼻歪眼斜，皮肤黝黑，奇丑无比。 “你确定要这样出现在第三星区？”段璟恍惚了一会儿，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怀疑是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接受了事实。但作为联邦人民心中完美的代名词，段璟显然不希望自己有一天因为某种奇葩的原因被议论。 “丑到极致也是一种美。”叶岚努力说服着他。 “敢情对着这张脸的人不是你？”段璟尽可能让自己保持着理智，他刚才甚至想象了下这张脸如果批量出现在战场上可能会有很大的杀伤力…… “能够衬托您的英俊是我的荣幸。”叶岚此刻毫不吝啬对段璟的赞美，为自己营造起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设来。 “谢谢，不过——我应该不太需要衬托吧？” 叶岚说不过他，只好换了种方式：“我错了少将。” 面对这猝不及防的服软，段璟一时语塞，无奈之下选择了让步：“真拿你没办法。” 第三星区是首都星的军政要地，守卫非常森严，许多重关卡都需要验证晶卡，如果不是跟在段璟身边，叶岚几乎没有可能顺利进入。 段璟答应带他来第三星区，却没有保证不会派人看着他。当段璟的副官边铄实在有些难以面对自己那张脸的时候，叶岚就知道，时机到了。 尽管段璟嘱咐过自己在原处等他开会结束，但叶岚显然不是为了听话才跟他来的。 “你这伪装真是绝了，我觉得以后整个不死军团都可以……”边铄的话说了一半，对上叶岚目光，忽然说不出话了。 目光交汇的刹那，大脑被强行灌输进一道命令——“我上厕所没带纸所以麻烦凌川同学帮我去拿纸”。 是精神暗示。 “抱歉了。”叶岚轻声说着，让边铄抱着一棵树勉强站立，然后转身离开。 好在段璟原本就把他们留在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再加上第三星区原本就很冷清，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刚才这里发生过什么。 刚到机甲库门口，就看到了一个熟人，叶岚立刻躲了起来。 居然是……桑塔？ 据叶岚所知，远航舰队在他死后进行了一场人员的大换血，但是作为他副官的桑塔依然选择了留下来，并且在一年后因伤退居三线，接手了一片军部的机甲库，每天的工作就是对机甲进行视察。 正好是视察时间，桑塔例行着日复一日无差别的工作，准时来到了军部机甲库的巨门前。 “桑塔少校，这么多年来，您对机甲库的工作还是这么上心。”机甲库的看守兵面带笑意上前迎接，看上去十分热情，毕竟他加入远航舰队的申请书还要得到桑塔的批准。 远航舰队早已不是那个从五大军团挑选出的佼佼者组成的精英舰队了，现在的远航舰队几乎是一盘散沙，据说那位桑飒长官最近有意将舰队重新整顿，扩大规模，这才给了他们这些只能看守机甲库的人递交申请书的机会。 桑塔虽然几年前就已经退居三线，在远航舰队却依然有着一定的话语权，比起另一位绝不可能从他身上讨到好处的桑飒长官，已经算是好相处了。 桑塔冷哼一声，显然清楚他的心思：“没有什么异常状况吧？” “没有没有，”看守兵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每天除了您来检查，压根没有人——呃……” 看守兵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看了看桑塔，欲言又止。 桑塔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知道自己的表现骗不过他，反正也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看守兵索性就一起交代了：“你们前队长的前男友还有现队长先后都有来过……不过我一直谨记您的教诲，绝对没让人进去过。” 桑塔知道他说的是宋诚和桑飒，不想听他为了献殷勤对自己介绍那两个人的来意，及时挥了挥手：“行了，知道了。” “您请您请，”看守兵跟桑塔接触了这么多年，知道他视察的时候不喜欢有人跟着，“我就在外面给您看着，不过今天总部举行战神号相关的会议，后面会有人来也说不定。” 桑塔转过身来，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嗯，我知道了。” 已经很久没有上过前线了，这几年来，军部机甲库就是他最熟悉的地方，里面的每一架机甲都像是他的战友一样，就算没有开灯，他也能轻车熟路地摸索到要去的地方。 只有置身于黑暗中，他的良心才会体尝到一丝安慰，这些年来，一个人孤独地守着没有人知晓的秘密，他和黑暗渐渐融为一体，或许早已经活成了黑暗本身。 “战神号都损坏成这样了，还有必要检查吗？” 黑暗中有个声音幽幽传来，令让桑塔感到异常陌生，辨别出声音的来源，他侧过头去，隐约看见一个人影，瞬间提高了警惕：“谁在那里？” 第29章 针锋相对 军部的会议室里，坐着清一色的联邦军官，唯独林悦身边的那个位子是空着的。 会议已经开始了有一会儿了，林悦的脸色明显不大好看，因为他旁边的人明明答应会来却缺席了。 目前五大军团中，只有光明军团和不死军团长年驻守首都星，几位军团长很少会坐在一起开会，这场会议针对的是已经退役的战神号，参加的人除了部分高级军官，其余大多是与战神号有过交集的军官。 林悦对面坐着一名身穿白色军装的向导，身型瘦长，面部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鼻子高挺，嘴唇单薄，微微蜷曲的头发呈现出淡淡的金色，在这些联邦军官中显得十分出挑。 当林波元帅第八次注意到自己的儿子留意时间和他身边的位子后，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耸拉着脸低声问了一句：“段璟呢？” “缺席，”烈焰军团的军团长艾诺微微笑着回答，“也不是第一次了，不必太在意。元帅，我们继续吧。” “只是有事耽误了，他会来的。战神号是不死军团的下属星舰，段璟不可能不来。”林悦心情复杂地看了身边的位置一眼，尽管表面上兀自确信着，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他心里也越来越没底，只能默默祈祷段璟别打他的脸。 艾诺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样：“林少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是风暴军团的副军团长，顾白墨上将才是您的长官，对吗？” 听到从他口中吐露出的那个久违的名字，林悦猛然回过神来，整个人都是一怔，慌乱一览无遗：“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有些想不通，莫非您真的如传闻所言，和顾长官之间有所不和，想从风暴军团调入不死军团，才会这么关心当年服役于不死军团的星舰？” 林悦的脸色瞬间变作一片苍白，单薄的嘴唇毫无血色，手心甚至渗出了点点汗珠。 “我们没有什么不和的。”林悦冷下脸来，语气出乎意料的强硬，好像只要这样，就可以掩盖下心里的慌乱。 见林悦居然没有解释，艾诺以为是自己说到了点子上，兀自说了下去：“既然没有不和，您当年又是为什么没有和风暴军团一起驻守无界区？” “我身上有伤，不方便继续参与战事，需要在首都星治疗。”每说一个字，林悦的脸色就苍白一分。看似完美的理由，这些年来说服了别人，似乎也说服了他自己。 “可是据我所知，您这些年来却经常和段少将一起行动，您脱离风暴军团的管控，和他一起反对将已经过度损毁的战舰投入新战舰的研发当中，不知道究竟是出于什么私心？” 气氛一下子僵持到了极点。林悦是元帅的儿子，又是3S精神力向导，军部的首席军医，还是风暴军团曾经身负“暗夜杀神”美名的顶级狙击手，因此，无论军衔多高的军官平时都会给他几分面子。然而在今天的会议上，艾诺的态度却分外强硬，甚至有几分针锋相对的意味。 漆黑的走廊间响起平稳的脚步声，段璟轻轻推开会议室紧闭的大门，刚好听见林悦冷冷说了一句“和风暴军团没有关系，江言老师也已经过世，请你闭嘴”，声音里掩不住的愤怒。 “抱歉，我迟到了。”段璟对林波元帅轻轻点了下头，目不斜视地经过众人，在林悦身旁的空位坐了下来，抬手示意他们继续。 听见他的声音，在座的军官一一侧过头，对段璟的到来无不感到震惊和诧异。 这里坐的清一色是联邦的高级军官，对于段璟和军部的隔阂，多少都有耳闻——无非源于六年前，段璟的向导父亲江言的失踪。 在林悦之前，江言一直是联邦军衔最高、执行任务能力最强的向导，从未受到过任何的处罚。但在六年前执行一场任务后，却下落不明。尽管军部给出的解释是在任务途中意外死亡，当时的军部却也流出了另一种说法——江言曾与军部爆发过激烈争吵，以至于被军部秘密处决。 军部对将军级别军官的处罚向来严格，但在这件事情上，不仅没有公开做过任何调查，就连内部的判决书都没有下过。 江言被传死亡后不到一年，叶家就出了叛国的大案，以至于江言那件事的风波很快就被这桩大案压制。而这件事，正是段璟和军部关系进一步僵化的导.火索，也是导致战神号毁坏的间接原因。 身穿白色军装的男人目光在段璟身上停留了片刻，细长的眉毛微微蹙起，眼底是晦暗不明的复杂神色。 艾诺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打量起段璟来：“段少将，您居然会来开会，真是稀奇啊。” “我不能来吗？”段璟唇边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我也是联邦的将军之一，战神号曾经是服役于不死军团的战舰，这种会议我不该出席吗？” 林悦凑近了他一些，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怎么才来？刚刚我被艾诺怼了一顿，作为我最好的朋友，你应该自觉帮我报仇。” “有事耽误了。”段璟抬起头来，目光与对面那名身穿白色军装的男人短暂地相接，但对方却立即移开了目光。 男人始终没有说话，静静听着艾诺和林悦的对峙，仿佛对最后的结果漠不关心，只是目光时不时掠过段璟的脸，眼神清冷却流露着危险的气息。 白牧。 段璟隐约记起不久前库里总统对他结合一事的暗示，心底浮现出一个仍有些陌生的名字来。 艾诺注视着段璟，缓缓开口：“段少将，我明白你对战神号的感情，但是，战神号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了，如果能将战神号拆除，用来给新的战舰提供资源……” “我认为，没有这个必要。”段璟打断了他的话，眼中毫无畏色。 “段少将，你说什么？”艾诺的话被打断，心里不快，脸色瞬间变得阴冷。 “我说，没有这个必要，”段璟的语气强硬了许多，“军部考虑放弃战神号，最主要的原因是总控室精神共感装置彻底毁坏，精神系统全面瘫痪，无法再与任何人进行匹配，战神号出于自保更是主动进入闭塞状态，陷入长眠，不接受任何精神力的试探，导致修复难度成倍增加。” 段璟顿了一顿，不再理会艾诺，目光落到林波元帅身上：“元帅，今天我来，是想说，我可以提供战神号改造方案。” “你不是在开玩笑？”林波元帅的脸上不禁流露出诧异的神色，“这可是这五年来连弗莱恩老头都没解决的难题。精神闭塞状态下，战神号的自保屏障只能用精神力强行撞破，单是这一点，对现有的战舰维护人员来说就很难办到。即使单从成本上考虑，对军部的负担也会很大。” “段少将，我真不明白您究竟为什么对战神号这么执着，感情用事可是战场上的大忌。新型战舰的威力只会比战神号更加强大，难道您担心军部会亏待您的军团吗？”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开口的人是艾诺的副官，烈焰军团守卫队的队长柯雷。 “战神号有它存在的必要，所以我才会建议改造，”段璟不急不缓地说道，虽没有被激怒，却也未做退让，目光扫过他脸，眼底掠过一丝锐利的锋芒，“倒是有些人，这些年来持续向军部递交毁坏战神号的申请，倒要让我怀疑，是不是战神号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则为什么某些人比我这个长官还要关心一艘已经损毁的星舰？如果真如我所说，这种私心恐怕远比所谓的‘感情用事’可怕得多，你觉得呢？” 柯雷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段少将，我真的很难相信您会真正为联邦着想。毕竟，您的另一位父亲……” “你再在背后造谣老师——”林悦心中升起一阵怒火，差点站起来，手臂却被身侧一名黑发的冷面军官给按住。 “我的父亲是为了联邦的秘密任务牺牲的，如果您想要往他身上泼脏水的话，我相信，除我之外，段辰元帅也会很乐意告你一个污蔑军官的罪名。”段璟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眼神却冰冷到了极点，隐匿着随时可能爆发的怒意。 刚刚阻止林悦站起来的黑发军官端坐在座位上，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感情：“当年的事情尚且没有定论，柯雷队长，我相信段少将对军部的忠诚。” 林波元帅用眼神阻止了想继续说点什么的林悦，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投票表决吧。” 参加会议的军官总共十名，四票支持，四票反对，两边各占一半。 “你们两个呢？”林波的目光略过离他最远的两个人，从会议开始到现在，就只有两个人始终没有出声。 远航舰队的队长，外交部的副部长，血鹰，宋诚。 光明军团的新星，最近炽手可热的SS级向导，白牧。 两人瞬时成为了会议的焦点。 宋诚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就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坚不可摧。这些年来，他还是一样沉默，让人难以靠近，看不见深爱，也没有仇恨，就好像五年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所有人都知道，宋诚是战神号的设计者之一——叶岚曾经的搭档，更是叶岚曾经的恋人，看到恋人参与设计的战舰，或许多少会有点不一样的感觉？但他五年前惨遭陷害，差点命丧帝国军之手，此刻对战神号，恐怕又有着别人难以想象的复杂感情。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毅然决然支持艾诺的时候，宋诚率先开口表态了：“我保留意见。” 以为他有什么别的好建议，林波元帅皱起眉头来：“宋诚，你……” “今天的投票，我弃权。”宋诚轻轻摇了摇头，眼神有一瞬间与段璟交汇，一个犀利，一个冰冷。 没有投票的只剩下白牧一个人了，这会是最至关重要的一票。 白牧将目光投向了段璟，沉默了一会儿后，低声道：“我赞同段少将的提议。” “好，那么……段少将，就由你提供战神号的改进方案，”林波元帅在心中松了口气，尽管心是向段璟倾斜的，身为主持会议的元帅却不能表现出来，“有什么别的需要吗？” “我希望，在这期间内，可以禁止无关人员接触战神号。另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段璟停顿了一会儿，过了很久才复又说道，“我需要助手，希望军部为他开放临时权限。” “好，这个我暂时可以答应你。”林波元帅默默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他肯定只想要林悦的协助，说不定感情还能再升升温…… “另外，艾诺上将，麻烦你停止对我的非法调查，”段璟缓缓起身，最后看了眼艾诺，语气里有着明显的敌意，“有功夫往我父亲身上泼脏水，倒不如查查你们烈焰军团内部和帝国之间的交涉。” 第30章 互相试探 同一时间，第三星区，军部机甲库。 “以前远航舰队的，少校大概不认识我。” “你是……”桑塔皱了皱眉，望向倚靠在废弃机甲旁的不速之客，眼中充满了怀疑，在看清了那张脸之后，心脏猛的收紧。 那张丑陋的面庞像是扎根在黑暗里，扭曲生长出的一样，有那么一瞬间，竟让桑塔错觉自己对上的是一面镜子。 叶岚从机甲上跳下来，不动声色回望他：“五年前，我和长官在无界区遇到袭击，远航舰队几乎全军覆没，我是幸存者。” “是吗？那很好。”桑塔略微一怔，很快反应过来，语气里听不出震惊和喜悦，却多了一丝戒备。 长久的沉默。 黑暗是幽深的无底洞，掩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对视间，各怀心思。 “少校这几年还好吗？”叶岚率先打破了沉默。 “挺好，”桑塔顿了顿，无形中扣紧了手指，忍不住问，“你一直都在联邦？军部当年核对过远航舰队的死亡人数，没有发现过其他幸存者。” “不在。”说出这句话的刹那，叶岚隐约感觉到对面的人松了口气，就像是拔去了藏在心底的一根刺。 叶岚停顿了一下，留意着他脸上的表情，又刻意补充了一句：“我受伤太重，加上机甲损毁，一直没有机会回联邦。” 说着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无所谓地笑笑：“是丑了点，烧伤的，别太介意。” “所以你——才回联邦不久？”桑塔的语气缓和了不少，“那又怎么会来机甲库？” 叶岚没有回答，将目光投向黑暗深处：“战神号在这里？” “战神号？”桑塔明显愣了一下，看他的眼神警惕起来，“虽然战神号当年有长官参与设计，但那毕竟是服役于不死军团的星舰，和远航舰队没什么关系，你问战神号做什么？” “听说五年前，长官叛国证据确凿，军部在极光里找到了帝国军的通讯证据。”叶岚答非所问。 “是，”桑塔点头，眉头紧皱，“你想说什么？” “你也信吗？”叶岚平静地问。 “我……当然不，”桑塔眼神闪躲了一下，手指扣紧了又松开，声音低哑，“只是证据确凿……” “那么你知道，由于战神号是长官参与设计的，所以极光和战神号之间存在着一条唯一的通讯通道吗？” “你……”显然没想到他会知道这么多，桑塔明显一怔，与他对视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有听说过。所以，你是想为长官翻案吗？既然这样，我就带你看看战神号好了。” 桑塔伸出手来，指向远处一片空旷的场地：“五年了，它就在那里，一直没有人动过。” 叶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巨大的星际战舰于黑暗深处安静地矗立着，就这样沉默地忍受了五年的冷落和遗忘。 纵伤痕累累，英姿依旧。 沉稳的黑色战舰外壁中央，金色的圣十字军徽熠熠生辉，无声展露着它曾经的地位。 “看得见吗？”桑塔沿着战舰百米高的舷梯上到甲板，打开了指挥舱的照明系统，“这些年来，这里几乎没有人来过，原以为它能安安静静地退役，没想到军部会提出拆卸战神号用来武装新战舰。” 驾驶舱内有着明显的烧焦痕迹，就连精神控制系统都受到了严重的破坏，叶岚伸出手来，缓缓抚摸精神连接装置上丑陋的创痕，指尖仿佛能越到多年前，感受到当时灼热的温度。 “那是帝国的亡灵号留下的伤痕，”注意到叶岚的举动，桑塔大约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主动解释起来，“由于违规操作的缘故，战神号的内部损坏已经很严重了，尤其是精神控制系统，已经彻底被破坏了。战神号陷入长眠，就算极光真的传输过什么消息，也没有办法打开了。” “违规操作？怎么回事？”叶岚诧异地转过身，朝桑塔投去询问的目光。 桑塔皱了皱眉头，倒是没有隐瞒的意思，毕竟这些事情在军部也不算什么秘密：“远航舰队在无界区执行任务的时候，段少将和不死军团两支精锐队正好在附近，听说是忽然接到了军部的命令，前来营救我们，没想到去的时候正好遇到帝国亡灵舰队的埋伏，战神号就是那么遭殃的。” 段璟接到过军部的消息？ “这不能说明什么，”像是知道了他在想什么，桑塔淡淡道，“事情远比我和你想象中要复杂。按照段少将的说法，当时他是接到军部消息才去营救，但是军部对长官的态度非常强硬，加上宋诚的口供，军部对长官的定罪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我一直怀疑段少将知道一些其他人不知道的事情，或许就如你所说，是收到过极光给战神号传输的消息，但尽管段少将对叶家叛国一事存疑，却从没有给军部提供过什么证据，包括当年所有对叶家的事保持怀疑态度的人，都是一样。你知道这很大可能意味着什么吗？” 叶岚对上他目光，脊背一阵冰凉，他忽然意识到桑塔想说什么了。 “说明有关叶家的判决，很有可能，是军部高层默许的。证据什么的，其实并不重要，”桑塔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战神号已经彻底毁坏了，事情也已经过去很久了，叶家的事已成定局，不是你跟我能够扭转的。既然你曾经是远航舰队的人，以后在首都星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找我。” “对了，别去找桑飒长官，他这些年脾气不好，可能是更年期到了，”桑塔低声，“你找我就好，我会替你安排的。” “谢谢。”叶岚没有多说什么。 “对了，现在你住哪？” 叶岚看了他一会儿，笑问：“刚回首都星，还没地方住，能帮我安排一个吗？” “没问题，”桑塔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身份信息给我。” “没有身份信息，”注意到桑塔脸色微变，叶岚解释道，“我是偷渡到首都星的。” 桑塔没有详细追问：“行，那我怎么联络你？” 叶岚留了一个没有人知道的陌生号码给他。 “行，记下了，”有了叶岚联系方式后，桑塔抬起头，“我们先走吧。这里不适合久留。” 叶岚转身离开，没有留意到身后桑塔复杂的眼神。 刚触碰到指挥舱的大门，叶岚就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味，他忽然意识到，有人在外面！ 可纵使他身体会下意识地对气味形成抵触，那气味偏又延着神经的脉络，摸索到记忆深处。 是酒才会有的浓郁醇香，因为刻意收敛而呈现出一种触动心弦的温柔，不像那些烈酒一样刺鼻，却混合了香槟独有的清甜，迫使他放松戒备。 手指还没来得及收回，就听到传来嘀的一声，指挥舱的门居然自动开了。 糟了…… 叶岚的心一沉，抬起头来，猝不及防撞上一双冰蓝色的瞳眸。 第31章 抢占先机 桑塔微微感到诧异：“段少将？您怎么会来？” “军部刚刚通过了改造战神号的提案，我来检查一下战神号的情况。”段璟言简意赅，目光略过叶岚，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桑塔明显一愣，眼神变了变，很快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我刚刚检查过机甲库里的机甲，战神号应该没什么问题。” 知道段璟所说的“检查”恐怕是要对战神号各部位受损程度进行检测和估算，桑塔知趣地打了声招呼：“那不打扰您的工作了，我们先离开了。” 说着就搂住叶岚的肩膀，有说有笑跟他离开了战神号的指挥舱，嘴里念念有词：“军部机甲库分了七个库，七号库暂时只有战神号一艘星舰，其他的……” “你站住。”段璟的声音猝不及防从身后传来。 叶岚站住身，和他一起停下的还有桑塔。 话音戛然而止，桑塔被段璟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目光略过叶岚，又在段璟身上打转了好一会儿：“段少将，你们认识？” “不认识，”段璟淡淡说着，看向叶岚，冰蓝色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这是你手下的人？” 桑塔松了口气，快速看了叶岚一眼，立刻打起来马虎：“他是……” “我刚来机甲库这边实习，没想到会碰上桑塔少校。”叶岚及时打断了桑塔的话。无论他和桑塔说的话有没有被段璟听到，段璟想必都已经对他起了怀疑，但既然段璟装作和他不认识，那就摆明了是打算维护自己，这时候如果承认自己是桑塔的手下，反而会引起段璟的怀疑。 “既然这样，你留下帮我的忙好了，正好今天我来第三星区，身边没有带人。”段璟没有询问他是否方便，直接就是命令的语气。 “那……你就留下帮段少将吧，我还有事，先走了。”桑塔微微颔首，神色复杂地看了叶岚一眼，欲言又止，最后默默对他摇了摇头，离开了七号库。 偌大的七号库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感觉某人一直在看自己，叶岚迅速与段璟对视了一眼，尴尬地转过头去，避开了他的目光。 “我也不打扰少将工作了。”叶岚硬着头皮来了一句，拔腿就跑，结果就是，被这位将军堵在了指挥舱门口。 “这就想走了？”段璟双手抱臂靠在门边，正好把叶岚的出路给挡住了。 “……”就知道跑不掉。 “不解释一下吗？”段璟微微挑眉。 叶岚哑然，过了很久才说道：“我没想到会碰到他。” 段璟眯起眼睛：“没有想到？嗯，我相信你是没有想到，但趁我去军部开会，溜进机甲库，难道也是没有想到？” 叶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怀疑自己身份了？还是说已经察觉了？自己要向他坦白吗？照桑塔所说，段璟当年对叶家的叛国案是持保留态度的，但如果判决真的是军部高层默许的…… 叶岚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却听段璟再次开口。 “你没有军衔在身，又没有人在你身边担保你的身份，你这样在第三星区四处走动，不怕被当成可疑分子抓起来吗？”段璟语气难得严肃，出乎意料没有继续追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抱歉，是我的过错。”叶岚脑子一根筋，直接把段璟的意思理解为了：自己是他带进来的人，如果被人发现了，会给他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我会带你出去，”知道他误会了，段璟却没有解释，“不过，在这之前，希望你能答应帮我一个忙。” “什么？”叶岚狐疑地抬起头来。自己能帮他什么？ “刚才在会议上，我向林波元帅承诺，对战神号提出合理的改造方案，你有什么想法吗？”段璟慵懒地斜倚在指挥舱门口，询问着他的意见。 “改造战神号？”叶岚这才想起来，段璟刚才在桑塔面前也是这么说的，一时有些走神。有这个必要吗？ 诚然战神号有他的心血，他对战神号多少会有些不舍，但时代更替，技术革新，既然战神号已经严重毁坏，那么被取代也不过迟早的事情。当它没有价值的时候，就算真要摧毁它也无可厚非。 “说说看吧，有什么想法？”段璟敲了敲指挥舱坚硬的墙壁，让叶岚回过神来。 “我说……”叶岚斟酌着说道，“少将，您既然都在会议上承诺了元帅，应该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吧？” 段璟点了点头：“那是当然，不过你的辅修专业不是战舰设计吗？我还是想先听听你的看法。” 段璟居然连这些都知道？ 叶岚无语：“我……只是了解些理论。理论跟实践能一样吗？” “理论是实践的基础。我已经带你来了第三星区，新型机甲展览会的门票和莫斯里亚雪草我也拿到了。”段璟将他之前提出要求一一列举出来，让叶岚心里产生了一种欠了人情的感觉。当时除了“去第三星区”，另外两个条件叶岚都是随口一提，为的只是为难一下这位少将，没想到他真的…… 像是看出了他的动摇，段璟眼角一弯，多了一丝笑意，忽然伸出手来揉了揉他的头：“如果还不够换一条建议的话，你自己想想，是不是太贪心了？” 叶岚咽了下喉咙，说不出话了。好像……是这么回事。 段璟顿了顿，话锋一转：“其实，要保留战神号，并不是因为战神号是我所属军团的战舰，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叶岚迅速把握住了机会，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是什么？” “你应该知道，五年前，叶家的叛国案吧，”段璟停顿了一下，很快又接着说道，“很遗憾，当初我驾驶战神号去无界区营救远航舰队，导致战神号因为过度损毁陷入了长眠。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和林悦发现有人频繁潜入战神号精神控制室。在对战神号加强了监控之后，军部私底下出现了一些拆除战神号的声音。事实上，这种行为毫无意义，战神号对新战舰的作用并不大。所以我们怀疑，战神号毁坏的精神控制室可能藏了什么秘密。” 秘密？如果段璟收到过自己通过极光向战神号传输的信息，不大可能会这么说。难道是战神号在收到那条消息之前，就已经让自己陷入长眠？ 叶岚沉默了一会儿后问：“您进去验证过吗？” “验证？你是认真的吗？尽管战神号服役于我的军团，是我的下属，但精神控制系统采取了毁灭性保护方式，除非能找到合适的拆除方式，不然我强行搞它的话，它会为了维持清白而爆炸的，”段璟不禁对他的理论知识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你有常识吗？” “……”他还真的忘记了。说起来，这个骚包的自保方式当年还是他想出来的，为的是保护精神控制系统最重要的那部分不受伤害，一般人还真不敢随意改造。 “更何况，打开精神控制室的钥匙我这里没有，这可是由军部保管的。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你觉得我会去偷钥匙吗？”段璟笑着反问，有理有据。 叶岚进入战神号的本意就是为了当年那条通过极光传送的信息，现在看来，必须要先想办法唤醒战神号，而第一件事，就是需要军部开通进入精神控制室的权限。 “考虑一下吧，我等你的答案，”段璟留意着通讯终端上的时间，示意他跟自己离开七号库，“新型机甲展览会还有半个小时就开始了，我们现在过去还来得及。” 叶岚没注意到他说什么，却有些走神。 他忽然发现，段璟其实也没那么讨厌，他分明知道自己有精神芯片，却没有问起过它的来历，智能钏也不是用来监视他，甚至连钥匙都给了他。 叶岚摸了摸镶嵌着风泽空间钮的智能钏，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忘了将它取下来。 还有营救远航舰队，今天替自己解围…… “谢了。”叶岚走在他身后，忽然停下脚步，莫名其妙说了一句。 “嗯？你刚刚是叫了声老公吗？”段璟唇角不易察觉地上扬，从空间钮中召唤出了黑隼，冲他挤了挤眼睛。 “没有，你听错了。”叶岚身体一僵，不自然地闪躲开他的目光，难得没有说话就自觉坐进了驾驶舱，越想越不爽，在驾驶舱踹了黑隼一脚。 黑隼内心：……我做错了什么？ “段少将，请等一下。”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入耳中，段璟眉头轻轻皱起，顺着声音的来源一眼看见了七号库外身穿白色军服的男人。 “白牧少校。”认出了那名早有耳闻，却只在今天的会议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段璟不失礼貌地点了下头，眼中的笑意淡了下去，只余下面对下级军官时的淡漠和疏离。 “段少将既然能在今天的会议上承诺元帅提出战神号的改进的方案，想必是有十足的把握了？”白牧的笑容不张扬，却时刻显露着自信，落日的余晖洒落在淡金色的头发上，让他整个人看上去笼罩上了一层耀眼的光芒。 一句话，就让驾驶舱内正准备撤除面部伪装技术的叶岚停了下来。 “关于战舰设计方面的东西我不懂，对于段少将想怎样改进战神号也不是我所关心的事情，”白牧简洁明了，“我来，是想和你聊聊关于我们两个的事。” “我们两个的事？”段璟已经隐约猜到了他特意在这里等自己的目的，却没有说穿。 “听说这几年来段少将一直跟人保持2%以下的匹配率，但哨兵的狂躁症是不可避免的，”作为军部有意要安排成搭档的人选，白牧显然对段璟的一切早做了了解，“军部的意思……” 还没等那句话说完，黑隼的驾驶舱里就已经探出了一颗脑袋：“抱歉，段少将已经有向导了。” 第32章 新型机甲展览会 段璟先是一怔，很快反应过来，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轻轻点了下头，神情认真：“嗯，这是我的向导。” 自己的话被打断，白牧却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的情绪，看得出来，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当他目光掠过叶岚那张惨不忍睹面孔的时候，纵使有再强的心理素质，也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忍不住向段璟确认道：“段少将……你认真的？” “嗯，是认真的。”段璟斜倚在黑隼驾驶舱旁，站姿随意，黑色的军服干净利落，衬得他身材修长，金色的肩章有着温柔的光芒。衬衫领口微敞着，露出白皙的皮肤和深邃的锁骨，轮廓俊朗，鼻子高挺，狭长的双目下是被冰封的寂静深海。 和从黑隼驾驶舱内探出来的那颗脑袋形成了极其鲜明对比。 他的回答一本正经，丝毫听不出有开玩笑的意味，甚至让白牧怀疑起是不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毕竟段璟的向导父亲据说是联邦最好看的向导，而段辰元帅的相貌也十分俊朗，谁都知道继承了良好基因的段璟是出了名的英俊，所以他怎么会看上这么辣眼睛的向导？ “真是不可思议……咳，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巨大的震惊使得白牧表情扭曲了一下，但良好的教养及时阻止了他以貌取人，在确定了段璟不是在开玩笑后，微微笑道，“……看来，我来晚了一步，那么，祝你们合作愉快。” 白牧离去的背影渐渐缩成了一个淡金色的影，叶岚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感慨了句：“那个向导，挺好看的。” 话音刚落，一个毛茸茸的生物跳到了驾驶座上，分明是只优雅高贵的狼，却像哈士奇一样摇头摆尾，和叶岚初见它时的样子如出一辙。只不过这一次，卡鲁出乎意料没有再叶岚示好，反而扒在控制台上，一直眼巴巴望着某个特定的方向。 好久不见这家伙，叶岚伸出手来想摸摸它的小爪子，就听见段璟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不容反抗的威慑力：“卡鲁，你活得不耐烦了吗？” 语气令人不寒而栗，和平时的段璟判若两人，让试图去和卡鲁建立友好关系的叶岚被吓了一跳，猛抬起头，发现段璟的表情冷得可怕。 驾驶舱内气压骤降，叶岚很少听段璟用这么重的语气说话，还是针对他自己的精神兽，略微尴尬地收回了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感觉到主人的怒意，卡鲁立马把自己隐藏了起来。 段璟微微皱眉，忽然记起不久前林悦说话的话来，远远望向白牧离开的方向，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过了很久，段璟才回过神来，坐进驾驶舱，无意对上叶岚目光，不由一怔，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神色缓和了许多，就好像刚才那一瞬间的冷漠只是错觉。 段璟突然凑近了他，仔细观察了一下那张脸，突然笑了：“嗯……你更好看。” “对着这么一张脸，少将也能说出这种话，您的口味还真是够独特。”叶岚看了看他，没问起他对卡鲁的态度，自觉转移了话题。 “还不是为了配合你？”段璟反问，“如果不是你非要用这么一张脸的话，那个新人也不会对我产生这么大的误解。” “新人？”叶岚在脑中搜索了一下，发现自己只对名字有个很模糊的印象，大概是在学院机甲榜上看到过一次，不由好奇，“说起来，他到底是谁？” “他叫白牧，SS级向导，军部的新星，目前隶属于光明军团。最近一年里风头很火，职位也晋升得很快，很受军部器重，”段璟简短地解释道，“由于近几年来我的狂躁症有加重的趋势，所以军部的意思，是希望他和我成为搭档。” 叶岚不由怔住：“那我刚才……” “没有关系，反正我也正要拒绝的，”段璟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刚刚你都已经当着那位白少校的面那样说了，难道我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吗？” “咳。”刚才事发突然，叶岚来不及细想，现在回想起来，怎么像是透露着一股……酸味儿？ “刚刚为什么要那样说？”段璟忽然问他。 “你别多想，反正不是爱情。”叶岚想了想，决定为自己澄清一下。 “那是什么？亲情？友情？战友情？”段璟列举了一下可能被拿来当做挡箭牌的理由，然后迅速否决了，“这些我们可全都没有。” “我就是觉得你每年庆典都用退骚药作弊，也怪不容易的，勉为其难帮你一把。”叶岚眼神游移着。 段璟没有出声。驾驶舱内的气氛像是凝滞了一样，可叶岚却没有觉得尴尬，甚至挺享受这种堵了段璟一下的感觉。 过了很久，叶岚听见身边传来的段璟的声音：“好，我接受你的好意。” 叶岚动了动嘴唇，忽然有点想要解释，像是为自己临时编造的谎话感到心虚一样。 “其实他看上去……”叶岚顿了顿，莫名其妙说了一句，“和你还挺般配的。” “哦？是吗？”段璟笑，没有否认，又故意补了一句，“不止你一个人这么说，现在我倒是觉得，或许是真的……” 叶岚一怔，没有再出声了。 “他的信息素还挺甜的，刚刚我特意注意了一下，和你的特别像……”段璟还在继续说，眼角的余光留意着他的神色。 “你现在去追还来得及。”叶岚冷不防甩出一句，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轻轻抿了下嘴唇，偏转过头去，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舷窗外的景象上，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在意他。 “你说真的？”段璟诧异。 “后悔了？我可以帮你叫他。”叶岚说着就要去拉黑隼的舱门，手腕瞬间传来一个坚定的力道，绕过他身体，先他一步抵住了舱门。 狭小的空间让叶岚觉得呼吸有些不顺畅，抬起头来，对上一双意味不明的眸子，心跳忽然漏了几拍，本能地伸手摸了摸鼻子。 他能够明显感觉到缭绕在身边的信息素，还有自己莫名加快的心跳。 “别想太多。”段璟按住他摸鼻子的手，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很快直起身子，残留在指尖的温度让叶岚有些走神。 “还剩十分钟，应该还来得及，”段璟提醒，“如果你一会儿不想成为人群中的焦点，现在可以将面部伪装技术撤除了。” 叶岚猛然间回过神来，意识到了不对劲：“等等，去哪里？” 段璟莫名其妙：“新型机甲展览会，不是说过了吗？”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只是当时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别的事情上，完全忽略了。 一向以低调为原则的叶岚赶紧撤除了面部伪装技术：“没想到……你还真的准备了新型机甲展览会的门票。” “其实上校军衔以上的都可以不需要门票，”语重心长地提醒了他一个人人都知道的常识，段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明显状态不对的叶岚，“你觉得，我把你一起捎上，会是很困难的事吗？” 好吧，您军衔高，您说了算。 十分钟后，黑隼稳稳停在了展览会场的入口处。 展览的场地位于第七星区曾经被废弃的训练场，有五个米洛星军事学院那么大，来参加的大多是米洛星军事学院的学生，偶尔也能看到联邦的现役军人。 军部和学院联合举办的展览在百分之九十的机甲上都安装了模拟系统，如果精神阈值足够的话，是可以进去体验的。据说这次可以体验的似乎还有之前从未面世的新型机甲，只不过就连军部也没有几个人的精神阈值能够达到驾驶它们所需要的高度。 很不巧的是，进入会场没多久，段璟的通讯终端就收到一条通讯请求——来自林波元帅。 叶岚知道自己该回避了，不动声色地看了段璟一眼，用眼神示意他自己的去向，就知趣地走开了。 林波元帅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现在在哪？方便接听吗？” “方便。我在机甲展览会这里。” 林波沉默了一会儿：“你应该知道，军部有一部分人反对修复战神号，其实是因为五年前的那件事。” 段璟很清楚，他说的是五年前，远航舰队队长叶岚被定下叛国罪的那件事。当时他离无界区不远，军部收到的证据尚有疑点，他却突然接到军部密令，让他带领不死军团前往无界区，支援战斗的同时，歼灭整个远航舰队。 那次他违背了军部命令。去无界区支援战斗的同时，他驾驶战神号带回了远航舰队的队长，以及包括桑塔在内的仅存的几名士兵，并坚持要求军部延期彻查。 没想到的是，军部不但没有同意，还草率判刑，甚至对所有持反对意见的人都采取了处罚——就像一年前对待江言父亲一样。 最后叶岚少校被枪决，叶凛上将下落不明，叶离被放逐边境星球，一切都没有能够挽回。 叶岚是战神号最重要的设计师，他的叛国罪，使得联邦子民对战神号的崇拜都有了一丝阴影。再加上自己在支援远航舰队的时候，让战神号受到了难以修复的创伤，也难怪许多人不赞成修复战神号。 林波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这件事情，你那里有什么新线索吗？” 这一次他等了很久，才等到段璟的回答。 “暂时没有。” 第33章 驾驶舱play 参加机甲展会的人几乎都是结伴来的，只有叶岚形单影只。 原本叶岚并不是在意这种事情的人，毕竟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做所有事情。 比如说童年时期只有自己需要频繁进出军塔，少年时期为了掩盖信息素，和绝大多数同龄人都小心翼翼保持着距离，在加入军队后，很长时间里又是他一个人指挥战斗。即便那个人曾经是自己的搭档，和他之间也不曾真正有过并肩作战的感觉。他站在自己身后，与自己隔着重重心事，拉开鸿沟般无法跨越的距离。 叶岚没有意识到，段璟不在的时间里，他竟然反复看了通讯终端三次，像是在印证着心底频频闪现的某句话：重要的不是展览，而是和你一起看展览的人。 “凌川同学，你也来了？” 声音有些耳熟，叶岚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马观花般绕着场地走了好一段路，刚才那几架新型机甲叫什么名字，采用了什么新技术……统统没能记得。 “我……”叶岚正奇怪唐溪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就越过他的肩膀对上了他身后那个人的目光。 叶岚皱了下眉头，神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宋诚披着军服外套，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纵使面无表情也透露着一股狠戾。他自然而然对叶岚伸出一只手来，淡淡笑着：“我们见过两次。” 叶岚低垂下眼眸，目光落在那只苍白有力的手上，过了许久才伸手与他相握。 指尖触碰的刹那，触电般的感觉流遍全身，叶岚倏地松开了手，退后了一句，让宋诚那只手停在了半空中。 “怎么了？”宋诚没有计较他的失礼，缓缓收回了手。 “抱歉，有点不舒服。”叶岚揉了揉太阳穴，勉强笑了一下，不想让宋诚看出自己的反常。 “你不舒服？”唐溪担忧地上前扶住他，“你是一个人来的吗？要不要我……” “不用，”叶岚飞速地看了一眼宋诚，“我和段少将一起，他临时有点事情。” “哦，段少将啊……”唐溪意味深长拖长了尾音，“那，不打扰你们了。” “对了，”想起来什么事，唐溪指了指远处的露天场地，“陆琛学长和迪尔学长在那边，陆琛学长说你有事来不了，真没想到你最后和段少将一起来参加了。” “……知道了。”叶岚露出官方式虚假微笑，心情却变得异常复杂。是他多心了吗？总觉得这个叫唐溪的对他的事关心得有些……多余？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和陆琛还有迪尔有交情？ 果不其然，陆琛和迪尔就在唐溪所说的那个地方。 看见叶岚出现在展览会上，陆琛意外了一下：“好巧，你也来了？” “好巧。”叶岚微笑。 “你一个人？”陆琛见他身边没有伴，不由觉得奇怪。 “和……段少将一起，”叶岚莫名其妙觉得脸颊发热，像是被人触探到什么秘密一样，又特意补充了句，“正好赶上了。” “呵呵，那就不邀请你一起了。不过晚上八点在室内场馆内有机甲介绍和技术讲解，这个可别错过了，这次的展览我是学院方的负责人之一，也会负责一部分新型机甲的讲解内容。”陆琛叹了口气，拍了拍迪尔的肩膀，暗示了一眼。兄弟我真的已经很努力地在帮你了，你要自己把握机会啊。 经过某片场地的时候，叶岚留意到一个巨大的黑影。那是一架已经退役的战舰，比起联邦五大军团的标配战舰，体型要小上许多，属于敏捷型战舰，位于整个场馆最边缘的位置，附近冷冷清清。新型机甲展览会上，最吸引人的，永远是最新研制出的军用武器，像这种已经退役的战舰，往往是最不受关注的。 舷梯旁的电子屏幕上滚动着战舰的生平：远航号，3002年诞生，服役于远航舰队，已退役…… 战舰的尾部没有人，十分的冷清，偌大的空间里只有叶岚一个人。擦过脸颊的风冷厉如刀，裹挟着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通讯终端多了一条未读消息，多半是段璟在找他，叶岚正准备回一条消息过去，手腕却被轻轻按住。 触碰之间的凉意沿着血管窜遍全身，让叶岚不禁打了个寒颤。 尽管没有转身，叶岚却隐隐约约意识到，此刻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是谁。 “不冷吗？”身后有声音传来，身体的靠近带来隐约的温度，混合着浓郁的烟草香气，是他过去的许多年里都感到熟悉的气味，危险，致命，不近人情。 叶岚转过头来，看见那个永远严肃冰冷的男人。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一道看不清的屏障，无论距离有多靠近，也能感觉到他骨子里的冷。 目光相对间，一切都在渐渐与当年重叠，一幕幕熟悉的画面闪过脑海，他忽然觉得，宋诚此时看他的眼神与当年是一模一样的。 可他的背后，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隐匿着令人窒息的黑色潮水，潮水之下暗流涌动，危机蓄势待发。 叶岚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低声道：“宋上校。” “我没想到这里会有人。”宋诚用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注视着他，瞳孔比寒夜还要深邃，他的语调平淡，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我随意走走。”叶岚刚说出口就后悔了，却因为怕欲盖弥彰而选择了沉默。多说多错，在这个人面前，他感觉自己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夜色似泼墨般浓重，让所有东西都蒙上了神秘莫测的色彩，战舰上的灯光却温柔而又无辜。明暗交错的光影残忍地将面前整个人的轮廓割裂开来，叶岚有些看不清他的面庞，甚至无法分辨眼前的人究竟是忠诚的战友还是狰狞的恶鬼。 “远航号已经退役了好几年，远航舰队也早已名存实亡，”宋诚似乎话中有话，“都已经过去了。” “嗯。”叶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该以什么面目面对此刻的宋诚。问问他为什么背叛自己？问问他究竟对自己有没有感情？ 他想象过很多次独自面对宋诚时会想问他的话，然而真正到了这一刻，他却发觉自己对宋诚口中会给出的答案并没有执念，他会自己找出真相，他要给自己翻案，要让死去的养父和弟弟，还有远航舰队牺牲的战友安息。 “你知道在远航舰队的队长死后，远航号执行的最后那个任务是什么吗？”宋诚缓缓开口，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仿佛能看懂他的每个表情。 “是什么？”叶岚隐隐意识到，宋诚想要告诉他什么。 “是护送一艘去往埃克塞尔星的星船。”宋诚的声音依旧冷酷，然而在说这句话时却透露出了深深的疲倦。 叶岚的眼神瞬间就变了，手指倏地扣紧。他死后……去往埃克塞尔星的星船…… “是——”几乎出于本能，就要问出是否是叶离所在的那一艘星船时，叶岚忽然意识到其中的陷阱，迅速冷静下来，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可能平静地问道，“后来呢？” 宋诚勾了勾唇角，眼中是意味不明的情愫：“后来，那艘星船出了事，远航号也几乎被击溃。” “听说去往埃克塞尔星的星船上都是重犯，为什么会让一架战舰做护航？”叶岚尽量让自己按着常人的想法去接他的话。 “因为里面有重要的犯人。”宋诚的话只说了一半，眼睛直勾勾看着他，不再继续了。 “是诱饵？”叶岚怔了怔，猜测脱口而出，与宋诚只对视了一秒就本能地避开了他犀利的目光，那目光像一把寒光毕现的匕首，尚未与之交锋，恐惧便油然而生。 “你觉得呢？”宋诚不答，轻轻反问他，眼中有他读不懂的复杂感情。 “我猜不出。”叶岚略微低了头，借着夜色掩饰好自己一瞬间的局促。 “想知道吗？”宋诚朝他走来，步伐缓慢，却像是要逼得叶岚后退一样。 待他停在叶岚面前时，叶岚的指尖早已因为用力而陷进了掌心，胸口被一块重重的巨石压住，就连呼吸都困难起来。但叶岚不退，倔强地抬起头来看着他，无声与那一片黑暗抗衡着。 对视间，宋诚脸上逐渐浮现出冰冷的笑意：“怎么这样看我？你很怕我吗？” “我没有，你误会了，”叶岚冷冷说着，左右环顾了一圈，“唐溪没和你一起上来吗？” “他在下面等我。”宋诚又恢复了冷若冰霜的模样，仿佛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叶岚握紧了手中的通讯终端，“我的同伴在找我。” 不等宋诚回答，叶岚就退出了这个暧昧的距离，顺着自己熟悉的路找到了舷梯，离开了远航号的甲板。 通讯终端上果然是段璟发来的消息，前后一共两条，一条是问他的具体位置，一条说了自己在新型机甲“逆鳞”的展示场地附近。 他想了想，给段璟回了一条消息过去：在原处等我，我来找你。 这架名叫“逆鳞”的机甲还是半成品，只有一个概念骨架，被放在了室内展示，叶岚顺着场地编号一个个找过去，却没看见段璟，正疑惑着准备再问问他的具体位置，就感觉手臂传来一个不容反抗的力道，叶岚一个不稳，整个人居然都被毫无防备地拽进了陌生的机甲舱室。 身体和驾驶舱的座椅来了一个亲密接触，叶岚脑中下意识的反应却是：是他吗？ 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叶岚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忌。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锁定目标，快速制服对方，而是怀疑那是不是段璟？才刚刚从宋诚身边离开，他就没有了危机意识吗？如果是在危机四伏的战场，他的迟疑可能早就让他死了一万次了。 叶岚瞬间提高了警惕，毕竟也曾身经百战，应变能力非一般人能比，然而不等他一脚踢过去，就借着错落的光影看清了舱室里的人。 “你……”叶岚心情复杂地收回了腿，脸色阴沉地看着恶作剧的始作俑者，却明显感觉轻松了不少。 段璟目光落到叶岚的智能钏上，眼中笑意更深了：“正想去找你的时候，看见了你的消息。” 被段璟看得有些不自在，叶岚别扭地撇过脸去，把另一只手探进衣服口袋，摸索起钥匙来：“……忘记拿下来了。” 明明都拿到了智能钏的钥匙，却没有解开，还随身佩戴，定位功能也忘了关……段璟会怎么想？ “别急着拿下来，”段璟及时按住了他的手，咬着他的耳朵说道，“至少有危险的话，我能知道你在哪里。反正，不想开的话你随时可以关掉。” 耳边传来的酥麻感让叶岚的身子颤了颤，摸索钥匙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 段璟半压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面对着他，偏偏又凑得他很近，炽热的呼吸全部洒在他侧脸，就好像随时准备吻他一样。 叶岚只觉得这个距离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丝毫没有注意到段璟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外套上，鼻子轻轻一嗅，眼神微微变了。 偌大的空间里，心跳被放大了无数倍，叶岚忽然间紧张起来，在段璟嘴唇无意间擦过他耳廓的刹那，鬼使神差般闭上了眼睛。 第34章 亲一口 时间一点点过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叶岚睁开眼睛，茫然望见段璟近在咫尺的侧脸，过了好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自己想太多，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嗯？”留意到叶岚的动静，段璟回过神来，目光刚从叶岚的外套上移开，就看见叶岚闭着眼睛，脸一阵红一阵白，明显有些紧张。正思索着叶岚在做什么，却又见叶岚把眼睛睁开。 目光在半空中相接，呼吸骤停，心脏猛地下沉。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藏了一片寂静海，沉眸间，夜色降临，将随潮起伏的情绪隐成了秘密，只留下一片深邃。 叶岚忽然间清醒过来。 自己刚刚……是在等段璟吻他吗？ 从没有哪个时刻这么慌乱过，叶岚尴尬地从驾驶舱的座位上起身：“让我起……”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身体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按了回去，身子一个失衡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才刚刚稳住身体，段璟的嘴唇就覆盖了下来。 霸道，强势，不容反抗。 与之前的反复试探判若两人。 “嗯……”叶岚闭上眼睛，虽然潜意识里想要拒绝，身体却不由己，就好像……那是一个他期待已久的吻。 呼吸有些困难，叶岚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 “专心一点。”段璟低声提醒着，一边伸手按住他的后脑，逐步加.深。 他的吻让叶岚有一种坠落深水的错觉，仿佛自己是幽深空间里的一只困兽，与海草纠缠，与凶兽为伴，听从水下几千米处腐土的召唤，放弃挣扎，等待呼吸停滞，等世界变得寂静无声。而月光以拥抱的姿态扎进海面，掀起阵阵海啸，义无反顾追着他化作泡沫，像是要与他共沉沦。 感觉到段璟不安分的动作，叶岚连忙抓住了他的手，轻喘着气提醒道：“……会有人进来。” 段璟撑着手臂从驾驶座上起来，唇边若有若无的笑意，意犹未尽地眯起眼睛：“那我们换个没人的地方。” 叶岚有意忽略了他的话，从座椅上坐起来，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我不是那个意思。抱歉……刚才我有点不清醒。” 脑子里一片混乱，是因为刚才见过宋诚吗…… 段璟正要开口，外面却传进来嘈杂的说话声，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有些无措的叶岚，叹了口气：“先出去。” 场馆内聚集了不少人，叶岚忽然想起来陆琛说过八点在场馆内有机甲介绍和技术讲解，一看时间，果然已经快到八点。 叶岚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很快就看见了在讲解台附近的陆琛。 或许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陆琛也转过头来，看见他果然准时到达了场馆内，微微颔首，笑容温柔。 刚才在驾驶舱发生的事情在脑中挥之不去，嘴唇上似乎还残留着段璟留下的温热，叶岚伸手掩了一下衬衣的领口，却听见段璟提醒道：“我刚才没有解你的扣子。” 手指一下僵在了原处，叶岚没有搭理他，但是注意力也没能集中到讲解台上。 段璟忽地又凑近，替他顺了下被弄乱的头发，手指时不时擦过他脸颊，带去冰凉的触感。 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亲密让叶岚感到不自在，麻木地转过头去，就这么保持着掩着衬衫领口的姿势一动不动，手指僵硬得无法动弹。 段璟看了他一眼，凑得很近了，又替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动作进行到一半却忽然停下来：“才分开这么一会儿，就又给我招惹来一个麻烦？” “你做什么？”叶岚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却被他的动作吓到一跳，下意识地扫视向周围，发现已经有人在朝他们看过来，立刻说，“别靠那么近，会被误会。” 段璟眉梢一挑，丝毫没有远离的意思：“你怕谁误会？” 叶岚皱起眉头：“说人话。” 段璟凑得更近了，在他身上轻轻嗅了一下：“这么浓的信息素，你以为我闻不到吗？” 话音刚落，叶岚就感觉环绕在身侧的香槟酒气息浓郁了不少，一下盖过了残留的烟草味，怔了一下，对上段璟目光的刹那立刻反应过来，猛地退后一步，冷冷说：“你们哨兵都喜欢到处释放信息素吗？” 察觉到叶岚耳根红了，段璟嘴角微微上扬：“你对我的信息素这么敏感？” 叶岚按捺住心里的火气，白了他一眼：“酒精过敏，少将请自重。” 段璟挑眉，语气里充满了戏谑：“刚刚在驾驶舱亲你的时候，也没见你让我自重。” 叶岚身体一僵，索性不再理他，耳根却微微有些发烫。 谁知道段璟一只手臂绕过他的腰，轻轻捏了一下，笑得很有自信：“我吻技好吗？” 叶岚皱眉，神色复杂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差，很差，以前没有向导提醒过你吗？吻技太差会败好感。” 段璟倒是直白：“没有。” 叶岚愣了一下，一时间竟辨不出他说的“没有”是指没有吻过向导还是没有被提醒过。 “嫌我差，那不如帮我提升一下？”段璟故意误会了他的意思。 叶岚毫不犹豫打掉他的手，和他保持开一段安全距离。 台上的讲解已经开始，陆琛着重介绍着联邦与兰塔国合作的机甲。 “L-N机甲是联邦与兰塔国共同研制的机甲，对精神阈值的要求提升到了C级以上，全星际限量十架，联邦和兰塔国各五架，为了纪念两国多年的友谊，这五架将赠送给今年选出的出使兰塔国的交换生。兰塔国那边也是一样。” “这个就算是我也没法弄到。”段璟说。 “我也不想要。”叶岚本能地驳了他一句，刚说完就意识到，段璟刚才也没说要给他吧？ “我还在联邦，你也舍不得去兰塔国做交换生，异地恋还是很辛苦的。” 叶岚默不作声地踩了他一脚。 “不过……风泽的配置应该比这个好一点。”段璟似乎对他的专属机甲很了解。 “今天，我们将现场抽出五名幸运者，现场试用L-N机甲，被抽中的人可以自由选择挑战者上场，进行模拟对战。被选中的人只要精神力达到C级，就没有拒绝的资格。” 进入展览会前，所有人的身份都是进行了登记的，只有精神力C级以上的才会有抽奖资格。很显然，段璟早就提前为叶岚做了报备。不过叶岚的信息资料登记的是B级，照理说是不具备抽奖资格的。 “现在我们来抽取第一名幸运者。” 屏幕上的名字快速变换着，在陆琛叫停的那一刻，确定了第一个试用者的名字。 竟然是……宋诚？ “没想到竟然是宋上校，”陆琛走到讲解台下其中一架L-N展示机甲旁边，“那么，不知道宋上校想要选择谁来对战呢？” 宋诚转过头来，目光落在叶岚脸上，眼底复杂的感情稍纵即逝。 场馆内忽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期待着，“血鹰”的主人、联邦最狠的军官会选择什么人作为这一次的对手。 叶岚抿紧单薄的嘴唇，抬起头来对上那冰冷的目光。 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身边的人轻轻握了一下，叶岚的心渐渐放松了下来。 不会有事的…… 宋诚的目光移动到他旁边的那个人身上，将声音抬高了几分，意味深长地问道：“段少将，应战吗？” 第35章 挑战 宋诚语气淡淡，却瞬间让全场哗然。 竟然选择了段少将？联邦的战神，不死军团现任军团长！ 就连叶岚也觉得有些意外。宋诚挑战段璟？什么心态？他难道不知道段璟的精神力有多高吗？ 3S精神力哨兵，能与联邦现有的所有星舰或机甲进行匹配，在精神力完全释放开的情况下，轻易就能对敌方形成压制，五感比侦察仪器还要敏锐，甚至能够打破十里外向导设下的精神屏障。 想赢下段璟，太难了。 尽管宋诚选择的不是自己，叶岚也不觉如释重负，反而本着对宋诚的了解，觉得事情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现场的气氛被点燃，起哄声不断，叶岚却忽然间感到了一丝隐约的不安。因为……所有的目光似乎都集中到了他和段璟莫名其妙牵在一起的手上。 一时间，议论声四起。 正当叶岚起了把手抽离的念头时，段璟自然而然松开了手，像是提前就窥探到他的心思一般。 混乱的大脑蓦然被敲醒，叶岚下意识抬首，见段璟在众人目光汇聚处，神态自若，显然早已习惯应对这样的场合。虽被点名挑衅，却不见半点火气，两人对视间，他不动声色回以冷漠颜色，目光平静，似一道冷水泼下，将本该剑拔弩张的气焰轻易就浇灭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叶岚开口提醒，声音压得很低：“小心点。” 没有去想段璟究竟会不会应战，潜意识里似乎就过滤掉了那个可能。 “嗯？”听到叶岚的提醒，段璟先是有些诧异，眼角的余光瞥见他，轻声笑笑，语气无不透露着暧昧，“你很希望我赢吗？” “……” 叶岚还没来得及回答，段璟已经缓缓走上前去，周围的人纷纷后退，主动给他让开了一条路。 “段少将肯定会赢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场馆内顿时更加热闹了。 望着段璟走向对站台的背影，叶岚心中莫名触动，冥冥之中，像是受到某种驱使一般，突然叫了他一声：“段少将！” 有那么一瞬，甚至伸出手来，想要挽住他的手。 话音落下，叶岚看到段璟的步子似乎停了一下，但等他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只看到段璟已经走到了对站台上的L-N机甲旁边。 叶岚怔了怔，在周围人的注视下又慌慌忙忙把手收了回去，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现场会这么热闹，无非是因为即将比赛的两个人都是军部的翘楚，并且在“向导最想结合的哨兵”榜单上排名都很靠前，人气毋庸置疑。 但熟悉他们的人却知道，事实上，在联邦军部，段璟与宋诚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集。 段璟是元帅和上将的独子，又是3S精神力哨兵，加上相貌出众，从小就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在学院时一直稳居军功榜第一的位置，二十九场任务无一败绩，曾创下米洛星军事学院历年来最高的毕业成绩，毕业后很快以战神之名接任了不死军团军团长的位置，深受军部几位元帅的青睐。 都说段璟从出生起就有了最好的一切，是天之骄子，这话没错。 而宋诚的履历则截然相反。他来自联邦环境最恶劣的第十二星区，背景成谜，在联邦和帝国关系最紧张的那年加入了当时临时组建的军队。临时军队里的人战力层次不齐，在那支被看作“炮灰队伍”的军队里，他身边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他却凭借出众的作战能力和狠辣的手腕活到了战争结束，被当时还由叶凛上将统领的远航舰队看中，顺利进入第三星区，成为军部的一个传奇。这些年来，许多十二星区的贫民选择加入临时军队，都侥幸地以为自己也能像宋诚一样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却忽略了他本身就是2S精神力哨兵的先天条件。 军部流传的对宋诚的评价，无外乎对人冷冰冰，不近人情，即使是学院里某些狂热的追求者，真见到他本人时，也只会绕道，连在后面哔哔两句的胆子都没有。 在段璟从身边擦肩走过的刹那，宋诚开口了：“听说段少将最近精神力有些不稳定，如果太勉强的话，也可以拒绝。” “谢谢关心。”段璟唇边带着淡淡的微笑，声音听上去却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和疏离。 见段璟没有拒绝的意思，宋诚的提醒也到此为止，却紧接着提议：“要加赌注吗？” 两人的距离挨得很近，交谈的声音不大，只有彼此能够听见。周围的人不知道他们具体在交流些什么，只看两人神色平静面带笑意的样子，还以为他们彼此间有着不为人知的交情和默契。 叶岚忽然想到前段时间迷情被封锁的事情。如果宋诚真的也参与了那帮犯罪团伙的交易，这是想……报私仇吗？ 这一想法刚在脑中升起，就被叶岚一票否决了。他很清楚，宋诚不是这么不理智的人。 “比如呢？”段璟一挑眉，他已经隐约猜到宋诚要说什么了。 宋诚眼中挑衅的意味明显，目光投向叶岚，笑容意味不明：“少将敢吗？” 叶岚一直注意着台上交流的两人，忽然间看见宋诚把目光投向自己，心往下沉了沉，多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不由自主拨开身边的人，试着往人群前排挤去。 “抱歉，让一让……”叶岚顾不上身边人的抱怨，一直重复着这句话，五年前的经历让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宋诚的可怕，此时此刻，他忽然希望能离段璟近一点。 “怎么不是你旁边那个？虽然我并不感兴趣，”段璟眼中略过一丝冷意，目光却没有在唐溪身上有片刻停留，语气轻挑，“我这个太珍贵，一般人恐怕消受不起。” 无意中注意到叶岚正在努力地往自己的方向挤，段璟眉头微微皱起，在叶岚看向自己的那刻缓缓摇了下头，并施以眼色。 叶岚心中错愕，那一下摇头就好像在对他说：相信我吗？ 心底有个声音先于他意识，代他回答道，我相信。 叶岚暂时放下心来，不再执意往前排挤去。 段璟那话隐隐有着宣示主权的意味，宋诚的神色几乎是一瞬间就冷了下去，笑容凝结在唇边，渐渐消失无踪，就连眸底也泛着令人畏惧的寒意。但他向来擅长隐藏情绪，很快又恢复了先前那副无所谓的态度。 “珍贵？”宋诚重复了一遍他那两个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知出于什么用意，反问道，“该不会比你的军衔，比你对联邦的忠诚还要珍贵吧？” “我想你误会了。我的向导和这些东西，从来也不是对立的。”段璟冷冷说道。 “希望的确如你所说。”宋诚淡淡留下话，结束了交谈，走进自己的驾驶舱。 人形模式下的L-N机甲，外表呈深蓝色，在旧有的攻击型机甲基础上进行了改进，重量上属于轻型机甲，由于头部和胸部增加了防御护盾的缘故，在攻击和防御上相对平衡，左臂的下手臂设计成了两条侧臂可相互切换的结构，一条侧臂可输出普通火炮，另一条侧臂可随意切换手持兵器，而右臂则可以发射重型火炮。不过展览为了让对战双方突出展示机甲改进部分的优势，在模拟作战中，发射重型火炮等功能被设置成了禁用状态，只能使用普通火炮和手持兵器，这对对战双方的基本功都是很大的考验，但显然，以两人在军部的地位，在场的人没有谁会觉得这两位在这方面会存在什么问题。 攻击是由宋诚先行发动的，他向来喜欢先发制人，无论任何事情上都喜欢自己掌握主动权，不是因为强烈的好胜心，而是出于骨子里深埋的自信。就连叶岚也不得不承认，宋诚确实很厉害。 只可惜这一次，他的对手是段璟，被称为“联邦战神”的段璟。段璟究竟有多强？叶岚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但只要看周围人的反应，他就知道段璟不可能输。 既然如此，自己刚才到底在担心什么？ 宋诚擅长近身战斗，最开始选择的手持兵器是他过去最熟悉的短刀。昔日远航舰队行事最狠的军官，操控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血鹰，从来就没有畏惧过任何敌人，甚至有人说，他比他的血鹰还要残忍无情。 叶岚不否认，只是，为什么自己当年却没有发现呢？ 面对宋诚猛烈的攻势，段璟不急不缓，机甲的左臂总能根据主人的预判先一步切换出最合适的兵器。精神力等级的先天压制实在太难超越了，3S的精神力使得段璟能够和机甲形成绝对的默契，以至于整场战斗中，段璟看上去都游刃有余。 L-N驾驶舱内，宋诚的声音冷不防通过通讯仪器传来。 “段少将，迷情的事情已经结束了，我奉劝你最好不要再深入调查，也别对战神号抱太大希望，对你不会有什么好处。”声音慵懒，似乎并不在意这场对战的胜负。 段璟淡淡瞥了一眼，未有触动，反倒是笑了：“你这算是在威胁我吗？” 宋诚轻声：“好心提醒。” 叶岚只是一个走神，比赛场上情况突变，伴随着一阵惊呼，段璟的长刀刺穿宋诚胸口的护盾，宋诚未加闪躲，就这么任由失去护盾的机甲暴.露在长刀下，就好像知道那把长刀会在哪里停下一样。 但叶岚的心不由自主随之一颤，忍不住又往人群的空隙间挤了挤。 长刀停在宋诚驾驶舱前，距离拿捏得精准，胜负已定，段璟及时收手，两人从驾驶舱中出来，随意握了一下手。 “段少将果然名不虚传。”宋诚淡淡说着，余光瞥见这时终于挤到了第一排的叶岚，轻轻提了下嘴角。 段璟没有说什么，众目睽睽之下走过去牵起叶岚的手，旁若无人地说道：“久等了，我们走吧。” “等等。”宋诚突然低声叫住了他。 叶岚转过头，看见宋诚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刚才你在远航号上问我的话，是真心的吗？”宋诚注视着他，黑色的眼眸像无底深渊，令人无法看透。 第36章 监听 刻意压低的声音里透露着明显的误导意味，叶岚心底闪过一丝嫌恶，除此之外还有某种深埋的恐惧。他下意识地想退后，却偏感觉到手心里传来的温度，很快又镇定下来。 “抱歉，我没有什么想问的，您大概认错人了。”叶岚淡淡回答，不等宋诚再开口，就从他身边离开，毫无留恋。 展览会还在继续，外面的天却早就黑了，空旷的夜空中散落着零星的光点，呈现出一片宁静柔和的美。室外冷清，只有他和段璟两个人，气氛莫名其妙的暧昧。 “换个地方吗？”段璟突然间开口。 “什么？”叶岚脑子里都是刚才逆鳞展示室里的那一幕，陡然间听见段璟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段璟在说什么。 “我在问你，”段璟慢悠悠地说道，“我们刚才没做完的事。” 叶岚猛地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不由自主避开他目光，低声：“刚才确实有几个场馆没来得及……” “我是说，我还没亲够。”段璟不由分说打断他的话，压根没给他继续装傻的机会。 转移话题失败，叶岚看了他一眼，见他一直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不由扣紧了手指：“今年的机甲展挺特别，下次……” “哦，你是说下次专程找个机会让我亲个够吗？”段璟再一次打断他的话，更加露骨直接了，好像非逼着他去回忆机甲室里发生的那一幕一样。 “你们哨兵都这么……”叶岚开起了地图炮。 “哦，除了我还有哪个？”第三次打断。 故意的？叶岚按捺住心底的火气，知道自己说不过他，索性闭嘴，只是越想越觉得吃亏，刚才被段璟亲吻的时候他怎么就没反抗一下呢？ “总是打断你的话，不生气吗？”像是能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一样，段璟笑。 “……”果然是故意的吗？他还好意思问？ “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你现在还牵着我的手？”段璟不适时宜地开口提醒，目光落到两个人扣在一起的手上，好像他自己才是最无辜的那个一样。 叶岚倏地一下松开手，脸微微红了：“抱……抱歉。” “不用抱歉，我也没觉得吃亏，”段璟忍不住笑了，“这个交换挺值的。” “值？”叶岚刚一说完，就看到段璟眼中藏不住的笑意，顿时察觉自己失言。 “或者，我让你把便宜占回来？”段璟想了想，伸出手开，解开了军服的一颗扣子，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胸口，落到了自己腰间的皮带上，“你要自己试吗？” 他手指一路向下，从精.瘦的腰滑落到腹部对应的位置，故意引导叶岚脑补出了不可描述的存在。 叶岚的脸倏地就红了，偏过头去，呼吸急促起来，眼角的余光却还在他身上打转。这是公众场合……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段璟注视了他一会儿，忽然间问：“有件事我想问你……” 叶岚还在走神。 段璟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以前和宋诚很熟吗？” 叶岚猛地回过神，神色一黯：“……你想多了。” 段璟眼神变了变，故作轻松：“交往过？” “我……”叶岚正想否认，却突然哑了一样，话到了嘴边又收回。毕竟自己的身份段璟还不知道，但刚才那个瞬间，他发现自己不想对他说谎。 只是一刹那的犹豫，叶岚看到段璟眼中笑意淡了不少，眸光犀利，像是在通过他的眼睛读他的心事。 叶岚的心不由一沉，动了动嘴唇：“其实……” “不早了，回去吧。”段璟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 叶岚一怔，心里没来由的失落：“那……好。” “等等。”段璟突然间又叫住了他。 “怎么？”叶岚止步回望他，那股失落又成了某种隐约的期盼。 叶岚话音刚落，黑色的军服外套就落到自己身上，暖意驱散了夜风中的寒意，香槟酒的信息素瞬间包.裹了他。 温度陡然上升，叶岚忽然觉得呼吸更加不顺畅了，抬眼对上他目光，很快再次移开，脸烫得可怕，别扭地说道：“……谢谢。” 段璟松开手，淡淡看了他一眼：“别着凉，改天见。” 和段璟分开后，还没回到林达令的别墅，叶岚就在途中撞见唐溪拖着一堆行李，显然去过一趟米洛星军事学院的宿舍。 叶岚及时藏了起来。 同专业的人碰到唐溪，上去打招呼。 “听说你主动申请退宿了？” “是啊，搬去第六星区。” 第六星区，正是宋诚公寓所在的位置。 如果叶岚没有猜错，唐溪那天之所以会请他喝咖啡，是想借机打听他的事情，这显然是宋诚在背后指使的。 宋诚对唐溪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今天在远航号用五年前的事情试探叶岚，叶岚几乎可以确定，宋诚是想确定他的身份……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 叶岚“嗖”的一下冲了出去，紧接着就和搬着行李的唐溪来了个大碰撞。 “哎呀不好意思……”叶岚揉了揉摔疼的屁股，连忙去扶唐溪起来，“你没事吧？” “凌川？没、没事……”唐溪弯下腰，把自己的箱子扶了起来，望了望他身后，“你一个人啊？” “是啊，不能整天和我未婚夫腻在一起嘛。”反正段璟听不见，说出来没什么好羞耻的。 “呵呵，你们感情真好，要是宋上校对我能像段少将对你一样好，我就很满足了。” “我和段少将……呃，其实也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叶岚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从他的话听来，他们感情好像不大好。 这也难怪，唐溪太不了解宋诚了，他就是那样一个人，对感情永远冷冰冰的，熬着熬着，心就凉了。 “真不好意思，我急着回学院拿东西，”叶岚见唐溪拿箱子拿得吃力，又伸手帮了他一把，不经意间将某个小型监听器埋在了他的衣服下面，“一不小心就……都怪我。” “没关系的，你应该赶时间吧？快回学院吧。”唐溪勉强笑了笑。 叶岚松了口气，嘴角轻轻上扬。 搞定了！ 回到别墅，叶岚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关好门坐上床，打开了风泽的操作界面，调出了监听系统。他用在唐溪身上的小型监听器是风泽自带的军用窃听器，不但可以将监听到的内容转化为文字，还能扫描周围的设施，甚至根据大量的窃听信息粗略模拟出当时的场景。 信号波动了几下，过了好一会儿，屏幕上才出现了他想要的画面。 左侧是被还原的场景，叶岚勉强辨认出宋诚公寓的构造，看见唐溪拖着箱子走进宋诚的卧室，将行李箱放到柜子旁边，开始整理东西。 右侧是监听到的对话，被自动转化成了文字。 宋诚的态度一如既然的冷漠：“是我答应你搬进来的？” 唐溪的声音里有着明显的慌乱：“对、对不起。可是我真的没法在宿舍住下去了……我只能来你这里，你不欢迎我吗？” 宋诚微微动容：“怎么？” 唐溪放下箱子，从地上站起，积压的委屈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我在学院连一个好朋友都没有，难道你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宋诚没有说话。 长久以来的付出没有换来料想中的回报，唐溪不仅仅是感到失望，这一刻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可怜：“在学院里，每个说你不好的人，我都和他们保持了距离。你说战神号是你和远航舰队的遗憾，我才选择了战舰维修专业，你要我帮你留意凌川的动静，我也已经很努力地去接近他。可你知道我的处境在学院有多难吗？” 宋诚冷笑：“我有逼你吗？” 他的话就像一把冰冷的刀子捅进心脏，让人瞬间清醒。就连屏幕外的叶岚都心中一凉。 唐溪抬起头来，鼓起勇气问出了一个先前没敢问的问题：“今天你为什么会选段少将做对手？” 宋诚眯起眼睛：“你是觉得我不配做他的对手？” 被这陌生的语气吓了一跳，唐溪连忙否认：“我……只是关心你。输赢什么的，在我眼里没那么重要……” 宋诚长久地沉默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被宋诚的态度激怒，唐溪咬咬牙，再度开口：“我、我听说零度被封锁是因为和帝国军有交易，你跟零度的老板……” 宋诚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这些你听谁说的？” 唐溪被他看得冷汗直流，最后随便扯了个谎出来：“我……我听……听凌川说的。” 叶岚内心：卧槽我没有，能不能不给我泼脏水？ 唐溪犹豫了一会儿，又说：“那天在第三星区机甲库，我看到你和桑塔少校……” 宋诚打断了他，皱了皱眉头：“你知道太多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冰冷得像是在审问犯人，唐溪顿时不敢再出声。 宋诚从箱子里抽了几件衣服出来，丢给了他：“有的事不是你该知道的，更不要随便猜测。别让你的好奇心和嫉妒心继续作祟。” 唐溪接过衣服，抿了下嘴唇，过了很久，忍不住说道：“我只知道帝国的人很危险。军部的事情我不懂，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干涉你的事情。” 之后就没有动静了。 真可惜，关键的消息只到这里就结束了…… 在唐溪离开宋诚卧室的那一刻，叶岚果断按下了“监听器自我销毁”的命令按钮。 宋诚心思缜密，疑心很重，监听器要是被他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咖啡仍旧温热，叶岚却只用它来捂手，一点胃口也没有，甚至觉得有些头晕想吐。 叶岚无意识地看了眼通讯终端，发现上面一条新消息也没有，于是随手丢到一边，躺到床上，用手背覆盖住额头，忽然一阵没来由的烦躁。 通讯终端安安静静躺在一边，好像和他一样在期待着什么一样。 段璟的军服枕在身下，温度一直没有消退，分不清到底是谁在温暖谁。熟悉的信息素缭绕在身边，还夹杂着专属于他的味道。 叶岚忍不住叹了口气，现在手里只有一些很零散的线索，父亲的死因和弟弟的下落更是无从查起，唯一能作为突破口的只有宋诚和桑塔，但如果继续暴露自己…… 叶岚正想到这里，卧室的门突然开了。 第37章 羞羞 难道是林达令？ 叶岚刚把风泽的界面给关了，就看到米拉探进来一颗脑袋：“你还没睡？” “还没。”叶岚下意识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 “藏什么高科技呢？”米拉走进来，很不自觉地往他床上一坐，用胳膊肘戳了戳他的腰。 “没什么，看看论坛。”叶岚临时编了个谎话敷衍过去，镇定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论坛？看你和段少将的绯闻？”米拉恍然。 “绯闻？”叶岚愣住。 “你们不是去了机甲展览会？被人拍到了，”米拉白了他一眼，愤恨道，“虽然早就知道你们有一腿，我还是很想吐槽你一句——真没义气！” 叶岚差点一口咖啡喷出来。 “瞧你激动的，”米拉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拿起纸巾给叶岚擦了擦，很快注意到他床上的黑色军服，倒抽了一口冷气，差点咬到舌头，“这是……段少将的？你们都……都发展到了这一步了？” “别乱想，”叶岚觉得自己有必要站出来捍卫下自己的清白，“一件外套也能想这么多，服了你。” 米拉这个八卦党显然不信，搂住他肩膀，刻意压低声音问：“他技术怎么样？厉害吗？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哦，距离产生美？” “天冷，临时借过来披一下，别乱想。”叶岚越说越没底气，说到最后，连目光都情不自禁有些闪躲。 “哼哼……这种事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米拉撇撇嘴，勉为其难放过他，语气里充满了鄙视，“难道我身为你唯一的朋友，还没有抱大腿开后门的资格吗？有票也不知道给我弄一张，没义气！” “别乱想，今天跟段少将去机甲展其实是因为……他之前咨询了我几个关于战舰设计方面的问题，”叶岚漫不经心地敷衍着，却莫名有些心虚，“我大概有点思路，也就帮了他一点忙。” “我靠，他为什么找你这个菜……佬？”话到嘴边，米拉硬生生改口，“战舰设计课你还一堂没上，就给少将提供意见？你是准备登上学院荣誉史吗？” “哪有那么夸张？”对于米拉的联想能力，叶岚早有见识，“倒是你，有这闲工夫来调侃我，还不如用来复习专业课，你就不怕这个月的实战考核考倒数？” “哈哈哈这你就白操心了，新鲜出炉的好消息，这个月月考取消了，统一改成了校内模拟训练。” “怎么……”叶岚明显愣住。 “听说最近联邦和帝国矛盾激化，军部准备在月底先派出一批人与帝国交涉。这还是那个阴沉脸的宋上校提出的，说是一方面为了学院学生的安危，另一方面，队伍从第七星区航空港出发，和学院实战考核的场地冲突，所以也是为了不妨碍军部的工作。高年级的陆琛学长和迪尔学长都要作为志愿兵去帮忙，”说到这里，米拉朝他挤了挤眼睛，怂恿起他来，“军部那边的安排，段少将应该会很清楚，你不如直接跟他打听一下？听说热恋期的哨兵对自己向导……” “想什么呢你，”叶岚白了他一眼，及时打断了他的想象，“对了，你刚刚说，这是宋上校提出的？” “是啊，难道你也想去当志愿者？”米拉更加想入非非，“和两位学长走那么近，不怕未婚夫吃醋哦……” “呸，出去出去，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把我这儿都弄得乌烟瘴气。”叶岚一个不爽，把米拉推了出去。 被下了逐客令，米拉也没不好意思，临走前指了指地上的零食盒：“那一堆是什么东西？” 叶岚瞥了一眼：“零食。” “谁送你的？”米拉一边伸出他的魔爪，一边象征性地问。 “我自己买的。”叶岚没好意思说是林达令送的，从米拉的反应看来，他显然是没有的，要是让他知道只有自己有这福利…… “真舍得啊你。”米拉说着，顺手从他的零食盒里拿了几包最贵的，把门给带上了。 这家伙……该不会就是为了拿零食才进来慰问他的吧？ 米拉离开后，叶岚的目光落到被他随意丢到床上的通讯终端。 依然没有新消息。 叶岚揉了揉太阳穴，反思起自己来，他到底在等什么？ 军服安静地躺在自己身边，清甜的果香混合着酒精的味道，叶岚端详上面的军徽许久，像是受到某种指引一般，脑子一热就把它拿了起来，变浓郁的信息素飘进鼻腔的刹那，叶岚身体轻轻颤了下，竟有种被戳穿心事的羞耻感，脸微微红了，好像仅仅是和这件军服靠近，都需要特别的勇气。 手臂上的某机器忽然自动开机了。 智能钏：“当一个人开始频繁查看通讯终端，期待一个人的消息时，说明他要心动了。” 这东西还能再讨厌一点吗？ 叶岚冷笑：“睁着眼睛说瞎话。要不是因为你长官，我不会被那帮学生误会，也不会被退宿，更不至于拿缓退剂被发现，招惹上你这个话痨。” 智能钏：“死对头爱上我。” 嗯？？？ 叶岚抬眼看向床角的军服：“不过……他其实也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说起来，莫斯里亚雪草和机甲展的事，我还应该找个机会谢谢他。” 智能钏：“小甜饼。” ？？？ 叶岚瞥了眼奇奇怪怪的智能钏，回想起白天的事情：“有件事现在回想起来，我忽然觉得有点奇怪，那个白牧的信息素……我似乎也觉得很熟悉。” 智能钏：“替身白月光。” 什么鬼？ 叶岚停顿了一下，很快又继续：“上次在迷情幸亏有他，还有……谢谢他带我去第三星区看战神号。” 忽然意识到自己对智能钏说了太多，叶岚冷不防警告：“对了，刚才那些话，你别在他面前乱说。” 谁知道智能钏哔哔得更欢了：“霸道少将爱上我，豪门娇妻带球跑。摇身一变万人迷，少将追妻开小号。复仇虐渣苏爽甜，重生逆袭假嚣张。一朝狂躁求解药，他是我的白月光。” 叶岚忍无可忍，把段璟的军服外套盖了上去：“住脑！” 这玩意儿被段璟放养的时间里都接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智能钏：“啊，是段少将的专属味道，我闻到了。” 叶岚：“什么味道？” 智能钏：“香槟酒的信息素。” 叶岚：“……” 智能钏：“你是不是想歪了？” 叶岚：“没有，别乱讲。” 智能钏：“口是心非，欲擒故纵。” 叶岚破罐子破摔：“烦死了你！是不是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智能钏：“果体，十|八|禁，脐橙位……” 叶岚无情地把钥匙捅进智能钏形状奇怪的小孔，解下来随手就要丢出门外：“闭嘴！” 智能钏：“你舍不得丢我，段少将没了我会有危险。有了我，你就是唯一能感知他的小宝贝。” 叶岚拒绝继续被荼毒：“滚！” 智能钏在段璟的军服里疯狂发光发亮：“啊，羞羞！钻进段少将怀里，扎根在他心里，做他的唯一。要段少将亲亲才能打滚！” 叶岚冷漠：“……” “你是不是想关了我？你可以试着用你的精神力摧毁我啊，冲散了我的意识，你往后几百年都再也感知不到我。再见面时，我还是我，你已经是另一个人，你不认识我，心却莫名为我流泪，那是你仅剩的良知在忏悔……”智能钏恃宠而骄。 叶岚：“嗯？” 这么不怕死？敢情是仗着自己有段璟做后台，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 智能钏还在挑战叶岚的底线：“不是不想忍我吗？你关呗，后果自负。” 叶岚刚要发作，一想到这东西对某人的重要性，还是没有意气用事：“……算了，懒得和你一个人工智障计较。” 智能钏：“哦豁，你关心他啊。这叫傲娇吗？给我时间搜索一下……” 叶岚冷笑：“段璟和我说过，你们智能钏在军队里也是有正式编制的，和普通军人一样受军队规章制度的约束，你是段少将的直属下级，如果犯错，要公开接受处罚。刚才你传播黄|色……” 智能钏：“我错了。” 叶岚表示满意，心里可算是松了口气。 智能钏：“我错了错了错了，错了错了错了，错了错了错了宝贝儿不要太为难我……（狗头狗头狗头）” 叶岚顿时纠结。怎么还唱起来了！ 叮的一声，通讯终端突然响了。 叶岚打开一看，发现多了一条来自于段璟的消息。 “早点睡。” 叶岚打了一大段话想发出去，最后又删掉，换成了一个“嗯”，又觉得太过冷淡，于是发了句不冷不热的过去：“你也是。” 段璟那边没有再回复，叶岚躺倒在床上，压着军服的一角，沉沉睡去。 第二天回到学院，叶岚就摊上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他通过了军功榜考核。 第二件，全校的排挤。 基础课上，听到有人猜测他找军部高层开后门，成绩弄虚作假。 机甲驾驶课上，听到有人怀疑他故意隐藏实力，军功榜考核拿下第一。 星际史课上，又有人说他勾引学院高年级学长，才被允许选择战舰设计作为选修课。 中午在食堂吃饭，四周的桌子空无一人。 什么夸张的说法都有，到了下午，甚至有“同时和联邦多位男神约X”的消息传了出来。 就连和他一起的米拉都觉得难受，但叶岚却没有什么反应。 最后一堂课是机甲实战。 叶岚刚走进训练场，就听到有人在背后吐槽他：“早知道我也去勾引段少将了，说不定也能让少将帮我打通人脉……” “还以为联邦的将军有多清白呢，原来背地里也会滥用职权。” 勾引少将？打通人脉？滥用职权？ 叶岚只觉得好笑。敢情他们觉得堂堂少将是这么容易被收买的？要是自己真有这本事，还用得着在学院听这些流言蜚语？ “别太在意，”米拉对这群人的行为嗤之以鼻，“都是嫉妒的。” “没事，你先进场吧。”叶岚笑了笑，他反而没有那么在意。 米拉犹豫了一下，眼角的余光扫过说话的几个人，见叶岚神色镇定才点点头离开。 叶岚放缓脚步，停了下来，故意等那几人从他身边走过，淡淡开口：“麻烦尊重下联邦法，好吗？” “哈？”吐槽段璟的杀马特愣住了。 “啧啧，想维护段少将？关系坐实了哦……”说话的人是和他结过梁子的杨诺。 “我只是想提醒你们一下，背后造谣我是小事，”叶岚慢悠悠说道，“不过污蔑联邦军官……你们是想去军部的审讯室里坐坐吗？” 这番话说完，刚刚八卦的几个人突然闭嘴了，周围一片寂静。 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带了几分慵懒：“嗯，你说得对。” 叶岚微微一怔。 段璟缓缓从训练场里走出来，停在叶岚身后，目光扫过叶岚面前的几个人，轻轻勾了下唇角：“刚才说我滥用职权的人是谁？” 第38章 全校排挤 杀马特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造谣段璟未必是真心，多是出于嫉妒叶岚，但这种事出在“战神后援会”的会员身上，就非常尴尬了。 很不幸，刚才那几个造谣叶岚的人，除了杨诺，全都是战神后援会的会员。在米洛星军事学院，能进入战神后援会，一直被视作一件很光荣的事情，所以很多会员都恨不得把徽章佩戴在脑门上。 “你那个徽章……”段璟偏偏不是个爱给人面子的人，目光落到杀马特胸前佩戴的后援会徽章上，点了下头，“嗯，要是想退出后援会，随时欢迎。” 叶岚在心里默默点了根蜡烛。在背后造谣联邦的军官，还被对方听见，这是有多倒霉？ 他原本只是想让这几个人心里膈应一下，毕竟找到谣言的源头才是重点，但现在段璟直接出面……还自求多福吧。 杨诺落选战神后援会，又在庆典上给段璟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这时候怎么也要挽回一下：“让你不要乱说话，段少将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我绝对相信段少将和凌川同学的清白！” 段璟&叶岚：“……” 杀马特目瞪口呆。 什么叫墙头草？这就是了。 段璟皱了皱眉，没有理会杨诺这个马屁精，淡淡看了一眼杀马特：“你要提供我滥用职权的证据吗？如果证据确凿，你或许可以把我送进罪塔。” 叶岚心中一凉，他没想到段璟会这么认真地对待几句流言。 事实上，所有的矛盾都指向叶岚，段璟在这些流言中，最多是个背景板。等风波一过，该舔段璟的还是会继续做舔狗。他敢打赌，“把段璟送进罪塔”这件事，眼前这些只会耍嘴炮的家伙连想都不敢去想。 段璟语气平静，听不出一丝愤怒，威胁的意味却显露无疑，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当然，这话明显严重了。段璟是军部的少将，就算真的“滥用职权”，也不至于被关进罪塔。 罪塔永夜作为联邦三塔之一，是军部的监狱，分为地上塔和地下塔，地上塔关押普通罪犯，而地下塔关押重刑犯，犯人会终身携带罪名，身处密不透风的黑暗，结局不是被军部处决，就是被关押到老死病死。 联邦历史上，进入过罪塔地下塔的人，总共不超过十二个。 五年前的叶岚，正是其中之一。 “段、段少将、我不是那个意思……”杀马特顿时慌乱了起来，“您、您刚才听错了……” “说笑了，”段璟轻声笑笑，打断了他的话，“罪塔什么的，未免太严重了。” 杀马特在心里松了口气。 “去审讯室坐坐，还是符合规定的，”段璟人畜无害的微笑就像是一把刀子，猝不及防又把对方捅了一刀，“如果不清楚流程的话，我可以帮你把证据递交给军部。” 连叶岚这个遭遇排挤的人都快要听不下去了。这实在是……太狠了！ “段少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杀马特都快哭了，可惜他没有杨诺的厚脸皮，又被段璟这么一吓唬，立刻把什么都吐了出来。 段璟点点头：“那，麻烦你向他道歉。” “哈？”杀马特一时没明白。 “我是说，‘请’你向他道歉，”段璟刻意用了那个字，说完还顿了顿，问他，“这样够吗？” 杀马特的理解能力立刻蹿升，连忙向叶岚道歉：“凌、凌川同学，我错了！” 叶岚叹了口气，没说什么，看了段璟：“谢谢。” “不客气，”段璟说，“上课了，进去吧。” 叶岚原本想拒绝的，但段璟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先他一步进了训练场。有了段璟在旁边，没人敢传那些有的没的。 机甲实战课有两个人请了假，一个是林达令，一个是唐溪。 林达令请的是短假，唐溪请的是长假。 训练人数是双数，两个人请假，大不了彼此的搭档临时合作下，但唐溪的搭档碍于周围目光的压力，在众目睽睽之下故意摔了一跤，顺理成章地装了病。 到最后，只有叶岚一个人没有搭档。 米拉显然有点儿急，他不好丢下自己的搭档，好几次朝叶岚的方向看，直到看见段璟坐到了叶岚旁边。 “介意我做你的搭档吗？”段璟只穿了一件白衬衫，领口微微敞着，露出性感的锁骨，有意无意提醒着叶岚，自己的军服外套还在他那里，记得要归还。 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叶岚在课上的处境，所以一直没走。 谁知道叶岚二话没说就拒绝了：“介意。” “嗯？”段璟略微有些诧异。 叶岚瞥了眼周围的那几支队伍：“你想坐实传闻吗？” “是坐实了被勾引？还是坐实了滥用职权？”段璟想了想问。 “都有。” “不相信我能解决吗？” “如果是在战场上，我绝对相信您的任何决策，”叶岚深谙先褒后贬的话术，“只是段少将在米洛星军事学院的那四年，似乎都在万人景仰中度过，处理这种事，应该并没有什么经验吧？” 段璟失笑：“……确实。” “就算你能一次和我搭档，你能一直和我搭档吗？”叶岚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是指，所有需要搭档的课。” 段璟没有说话。 “当然，我还有个搭档，他很靠谱，但你看，他也有请假的时候，”叶岚往座背上一靠，拿事实说话，“那么我再问少将，就算你能吓住一个人，你能阻止流言吗？这里是学院，不是战场。你确定要对学生用这么激烈的方式吗？” 段璟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叶岚哑然。 “我怕被你连累。”说完这句，叶岚下意识用余光去瞥段璟，见他神色如常，便也继续保持了镇定。 “好，我不连累你，”段璟倒是好说话的很，“那你能告诉我，你这是招惹谁了吗？” “大概是……你的狂热追求者？”叶岚心里确实已经有猜测，但毕竟不是证据确凿，也就没好在段璟面前说出口。 “你觉得能说服我吗？”段璟笑着反问，很快又正色道，“提醒你一下，当年学院有一名向导买通考官提升了自己的竞赛排名，之后故意在学院散播自己和我交往的绯闻，甚至伪造照片传到学院论坛，让所有人误以为是我在帮他。即使那个时候，也没有人敢在背后造谣我。” “……” “我给你几天时间自己解决。”言下之意，如果叶岚自己无法解决，段璟会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 说完后，段璟就离开了机甲的驾驶舱，走到旁边杨诺所在机甲旁，敲了敲舱门：“同学，想进战神后援会吗？” 一分钟后，叶岚成功和杨诺组成了搭档，徒留杨诺的原搭档对着身边的段璟不知所措。 “有意思吗？”叶岚真没想到杨诺对进入战神后援会的事这么执着。 “有。”杨诺点头。 “不膈应？”叶岚实在无法理解这种狂热。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能进战神后援会还在乎这些？”杨诺幸灾乐祸，“反正大家排挤的是你，又不是我。” “哦？我能问问他们为什么排挤我吗？”叶岚若有所思地问道，“那些流言是谁传出来的？” “我靠，敢情你不知道？”杨诺真是醉了，他还以为叶岚有多淡定多不在意，原来只是反射弧比较长，“你通过了军功榜的考核。” “我没开先例，这很正常。” “可你总分压了二年级的学长，都达到远航舰队的入队标准了，这就不正常了。现在远航舰队对你青睐有加，结果今早论坛里流出了你的考试录像，大家都看得出来，你的成绩绝对有问题。” 叶岚没有接话。 杨诺说得没错，那天他的表现很一般，尽管前两场对战打得顺利，但第三场遇到宋诚，他故意放了点水，达到远航舰队的入队标准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一开始，对于散播谣言的人，他怀疑过宋诚，怀疑过唐溪，怀疑过杨诺，直到现在，杨诺告诉他，他的成绩有问题，达到了远航舰队的入队标准。 远航舰队是联邦三大精英舰队之一，即使五年前元气大伤，人员重组，入队标准却一直没有放低过。许多人说，远航舰队的心气太高了，但叶岚却不觉得。远航舰队早就没了作为精英舰队的心气了，守着这么高的门槛不松口，其实是拒绝别人的加入。 综合成绩高的人，往往有更好的选择，不会去选择加入远航舰队，而成绩不达标的人，连进去的资格都没有。现在的远航舰队，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草包队伍罢了。 叶岚渐渐意识到，引导全校排挤他，其实是宋诚在向他施压，目的是用这种隐晦的方式告诫他，只要他有继续调查当年之事的想法，他都会过得很难受。而现在他拥有直接加入远航舰队的机会，只要把握住，他就会很安全。 宋诚虽已离开远航舰队，却偏偏是军功榜考核的考官之一，如果借他这成绩去向曾经的同僚桑塔暗示，往远航舰队里塞一个人，那会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从上次在军部机甲库的试探来看，桑塔显然想将五年前的案子翻篇，很难说是不是已经被宋诚收买…… 如果是，那自己就很危险了。 机甲实战课结束后，段璟果然没有再干涉叶岚的事，只是嘱咐了一句自己小心就离开了。 没过多久，叶岚忽然收到林达令的消息：「晚上一起吃饭吗？」 叶岚以“晚上有事”婉拒了，在通讯终端的联系人里翻了很久，直到找到其中一个名字。 陆琛。 ** 半个小时后。 “宋上校这次的任务不是普通的外交任务，去战区交涉相对比较危险，所以挑选了三大舰队中的精英。军部很重视这次和帝国的交涉，从学院高年级学生中挑选志愿兵协助工作也是军部的意思。老实说，接到这个通知，我和迪尔也很意外。不过联邦和帝国的关系的确越来越紧张……呃，你有在听吗？”注意到叶岚走神，陆琛及时停了下来。接到叶岚通讯请求的时候他才刚刚下课，在他的印象中，这还是叶岚第一次主动找他。 “……抱歉，刚才有点走神，可能是这几天睡得太晚。”叶岚有些心不在焉，离开学院后，他就一直觉得有人跟着他。 “别太在意学院的流言。”作为学院里的风云人物，陆琛多少有听到那些不切实际的传闻，自然而然就以为叶岚是被影响了。 “我明白。”叶岚点点头，没有将自己可能被人跟踪的事情说出来。 “吃过饭了吗？”陆琛关心了一句。 “还没，我不饿。”准确来说，是没什么胃口。 陆琛在学院附近的咖啡馆前停下来：“那我就请你喝杯咖啡吧。” 叶岚本想拒绝，但陆琛盛情难却，再加上咖啡也不值几个钱，最后也就接受了这份好意。 叶岚点了杯拿铁咖啡，刚坐下来，就有几名黑色军服的人跟进来，将咖啡厅的门锁住，守在了门边。 是跟踪他的人？ 叶岚一下子提高了警惕，正要起身，手却被陆琛给按住，转过头来，看见陆琛对自己摇了摇头。 这些人守在咖啡厅外，除此之外没有采取任何的行动，黑金相间的军服昭示了他们的身份——不死军团的哨兵。 是段璟派来的？ 没过多久，一名佩戴少校肩章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叶岚对他有点印象，是段璟的副官，边铄。 边铄对陆琛伸出了一只手：“原本以为你不会配合。” 叶岚怔了怔。陆琛和他们是串通好的？ 陆琛站起身，也伸出手来与他一握：“段少将的命令我不敢违抗。” 边铄目光落到了叶岚身上，无奈叹气：“又见面了。” 叶岚注视了边铄一会儿：“请问我犯了什么错，少将要用这么大的阵仗欢迎我？” 边铄摇头：“你并没有犯错，只是考虑到学院对你的排挤，才对你实行保护。” “你……”叶岚按捺住心中的怒意，“我能见段少将一面吗？” “段少将去了军部。暂时无法见你。我们无意限制你的自由，但根据段少将的调查，学院对你的排挤有军部的人参与其中，因此暂时需要你配合我们的保护。” 陆琛突然开口：“边副官，不如让我来吧。” 边铄皱起眉头：“陆琛，这件事情段少将向我叮嘱了三次。尽管你是光明军团的预备役，但还不是正式军人，即使是不死军团的命令，你也必须服从。” “我知道，我没有要违抗军令的意思，”陆琛淡淡说道，“这是我的学弟，我应该能说服他理解段少将的用心。如果段少将不信任我的话，也不会提前让我汇报凌川同学的行踪。” 边铄沉默了许久，终于做出一步退让：“我可以留你们在咖啡厅，但我们会守在外面。” 半个小时后。 为了避免尴尬，陆琛抱了一本《调.教机甲的一百种方式》在咖啡厅翻看，目光却也没离开过叶岚。 叶岚那杯咖啡只喝了一半，早已经冷却。 “渴吗？”陆琛头也不用抬，却时不时地会问一句。 而每次从叶岚那里得到的回答都是两个字：“不渴。” “天快黑了，”咖啡厅的灯亮起，陆琛侧过头来看了一眼天色，“你想坐到什么时候？” “坐到你们放人。”叶岚想也没想就回答道。 陆琛叹了口气，继续翻看手中的《调.教机甲的一百种方式》。 叶岚给段璟发了条消息：「段少将，您这是什么意思？」 段璟：「确保你的安危。」 叶岚：「讲道理，您不是说了不插手吗？」 段璟：「学院的事我不插手，但招惹了军部的人，就不单纯是你的事。不要生气，等我开完会我们再说这件事。」 不愧是联邦的少将，这么快就查到了线索，叶岚甚至想过，要是能抱上段璟的大腿，很多事解决起来都会容易很多，可是……五年前的事牵扯到了太多的利益，有了桑塔的那些提醒，即便是想要相信的人，也会先站到对方的立场去思考利害。 眼下的情况，与其指望段璟放人，还不如从陆琛身上下功夫。 叶岚抬起头，忽然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从咖啡厅外走过。一个是宋诚，一个是桑塔。叶岚的脸色瞬间变了。桑塔在跟踪宋诚？ 察觉到这一点，叶岚通讯终端上就又多了一条消息。 陆琛：「边铄暂时离开了，把握机会。」 察觉到对面的动静，陆琛抬起头来，看见叶岚嗖的一下将手里的通讯终端放回了背包。 “陆学长。”叶岚突然态度友好地叫了他一声。 陆琛失笑：“这是段少将的命令，不是我能……” “咖啡冷了，我想要杯热的，陆学长能成全我吗？”叶岚很好地诠释了认错该有的态度。 “等着。”陆琛合上书站起，窗外立刻有目光向他们投来，但很快又收了回去。点单台离他们也不过是两步的距离，想趁这个机会逃走，是不可能的。 但那几名哨兵显然把叶岚想得太单纯了。 “机甲呻.吟意味着中央控制系统失控，可以通过身体上的爱抚……” 听见叶岚公开朗读起了书里的内容，陆琛脸色变了，顾不上还没有付款，劈手就想把那本书夺回去。 叶岚身子微微晃了下，敏捷地闪了过去，继续念：“和它达到精神上的共鸣。有的机甲喜欢道具维修……” “你……别念了！”没想到叶岚的身手这么好，陆琛暗叫一声不好，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发现读这种书，他的名声会扫地的！ 不过……他怎么觉得这家伙对这本书这么了解？难道他也…… “我不想和你打架，太耽误时间了。”叶岚放下书，由于刚才动静太大，一直守在门外的哨兵进入咖啡厅想看看情况，刚对上叶岚目光，就感觉到大脑被强行灌输了某道命令。 是精神暗示！ 正当陆琛进退两难时，在点单台打工的学妹小声问道：“陆……陆学长，您的咖啡还要不要？” “要！”学妹无疑给了陆琛一个台阶下，毕竟陆琛也不想放水放得太明显，这样未免太没面子，不料转过身一看，学妹的脸已经红得快要烧起来了。 “学长的口味，挺独特的……”对仰慕已久的学长多了几分了解，学妹的心情却有些复杂，原来陆琛学长之所以没有固定伴侣是因为对机甲有着特殊的癖好吗？ “谢谢夸奖。”陆琛没有注意到学妹纠结的目光，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再转头时，叶岚果然已经不在了。 看见咖啡厅空荡荡的一片，陆琛顿时头疼起来。 这家伙！竟然真的就这么不见了？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第39章 潜入公寓 宋诚的独栋公寓位于第六星区。公寓色调偏暗，只有二楼其中一间卧室的窗户是开着的。 叶岚远远看见桑塔翻进卧室，尾随而上，透过玻璃看见卧室里只有一个熟睡的唐溪。 卧室里光线很暗，唯一亮着的是一台老式计算机，地上到处散落着凌乱的衣物，除了唐溪的，其余的几件明显属于宋诚。 桑塔在那台计算机前不知操作了些什么，几分钟后，竟然开始录像，录像完毕就离开了公寓。 叶岚觉得奇怪，在桑塔离开后才进入卧室。 老式计算机的配置很糟糕，叶岚试着操作了一下，发现这台计算机只被宋诚用来存储文件和接收邮件。 文件的命名十分有规律，清一色是：3025-人员档案，3025-缺失资料…… 3025年？如果叶岚没记错，这正好是联邦军塔被封锁的那一年。二十多年前，军塔因为涉及某项实验被前总统卢森下令封锁，据说他的养父叶凛也参与了当时封锁军塔的行动。宋诚搜集这些资料做什么？ 内部文件一一设置了密码，叶岚试了几下，均以失败告终，索性放弃。 邮件同样设置了密码，早期的邮件都已被清除，叶岚只能看到最新一封邮件开头几个字。 “宋诚上校，3052年11月20日，无界区……” 剩下的内容就看不到了。 3052年11月20日？这不就是学院模拟训练的日期？ 门外传来突兀的敲门声，男人低沉的嗓音随后响起：“睡了吗？” 叶岚暗叫一声糟糕，眼看唐溪翻了个身子似乎要醒来，情急之下只好躲进了衣柜。 衣柜只有一道细小的缝隙，叶岚进去之后才想起来，自己忘了把那台老古董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却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叶岚屏住了呼吸，尽可能地集中起注意力，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门被缓缓推开，宋诚走进卧室，还没来得及注意到那台被叶岚动过的计算机，就听床上传出一声怯生生的唤声。 唐溪揉着眼睛坐起了身子，看见出现在门口的人，嘴巴动了动，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对不起，你不生我气了吗？” 宋诚斜倚在门口，淡淡看着他，语气冷漠得令人心寒：“以后做任何事之前，先和我商量。” “你是不是不想我搬来？”唐溪心有不甘地问道。 “别乱想。”宋诚没有做出任何解释，用不可描述的方式让他闭了嘴。 叶岚胃里一阵翻涌，忍不住把头转了过去。啊呸，真是辣眼睛。 一个小时后。 宋诚把衬衣的扣子一颗颗扣上，目光留意到了那台被动过的老古董，动作明显一顿，脸色陡然间就阴冷了下来。 “你动过？”宋诚的语气冰冷得就好像刚才发生过的一切都只是错觉，瞬间将两人的距离拉开。 “我没有！”唐溪辩解，“没经过你的同意，我不会乱动你的东西。” 宋诚注视了他许久，目光回到那台老古董的屏幕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宋诚心事重重，神色阴郁，唐溪万不敢过问，就这么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等着他再度开口。 宋诚在卧室来回踱步了一会儿后，拾起地上的一件衬衣，所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又丢了回去，缓缓走到衣柜前。 他的身影透过衣柜的窄缝，映在叶岚眼中像是被放大了数倍一样清晰。 叶岚的手越攥越紧，就在宋诚的手指触碰到衣柜的刹那，咯吱一声，门外传来机关开启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巨响，离他不远的地方发生了强烈的精神力碰撞。 宋诚的手停在了与衣柜咫尺之距的地方。 “怎么了吗？”被巨响吓了一跳，唐溪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那两股精神力的碰撞。 这股似曾相识的精神力令叶岚全身一震，一种混合了震惊、担忧，以及喜悦的情绪涌上心头，心跳陡然间变得杂乱无章，掌心不知不觉就渗出了汗珠。 是他吗？ “有人进来了，”宋诚喉咙间发出一声冷哼，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不用担心，这里的精神陷阱……” 宋诚的声音戛然而止。 精神力的碰撞还在继续，宋诚似乎也感觉到精神陷阱无法困住入侵者，眉头渐渐皱起，快步离开了卧室。 叶岚咬紧了嘴唇，留意着一墙之隔的卧室外任何的风吹草动。 再强的精神陷阱也很难困住3S精神力哨兵，更何况他是段璟，他那么强，不会有事的…… 叶岚一遍遍说服着自己，心里的不安却在逐渐加深。 香槟酒的气息在某个瞬间变得异常浓烈，叶岚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心脏一样，猛地推门出去，却感觉到有另一个力道顺势把门拉开。 叶岚还来不及细想，就迎面和拉开门的人撞了个满怀。 段璟？ 叶岚顾不上脑门痛，刚想确认他的情况，就发现出现在这里的人竟然不是段璟，明显愣住。 怎么会是林达令？ “快跟我走！”林达令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一句，紧接着就扯过他的手臂，以一种保护他的姿势将他抱在了怀里。 “想跑？”回到卧室的宋诚冷冷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急不缓地打开了墙上的隐藏开关。 整个卧室的精神陷阱都启动了！ 情急之下，叶岚别无他法，一脚踢向那台老古董，只听砰的一声，老古董飞了出去。 “啊——”床上的唐溪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见老古董似乎在朝着自己的方向飞来，连忙闪到了旁边。 “你……”宋诚的脸色立刻就变了，显然那个老古董对他有着某种特别的重要性，在两名入侵者和老古董之间，宋诚毅然决然选择了老古董。 “你解决问题的方式，还真是简单粗暴……”林达令已经很努力在忍着笑了，但最后还是没能忍住。 “你还有心情啰嗦！”叶岚怒了，亏自己还在担心他，他居然还笑得出来，也不知道受这精神陷阱影响最严重的人究竟是谁？ 宋诚家里的精神干扰陷阱似乎对哨兵有着很强的针对性，尽管林达令能够强行破开，却还是受到了影响，现在脸色一片苍白，眼神里的疲惫甚至让他看上去惨兮兮。他伸出手来，明显想要抱叶岚，手指却反反复复收紧又松开，状态看上去很不好。 “我们跳下去！”林达令扬了扬下巴，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一手绕过叶岚手臂，按下了镶嵌在智能钏上的风泽空间钮。 叶岚来不及思考林达令的话是否可行，只能硬着头皮拽着林达令破窗而出。 两人稳稳地被风泽接住，叶岚却感觉一直被他抓着的林达令无力地滑落了下去，连忙又用力把他拽了上来。 启动了自动飞行模式的风泽在第六星区上空缓慢行驶着，离开宋诚的公寓一段距离之后才找了个地方降落。 还好天已经黑了，不然像他们这样趴在风泽身上一路飞行绝对是违反首都星交通法规的。 叶岚不禁开始为他们两个担心起来，刚才在宋诚公寓弄出那么大动静，恐怕已经打草惊蛇了。幸好自己使用了面部伪装技术，只是林达令…… 和宋诚通过邮件联系的究竟是什么人？是帝国的人吗？他们计划见面？ 怀中虚弱的身体发出压抑沉闷的埋怨，叶岚猛地回过神来，低头一看，被林达令的模样吓了一跳。 只见林达令的面庞惨白得吓人，就连嘴唇也褪尽了血色，眉头深深拧在一起，狭长的睫毛不可控制地颤动着，半闭的眼睛里尽显疲惫，手指不知轻重地攥着他胸口的衣服，仿佛要将他的扣子拽下来几颗。 在叶岚的认知中，林达令不是会向人示弱的人，所以他的实际情况一定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糟糕。 自责使得叶岚完全忽略了林达令是怎么知道他的位置的，甚至没想要问起他身上携带的信息素是怎么回事。 他是为了自己才会变成这样的，可是，自己却走神了…… 一想到这里，叶岚心里就充满了深深的愧疚：“你怎么样？” 话音刚落，就见林达令一口血吐了出来。 叶岚怔怔望着他，他没想到林达令的伤会这么严重。 “看着我。”既然他们是搭档，叶岚觉得自己有义务对他进行精神疏导。 谁知道林达令吓了一跳，偏过头去，眼神闪躲：“别……别用精神共感。” “啊？”叶岚愣了一下，虽然不知道林达令为什么这么说，却还是住手了。 “你有事吗？”林达令控制着自己凌乱的喘息，随意擦了口血，快速转移话题。 虚弱的声音让叶岚的心柔软了下来，心底的愧疚更深了几分，语气里多了一丝愧意：“我没事。” 像是确认他有没有说谎，林达令看了他一会儿，顿了顿，抓着他胸口衣服的手一点一点放开，分明是松手的动作，看上去却十分吃力，隐忍的模样让叶岚加倍自责：“那好，我临时有事，离开几天。通知过陆琛来接你，我不送你了。” 接下来几天，林达令不但没有回别墅，就连体能训练课都没有去过，就像是失踪了一样。 那天闻到的信息素味始终在叶岚脑海中缭绕不去，叶岚试着联络了下段璟，居然也没有消息。 奇了怪了。 跟踪调查不算顺利，叶岚唯一知道的，是宋诚和神秘人在20号当天会有所行动。而这一天，这么巧就是校内模拟训练的日子。 要告诉段璟吗？ 事关重大，段璟很显然也在调查宋诚，但叶岚却拿捏不准他们之间的关系。 恋人？显然不是。 未婚夫？开玩笑的。 搭档？只是挂名的。 朋友？确定不是塑料友谊？ 等停下脚步，叶岚才发现自己早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段璟别墅的门口。 叶岚鼓足了勇气，按下了智能钏上的通话按钮。 第40章 关心则乱 “有事？” 叶岚很快就听到了段璟的声音，淡漠疏离，和往常很不一样，甚至带了些许疲倦。 “……”叶岚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哪怕这个事实让他不习惯、不舒服——但，这似乎才是段璟面对他应该有的态度。他正斟酌着该如何向段璟开口，却发现自己没有组织好语言，来找段璟只是一时冲动而已。 “怎么不说话？”段璟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那鼓疲倦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声音略微沙哑，“发生什么事了？” 叶岚一怔，立刻意识到是自己的迟疑引起了段璟的误会，连忙澄清：“没事。” “我这边很安全。”叶岚又补了一句，说完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段璟似乎松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段璟追问：“你在哪里？” 叶岚抬头看了看面前巨大的别墅，又想到智能钏的定位系统一直没关，如实回答：“……你家外面。” 段璟没有让他等太久。几分钟后，嘀的一声，别墅的大门缓缓打开，叶岚看见了门后站着的人，只看了一眼就无法再把目光移开。 段璟依然穿着之前那件白色衬衣，袖口无意中卷起，露出白净的手腕。他站姿随意，黑色的长裤显得双腿修长笔直，完美的身材一览无遗。 透过那双平静的冰蓝色眼眸，叶岚看到了他最熟悉的自信，还有……从眼底透露出来的陌生倦意。 “进来说吧。”段璟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说完后就转身离开，走在前面带路，态度出奇的冷淡。 叶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默不作声走在他身后，看着他身姿挺拔，落日的余晖洒落在他肩头，金色的肩章夺目。 叶岚不是第一次光顾段璟别墅，却是第一次这样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始终与他保持着几步的距离。 有那么一瞬间，叶岚觉得是自己步子慢了，试着加快步伐跟上他，最后才发现是段璟走得太快。 几步的距离忽然间变得难以跨越，叶岚顿了一下，硬着头皮再次加快脚步跟上，没走几步，却发现段璟不知何时已经停下，站在不远处等他。 叶岚怔了怔，抬起头来，目光猝不及防与他相撞。心跳骤停的一瞬，因提前预感到慌乱，转过头去，佯装镇定。 穿过长长的走廊和客厅，最后来到段璟卧室的门口。 嗯？ 好像哪里不对？？ 卧室？？？ “几天没换衣服了？”段璟的目光落到他被蹭脏的衣服上，神色这才缓和了不少。 “等等……”叶岚想表示自己来找他是有正事的，但是才说了两个字就被打断，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发现衣服是潜入宋诚公寓那天被林达令的血蹭脏的。 “先去洗澡，”段璟从柜子里随手找了几件衣服递给他，“衣服你先穿着。” 叶岚麻木地接过衣服，在段璟的示意下离开了卧室，朝浴室的方向走去，丝毫没有注意到卧室的床上一片狼藉，旧军服凌乱地搭在床边，小白片和用空的精神缓退剂毫无规律地散落在床单上。 穿着段璟的衣服，叶岚总觉得有些别扭，衣服对叶岚来说略大，上面散发着果味的酒香，很淡，却异常醉人，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被蛊惑了。 洗完澡后，叶岚回到卧室，却在门口迟迟没有进去，脑子里浮现出几天前在展览会驾驶舱里的那个吻，炽热的呼吸混合着诱人的信息素，竟让他脸一下红了。 房间里的精神力不稳定，叶岚瞬间察觉，微微皱眉，没再犹豫，一脚踏进卧室，看见段璟半蜷缩着身子躺在床上，眼睛闭着，似乎已经睡着了。单薄的衬衣勾勒出精瘦的腰身，微微撩起的衣角隐约显露出迷人的腹肌。 叶岚不由一怔。他是身体不舒服吗？ 在叶岚的印象里，还是第一次看段璟这么虚弱，那股疲惫深埋在骨子里，即使被他强行压制，也会在眼中显露。 叶岚把灯关上，缓缓走到床边，替他把被子盖上，在床边坐下，盯着那张过于精致的面庞看了一会儿，又觉得气氛太暧昧，尴尬起身，准备离开。 算了，还是出去吧。 察觉到动静，段璟缓缓睁开眼睛，狭长的睫毛颤了颤，蓝宝石一样的瞳孔比往常黯淡许多。看到叶岚要走，他迅速从床上坐起来，尽管有意克制着身体内的那一股倦意，却无法掩饰面色的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抱歉，”段璟低声叫住了他，又恢复了刚才那副难以亲近的样子，眼神也复归了清明，“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不能找你吗？”叶岚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放轻松。看到他疲惫不堪的样子，大脑一瞬间浮现的念头竟是：等他休息好了再说。 “能，”段璟似乎淡淡笑了一下，眼神依然平静，却要比往常认真许多，“但是，你不会。” “我……”叶岚被堵得无话可说，过了一会儿，走近了往他床上一坐，“在说我的事之前，我想问少将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段璟注视着他问。 叶岚不习惯被他这么盯着，下意识地避过了脸去，轻轻咳了一声：“这几天，你在哪里？”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段璟顿了一顿，回答道：“家里。” “你的身体不舒服吗？” “嗯？”段璟怔了怔，“没有，只是有点累。最近军团……” 叶岚重新抬起头来，静静望着他，没有说话。他努力保持着镇定，强迫自己跟他对视，仿佛在与他做着某种对峙。 段璟的话没有说完，被他这样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间笑了：“你说得没错，确实有一点。不是什么大问题，不需要担心。” “其实，如果是狂躁症的话，你可以让我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叶岚顿了下，特意补充道，“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我是向导。如果你愿意，可以暂时信任我。” “好。”段璟答应得很快，说完就毫不避讳地凑了过来，与他挨得很近，一副任他再割的模样。 咫尺之距，彼此呼吸交.缠，嘴唇贴近的刹那，好像心也在靠近，只要稍一动弹，就会被看穿心思。 叶岚睫毛颤了颤，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点，却发现段璟凑得更近了，这才抬头，认真审视这张被形容成“军部颜值巅峰”的面庞。尽管脸色略有些苍白，皮肤却没有一点瑕疵，瞳眸像最深邃的海，倒映着最广袤的星空，剑一般的眉毛斜飞入鬓，鼻子高挺，嘴唇单薄而性感，整张脸都精致得让他心跳加速。 叶岚难耐地滚动了一下喉结，将额头轻轻抵了上去，注视着那双完全对他放开信任的双眸，缓缓释放向导的精神屏障。 雪松的信息素清冽温和，让人冷静又安心，仿佛置身在凛冬雪夜，沿着一条安静的长街走下去。没有尽头，只有永不醒来的美梦。 向导的信息素不愧是治愈狂躁症的良药，无形中好像有一双手安抚着段璟在狂躁症期间格外敏感的神经，让紊乱的五感渐渐恢复了过来。 “其实，我……”叶岚低声开口，声音里透露着很明显的犹豫。 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他把话补完，段璟正想问什么，却接收到了从咫尺之距的那双眼睛里传递出的坚定命令。 是精神暗示！ 叶岚暗自松了口气，在哨兵昏迷的刹那，及时揽过他身体，让他靠在自己肩头。 温热的呼吸喷洒到颈间，叶岚身体颤了下，低下头来，眨了眨眼睛，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抱歉。” “休息一下，然后再听我说。”将熟睡的段璟安放到床上后，叶岚在房间里踱步了一会儿，留意到桌上一张相片。 叶岚一眼就认出了相片上年幼时的段璟，俊朗才初现端倪，自恋却已经很明显。而他身边的年轻男人，长身而立，惊艳绝伦。 男人戴着金框眼镜，气质清冷，眼底流露出一丝傲气，却偏偏让叶岚感觉到一种……很熟悉的温柔。 叶岚很快放下相片，走到窗边，抬眼的刹那，天边余晖散尽，夜幕展开，如蛰伏的猛兽苏醒，转瞬就吞没了星光。 段璟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夜里十二点。叶岚抱着水杯晃进段璟的卧室，一个不留神，就被段璟撞泼了水杯。 水泼在了段璟的衬衣上，将他的衬衣浸湿了一大半，衣服紧贴着身体，隐约透见肌肉的线条。 哦豁，干坏事了……叶岚心里想着，呼吸莫名有些不顺畅。 “没关系，不用在意，”段璟的状态明显好了许多，“你还没走？” 听到这话，叶岚的心往下一沉。难道段璟希望他走？ “说吧，什么事找我？”段璟开门见山，随手解开衬衣的扣子，将被水泼湿掉的衬衣换了下来。 猝不及防面对了令人血脉喷张的画面，叶岚立刻转过头去，身体僵硬得快无法动弹。 “桑塔少校在跟踪宋上校，我在宋诚的公寓发现了疑似他和帝国联络的记录。”叶岚话音刚落，余光就瞥见段璟动作一顿。 “知道了，”段璟不冷不热地回答，叶岚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却又听段璟问道，“不过，为什么？” 为什么？他是在问自己为什么会跟踪桑塔，去宋诚的公寓，还是在问自己为什么要冒险调查这件事？ 段璟完全无视了呼吸凝滞的叶岚，不等他开口，就径自说了下去：“就是为了这个吗？” 叶岚一怔，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段璟重新拿起一件衬衣披上，随手扣了两粒扣子，走到他面前，每个字都在他心脏上毫无章法地敲打着：“做这些事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第41章 联邦往事 气氛陡然凝固，卧室里一片寂静。 段璟忽然意识到自己语气过重，阴沉着脸准备道歉，却听叶岚率先开口了。 “抱歉，是我的错。”叶岚说完，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 于公，段璟是军部少将，也是“极限共感”事件的调查负责人，纵使宋诚和桑塔可疑，自己的跟踪一旦出了差错，打草惊蛇，都会给段璟带来麻烦。于私，段璟临时让边铄看着他，只是出于对他的保护。 但当时情况紧急，如果自己真的没有跟踪，那么宋诚和帝国的那封邮件…… 段璟皱眉，嘴唇动了下，似乎有些后悔。 “抱歉，段少将，”叶岚又重复了一遍，留意着段璟的脸色，“是我考虑得不够妥当……” “我不是这个意思，”段璟打断他的话，眉头皱得更深了，“我不希望有人因为这件事情受到伤害。军部有军部的规定，我毕竟是少将，你有任何的发现，我希望可以先通知我，由我来做决定。” 叶岚收紧了手指，略微低下头，低声：“……我明白。” 注视了叶岚一会儿，段璟轻声笑了，面色突然缓和下来：“好了。凌川同学，身为不死军团的军团长，我现在希望你能如实禀报自己在宋诚公寓的发现。” 叶岚一愣，反应过来后，轻轻咳了一下：“少将不是怀疑宋上校和‘极限共感’事件有关？不久前，第三星区往学院运输的机甲中途出事，少将去第三星区检查机甲库的时候，我和迪尔学长去了趟事发地点，发现当时的唯一受害者唐溪态度可疑。唐溪搬去了宋诚的公寓，我利用风泽监听，听见唐溪说在机甲库见到过宋诚。而陆琛学长说当时在机甲库察觉一名哨兵和一名向导，所以，我怀疑那次是桑塔在跟踪宋诚，被陆琛发现后，先后对陆琛和唐溪下手。” “果然，”段璟若有所思，“那天我在机甲库，也察觉到了向导的信息素。” 叶岚很快明白是什么：“桑塔的信息素？” “不错，”段璟点头，“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和林悦发现有人频繁进出战神号精神控制室？那个人就是当年因伤退居三线的桑塔，由于负责看管军部机甲库的缘故，他轻而易举就能接触到战神号。” “我想，桑塔未必是宋诚的同党，但他一定知道宋诚在做什么，”不等叶岚开口，段璟已经将他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他们两个都曾隶属于远航舰队，是叶凛上将的下属，后来叶凛上将的儿子叶岚接过舰长的位置，他们两个依然在舰队担任要职。” 叶岚：“你觉得……他们在叶家的叛国案里有所隐瞒？” 段璟：“嗯。当年‘血鹰’的坠毁和那些奇怪的证据，根本不足以作为叶岚叛国的证据。” 叶岚：“你在调查这件事？” “嗯，听我说完，”段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是林波元帅的意思。五年前我接到军部密令，歼灭远航舰队，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这条命令让我觉得很奇怪。回到首都星后，我私下向林波元帅求证过这件事，林波元帅很震惊，去找库里总统，发现他态度异常坚决。叶家叛国案过去后，元帅心中存疑，派我和林悦私下调查，确实发现了一些疑点。尤其是宋诚。” 说到这里，段璟忽然问了一个无关的问题：“你知道我的父亲吗？” “江言上将？”叶岚诧异。江言上将的履历可以说是光辉璀璨，联邦最高精神力向导，闪电军团副军团长，首都中心医院名誉院长，米洛星军事学院高级教授……各种头衔闪瞎人眼。六年前却因为一个任务失踪，传闻是被联邦秘密处决。 “嗯。很多人都以为我是因为父亲的事，还有对叶家的叛国案提出过质疑，才与军部存在隔阂，事实上，那只是假象。我当年被派往哈曼星，并且被惩罚取消获得荣誉勋章的资格，都是林波元帅的主意，为的是方便调查。军部对我父亲和对叶家的做法如出一辙，并禁止任何人翻案，父亲当年执行的任务也与精神芯片有关，两件事事发时隔一年不到，很有可能有某种联系。这件事关系到联邦安危，林波元帅私下授意我远赴无界区调查。哈曼星位于联邦的无界区，是元帅认为帝国最有可能采取行动的星球之一。” “就是在哈曼星的那段时间，我查到早年被联邦禁止的‘极限共感’实验还在继续，尽管军塔已经关闭，涉案人员也全部获罪，但很可能存在漏网之鱼，并已经被帝国方招揽，帝国亡灵舰队和亡灵号星舰的强化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的调查也证实了我们的猜测。过去几年里，宋诚一直和帝国方保持着一定程度的往来，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和去哈曼星附近的一颗无人星，那里屏蔽了任何的信号，我们无法监测到他们在那颗星球上做了什么。前一段时间，那颗无人星遭到了不明势力的轰炸，帝国的间谍临时去了哈曼星的一个地下格斗场，将消息传送到了首都星的零度，我们对零度的工作人员进行刑讯拷问后基本可以确定，宋诚有在对这件事情推波助澜。” “宋诚最早是在远航舰队任职，出事后转入情报局，又去了外交部，对他来说，和帝国人取得联系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最近一段时间，帝国军队于无界区对联邦屡次进行骚扰，宋诚主动向军部提出20日远赴无界区进行交涉，很可能会有所行动。” “既然段少将已经怀疑宋诚会在赴无界区交涉的那天有所行动，那么少将有什么打算？”叶岚相信，段璟调查了这件事这么多年，如今知道宋诚可能会采取行动，就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但宋诚一向有着很高的警觉性，不死军团如今驻扎在首都星，调去跟踪宋诚是不可能被军部允许的。就算段璟有足够的证据怀疑宋诚也一样，因为就像桑塔说的那样……有些事情，或许是库里总统默许的。 “你以为我向元帅提出修复战神号，是把全部希望寄托在精神控制室的监控和通讯记录上吗？”段璟挑眉，“那些很可能早就已经被销毁。战神号暂时放着也不会怎么样，倒是宋诚那边……” “战神号能源系统的修复需要特定的几种晶石，其中蓝晶石位于无界区……”叶岚恍然间反应过来他的用意，“军部同意少将提出对战神号的改进方案，只要少将以获取战神号所需要的蓝晶石为理由，就可以离开首都星护卫队的监视，跟踪宋诚。” “聪明，”段璟俯下身来，手臂撑在床头，将他抵在了床边，唇边笑意更深了，“我们的想法还挺一致的，这算是心意相通吗？” 尽管无力吐槽他的用词，在段璟凑过来的那一刻，叶岚还是本能地偏过头去，心跳突然加了速，跳得厉害。 感觉到叶岚的紧张，段璟故意凑得更近了：“其实在调查过程中，我们一共锁定了三个关键人物。” “宋诚，桑塔，还有……”第三个名字，叶岚却无法猜出来了。 “白牧。”段璟给出了一个叶岚从没想过的答案。 “白牧？”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名字，叶岚惊讶地转过头去，对上他深邃的眸子，瞬间又避开了，用迅速的反应力掩盖住了自己的慌乱，“他是帝国的人吗？” “他不是，”段璟缓缓摇头，似乎和他一样充满了疑惑，“对他，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在上次去第三星区开会之前，我从没有见过他。从履历上看，他在象牙塔待满了三年，加入军队一年，期间没有任何的不良记录。” “那为什么会怀疑他？”照这个时间算，无论是江言上将还是叶家出事的时候，白牧还在象牙塔，每天都要进行向导相关素质的培训，象牙塔的看守又向来严密，他能做什么？ “他和宋诚存在一定程度的来往，但全部是私下进行，具体内容没有人知道，”段璟沉思着说道，“虽然他的档案看上去没有问题，但也保不准做过什么手脚。” 白牧…… 想起那次和他在第三星区的一面之缘，叶岚一时说不出话了。 “凌川同学，”段璟突然正经，“学院模拟训练期间，我会借由寻找修复战神号必备的蓝晶石，离开首都星一段时间。你能配合一下，帮我个忙吗？” “嗯？”叶岚疑惑，“你说。” 段璟：“愿意为我做一次志愿兵吗？” “你是说……”模拟训练的志愿兵，不就是陆琛和迪尔参加的那个？ “不愿意也没用，”段璟挑眉，“我已经让人把你名字报上去了。” 哦，敢情您是在通知我？ “学院模拟训练由远航舰队全队监控，我军团的人不方便干涉，”段璟顿了顿，又补充解释了一句，“你是学院学生，如果学院当天有特殊情况，随时汇报给我。有这个身份，行事方便。” 是怕宋诚和他离开首都星的期间，桑塔会有什么行动吗？ “明白，有情况我会向你汇报，”叶岚说完，忽然想起什么，低头看向手臂上佩戴的智能钏，目光有片刻的凝滞，迟疑道，“那这个……” 段璟曾说过，智能钏是有正式编制的，其中一个很重要的作用，是用来识别遗体…… “先留在你身上，”段璟没有给他说完的机会，“用它和我保持通讯。” 叶岚：“知道了。” 段璟：“不要打草惊蛇。” 显然是在说他潜入宋诚公寓的事情。 叶岚点头：“我会谨慎。” 段璟注视了他一会儿，笑：“也保护好自己。” 叶岚一怔，眼神不自然闪躲了一下：“我……会的。” 正事说完，段璟目光落到他身上略显宽大的衬衣上：“对了，给你的衣服还合身吗？” 段璟旧衬衫的尺码对叶岚来说偏大，套在身上莫名让叶岚有一种被段璟气息包围的羞耻感。 还有……身上那条有些不贴身的内.裤。该不会也是段璟穿过的吧？ 平时看不见不知道，现在自己穿了才知道，段璟的尺.寸，居然……这么那个…… “内.裤我没穿过。”段璟像是有读心术一样。 叶岚：“……” 段璟又补了一句：“你穿我穿过的我也不会介意。” 叶岚内心纠结起来：我介意！ 段璟：“尺码还合适吗？” 叶岚瞥了他一眼：“尺码对我来说有点小。” 段璟惊讶：“真的？让我看看。” 叶岚忍无可忍，一个枕头砸了过去：“你做梦！” 枕头在某人的闪躲下，成功砸向了桌上的相片。 糟了，要闯祸了…… 叶岚心中一紧，却见段璟及时腾出身子，捞了一把枕头，让它……掉到了地上。 “啧，枕头没了……”段璟颇为嫌弃地摇头，却丝毫没有去捡的意思。 叶岚沉下脸，不就是让他去捡吗？捡就捡，反正是他扔的，捡了也没亏。 但叶岚刚伸出一只手，就被段璟捉住手腕，轻轻一扣，一瞬间天旋地转，叶岚被推到了床上，被迫躺着面对段璟。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肩头，颈后的腺体温度逐步升高。 如果他知道自己有精神芯片…… 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视线，叶岚陡然间从这暧昧气氛里清醒过来，手指抓紧了床单，微微偏了下头，目光却被迫与他缠绕，呼吸和心跳都像是拉近彼此距离的帮凶。有那么一瞬间，他竟分不清自己的心虚是来自于精神芯片，还是……某种不敢直面的心动。 段璟撑着手臂，居高临下望着他，忽然伸出一只手戳了戳他的脸蛋：“嗯……比枕头软，还是枕这个吧。” 开什么玩笑！ 叶岚猛地起身，卧室的灯却一下熄灭了。 有什么东西在他肩膀上一沉，香槟酒的信息素入侵腺体，一阵酥麻感流遍全身。黑暗中，微弱的呼吸声很快变得平稳。 睡、睡着了？ 第42章 离开首都星 五天后。 由于近期联邦与帝国关系激化，首都星多次检测到非法入侵，再加上学院组织了正式的模拟训练，为安全起见，首都星决定加强防卫，将所有关隘临时封锁，无通行权限禁止出行。 距离段璟从第七星区航空港出发已经过了三个小时。 黑隼驾驶舱内，段璟保持着优雅的坐姿，若有所思地望着舷窗外暗红色的弥漫星云，棱角分明的面庞显得英俊逼人。 浩瀚太空中，云雾般的星云缓缓移动着，微弱的光芒照见漂浮着的机甲残骸，呈现出一种壮阔又朦胧的美感。 黑隼忽然间打破了平静：“少将，机身有些脱离控制，检测到磁场干扰，暂无法确定原因。” “嗯？”段璟回过神来，注意到定位系统上锁定的目标周围多出了几个变幻的光点，屏幕上参数的变化也变得无规律起来。 段璟眉头微皱：“是磁场风暴，立刻通知林悦他们避开。” 黑隼发去通讯请求的时候，林悦正安静地坐在驾驶舱内，目光落在军事论坛版面上一则最新新闻上：近两个月来，无界区频繁检测到非法入侵，风暴军团面临巨大压力…… 看到那个最熟悉的名字，林悦微微晃了神，一个深埋多年的名字浮上心头。 顾白墨。 曾与段璟在学院展开激烈荣誉争夺战的学长，当年从米洛星军事学院绝对优秀的成绩毕业，自十年前的“边星战役”后就常年驻守无界区，现任风暴军团的军团长，军衔上将，其下属军团拥有D级战舰风暴号——波塞冬战舰，是联邦军部高度重视的3S精神力哨兵，也是……他的长官，他曾经的搭档。 身边有人落坐，林悦关掉了论坛界面，很快又恢复了常色。 身边是他昔日在风暴军团的战友，当年风暴军团只有一支队伍留在了首都星，那就是韩朔的队伍。 透过驾驶舱的玻璃，林悦看到自己身边的人，和自己一样没有穿那套属于风暴军团的白色军服，以至于原本锋锐的眉眼都显现出错觉般的温和。 我知道你的队伍为什么留在首都星，就像在我知道有一支队伍和长官申请留下来的时候，我知道那是你的队伍。 “林少将，我们有十年没并肩作战了吧？”韩朔还是称呼他为“林少将”，尽管现在所有人都会称呼他为“林医师”。但是韩朔记得，那是他的军衔，十年前，他独自从美杜莎之眼回来后获得的军衔。 那一次他一战成名，“暗夜杀神”的称号落在他鲜血涌动的肩头，白色军服上的触目惊心的伤痕成就了联邦第一狙击手的美名，风头一夜之间盖过那位因为失职而面临处罚的顾长官。 那一战是林悦的最后一战。他因伤留在首都中心医院接受治疗，后成为首都中心医院的首席医师，保留在风暴军团的军衔。而他的长官，在带领风暴军团离开首都星后，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林悦一本正经地端坐起来，面庞严肃了不少：“嗯，是有那么久了。” 留意到控制台闪烁的红色信号，韩朔道：“段少将发来了通讯请求。” 林悦淡淡瞥了一眼：“接通。” 黑隼的声音传出：“林少将，韩少校，前方存在较强的磁场风暴，需要绕道。” 林悦冷笑：“这条路是通往无界区的必经之路，附近的柯里星每一百年才会发生一次磁场风暴，宋诚挑选这个日子还真是处心积虑。” 段璟：“我怀疑是陷阱。宋诚特意挑选了这个日子，绝不可能没有想到，要避开磁场风暴最好的的办法是外星区G62区。那里可能会有埋伏。” 林悦：“呵呵，他敢。我毙了他。” 段璟无视了他那句泄愤的话，大概估算了一下距离：“走死亡航道的话，你那里有问题吗？” 死亡航道——最危险的军航道！ 黑隼忍不住骄傲起来，摇摆了下机翼。诡异的行星带，危险的黑洞群，密集的太空碎石……这可是唯一一条因为过于危险而被禁止的军航道，哪怕是林波元帅都觉得能够顺利通过是不可思议的事。 最重要的是，当年开辟这条军航道的，就是他的主人段璟少将！ 段璟冷不防说道：“你兴奋个什么？” 黑隼吓得冷汗直流：“……抱歉少将，磁场风暴太强了，造成了机身摇晃。” 段璟再次确认道：“有问题吗？” “没有，”林悦说着，又补了一句，“别忘了，我也是将军。” 林悦转头就对韩朔吐槽：“你看这家伙又在炫耀了。联邦绝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够脸不红心不跳地推荐自己开辟的航道。” 韩朔苦笑：“别吐槽了林少将，走这航道我可没把握。” 林悦沉默半晌：“靠，你真给那家伙长脸。” 韩朔：“不，我绝对相信您可以做得更好。” 段璟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你们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的时候，能先把通讯切断吗？” 林悦：“……” 韩朔：“……我的错。” 段璟迅速扫了一眼屏幕上实控区域内的敌情通报，在对现在的战况做出了判断之后，立即脱离普通航道，以不可思议的精准操作让黑隼避免了因磁场风暴造成的碰撞，朝某个方向飞去：“外星区G-141区，进入跃迁点！” ** 同一时间。 米洛星军事学院训练场总控室内。 叶岚坐在监控旁，听着旁边两位学长不停哔哔，有些头疼。 直到模拟训练当天，他才知道，段璟说给他安排的志愿兵身份，是让他去顶替某高年级学长的身份。志愿兵只允许高年级学生报名，这名高年级学长临时请假，多半是出于段璟的安排。 迪尔走过来，笑眯眯伸出一只咸猪手，想揽叶岚的肩膀：“嘟嘟嘟，不用说，我知道你一定是因为想见我才来做志愿兵的~” 叶岚及时往旁边一闪，翻了他一眼：“你想多了。” 陆琛淡淡瞥了他一眼：“迪尔，别乱来。” 迪尔耸耸肩：“好，你开口了那就听你的。” 叶岚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忽然注意到，这几天里，智能钏居然都安静如鸡。这家伙最近是怎么了？闹上情绪了？ 仔细一看，发现这玩意儿居然闪着淡淡的黄色光芒。 叶岚将智能钏隐藏起来，转头：“陆学长，你了解智能钏吗？” 陆琛：“唔……被军团招纳的正式预备役都是有的。怎么？” 叶岚：“它们脾气不好的时候会闪浅黄色的光吗？” 陆琛：“那是隐身模式下的危机警报，智能钏会自己判断是否处于危险环境，如果确定处于危险环境，它会进入隐身模式。为了不让敌人察觉，它们通常不会太高调，只会闪浅黄色的光芒。” 段璟他……有危险？ “那如果安静如鸡呢？是不是代表危险解除了？”叶岚试图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陆琛：“不，那代表智能钏在准备自杀，在绝望的时候，它们会变得很极端。如果感觉不到主人的生命迹象，智能钏会想办法找存在感，试图和军部或是信任的人取得联系。但长期得不到回应，它们会默认主人死亡，为以防落入敌人手中，销毁自己。” 叶岚明显愣住。这家伙疯了？！ “怎么了吗？”见叶岚神色有异，陆琛温柔问道。 “没事。”叶岚说完，转过身，悄无声息摸到了开机键。 刚开机完毕，就听到智能钏在他脑中哔哔。 “救命。” “救命。” “救命。” “救命。” “救命。” “别嚎了，”叶岚打断它，“怎么回事？” 智能钏：“我感应不到段少将的精神力了。” 叶岚：“他已经不在首都星了。” 智能钏：“我们的数据库接通覆盖全联邦的星网，能与联邦境内所有智能钏进行日常交流。我确认过了，没有段少将的精神力。” 这么说来……段璟离开了联邦？不，要离开联邦境内不可能这么快。 敲门声响了三声，进来的人是桑塔：“还顺利吗？有什么特殊情况吗？” 陆琛：“暂时没有。” 桑塔又看向叶岚：“你这里呢？” 叶岚正要开口，就感觉到迪尔的手搭到了自己肩上：“没有，我看着呢。” 叶岚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 段璟借口去找蓝晶石跟踪宋诚的事，不会有多少人知道。这一趟为了不打草惊蛇，他身边只带了林悦等几个信任的人。叶岚现在没资格见林波元帅，但段璟那里情况不明，如果将情况如实汇报给桑塔……难保不会引起怀疑。 智能钏开始急了，再次直接和他大脑展开交流：“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去找段少将？” 去找段璟？ 叶岚微微皱眉：“这次学院的模拟训练，首都星被高级别的智能警卫覆盖，我没有通行许可。如果买星船票……” 智能钏：“找风泽啊蠢货，风泽是新机甲，还没有编入军队，能逃离联邦军的正式管控。” 风泽？？ 叶岚一怔。是啊，他怎么没想到呢？ 尽管迪尔已经代叶岚开口，但桑塔的目光停在叶岚身上。 叶岚顿了下，给出了一个确定的回答：“没有。” 桑塔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不得不说，相比学院那帮学生，志愿兵的身份还是挺自由的，几分钟后，叶岚借生病的理由让取得了陆琛迪尔的通融，成功离开了学院。 风泽在第七星区航空港起飞，开启隐身功能后，借一架民航星船打了掩护，由于风泽还未来得及编入联邦的机甲数据库，安全避开了高级智能警卫的监测，离开监测范围后，与民航星船分道扬镳。 叶岚：“刚刚在总控室，你叫我什么？” 智能钏：“宝贝，甜心，达令。” 叶岚：“……” 你再编！ 智能钏：“这是底线了，老公是喊段少将的。” 叶岚：“……他没处罚你吗？” 智能钏：“没有，他对我好温柔。” 呵呵，你能在我面前这么装B还不是因为他没锤烂你？ 还没等叶岚腹诽完，智能钏忽然开始闪红！ ……他人品有这么差吗，还没离开首都星就被人逮着了？ 叶岚提高了警惕：“什么情况？” 寡言少语的风泽难得出声：“主人，一切正常。” 叶岚：“可是智能钏……” 智能钏猝不及防开口：“嗷，没有危险。” “没危险你闪红？你知道战场上提供错误情报的严重性吗？”叶岚忍无可忍。段璟到底是怎么容忍自己手下有这么不靠谱的下属的？ 智能钏：“羞羞。” “……”叶岚忽然反应过来，这家伙刚刚是在害羞啊？ 去往无界区的路线叶岚很熟悉，绕过乌利尔行星带，走莫斯航线，是最短的路线。 十七个小时后，风泽终于进入无界区境内，整个过程十分顺利，连叶岚都感到意外。 智能钏：“让我探测下我的好兄弟在哪里。” 叶岚忍不住猜测：“好兄弟？你是说黑隼？你们不会有一腿吧？” 智能钏：“肮脏！龌龊！我怎么可能是受！” 叶岚沉默半晌，冷不防冒出来一句：“你是公的？” 智能钏：“？？？我是男孩子。” 叶岚：“哦。” 我信你个鬼，你个人工智障坏得很。 智能钏：“你什么意思？？？” 叶岚淡淡说：“没什么，就是有点意外。你探测到什么了吗？” 智能钏：“啊，去那颗星球，我感觉到了段少将残留的荷尔蒙……” 叶岚：“你能矜持一点吗？” 智能钏试图捍卫自己的地位：“我是第一个和段少将睡觉的生命体。” 叶岚沉默。照这个思维模式，自己会不会是……第二个？ 想到这里，叶岚脑子里不禁浮现出段璟枕在自己身上沉沉睡去的那个晚上。 自己身上的内.裤缠绕着某人信息素的味道…… 呸呸呸，什么乱七八糟的！别想了！ 叶岚真想拍死自己，刚刚乱想什么呢？ 半个小时后，风泽在一颗无名星球降落。 星球荒芜，温度寒冷，遍地冻土，植被稀少，浓雾弥漫。 智能钏：“咦？” 叶岚：“发现段少将了吗？” 智能钏迟疑：“是……” 风泽替它补充了：“是血鹰。” 叶岚的心猛地一沉。他在这附近？那段璟…… 智能钏：“距离很近，让你的精神兽去看看？” 叶岚动作一滞，被智能钏敏锐地察觉了。 智能钏：“你是向导，你没精神兽吗？” 叶岚：“嗯？” 智能钏：“你的精神兽是什么样啊？给我看看。” 叶岚面无表情：“我没有精神兽。” 智能钏：“不可能啊，就算你有精神芯片，也不至于影响到精神兽啊。该不会是几千岁的老王八吧？啊，那真的有点降低魅力值……” 叶岚：“闭嘴，烦死了。” 智能钏还在继续骚扰他：“你是不是不会控制啊？” 叶岚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你知道我有精神芯片，没想过告诉你的长官？” 智能钏：“长官对精神芯片没有恶意。” 叶岚：“哦？” 智能钏：“江言上将说，被植入精神芯片的都是受害者，不应该搞歧视。” 在最新一代的机甲中，“风泽”的隐身优势是极其明显的。叶岚驾驶着“风泽”在朦胧的灰雾中穿梭着，侦测系统实时显示着周围潜伏的危机。 前方是一片完全陌生的领域，意味着任何可能发生的危险。 智能钏：“前面有人。” 风泽的危机警告同步送达。 叶岚驾驶着风泽在地表降落，暂时将风泽收进了空间钮，没有继续靠近。 是宋诚吗？还是段璟他们？ 脚步声靠近，两个猜测均被否定。 从军服来看，是两名帝国人。从他们释放的精神力判断，一名是哨兵，另一名应该是个向导。 尽管朦胧大雾中可见度很低，也依稀可以分辨出，领头的那名向导，身材很好，而且……很漂亮。 见他们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走来，叶岚微微侧过身子，一个翻滚，将自己藏到了一片机甲残骸后面。 那名哨兵正在和自己的同伴吐苦水。 “叶离，不是我内涵你，你们联邦人真是事B，要不是因为那个闵寒，兰斯洛特上将至于把我们派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做苦力吗？” 第43章 叶离 两人距离叶岚所在的那片机甲残骸堆越来越近，叶岚凭借脚步声估算着距离，每一步都退得十分谨慎。 不远处，叶离没有理会哨兵，踩过地上的机甲残骸，脊背挺得笔直，在被迷雾覆盖的机甲残骸堆里行走着。 可惜哨兵是个话痨：“喂，你在联邦的时候听过那个闵寒的名字吗？” “没听过。”叶离淡淡说。 哨兵撇撇嘴：“切，原来他那么没名气？还科学家呢，上次我听到那群维护亡灵号的人说，在中心控制室发现他有一个写着‘契尔曼’的铭牌，上面还刻着兰塔国的国花。他该不会就是个在各国行骗的草包吧？要是真掌握了高科技，什么东西不能复制第二个，非要找那一个？难道那精神芯片是他送给初恋的礼物？上次我还听上将吐槽他是个会把初恋画像挂在床头的偏执狂……” 闵寒？ 听到这个名字的刹那，叶岚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一种莫名的恐惧席卷全身，就好像他曾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一样。 叶离没有出声，保持着沉默，对哨兵的话丝毫不感兴趣。 见叶离沉默，哨兵依然没话找话：“你呢？你有没有啊？” 叶离：“什么？” 哨兵：“初恋……” 叶离打断他的话：“你现在闭嘴还来得及。” 哨兵丝毫没察觉到他的不悦，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啧啧……不会就是那天你偷偷幽会的那位吧？联邦人？” 叶离停下身。 “说呗，我又不会告诉兰斯洛特上将，你要是怕上将把你关进第三刑讯室……” 哨兵的话还没说完，叶离手上的枪就对准了他的眉心。 哨兵惊恐地退后：“你、你想做什么——” “别怕，开个玩笑，”叶离笑了笑，枪口偏离，目光穿过他肩膀，声音冰冷而又残忍，“出来吧，不用躲了。” 哨兵转身，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你是什么人……” 叶离没有出声，目光掠过叶岚颈部，嘴角微微上扬，拿起通讯终端：“亡灵舰队，兰斯洛特上将亲卫队第一分队，A07号叶离，锁定……” “任务目标”四个字还没说出口，叶岚已经意识到他那句话意味着什么，劈手躲过通讯终端，在叶离错愕的瞬间，手肘向后一抵，阻止了叶离重新夺回终端，随即借着回弹的力道退开半步，迎面躲过叶离踹过来的一脚，顺势一个后仰滚到他身后，钳制住了他肩膀。 “靠！联邦人？”哨兵掏出枪对准了叶岚。 叶离勾了下唇角，没有反抗，在哨兵准备开枪的刹那，手指覆盖上叶岚的枪管，仿佛是为抢叶岚手里的枪一样，却偏偏又不急不缓。 这个动作让叶岚的心猛地一沉。那个瞬间，他犹豫了。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手，白皙，修长有力，骨节分明。仿佛钢琴家的手。 叶岚顾不上其他，凭借着风声辨别出了子弹飞来的方向。他选择了开枪。 可哪怕他开枪时再果决，终归是抵不过枪上另一只手的微薄力道。 叶离微微倾斜了一下身体，挡住了叶岚的视线。枪口在那个瞬间不得不偏转，随他心一起退让了毫厘。 子弹从枪口飞出，穿透哨兵的脑门，一枪毙命。 对方甚至没来得及开枪。 叶岚身体一震，瞳孔收紧，一种复杂的情绪从心中升起，他松开了钳制住叶离肩膀的手：“你——” “不错嘛，枪法没有退步。”叶离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看着他。 叶岚注视他许久：“怎么认出我的？” 叶离没有回答，目光再一次扫过他颈间，意思很明显。 再联想起他汇报给帝国的那句未说完的话，答案不言而喻。 精神芯片。 叶岚毫不意外。段璟说过，最近一段时间，“极限共感”的实验团伙活跃，而背后很可能是帝国方在操纵。如果当年从军塔离开的那些科学家真的已经被帝国招揽，那么他们究竟想要精神芯片做什么呢？ 想到这里，叶岚忍不住开口：“你现在是……” 话说到一半就停住。 就在几分钟前，他已经告诉了自己。 亡灵舰队，帝国兰斯洛特上将亲卫队的一员。 叶岚沉默了好一会儿，换了个问题：“刚刚那个哨兵说，你私下和联邦人见过面？” 叶离愣了一下，很快笑道：“是啊，那天第三刑讯室来了一位联邦军官，想把被抓的人救走，你能想象他的下场吗？” 叶岚脸色变了：“你对他动手了？” “是我还是别人，有区别吗？”叶离漫不经心地说着，很快回答了他自己，点了下头，“哦，有的，也只有我这个联邦人，会对他手下留情了。你这是在同情他吗？” 叶岚眉头紧皱：“你还记得自己是联邦人？” “我记得，”叶离一顿，回忆起了什么，话里满是讽刺，“3043年我加入父亲的远航舰队，获得过七枚荣誉勋章，3045年离开舰队，加入烈焰军团，3047年晋升上尉，一个月后，联邦军部无故扣了我一个罪名，将我放逐边境。” 叶岚眉头紧皱，眼神黯淡了几分。这是两人间最心照不宣的事情，而造成这些的，恰恰是自己对宋诚的错信。 叶离留意到他的神色，忽然笑了：“你是要把我送到联邦军手上吗？联邦战神段璟？还是首席向导林悦？又或者是风暴军团总指挥顾白墨？” 叶岚霍然收紧了目光：“你知道他们在哪？” 怎么还会有风暴军团？联邦五大军团之一风暴军团，不是一直驻守无界区吗？风暴军团的军团长顾白墨上将，据说是林悦当年的搭档，也是段璟曾经的学长，与段璟交情匪浅，难道他们是商量好的？ 他的反应让叶离明显意外了一下，立刻心领神会：“怎么，难道你们是一伙的？” 叶岚蹙眉，神色冷了几分：“倒是我该问你，你是来和宋诚见面的？” 宋诚与帝国有勾结，他和叶离恰好在同一时间出现在联邦的无界区……这真的是巧合吗？ 叶离失笑：“那种事情可轮不到我管。” 智能钏忽然发出了类似信号被干扰的沙沙响声，干扰起叶岚的大脑。 叶岚：“安静点。” 智能钏哀嚎：“这怎么能怪我？都怪你们没结合，来回感应你们两个我很混乱的。” 叶岚：“闭嘴！” 智能钏：“我们好像被困住了，信号刚刚被屏蔽了，屏蔽器就在下面。啊……连精神力都感应不到了。” 叶岚愣住：“什么？下面？” 智能钏：“就在我们脚下。” 还没等叶岚领会到智能钏所说的危险，叶离脸色立刻变了，倏地冲上前夺回自己的通讯终端，低声：“误入K-6星秘密基地。立刻来帮我。” 叶离话音刚落，迷雾中就有一个声音响起：“真没想到，你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轻浮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叶岚警惕地转过身，透过朦胧的雾影，辨别出一架看上去有些眼熟的白色机甲。 听他的语气……似乎认识自己。他究竟是谁？ 只分散了一瞬的注意力，叶离就不见了。 靠！跑得真快！ 叶岚按下空间钮，在男人机甲冲上来的那一刻，跳进了风泽的驾驶舱。 “如果这样都制服不了你，我想，我也没有取代你的资格了。”男人的语气听上去十分轻蔑，说完就驾驶着那架白色的机甲朝他发动了进攻。 叶岚立即驾驶着风泽后退，迅速完成了形态切换，才在那架白色的机甲腿飞来的刹那矮身避过。 男人驾驶的机甲被踢中了颈部，踉跄着退后了几步，更换了手里的武器：“挺厉害。不用精神芯片与机甲共感，是怕对身体有影响吗？” 听到那一句话的刹那，叶岚的大脑咣当一下只剩下一片空白，有如被子弹击中一般，记忆深处的某些回忆炸裂开来，一直有条不紊地操纵机甲进攻闪避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这一瞬间的犹疑使得叶岚的“风泽”被擦中了左臂，整个驾驶舱都感觉到了一阵剧烈的震荡。 “主人，您的精神力波动有异，”驾驶舱内传出“风泽”充满担忧的声音，“我很担心您的精神状况……” 精神波动有异？叶岚一下子就意识到，这里恐怕有干扰精神力的装置！这样下去，不但他对风泽的操控会受到影响，他自己的精神力也会受到损伤。 “现在感觉到，是不是太迟了？怪就怪你无法召唤精神兽，否则怎么会察觉得这么晚。”驾驶白色机甲的人位于干扰装置外的区域，趁着他试图远离干扰区的短短一瞬采取了极其猛烈的进攻。 “现在察觉也不算晚。”叶岚冷笑，作为联邦速度最快的机甲，风泽以一种几乎不可思议的速度让对方的攻击扑了个空，并借机踹中了白色机甲，借着这个力道冲出了干扰区。 白色机甲被迫后退了三步才站稳了身体，却一下子被击中了膝盖，倒落在地，然而它的主人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会知道？因为，我和你是一样的。” 一样……？难道他也有精神芯片？ 叶岚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这个人在暗示他，他不但认识自己，还知道他的许多事，所以别耍什么花样，即便这场战斗他输了，他也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战胜自己。 他是联邦的人还是帝国的人？我在哪里听过他的声音？他，是谁？ 无数个疑问闪过脑海，在没弄清楚之前，他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 “风泽”踩住了白色机甲的腿部，手中的武器抵住白色机甲颈部，那正是白色机甲驾驶舱的位置：“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自杀，或者收起你的机甲，告诉我你的身份。” “你！”驾驶舱内的人拼命挣扎着，却只是徒劳。 “我数一二三，”叶岚按下了手边的一个按钮，风泽手上的刀立刻锯下了白色机甲的小腿，“如果你不害怕的话，我们就这样继续。” “好，我选第二个。”躺在地上的人将白色机甲收回了空间钮中，但他却戴着黑色的面罩，无法分辨长相。 叶岚将“风泽”收进了空间钮，正要去掀开他头上的面罩，就听见宋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住手。我说过了，不要擅作主张。” 叶岚心脏骤停。 那是他这一生中听过的最冷漠的声音。 尾音上扬，似乎带了笑意。唤起埋在血液下的针刺，令人不寒而栗。 “叶岚，好久不见。” 第44章 不期而遇 K-6星秘密基地。 这是一个地下通道，金属墙壁上布满了检测仪器。 段璟抬头看了一眼：“果然滴水不漏。” 幸亏林悦的智能钏开启了反侦察模式，很好地隐藏了两个人的存在。 林悦：“真麻烦，智能钏还要共享我的。” 段璟瞥了他一眼：“我说，你不会是因为怕顾白墨才跟我下来的吧？” 林悦僵硬了片刻：“你刚刚说谁？” 段璟停顿了一下：“顾白墨。” 过了一会儿，又补充道：“忘了跟你说了，我提前搬了救兵。” 林悦沉默许久，冷不防冒了一句：“……你介意我把反侦察模式关掉吗？” 段璟：“那你长官来收尸的时候可能会吐槽我们尸体太难看。” 突然间察觉到了什么，段璟眉头微皱：“是信息素。他们可能就在这个位置。” 是雪松的味道…… 林悦身为段璟竹马，很容易就猜到了他的想法：“你别这么自恋，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吗，经过军塔精神芯片那件事，信息素可以无限相似，哨兵都不一定能感觉出。比如说现在，你闻到的可能是……” “两个人。”段璟突然打断了他。 “你是说这里有两个人有这样的信息素？”林悦明显一愣，“你能区分出来？” “可以。”段璟低声。不是所有精神力，都能与他产生共鸣。 “我去查探一下。” ** 冰冷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流下来，渗进裸露在空气中的伤痕，带起阵阵钻心的疼痛。 叶岚猛地坐了起来，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气息异常不稳，仿佛刚经历过一场生死搏斗。 竟然睡着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 双手不出意外地被反剪在身后，叶岚试着挣扎了一下，很快放弃了继续白费力气的想法。他的手在身.下一点一点地摸索着，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被扔在了一张床上。 叶岚刚想下床，就听见外面响起隐约的脚步声，他迅速躺回了床上，维持住了沉睡中的姿势，一动不动。 房间的门被拧开，来人没有开灯，脚步声缓慢而有规律，听在耳中有着强烈的压迫感。直觉告诉他，进来的人是宋诚。 从脚步声辨别出宋诚走到了床边，叶岚的心一下子悬紧了，然而外面却响起了突兀的敲门声。 不等宋诚回应，敲门的人就走了进来，看见床上侧着身子躺着的人，眼中多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什么事找我？”对面前这个人的出现，宋诚并没有意外，他不紧不慢地问道，尽管已经猜到了他来找自己的目的。 来人没有回答，却反问了一句：“他醒了吗？” 是那架白色机甲的主人！ 叶岚知道，这个人口中的“他”指的是此刻正在装睡的自己。 “我说没有，你会信吗？”宋诚目光落在纹丝不动的叶岚身上，像是猎鹰在捕捉志在必得的猎物，“你今天太冒险了，竟然敢在他的面前驾驶极光，就不怕他认出来吗？” 竟然是极光！难怪当时的感觉这么熟悉…… 叶岚脑中闪过曾在学院机甲榜上看到的排名，极光现在的操作者，是白牧！ 一个猜测油然而生。难道白牧就是当年宋诚身边的那名帝国间谍？ “抱歉，下次我不会了。”白牧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宋诚的这个问题正好戳中了他的痛点——他想用极光击败叶岚，证明自己才是极光最好的操作者，只有自己驾驶的极光才配和宋诚的血鹰并肩战斗！ 得到了这句承诺，宋诚没有太苛责他：“什么事？说。” “你……”白牧对他疏远的态度感觉到一丝不满，“这些事最好不要让他听见，我们出去说。” 宋诚走到桌旁，从盒子里挑出了一根细长的针管，然后拉起叶岚的一条手臂，将针孔对准了静脉，缓缓将液体推进了他的身体。 感觉到液体渗入静脉的那一刻，叶岚紧紧咬住了下唇，鲜血的腥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疼痛感竟成了克服心底恐惧的唯一救赎。 幸好没有开灯。叶岚心里想着，正因为宋诚看不清此刻自己脸上的表情，才能让自己勉强维持住熟睡的姿态。 他已经意识到，白牧接下来要和宋诚说的话，恐怕对他来说会是至关重要的信息。 “你给他注射的什么？镇静剂吗？”白牧皱眉。 “那是刑讯逼供用的注射剂，”宋诚面目表情地回答着，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好像对这样的事情习以为常，“如果他醒了的话，是不可能忍受得了的。” 注射液在体内迅速扩散，叶岚勉强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身体却已经开始冒冷汗，单薄的衬衣渐渐被打湿，白皙的皮肤若隐若现。他早就体会过了宋诚的心狠，却没有想到宋诚会把刑讯逼供用的注射剂这么轻易地用在他的身上。 白牧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却不再回避叶岚的存在：“我检查过了基地的所有地下通道，并没发现有人。不过半个小时后，所有机关都会启动，出口埋了定时炸.药，无论他们藏在哪里都不可能逃出去。” “好。”宋诚回答得十分简洁，语气里听不出一丝喜悦。 他们？是在说段璟他们吗？ 疼痛在体内蔓延开来，注射液流过的地方像有无数根银针刺破血管，但是……勉强可以忍受下来。 刑讯逼供用的注射剂，对他是无用的。 那是他与生俱来的体质，从童年起就存在，但他却在进入军校后才真正知道。 一千多名新生里，只有他有SS的刑讯成绩。 白牧：“如果这次能将他们留在这里，下个月联邦和兰塔国的外交会顺利上很多。” 兰塔国？外交？ 宋诚未置可否，淡淡说道：“就算让他们回去也无所谓。他们拿不到想要的证据，就什么也做不了，相反，还得想办法解释谎报军情的行为。” “库里总统禁止调查当年的事情，他们最多也只能在库里总统眼皮子底下进行，造成不了什么危害。” 白牧：“你心里有数就好。” “没有其他事的话，你可以出去了。”宋诚下达了逐客令。 过了很久，叶岚才听见宋诚的声音再次在黑暗的房间内响起，语气让人捉摸不透：“醒了吗？” 叶岚没有动，尽管他知道自己正在颤抖的身体已经瞒不过宋诚了。刚才忍耐注射剂带来的痛苦已经用尽了他身上的全部力气。 宋诚在床边坐了下来，手指落在针孔钻过的伤口上，轻轻一按。 叶岚猛地一口血吐在了床上，剧烈地咳嗽起来，肩膀不可抑制地颤动着。 “什么时候醒的？”宋诚徒手在他的嘴唇上擦拭着那些血迹，不在乎自己的指尖也沾染上丝丝艳烈的红色，直到触碰到某个湿润的存在。不同于血的温热，那触感冰凉，似乎携带着不可名状的悲伤，让那只从来不会动摇的手也轻轻颤抖了一下。 宋诚扯落了叶岚脸上蒙蔽住双眼的黑色布条，来不及干涸的泪水混合着强忍痛苦而流下的冷汗，有着某种奇异的美感。 叶岚轻轻喘息着，强迫自己忽略掉身上还在蔓延的痛苦，保持住此刻最应该拥有的理智：“你对我做了什么？” 宋诚的手指在叶岚手臂上佩戴的智能钏上缓缓摩挲着，单薄的嘴唇有了一丝弧度：“定情信物？” 叶岚无法躲开他的触碰，只能抬起头来与他对峙着，神色一点点冷了下来：“是。” “你们结合了吗？”宋诚阴郁的眸子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就好像过去发生的事情都是他的错觉。 “对。”对上他目光，叶岚突然意识到，这个智能钏，现在是自己的救命稻草。如果自己死了，整个不死军团或许都会响起警报。敌人会因为惧怕不死军团而不敢对他下手，就比如现在的宋诚。 “风泽是段璟从弗莱恩那里买来的，听说，他向弗莱恩承诺，会为风泽找到最合适的驾驶员。看来，他已经找到了。”宋诚不带感情的叙述听得叶岚心中不寒而栗，他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风泽不是林达令买的吗？难道段璟二手卖给了林达令，倒赚了他一笔？他还干过这么不厚道的事？ “怎么？”察觉到他身体发热，宋诚的手背抵上了他的额头，“你很热吗？流了这么多汗。” “是又如何？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们在一起，我很爱他，他也爱我，”闭着眼睛说谎要容易许多，只要他不相信那是真的，就可以说服自己编造出任何的谎话，“我们在庆典活动上成功匹配，这个智能钏是定情信物，我们已经向元帅提交了结合申请。” 宋诚停在他额头的手明显一滞，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下似乎有暗流涌动着，是许多年不曾出现过的情绪，是早已化作灰烬的火焰。 “他会来……”叶岚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砰”的一声，剧烈的枪声在偌大的房间内响起。 被巨大的力道按进宋诚怀里的刹那，叶岚在想：开枪的人是谁？……会是他吗？ 宋诚迅速将叶岚推开，以至于叶岚险些摔在地上，很快又听见第二声、第三声……子弹齐齐落在他的身边。 被掩盖的，还有身体中枪的沉闷声响。 是宋诚中枪了吗？ 汗湿了衣服，叶岚却感觉身体一片冰冷。他死了没？下一枪会打向自己吗？ 叶岚试着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用反剪在身后的手够到了床上那块黑色的布，却被另一只冰凉的手给捉住。 宋诚轻蔑地笑了一声，语气里充满了讽刺：“你想做什么？” “你怎么样？还能动吗？”叶岚有意无意忽略了他话里的讽刺，语气里只剩下对他伤势的担心，“为什么要救我？” 听到那久违的关切，宋诚愣了一下，眼底有刹那间的失神，但是又很快恢复了那副冰冷模样：“肋骨受了点伤……” 他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就感觉到胸腔正对着心脏的位置被一个冰冷的硬物抵住了。 “我会开枪的，”叶岚眯起眼睛来，子弹早已打开了他手铐上的锁，“所以——麻烦你放我走。” ** 地下通道的门是被叶岚用精神力强行破开的，只是这么一个小动作，叶岚身上的汗已经湿透了衣服。 宋诚注射给他的药剂药效太强，换做一般人可能早就痛得昏迷了过去，但是他不会，高于常人的极限使得他必须清醒着忍受下这种痛苦。 他晃了晃脑袋，在身上摸索了一下，试图找到什么锋利的东西，最后目光定格在手臂上风泽的空间钮上，一咬牙，撩起自己的手臂，拿着锋锐的一角在白皙的皮肤上划下一道歪歪曲曲的伤口。 风泽空间钮的棱角不像匕首那般锋利，所以用它对身体造成创伤的过程注定不会有多么痛快利落。 细密的血珠渗出像是找到了一个出口一样持续涌出，借助身体上的疼痛，叶岚才勉强可以盖过药剂带来的精神上的痛苦，让自己保持清醒。至少现在，他不能昏迷过去。除非他想半个小时后被炸得灰都不剩。 通道内一片黑暗。 叶岚正想求助智能钏，就发现它在睡觉偷懒，迫不得已用精神力碰撞的方式戳了它几下：“你死了没？” 智能钏：“啊……” 叶岚：“死了就点点头，没死就说话。” 智能钏：“段少将……” 叶岚一怔：“怎么？” 智能钏：“在附近。” 话音刚落，叶岚就听到通道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林悦：“我靠，你才舍得回来？刚刚怎么会开枪？” 段璟言简意赅：“不止我们在这。” 林悦：“发现什么了吗？” 段璟：“这里原先是个废弃机甲库，我怀疑是五年前帝国军的潜伏据点。” 林悦：“你是说远航舰队遭遇偷袭的那次？” 段璟：“机关布置和零度很相似，现在很可能是那群实验团伙的交易据点之一。这件事最好尽快通知元帅。” 林悦：“信号屏蔽了，先找出口吧。” 林悦拿手电扫了一圈，忽然停住：“喂，段璟，前面好像有块猪肉。根据我的判断，有四分之一头猪那么大。” 段璟无语：“……林悦，你的想象力能再糟糕一点吗？” 被当成猪肉的某人：“……” 叶岚屏住了呼吸，忽然觉得有点尴尬，刚想拔腿跑路，段璟的手电就照了过来。 叶岚：“……” 段璟先是一怔，眼底掩盖了某种不易察觉的喜悦，紧接着呼吸急促起来：“你……” 叶岚难堪得转过脸去，脸倏地一下红了。 没等段璟开口，就忍不住解释：“是、是智能钏让我来的……” 第45章 逃离基地 段璟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尽管没有拆穿他，尾音却拖得老长：“哦？它的话比我的话管用吗？我倒想知道，它是怎么履行职责的？” “……”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这么给他长脸啊！！ 一直保持沉默的林悦忽然出声：“你们瞎了？” 段璟看也没看他：“嗯？” “没看见旁边还有善良无辜又脆弱的美男子吗？我为你们在大庭广众之下发.骚而感到羞愧。”林悦故意把某两个字咬得很重。 段璟用怀疑的眼神打量了他一番：“你刚刚说谁脆弱？美男子，我怎么没看见？” 林悦面不改色：“当然是像猪肉一样肤白貌美的纯情向导，一加热就会流出黄黄的油水。比如说站在你面前那块。” “不是，我……”意识到林悦误会了，叶岚刚要解释，胸口就一阵急痛袭来，身体被迫前倾，一个不稳，差点栽进段璟怀里。 段璟快步走上前去，及时扶住他，皱眉：“你怎么了？” 叶岚将半卷的袖子放了下来，遮住了那只还在流血的手臂：“没事。” 血液瞬间浸染了衣袖，温度正在一点一点从身体内流失。汗珠融进伤口，带起一阵刺痛。 林悦再次拿起手电，在叶岚脸上照了照，仿佛在检验猪肉一样，冷不防冒了一句：“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死一般的寂静。 叶岚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维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不敢动弹，脊背冰凉，被段璟扣住的一只手腕却像是要烧起来一样。 “智能钏，检查一下他的身体状况。”段璟说着，伸手想探叶岚额头，却被叶岚仓促避开。 一时间，叶岚呼吸更加不顺畅了。 “我不要紧，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叶岚很快回过神来，知道事有轻重，拒绝了智能钏的检测，“刚才我听到白牧说，半个小时后，会启动这里的机关，引燃出口处埋的炸.药。” “嗯，他们恐怕打算彻底摧毁这个地下基地，”段璟沉声道，“宋诚以为我们谎报军情，恐怕不知道顾白墨驻守无界区的十年里调查到了一些线索。” 叶岚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看向他。 是自己想多了吗？或许刚刚……他也在现场？自己和宋诚的对话，他听到了多少？ 通讯终端上突然闪过一条消息，段璟淡淡看了一眼，将通讯终端收起：“信号屏蔽已经解除，风暴军团的支援到了。该去会和了。” 林悦一本正经地点头：“道理我都懂，怎么出去？” 段璟四处张望了一下：“我们有两个选择。第一，我们直接上去，但宋诚他们已经离开，基地上层现在全部被封死，炸.药可能就在我们头顶。” 林悦：“说话说一半会……” 段璟及时打断了他：“第二个办法，刚刚我们发现，这里的通道每半个小时会发生一次位移。现在还剩二十五分钟，这条通道大概率会对接上其中一个埋有炸.药的出口。如果能阻止这条通道的移动，让风暴军团去解决炸.药。” 林悦：“叫来的帮手，不用白不用。” 段璟：“……幸好我的副官对自己长官没这么狠心。” 林悦冷笑：“呵呵。这里的通道位置变换全靠机器控制，你有把握搞定？” “这里有台机器在运转。”叶岚留意到角落里那台不起眼的机器，走到旁边，目光扫过控制台上，胃里忽然一阵没来由的翻腾。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似电流般窜过血液，脑中忽然间闪过无数错乱的片段。 冰天雪地的首都星，枪声将寂静的幕布打得千疮百孔。雪花覆盖在尸体上，仿佛有了千斤重量。一场雪葬上演的同时，无数尸体被掩埋在军塔地下，从此不见天日。 刚刚建立起的和平墙，转瞬淹没在叛军的枪弹中。一面哭声不止，一面血流成河，炮火纷飞。 机甲无情碾过尸体，血融化了地上的雪，也惊起蚕食腐肉的乌鸦。满目疮痍中，找不出一张有表情的脸。 焕然一新的联邦大厦，年轻的总统头发半白，眼神浑浊，却高声宣布开战。 庄严肃穆的军塔内，披着白大褂的陌生男人启唇，对实验台上长眠的男人轻声说，再见。 首都广场上，象征爱与和平的纪念石碑摇摇欲坠，阳光无法照见的背阴面雕刻模糊，似乎写着—— 一五一零年。 叶岚猛然间清醒过来，伸手扶住面前的机器，稳住了疲软的身体。 林悦闻声看过去：“嗯？不会这么巧吧？正好在这里？” 叶岚攥紧了手指，晃了下脑袋，努力把脑子里的影响驱走：“这只是一台普通的执行机器，与总控室的控制机器相连。” 林悦不愧是首席向导，见多识广，立刻明白过来：“你是说总控室的机器与执行机器之间通过意识感应来交流？那就麻烦了，虽然我是3S精神力，但也没法逆向控制总控室的机器。纯天然无污染的小白兔混进鸭子群，想操控鸭子们，是会被鸭子排斥的。除非有东西把它伪装成一只性感的鸭子。比如说……” 林悦的话没有说完，叶岚动作却一滞。 段璟的神色变了，目光落在叶岚身上，正欲开口，就听叶岚开口了。 “或许，我可以控制它。” 话音刚落下，段璟就厉声阻止：“不行——” 叶岚平静地打断他的话，抬起头来，望进他瞳孔中的那片冰蓝色的无尽海：“你其实，已经知道了吧？” 段璟一怔，哑然。 叶岚停顿了一下，又说：“还剩二十分钟。我也不想在这里被炸成灰。不如，相信我一次？” 段璟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再阻止：“抱歉。” 叶岚在机器前面单膝跪下，尝试着使用精神芯片与机器的大脑产生共鸣。 对方感觉到陌生精神力的试探，立刻产生了抵触，试图阻止这个入侵者，却在短暂的迟疑间，被叶岚的精神力捕捉到，趁虚直入，触探到了总控室的大脑意识，下达了精神暗示。 在那片由他构建的图景之中，山崩地裂，地表卷起黑色的风暴，雨水暴戾，整个世界轰然倾塌——在通道的一端连接上出口时，位移骤然停止。 “走！”段璟低声吩咐，在通道的门被风暴军团援兵轰开的刹那，抱住叶岚的腰跳了出去。 然而刚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就迎面而来几颗大子弹。 “我靠！风暴军团不靠谱啊！”差点没避开子弹的林悦骂骂咧咧道。 子弹？难道是刚才…… 叶岚一抬头，一颗子弹正好从他脸侧飞过，只差毫厘。 “小心！”段璟迫不得已推开叶岚，叶岚身体一阵脱力，迫不得已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枪声停歇了几秒，取而代之的是快速换弹夹的声音。 叶岚屏住了呼吸，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来辨别接下来子弹飞来的方向，但是却没有等到下一颗子弹，反而听到一个男人的斥责：“给我住手！” 这个声音…… 一种极其复杂的感情涌上心头，但叶岚来不及多想，趁着对方两人产生争执的刹那，以最微弱的动静翻滚出了对方的射程之内，往段璟的方向靠近，没想到刚滚了两下，段璟的身体就覆盖上来，正好把他挡住了，紧接着单手揽过他的腰，将他捞起。 叶岚微微一怔，伸出手来抱了他一下。手指渐渐无力，于是又赶紧拽住段璟的军服，最后搂住他的腰，与他紧紧相贴，慌忙抬头：“我会抓紧的。” “抓不紧也没事，我抱得动。你也不是很重。”段璟咬着他耳朵轻轻笑道，用力一跳，带他藏到了几架废弃机甲后面，冷冷看了一眼子弹飞来的方向，声音慵懒又随意，“顾上将，你们的支援来得也太迟了吧？” ** 光影斑驳的丛林里，向导满不在乎地望向这个突然出现的、制止了他继续追杀目标的人身上。 男人走到他面前，抬起手来，狠狠给了他一巴掌，眼神几乎是一瞬间变得冰冷：“谁让你动他的？” 平白无故挨了一巴掌，向导顿时怒了：“叶离，你什么意思！别怪我提醒你，如果艾诺上将知道你不在兰斯洛特身边，偷偷跑了出来，你说他会怎么处罚你？” 叶离的表情逐渐变得阴冷，却罕见地没有反唇相讥。 “就算艾诺上将能不追责，你忘了自己在兰斯洛特身边吃的苦了吗？”向导收起了枪，面带讥讽地冷笑起来，“你就不怕我将你做的事抖出去？” “闭嘴。”叶离眼中闪过嫌恶的光，瞬间抬起握枪的那只手，扣下扳机。 “砰”的一声，鲜血伴着皮肉在哨兵的大腿上炸开了花。 “你——”向导疼得在地上打起了滚，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叶离，破口大骂道，“你他妈怎么恩将仇报！刚刚可是我救的你！” “你可以回去告状——就说你跟踪我，所以我开枪误伤了你。”叶离勾了下唇角，眼底闪烁的阴冷寒光像是世界上最锋利的刀。 “滚远一点，”叶离走上前去，将他一脚踢开，最后一次警告道，“再让我发现你跟踪我，我会让你那条腿彻底断掉。” 第46章 风暴军团 叶岚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被困于密不透风的黑暗中，不断地坠落，不断地下沉。 他听见许多人的说话声，有段璟的，林悦的，还有那些纷乱的，嘈杂的……像是曾经在军塔下听到的哭声，遥远地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他的情况怎么样？” 是段璟吗？ “手臂上有针孔留下的痕迹，初步判定是刑讯逼供用的S类注射药剂。但他身上没有刑讯逼供留下的伤，只有尖锐物留下的划伤，多半是为了阻止自己昏迷。” “林悦，你确定他的昏迷只是药物注射导致吗？” “顾长官，您这是在质疑我身为军医和向导的能力吗？”林悦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强硬。 “我没有质疑你的意思。但S类药剂导致向导陷入灵魂黑洞，你不觉得这个说法太荒谬了吗？根据风暴军团的情报，地下通道由总控室机器通过意识控制通道内机器，位置定时发生偏转，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跳出来的。像袋鼠一样。” “……林悦！” “这算不上灵魂黑洞。我打个赌，一会儿他自己就能醒过来。” …… 刚听林悦说完这句，叶岚就感觉自己被人掐了一下。 凑，真狠！下手也太重了吧！他以为自己在掐一块猪肉吗？ 林悦不动声色把手从叶岚袖子下收了回来，故作深沉：“苍狼的储物箱里有精神缓退剂，我去拿一下。” “嗯……”叶岚喉咙间发出一声低吟，僵硬的手脚轻轻颤动了下，似乎要摆脱梦魇的桎梏。 林悦走后没多久，叶岚隐约听到有脚步声靠近，紧接着感觉到一只手揽过自己的腰，陡然间清醒过来，警惕地睁开眼睛，本能地反扣住对方的手，身子一翻，压到对方身上，膝盖抵在了对方腿间。 “你……”来人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好在反应够快，及时遏制住了叶岚的手腕，才免于遭罪。 听到这个声音，叶岚猛一抬头，正好撞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脊背一凉，像被泼了桶冷水般瞬间清醒，手上的力道消了大半。 “舒服吗？”段璟躺在他身下，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像极了任由摆布的人质，凌乱的军服领口露出白皙的颈项和性感的锁骨。 “什么？”叶岚一愣，一时间没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我是说，你这个姿势，”段璟特意停顿了一下，目光缓慢扫过他勉为其难撑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唇边笑意渐深，“趴在我身上，舒服吗？” 叶岚心里咯噔一下，咽了下喉咙，说不出话来了。他刚恢复一点体力，这会儿手臂撑在段璟身体两边，实在有点勉强，真怕手臂一个脱力，不小心摔到段璟身上，那样实在是……太丧心病狂了。 段璟像是看出了他的勉强，忽然间轻声笑了，伸出一只手，绕过耳朵，轻抚上他脑后，然后停住。 迫于某种无形的压力，叶岚微低了下头，目光落在他嘴唇上，难耐地滚动了下喉咙，身体的温度急剧升高，像是有无数小爪子在挠。 段璟手臂一撑，试图起身，却因为距离太近的缘故，导致那个动作像极了一个亲吻。 叶岚耳根红透，忽然出声，嗓音沙哑：“你别乱动……” 段璟闻声，果然没再动，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问：“你的意思是，想自己动？” 怎、怎么感觉哪里不对？ 叶岚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他，不过两秒就把头偏了过去，脸一下红了：“不是，我不想。” 段璟恍然：“那我动了？” 叶岚忍不住避开他目光，迅速从他身上起来，呼吸有些不顺畅：“别，我自己……动不动就精神力失控一不小心就会因为控制不住自己动手打人。” 段璟：“……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要被关进塔里积极配合治疗的？” 叶岚白了他一眼：“我没骗你，精神力会失控是真的，只不过是在很小的时候。” 段璟一怔，心里有了某种不好的预感：“你……” 叶岚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自顾自说道：“小的时候，我揍过一个很没礼貌的哨兵，他上来挑衅，那时候我还不会控制向导的精神力，不小心摧残了哨兵的精神域，提前引发了哨兵的狂躁症。” “哦，是吗。那他挺不幸的。”段璟脸色变得有些阴沉，似乎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 叶岚看了他一眼，又继续说：“不幸？他可是我见过最欠揍的哨兵，目中无人，狂妄自大。” 段璟：“……” 智能钏：“哈哈哈。” 叶岚疑惑：“你笑什么？” 智能钏一秒恢复正经：“没什么，他真是太不幸了。我为那名哨兵感到悲伤，甚至想要痛哭流涕。不过经历过向导温柔的爱抚，他一定会变得谦逊而又优秀。” 叶岚：“你怎么知道他没有留下心理阴影，从而报复社会？” 智能钏：“哈哈哈。” 叶岚：“你又笑什么？” 智能钏刚要说话，却忽然没了信号。 段璟微笑：“考虑它三百六十五天无休，我给它放了个假。” 叶岚点头：“三百六十五天无休……确实挺辛苦的。” 远处一名身穿白色军服的男人走过来：“段璟，你未婚夫没事了？” 说着，目光从叶岚身上扫过，短暂地停留了一下，眉头微皱，很快又移开。 男人的面庞看上去相当温柔，带着与生俱来的忧郁气质，无时无刻不显露着良好的礼仪修养。如果不是他的名字太响亮，任谁也难以想象这样温柔的一个人在战场上是怎样凶狠果决。 白色军服象征着风暴军团，在他身上有如燕尾服一般精致优雅，而手臂上佩戴的蓝色肩章彰显了他至高无上的荣耀和地位。 这就是风暴军团的军团长，联邦军部公认的“完美指挥官”，顾白墨。 叶岚随段璟站起，听到某个称呼，身体一僵，脸上写满了懵逼。什么叫“你未婚夫”？ 一只手伸到自己面前：“你好，顾白墨。” 叶岚面无表情地伸出一只手，与之相握：“你好。” 谁不知道顾白墨上将的大名，需要这样以朋友的身份单独做自我介绍吗？ 明明这位是段璟的学长兼上级，他怎么有一种……在见家长的感觉？ 顾白墨对叶岚的胡思乱想毫无察觉，看向段璟，突然问道：“林悦他……还好吗？” 段璟微微诧异了下，抬眼与他对视，脸上笑容淡下去许多：“或许你该自己问他。你可是他的长官。” 顾白墨哑然。 段璟凝视他许久，再次开口：“十年前边星战役，你无故失踪，军部联络不上，林悦帮你隐瞒后替你出战，回来后身体状况急剧下降，不得不离开风暴军团，留在中心医院接受治疗。如果你关心过，你不会不知道。” 顾白墨沉默许久后说：“……我去看看他。” ** 林悦的机甲安安静静地停放在附近，是一架造型优美却也威风凛凛的白色机甲，顾白墨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林悦最喜欢的类型，一定是属于林悦的机甲，但，早已不是当年与他搭档时使用的那一架。 “苍狼……”顾白墨默念着从别人口中听到的属于这个机甲的名字，若有所思地在机甲外面驻足了一会儿，忽然走近，缓缓推开驾驶舱的大门，一眼就看见那个落在控制台上的东西。 是一个小型镶嵌芯片。顾白墨曾经从几个研究员那里了解过这种特殊的芯片，可以镶嵌在智能钏上，与肌体发生共鸣。这种芯片叫做“监控肌体伤害转移”芯片，需要的患者往往是通过打开特定的免疫缺口、植入病毒的方式，延缓了某部分肌体的衰弱，而这个芯片就是跟踪和反馈的作用，每一个芯片都是针对个人情况特殊定制的。 植入的病毒有一定的潜伏期，并且在潜伏期到了之后就会开始对精神力造成负面的影响，无法再与身体分离。 芯片不会排斥与主人建立过精神连接的人，只要顾白墨愿意，他甚至能够完全感应林悦的身体状况，甚至是精神力。 顾白墨犹豫了一下，不知出于怎么样的心态，他拿起那个芯片在自己智能钏的镶嵌位试着对了一下位，精神连接立刻就建立了，大脑接收到芯片传达的信息的刹那，他的瞳孔因为震惊而剧烈收缩。 病毒剩余潜伏时间：两年。 视觉损伤程度：60%。 完全失明可能性：70%。 精神力受损程度：已受到病毒影响，精神力轻度受损。 一条条信息片段呈现在他的大脑，是他十年前曾选择回避的残酷现实。 而那个他从未感应过的精神世界，在此刻像极了被剥夺了感情的炼狱，残酷且绝望，直逼向与他之间心照不宣回避的往事。 …… 顾白墨太过出神，以至于一直都没察觉到身后有人。 林悦很随意地靠在驾驶舱门口，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正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芯片丢在驾驶舱了，我回来拿一下。”林悦抬了抬下巴，示意顾白墨就是他手上拿着的那一枚。 顾白墨缓缓将芯片递过去，眉头微微皱起，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谢谢，”林悦笑笑，指尖夹着那枚芯片在他面前晃了晃，“顾上将，警觉性变差了。” “幽灵星球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处于黑夜，长期在那样的环境下会导致眼部难以适应光线的刺激，只能依赖哨兵的听觉，”望着林悦离开驾驶舱的背影，顾白墨忽然出声，“我听说，那一次……他们事先准备了强光发射器。” 林悦停下身来，没有否认。 一时间，触动了两人之间都不愿多提的那道禁令，带出了心酸的往事，顿时让两人都变得神伤起来。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迟到十年的声音里是当年没有能够传达的歉意，这些年来像文火煎熬着他的内心，可是早已经无济于事。 “你不需要知道，这种事，告诉医生就够了，我就是医生，”林悦笑笑，好像并不在意，“更何况，告诉你了又能改变什么呢？” 顾白墨哑然，透过那双黯淡的瞳孔，他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他不再觉得熟悉的林悦，好像他的瞳孔中藏着一个神秘莫测的世界，但顾白墨知道，神秘莫测的只是后来长达十年的空白期而已。 “对不起。”顾白墨的军事生涯很少会犯错，所以也就很少跟人说对不起。唯独对林悦说的两次，是再三确定无法挽救之后最无可奈何的选择。 “没关系。”林悦摆了摆手，每个动作都和往常一样让顾白墨感到熟悉。他像是在说，我没有怪过你，你也不必在意。 我已经失去了半个世界。 可是，这不怪你。 “秘密基地被引爆，宋诚他们下落不明，长官，我认为我们有必要尽快进行搜查和追踪。让我去吧。”林悦刻意忽略了对方紧皱的眉头和复杂的眼神，毫无留恋地转移了话题，好像与他多待一刻都不愿意似的。 “好，自己小心，”作为林悦的长官兼前搭档，顾白墨对林悦的信任是毋庸置疑的，思索了一会儿，又说，“我让韩朔协助你，发现任何情况，及时汇报。” 林悦动了动嘴唇，最终没有说什么，与他擦肩离去。 ** 只剩下两个人，气氛一下子变得暧昧起来。 还没等叶岚开始胡思乱想，段璟的手就已经探过来，捉住他手臂：“你的伤……” 叶岚猛地回过神，下意识想抽手，却发现落在自己手臂的力道很大，于是就这么保持这样一僵硬的姿势：“我没事。” 最后，反倒是段璟退了一步，像是怕弄疼他一样，轻轻松了手：“抱歉，弄疼你了吗？” 突然温柔下来的声音让叶岚感觉自己被射了一箭，被松开的手臂一下子变得无处安放。 “没有……不疼，”叶岚说着，又觉得心虚，重复了一遍给自己听，“没什么感觉。” 他的体质天生就对部分痛苦免疫，在军事学院最难熬的刑讯训练课上，他总是轻而易举就能通过别人无法通过的挑战。 还记得父亲知道后，曾严肃地告诉自己，不要在学院里暴露这一点。从那之后，刑讯课的考试，他学会了放水。 他早就习惯了隐瞒，可是今天面对段璟……他却没有做到。与其说是没有，倒不如说是不想。 “我是说你手臂上的划伤。” 叶岚猛地低下头，眼睛忽然有些酸楚：“一点皮外伤而已。” 长久的沉默，像极了一场对峙。 没过多久，段璟叹了口气：“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可以告诉林悦，他是联邦最好的军医。” 刚提到林悦的名字，当事人就已经回来了，将一个熟悉的试剂丢给叶岚，挑眉：“缓退剂，自己会用吗？” “会。”叶岚不动声色接过。这是精神缓退剂的一种，能够消除宋诚注射的药剂给身体带来的影响。 “OK，不打扰你们了，顾长官派我去查探周围情况，你们继续。”林悦说完就走了。 “我也去周围查探一下。”身后细微的动静引起了叶岚的注意。 “我和你去。”段璟说。 “不用，”叶岚低头，手触摸到手臂上某个冰凉的生命体，“有智能钏在，我会随时和你保持联络。” 既然叶岚坚持，又承诺了会与他保持联络，段璟也不会勉强：“好，我去检查下黑隼。” 眼见段璟走远了，叶岚转过身来，将目光投向刚才察觉到动静的方向，抱着心中的一丝猜测，追着那道影子孤身进了树林。 第47章 对峙 茂密的丛林构成一道道屏障，是危机最佳的藏身之地。微风中的枝叶摩擦出沙沙的声响，一波接着一波，有如遥远的浪潮。如果停下来仔细倾听，就会发现这毫无攻击性的声音中夹杂了一道子弹摩擦空气的声响。 细小的子弹卷着灼热的气流擦过耳畔，从交叠的树影间穿梭而过，带起一片炽热的鲜血，被击中的人影以极其扭曲的姿势跪倒在了他的身后。 叶岚停下身来，目光投向子弹飞来的方向，模糊的树影间，藏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是你。”对于眼前人的出现，叶岚表现得十分平静，像是早已知道会在这里相见。 “不错嘛，看来你还算有点防备意识？”黑暗中那个模糊的影子渐渐清晰起来，漂亮的面庞在男人之中十分罕见，眼神中却透露着逼人的戾气。他斜倚在树边，双腿修长笔直，姿态优雅高贵，气质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不像个军人，却在那一身军服的衬托下呈现出一种别样的美。 那是一张他很熟悉的面孔。 军服上扎眼的肩章刺痛了他的双眼，叶岚深吸一口气，淡淡说道：“如果连这么点防备意识都没有，我恐怕枉为远航舰队的队长。” “是啊，这么强的防备意识，却没来得及把自己叛国的证据给藏起来，结果死得那么憋屈，真是好厉害啊叶队长，”叶离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讽刺，“想必你是有受虐倾向，特意去体验刑讯的快感的吧？” 叶岚按捺住心中的那一股怒火：“刚刚在地下基地，是你开的枪？” 叶离脸色一变，冷哼道：“别自作多情，我可懒得救你。” “哦，是吗，原本想跟你说声谢谢，看来不用了。”叶岚点头，转身就要走。 “你——”叶离上前一步拦住了他，挑衅道，“想走？不怕我去和联邦告状？叛徒潜入联邦，隐藏在首都星，非法窃取情报，你应该知道会判什么罪。” “那么，你想怎么样？”叶岚回过身来，定定看着他，忽然笑了。叶离这时候还跟着他，不可能只是为了嘲讽他，那很无聊，根本毫无意义。 通讯终端的屏幕亮了一下，是段璟的通讯请求。 叶岚看了一眼，没有接通。 “父亲死了。你知道吗？”叶离眼底闪过沉痛的光芒，他的手指用力扣紧，又倏地松了开来，刹那间，仿佛有什么从指间流逝。 “知道。”即便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在从叶离口中再度听到时，叶岚仍旧有所动容，一抹愧疚自心中升起。追根究底，是他轻信了宋诚。 “那么到现在为止，你又做了什么呢？苟且偷生？谈情说爱？”叶离嗤笑一声，一字一句质问着他，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 “父亲是怎么死的？”叶岚打断了他的话，叶凛上将的死是怎么回事，恐怕不会有人比叶离更了解。 叶离神色黯淡了下去，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你死之后，我和父亲被禁足了三个月……尽管库里总统禁止军部的任何人继续调查你叛国的事情，父亲私下仍然在想办法证明你的清白。有一天，他接到一位的故友的消息，说发现了一些有关于你的重要线索，父亲当晚离开了首都星，但是再也没回来过。” 故友？会是谁呢？ “那你呢？”叶岚忽然想到，叶离后来被送去了埃克塞尔星，星船是途中意外失事，很大可能是宋诚做的手脚，那……后来呢？ “我？”叶离抬起头来，对上叶岚的目光，忽然读懂了他的意思，“你不会想知道我的命是谁给的，永远都不会。” “你……”叶岚隐约意识到了某种可能，说到嘴边的话一下收住，“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叶离面对他难得地沉默了，眼神却分明在说：那和你无关。 “跟我回联邦，对你来说应该是最安全的选择吧？”叶岚若有所思，虽然他没有执意问下去，却已经猜到了叶离现在的处境。 “跟你回去？不是跟顾上将、段少将他们回去？”叶离扯了扯嘴角，明显对他心存戒备，“你有什么办法带我回去？是要将我带回去接受……”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肩膀一痛，叶岚靠近的刹那，他甚至连反应的机会也没有，没等他反抗两下，就已经被叶岚扔进了刚刚召唤出的风泽的储物舱中。 “不相信我是吗？但是很抱歉，我暂时也不能够相信你，”叶岚不紧不慢地将舱门合上，然后上了锁，话里隐隐带着威胁的意味，“我需要你告诉我所有你知道的事情，如果，你不想这件事就这么结束的话。” “委屈你和风泽……不，委屈风泽跟你待上一阵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叶岚敲了敲储物舱的外壳，抬高了声音，“对了，风泽对陌生人会比较暴躁，如果你欺负它的话，可能会过得不太如意。” 叶岚将风泽收进空间钮，刚回到风暴军团驻扎地，就发现情况不太对劲。 巡逻队盘旋在上空，军队周围架起了一层精神屏障，显然是进入了高度戒备状态。 段璟正要去找他，远远见他回来，这才没有动身：“怎么不接通消息？” “抱歉，刚刚看到。”叶岚说完，发现除段璟和林悦外，风暴军团的韩朔少校也在，正在向顾白墨汇报查探到的情况。 “我们已经检查过基地的情况，和先前在无界区其他星球发现的临时基地构造相同。地下通道里找到几具尸体，身上有同样的标记。” 顾白墨沉吟片刻，说道：“我知道了。” 段璟微微皱眉：“其他星球的基地？怎么回事？” 顾白墨：“近半年来，我们在无界区发现有身份不明的入侵者偷渡进入联邦境内。与此同时，我们在几颗星球发现了建立不久的临时基地，每过一段时间会有偷渡者出入，与一些身份可疑的人见面，而临时基地一旦使用完毕就会炸毁。在这些入侵者中，曾出现过帝国的派克将军，以及一些雇佣兵。” 段璟和对林悦对视了一眼：“首都星也发现过同样的基地，已经确定和‘极限共感’实验有关，怀疑宋诚也参与其中。” 顾白墨丝毫不意外：“和我那里得到的情报完全相符。风暴军团有人看见宋诚与派克先后出入同一个地下基地。” 段璟：“联邦派宋诚与帝国方进行交涉，见的应当是帝国的兰斯洛特上将，不该是派克那个小人……” 顾白墨点头：“我们最好尽快返回首都星，通知军部。” 第48章 第一场雪 经过了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后，机甲终于在第七星区降落。 刚从驾驶舱里出来，就感觉脸颊被什么冰凉的东西擦过，带来阵阵寒意。 叶岚仰起头来，看见雪花从深不可测的夜空纷纷扬扬洒落，周围的一切都覆盖上一层无瑕的白色，像极了叶岚在K-6星地下基地时脑中闪现的画面。 还没到冬天，怎么会提前下雪呢？ 穿着浅金色军服的人从四面八方将他们团团包围住，仿佛早就在等待他们归来。 “元帅？”段璟向前一步，下意识地挡在了叶岚的前面，很快就从军服辨认出来这些人的身份。 是光明军团。 而站在正前方的，正是林悦的父亲，联邦军部三位元帅之一的林波元帅。 “老爸？”林悦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会用这么大的排场迎接他们，动脑子想想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你这是要做什么？” “应该好好解释一下的，是你们吧？”林波元帅冷冷训斥道，“你们怎么会跑去无界区？！” 林悦正欲解释，却被林波元帅一个眼神制止：“修复战神号需要的蓝晶石找到了吗？” 叶岚和段璟交换了一下眼神。段璟离开首都星的事分明经过了林波元帅的同意，这时候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难道说……事情惊动了军部，元帅现在是在做戏给别人看？ “不太顺利，”段璟回答，“我们途中受到柯里星磁场风暴的影响，无意中撞进了跃迁点，这才会进入无界区范围内。” “为什么不先通知军部？”林波问。 “当时信号被屏蔽了。”段璟说。 林波元帅目光在每个人脸上一一扫过，看到顾白墨的时候，明显迟疑了一下，但又很快移开，落到了叶岚身上：“你是谁？” 叶岚想了想：“我是……米洛星军事学院的学生，战舰设计专业的，这次只是协助段少将而已。” 想起段璟在第三星区开会时说的“需要帮手”，林波元帅微微皱了下眉头，没有再说什么，却看向顾白墨，冷哼了一声：“你怎么会回来？” 顾白墨是所有人里唯一一个多年来不在首都星的，而他的军衔又是上将，说法会至关重要。 叶岚松了口气。看来林波元帅的确没打算为难他们。 “当时风暴军团的巡逻队就在附近，查探到K-6星出现异常，发现是……”顾白墨的话说了一半就停住了，因为他看见林波元帅对他轻轻摇了下头。 顾白墨眼中出现犹豫的神色，顿了一顿，又重新开口：“风暴军团赶到那里时，正好遇上一场爆炸，联系到近期多次发现无界区遭遇非法入侵，我觉得有必要亲自向军部汇报。” “只是这样吗？”林波紧盯着他，有如确认一般问道。 “是的，元帅。”顾白墨平静地与他对视着，从容不迫，不卑不亢。 林波看了他一会儿，微微颔首：“……这次的事情，我会向库里总统说明。没别的事了，一切等我的通知。” “是。” “林悦，你等一下，”林波元帅一眼看到了自己罕见地保持了低调的儿子，在他试图离开前叫住了他，“你……” “够了，老爸，我聋了，听不见，”林悦挥了挥手，很不耐烦的样子，“医院里面堆积了好多工作，我得赶紧回去看看。” 林波元帅板下脸，刚想硬气起来教训他一顿，就注意到了主动留下来的顾白墨。 “你有事要说？”林波对顾白墨的态度异常冷漠，显然是因为林悦当年受伤的事情而心有芥蒂。 顾白墨微微低下头来，刻意放低了声音：“我有一些重要的事情需要向您禀告，事情关乎联邦的安危，希望军部可以彻查。” 林波皱起眉头：“什么事这么严重？” “我们在K-6星发现一处秘密基地，与先前在无界区发现的其他基地布局相似。宋诚与帝国的派克上将联合将基地炸毁，其中有一名叫白牧的向导也参与其中，他们的计划很可能与不久后联邦对兰塔国的外交有关。” 林波元帅身子微微一震：“你……这些事千真万确？” “不错。” 林波元帅的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沉默许久之后，压低了声音道：“这件事我会派人调查，你……暂时不要透露给其他人知道。” “是，”顾白墨迟疑了一下，“还有一件事……” “说。” 顾白墨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他，这是他这段时间深思熟虑过后做出的最重要的决定：“元帅，我希望，可以让林悦回归风暴军团。” …… 顾白墨刚把“冰凌”收回空间钮中，就看见了破天荒在外面等了他很久的林悦。他的心在那个瞬间隐隐痛了一下，不是心疼也不是心动，而是良心作痛，是内疚。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看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林悦，锋芒毕露，脸上永远洋溢着自信的笑容。 “刚才干嘛不走？”林悦一开口就打破了尴尬，他总是这样，即使再勉强，在他面前也会尽可能表现得轻松随意，“你跟我老爸说了什么？” “我和元帅说，让你回归军团。”顾白墨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心态说出这句话的，胸腔内是排山倒海的情绪，有那么一瞬，他甚至开始动摇。他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其实很自私，他甚至无法说服自己，在擅自决定的时候是不是藏着不可告人的私心。 林悦猛地抬头，发现顾白墨此刻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他忽然间意识到，他不是在以自己的搭档、多年不联系的朋友的身份和他商量这件事情，而是在以他的直属长官、风暴军团军团长的身份通知他。 无数酸楚的往事像被打开了阀门一样汹涌而出，林悦眼眶微微红了，张了张口，最后只含糊地问出来一句：“……为什么？” “对你比较熟悉。”顾白墨第一次回避了他的目光，手指暗暗扣紧，在掌心留下深刻的烙印。 “堂堂上将也会有这种顾虑？”林悦眉梢一挑，显然没能被这种理由说服。 “你是3S精神力向导。”顾白墨补充道。 “嗯。”像是认可了他的理由，林悦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是联邦最好的军医。”但是顾白墨却继续回答了下去。 “……”林悦脊背一阵僵硬。不该问的……他做事向来有自己的考虑，自己不应该问他的。 “还有……”顾白墨没有注意到，他每给出一个理由，林悦眼中的笑意就淡下去一分。 就在林悦以为他要说出“对不起”三个字的刹那，顾白墨轻轻叹了口气，终于正视了他的问题：“是成绩最优秀的狙击手。” 你是天之骄子，天生就应该在战场上绽放属于你的光芒。 ** 夜幕降临，整个世界都变作一片寂静。 不知不觉，叶岚停下脚步，望向前面那个挺拔的背影，声音突兀：“段少将。” “怎么？”段璟驻足停下，转身回望他。 “你当时……是在场的吧。”叶岚静静注视他，声音平静。 “嗯？”段璟似乎没明白他话里所指。 叶岚没有回答，却说道：“当时我被关在秘密基地，你其实是在场的吧？开枪的人也有你，对吗？” 段璟淡淡瞥了他一眼，眉头都没抬一下：“哦，说起这个，你和桑塔在战神号驾驶舱乱来的时候我也在。” “……”凑，怎么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段璟喉间发出一声轻笑，不动声色褪下右手手套，对他伸出一只手，郑重其事道：“能够认识叶凛上将的儿子，我觉得很荣幸。” 叶岚微微错愕：“你……” 那只手悬在半空中，仿佛在邀请一场完全平等的初识。 叶岚默不作声地伸出手，与那只手相握，手心的温度滚烫，一瞬间，似乎有暖流融入血液。 “叶凛上将是很优秀的将军，他率领的远航舰队曾是联邦三大舰队之首，不输给任何军团的精英队，”段璟的神色认真，“至少，我的父亲是这样说的。我也是这样认为。” “可我却不是一个合格的舰长，”叶岚苦笑，微低了头，“父亲将舰队交给我的时候，我能力还差很远……我没能好好率领舰队。” 段璟注视了他一会儿，语气忽然间严肃起来：“你觉得我足够好吗？” 叶岚怔了怔，很快回答，毫无犹豫：“当然。” 谁敢说全联邦的战神做得不够好？战场上杀伐果决，冷静从容，战场外优雅随性，不经意间温柔显露，段璟简直是军事学院所有学生心目中高不可攀的男神。 然而刚一说完，叶岚就忍不住揣测他的下限，这家伙……该不会就是想被夸吧？ “那么恭喜你，现在捡到了一个好队友。” “……”有这么安慰人的吗？ “相信你的队友吗？” 叶岚深吸了一口气：“我相信。” 段璟揉了揉他的脑袋，语气坚定：“嗯，我也相信你。” 顿了顿，又说：“你的精神力很特别，你知道吗？完全释放的时候，就算是我也没办法抵抗。” “……抱歉。”精神芯片的存在瞒不过段璟和智能钏，被发现只是迟早的事。 “不需要说抱歉，”段璟说，“拥有精神芯片不是你的错。如果有人因为这个害怕你或是排斥你，那是他的错误。” 叶岚从没有哪一刻心跳这么快过。 他背对月光站在自己面前，夜幕下眸色很深，看上去却依旧璀璨夺目，光是气质就引人纷纷议论，个人魅力不言而喻。 星河倒泻，流光落在他肩头，少将肩章熠熠生辉。 像是能看穿叶岚在想什么一样，段璟笑道：“不如，你跟我去个地方吧。” 叶岚抬起头，心中疑惑，却仍旧跟了上去。 一直到离开米洛星军事学院的大门，和段璟牵着手走到首都广场，叶岚的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 首都广场早已被一片白雪覆盖，目光所及之处，冰雪寒冻，像被灾难洗劫过一样寂静，感觉不到一丝生气。 是旧地。 他忽然感觉到一阵没有来由的悲伤，与无声降落的大雪一同来临，像黑色的潮水一般入侵着他身体某个脆弱的部位，铺天盖地，令他难以呼吸。 灌进他的衣领的风仿佛来自五年前，一直在同样的地方等待着同一个遍体鳞伤的人。 叶岚屏住呼吸，停下脚步，闭上了眼睛，静静聆听起隐藏在刺骨寒风中的嘲讽，谩骂，还有指责。 这一刻他站在广场的中央，感觉自己和五年前的那个自己重合了，呼吸渐渐变得艰难起来，就连记忆中的旧伤疤也在他的这具身体上复原。 在首都广场的一侧，是一座象征和平的纪念墙，由几根相隔甚远的支柱支撑起微微倾斜的墙壁。 “这座和平墙1510年就已经存在了。那时的联邦分裂成两派，每天都有可能发生内战。听说卡莫上将为了保护当时的总统建立了这堵防护墙，并用倾斜的墙体告诉他的恋人——尽管我不得不站在你的对立面，我的心却永远向你倾斜，我仍旧爱你，”段璟仰起头与眼前高高在上的墙壁遥遥对望，眼中充满了难得一见的敬畏，“虽然最后卡莫上将还是没能阻止他的恋人刺杀总统，但这堵墙却在当时保护了无数无辜的民众。” “1733年，虫族入侵联邦星系，黎曼元帅命人重修了这堵墙，不但将距离延伸了好几倍，也将高度变为了原来的两倍，用以抵御虫族的攻击，可惜后来还是不幸被摧毁。但这堵墙没有辜负它的使命，使得联邦最后战胜了虫族，以最快的速度崛起，这才成就了后来的辉煌。” 叶岚缓缓睁开眼睛，听着段璟平静地叙述千年前的往事，他的心中涌现出一丝异样的感觉，就好像自己也曾走过那些时代。 镶嵌芯片的腺体隐隐作痛，叶岚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发现温度不知不觉升高了许多。 巨大的墙壁在沉默中坚忍地屹立了千年，细小的冰凌是凝结不化的眼泪。 段璟走到纪念墙的另一侧，那里有很多的旗帜，分别象征着和平，包容等不同的寓意。 他用手指轻轻擦去旗面上的霜，由于墙体倾斜的角度很小：“军人是为他人带来希望的存在。从这一点上来说，你也算合格了。” 脑中猛然浮现出在K-6星地下基地感应到的画面，叶岚忽然快步走过去，擦掉了某处堆积的雪，发现上面写着一行字——一切始于一五一零。 叶岚的心猛地下沉，竟然被大脑中升起的恐惧逼得退后了一步。 “你是联邦的军人，我也是。加入军队的那一刻，你我都对联邦、对自己许诺过誓言。” “可我们天生就会与危险相伴，这一生中，注定会遇到无数的对手，不只是帝国人，外星入侵物种……还有数不清的流言和罪证。如果因为生命暂时充满黑暗就放弃自己，那么路就没法走下去了。” 发觉叶岚没有跟上来，段璟停下脚步，刚转过身就看到了站在原地不动的叶岚。 隔着几步之遥的距离，叶岚发丝被风吹乱，肩头落了层雪的缘故，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 段璟的心重重一沉，以为是自己戳到了他的痛处，尽管脸上维持着镇定，心中却也不免慌乱：“怎么了？” 叶岚缓缓抬起头来，脸色有些严肃，他迟疑了一会儿，最终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给他看：“没什么。” 段璟盯了他一会儿，微微点了下头，接下来的时间里却没怎么再出声，一直背着手朝前走着，沉默的背影看上去无比坚定。 叶岚忽然有一种错觉，他们会这样一直走下去，从寒冷长夜走到黎明破晓，从城市中心走到世界尽头，站在风雪季的末尾见证万物迎来蓬勃的生机。 叶岚开口，声音很轻：“你的下属一定觉得有这样的长官很荣幸。” “嗯，”段璟一本正经地点头，“他们还觉得，有我这样的未婚夫，也很荣幸。” “……”脸呢？ 第49章 嘴炮 离开首都广场后，叶岚没有第一时间回别墅，而是去了趟罗德大院。 从后门翻进别墅后院，来到外走廊附近，叶岚只迅速瞥了一眼就把头转了回来：“有人。” 走廊外，所有人穿着统一的军服，军服上的火焰标志象征着五大军团之一的烈焰军团。 怎么会有军部的人在这里？罗德大院不是已经被封锁，只设置了智能警卫吗？ “看得出来是什么人吗？”叶离早就猜到这里会有重兵把守，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验证这些人的身份。 其中一名男人来回踱步着，脸色看上去十分焦急，看见从正大门方向走过来的男人，连忙迎了上去：“格雷恩上校，还联系不上艾诺上将吗？该不会……真的出什么事了吧？” 听到那个名字，叶离微微一怔，脸色一点点变了。艾诺？他怎么会…… “别乱说话，”名叫格雷恩的男人脸色阴晴不定地变换着，对他毫无根据的猜测表现出深深的不满，“上将不会有事的，我们迟早会让兰斯洛特付出代价。” 微弱的光芒在叶离瘦削的面庞上投射出一片斑驳的影，笼罩住了他渐渐变得复杂的神色。 “艾诺他……有阻止过什么人调查当年的案子吗？”叶离低哑着嗓音开口，胸腔中似乎压抑着某种涌动的情绪。 “艾诺？”提到那个名字，叶岚微微诧异了下，“他当年不是你的长官吗？” 叶离长久地沉默了下去，灰色的眼睛里只余下一片万古不化的冰川。 “我们从侧面绕过去，翻窗，避开他们，”叶岚简单地比划了一下，将他推到了前面，“你先走，我会掩护你。” 别墅的开窗旁边发出细微的声响，士兵下意识地看过去，却发现了投射在窗面的另一个影子，他警惕地转过身来，正对上叶岚幽深的目光。 强烈的指示准确地下达到大脑最深处：没有人来过，我什么也没看见。 这是向导的精神暗示！ 叶离瞥了叶岚一眼，十分默契地在士兵重新背过身去的刹那摸索到了侧面的盲区，身手敏捷地翻了进去。向导的身体较为灵活，叶离这一连串的动作可以说是一气呵成，堪称神不知鬼不觉。 他将自己很好地隐蔽在窗边，微微侧过头去，示意叶岚跟上。 然而就在叶岚的手覆盖上窗沿的刹那，脚步声匆匆响起，格雷恩忽然从外走廊前绕了过来：“这里有什么情况吗？我刚刚好像听到什么声音？” 哥…… 叶离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某个熟悉的称呼在刚刚那个瞬间几乎要脱口而出，然而在看见叶岚悄无声息地从格雷恩眼皮子底下跃进窗沿的那一刻，却咬咬牙狠心背过身去，强迫自己不再看他的脸，朝着叶凛上将私人书房的方向跑去。 窗外的说话声渐渐消散在奔跑产生的刺骨冷风中。 “报告队长，没有人来过。” “那窗户怎么开着？” “刚才风太大了，吹开的。” …… 叶凛上将的私人书房看上去依旧是叶岚记忆中的模样，这个书房他和叶离几乎没有进去过，就连叶凛上将自己都很少进去。但是，如果叶凛上将那天是在罗德大院接收到的那位故友传来的消息，那么最有可能就是在这里。 书房的东西很少，值得调查的只有两个终端，但是很明显，军部当年早就调查过了这两样东西，不大可能还存在他们需要的信息。 那么，还会存在什么样的可能呢？ 就在叶岚苦苦思考时，叶离手里多了一个小型发射器，刚一按下上面的开关，地面上就有一道门缓缓打开了。 叶岚迟疑地看向叶离：“这是……” “父亲的密室，”叶离知道他想说什么，“很久以前，我无意在父亲的驾驶舱发现这个小型的发射器，有一次，我趁他不在，将发射器拆开来看了一遍，后来，我复制了一份。” 汗……叶离小时候是有点特别的天赋，但要复制这种发射器，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吧？ 密室很狭小，两个人站在里面明显感觉到拥挤。叶离一眼就看见了桌上摆着的微型通讯终端，拿起来摆弄了几下，发现居然还有电：“只有一个终端，需要密码。” 叶岚凑过去，随意尝试了几串密码，都以失败告终，又将终端还给了叶离：“带回去再慢慢尝试。” 检查了一遍确定了没有其他有用的东西，叶岚走出了密室，从窗户望过去：“格雷恩已经走了。” 叶离还没放弃摆弄那个微型终端，不知按到了什么按钮，只听见终端发出“滴滴滴滴”的叫声，响了一声之后又没了动静。 这声音把叶岚吓了一跳，忙转过头来：“发现什么了吗？” 叶离神色复杂地抬起头来，看他的眼神明显和刚才不同，但很快回过神来，很好地掩饰住了自己的异样：“没有，刚才没电了。” “我想，就是这个东西了，”叶岚松了口气，“这里不宜久留，我们先回去。” “回去？你住在哪里？”叶离冷不防问道。 “希尔河畔。”叶岚刚一说完，就看到叶离脸色倏地变了。 “你刚刚说……希尔河畔？”叶离低声重复了一遍，眼底情绪复杂，“你怎么会住那里？你一个人？” “不，一位朋友家里。”叶岚对叶离的反应有些诧异。希尔河畔……有什么特别吗？ 他没法求助段璟。纵使段璟能够接受他有精神芯片，甚至相信他无罪，但段璟首先是联邦的将军，绝不可能容忍一个背叛联邦归顺帝国的人在他眼皮子下晃悠。 这件事，他只能暂时求助于林达令。 只是一个晚上，林达令那里说一声应该不会有问题，但叶离…… “就一天，暂时的，”以为叶离只是出于紧张和谨慎，叶岚补充了句，“那位朋友人很……” “不用解释这么多，您说去就去吧，”叶离打断他，唇角扬起一个弧度，眼中讽刺的意味分明，“我现在的处境，住哪里还有的选择吗？您安排吧，叶大少爷。” 叶岚丢给他一张人脸面皮，正是当初跟段璟去第三星区时用的：“只有这个了，将就一下。” 叶离随意看了一眼，脸色僵住：好丑！ 叶岚领着叶离回到林达令的别墅，没有惊动任何人，不料就在他要回到房间的那一刻，林达令突然从楼梯口窜出来，懒懒道：“我说，你这几天……” 他的目光越过叶岚的肩膀，落在他身后的叶离脸上，眼神瞬间就变了。 叶离回以了他极其不友善的目光，暗含着某种挑衅的意味。 “他？”林达令面色严肃地注视着叶岚，指望他给出一个解释来。 叶岚轻轻抿了下苍白的嘴唇，语气里难得带有一丝低微的恳求：“就一天，拜托你。明天我会带他离开。” “不行。”林达令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坚决。 叶离懒懒道：“看来你抱的大腿还不够硬啊。” “闭嘴。”林达令凌厉的目光朝叶离扫了过去，语气散发着骇人的冰冷。 没想到林达令的反应会这么大，叶岚立马放弃了这条路：“你介意的话……” “这是什么人？你从哪带过来的？”林达令无情打断他的话。 “没看出来吗？我是他养的小白脸。”叶离突然开口。 叶离&林达令：“……” 林达令嗤笑道：“有这么丑的小白脸吗？” 说完又问：“你来自首都？” “嗯。”叶离随口回答。 林达令笑：“留在这里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看上去有点可疑，得先检查下身份。” 叶岚的心一下悬紧，刚想替他挡一下，就听叶离笑着说：“好啊”。 检查的结果出乎意料——首都星合法公民，除了身份证和信息素识别码，居然连个人履历全部能与数据库里的某个普通人匹配上。 叶离挑眉：“还有怀疑吗？” 林达令神色愈发凝重起来，沉默了一会儿：“没了。” 结果叶离反倒不乐意了：“我可懒得住这。” 林达令：“你站住。” 叶离果然没有继续走。 林达令忽然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这位帅哥，刚才是我不对，你留下来吧。” 叶离的眼神变了变，果然没有再拒绝。 叶岚心里清楚，经过了身份验证后，林达令反而更觉得叶离可疑，多半打算留下来观察…… 搞砸了，这下麻烦大了。要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叶岚压根不会把叶离带到这里。 看着叶离被叶岚送进卧室，林达令没有离开，等他出来后，罕见地叫住了他，神色凝重：“我们聊聊。” 叶岚转过身来，点了点头，一个人走了出去，没想到他前脚刚出门，叶离后脚就跟了出来。 “你来干嘛？”林达令立刻阴沉了脸。 “听听你是不是想在背后弄死我？”叶离挑眉。 “我们要练习机甲对战，没空弄死你，”林达令阴阳怪气反唇相讥，“没人告诉过你，在别人家要自觉点吗？” 尽管知道林达令只是开玩笑，叶岚的脸还是白了一下，尤其是当着自己弟弟的面。 他知道叶离受了很多苦，他实在太了解叶离了，如果真的让叶离以为自己为了独善其身抱了个大腿，然后就把他这个处了二十多年的弟弟一脚蹬开的话——叶离会恨他暂且不提，难过一辈子才是叶岚最害怕的。 叶离的性格敏感忧郁，从小到大所有的赌气其实都只是在勉强自己。 喜欢上一个人，于是就逼着自己加入军队，学习驾驶机甲。 遭到联邦不公的判决，于是就恨自己无能为力，不敢让自己快乐起来。 可只有从小到大和他生活在一起的叶岚知道，自己的弟弟喜欢机甲理论，喜欢钢琴，会傻了吧唧地守着流星出现说要许愿，浪漫得像个艺术家。 这是他在世上最心疼的人。他每一句带刺的话，其实，都只是在痛恨他自己而已。 “我可懒得干涉你们，无聊。”叶离冷笑着说完，耸拉下脸，重重摔上了门。 林达令皱眉：“你从哪认识了这么没礼貌的人？” 叶岚哑然：“他……” 林达令注视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算了，反正通过了身份验证，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有分寸就好。” 通过了身份验证？没什么好说的？ 林达令再怎么说也是军团预备役，不可能这么容易相信人。 叶岚扣紧了手指：“我知道，不会太麻烦你。” 第50章 布置会场 叶岚第二天就回学院上课了。对于一年级的学生来说，课业还是比较繁忙的。 后面几天的调查没什么进展。叶凛上将没有在罗德大院留下任何其他和那位故友相关的资料，而他们手中的微型终端又由于设置了密码的缘故无法查看通讯记录。线索在这里断开，叶凛上将是不是刻意没有留下资料，会不会有人在他不在后清理掉了相关的资料，甚至那位故友是不是真正存在，全都无从查证。 当米拉知道别墅又多了个人的时候，还深深感慨了一下林达令不愧是联邦十大富豪慈善家之一，把家里的别墅开成了收容所。 叶离一句话都没有搭理过米拉，但米拉也懒得和他计较，最让叶岚头疼的是，叶离和林达令之间的火|药味一天比一天浓重。 本想第二天就把叶离带走，结果这两个家伙同时转了性子，一个假装宽容大度不让人走，另一个也死皮赖脸待着不愿意走，简直让叶岚想要骂人。 这天林达令有事早早出了门，叶岚临去学院前，只交代了叶离他很快会回来。 叶离脸色凝重地站在二楼的窗边，直到叶岚彻底从他的视线里消失，才从风衣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微型装置。 军用监控屏蔽装置。 林达令的别墅很大，共计二十七个房间，其中八个是卧室。 他手里的终端可以破解任何的密码，是他的直属上级艾诺留给他的，用于监视兰斯洛特的府邸，属于烈焰军团高度机密，今天竟在这里有了用途。 他找遍了各个可疑的地方，最后在一间卧室的密码柜里找到了一个小型终端，与几天前在叶凛上将手里拿到的终端完全相同，也与他手里的终端无比相似。 这是高级情报员才会用到的通讯终端。 几天前，叶离发现自己在叶凛房间里找到的终端，居然能用叶岚的信息素编码打开。通讯信息里，另一个终端的主人有提到希尔河畔的别墅，并且提到因为意外，之前的终端被落在了别墅，无法带走。 叶离只是抱着试探的态度在这里搜索，没想到真的找到了。 持有终端的双方只有使用相同的密码才能进行通讯，出于保护机制，每个终端只能看到己方的消息，对方发来的消息是看完就会被销毁的。 同时解开两个终端的密码后，叶离在脑子里将两边的信息比对了下，凑成了完整的对话。 江言：「赴不了约？」 叶凛：「遇上了军部的人。」 江言：「果然，是烈焰军团吧？罗德大院和希尔河畔都被军部严密监控，我们当年在军塔做的事，恐怕已经被军部知道了。艾诺是库里的亲信，我们没法相信他。」 叶凛：「你说有事情有告诉我，是什么事？」 江言：「我查到了一些有关你儿子叛国的事情。这次的案子背后很可能有军部在推动，牺牲掉几个人，彻底清除“极限共感”实验的后患。」 叶凛：「就像当初处决你一样吗？那么现在，我也是要被封口的人了。」 江言：「很遗憾，他们恐怕会失望了。当年被联邦处决的几名研究员可不全是省油的灯，那群精神力濒临衰竭的向导也没那么好糊弄。帝国的亡灵号现在可是比联邦的D级星舰还强大。」 叶凛：「你是不是还查到了什么？」 江言：「说来话长，你能想象当年的卡莫上将身上有多大的秘密吗？我们联邦的发展史还真的不可思议。要是你能从烈焰军团手里逃出来的话，见了面再一起八卦吧。」 剩下的信息不是很重要，基本可以忽略。 父亲和江言上将二十多年前一起执行的任务，只有一个封锁军塔的任务。几年前叶岚叛国案爆出，紧跟着引起轰动的就是他身体内嵌有精神芯片的事实，也正是这件事，让联邦人确信叶岚是帝国安插在联邦的奸细。 这些年来，帝国方一直和星际佣兵团做着精神芯片的交易。这次自己之所以能离开帝国，也是因为兰斯洛特派给了他同样的任务。精神芯片只有在活人身上才有利用价值，叶岚的信息素编码既然同样列入了帝国的追踪名单，这是不是意味着，帝国方其实知道叶岚没有真的死去？这个消息不可能由父亲和江言上将放出，那么帝国方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呢？ 父亲离开的那天遇到了烈焰军团，也就意味着，艾诺长官当初骗了他…… 叶离关上密码柜，小心擦去指纹，回了房间。 卧室里一片黑暗，叶离却没有打开灯，自己的终端上显示着一条刚刚收到的消息。 看到终端上显示的名字，叶离忽然觉得轻松了不少。 林安：「兰斯洛特在找你。」 叶离：「我知道。」 叶离简短地回复了一句，就把微型终端扔到了桌上，没想到过了几分钟后，又收到一条消息。 林安：「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叶离：「过几天。」 林安：「干嘛不让我来接你？我也在首都星。」 对方简直像个话痨，叶离却没感到厌烦：「你过来做什么？」 刚一说完就意识到，不是对方有意跟踪他，而是他自己大意了。 他倒是忘了，艾诺给他身体植入了一对一的感应芯片，使得他和林安之间有着一定程度上的精神连接，林安想要确定他的位置，根本是易如反掌。 林安：「你好脱身吗？正好兰斯洛特派我找你回去，我也顺便回来问候下叔叔。」 叶离：「知道了。」 林安：「你具体位置在哪？」 叶离皱了下眉头，没有立即回复。 对方明明能轻易追踪到他的位置，却还是多嘴问了他一句。 很快又来一条消息：「定位懒得开，你直接告诉我吧。」 叶离：「希尔河畔，别墅。」 林安：「收~到~」 叶离没有继续回复。短短几个字，却似有着千斤重量，压在心头，令他喘不过气来。 他疲惫地后退一步，脊背靠上墙，闭上眼睛，身体一片冰凉。 ** 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节星际史下课，叶岚在米拉的催促下收拾好了东西后，就被米拉拖去了帕洛斯古堡。 “杨诺今天也要来，听说他现在移情别恋了，肯定是想借这个机会对陆琛学长献殷勤，我要去盯着他们，免得让他们得逞了。” 这家伙居然还记着仇呢？ 兰塔国王室即将访问联邦，将在帕洛斯古堡举行联谊晚宴，鉴于和陆琛的友好关系，米拉自告奋勇去做了苦力，理所当然拖上了叶岚。 也不知道叶离现在在做什么……整整一个小时下来，叶岚都因为这个而心不在焉。 “帮帮忙，帮把手……”米拉急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大波礼花和气球正在他的手中摇摇欲坠。 叶岚回过神来，连忙跳上宴会台，但还是晚了一步，趴在升降架上的米拉一个不稳，身子倾斜着滑了下来，缠着礼花跟迎上去的叶岚在地板上来了个亲密接触。气球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顿时炸开了花。 最糟糕的是，杨诺还在看他们笑话呢！ “哦……真是灾难，刚刚一个小时的努力又白费了，”米拉扯落了缠在身上的礼花，沮丧地抱怨起来，“我说，凌川同学，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工作啊？” “我的错。”叶岚扶了一把趴倒在他身上的米拉，看到炸掉的气球和被扯坏的礼花，又想起自己在这一个小时里打的酱油，顿时内疚起来。 宴会厅另一头放肆的嘲笑声传到耳朵里，叶岚也因为心虚难得硬气了一回，和米拉一起加入了纷争：“有什么好笑的，两个S级精神力的哨兵，驾驶成绩垫底，有这个时间笑别人，还不如想想怎么通过学期末的综合考评。” 叶岚怼完后，发现心情舒适了许多，就好像心里一直憋着的一股怒气终于发泄了出来。 “靠，看不出来你这么毒！”米拉惊讶地感叹了一句。 以杨诺和他那帮小弟的脾气，听到这么扎心的挑衅绝对是要搞事情的，但这次却没有，翻了几个白眼后就像没听到一样，显然是在给陆琛面子。 “学弟，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生病了？”陆琛担忧地走过来，将他扶了起来，“如果不舒服的话可以不用来。” 脸色不好？生病？没有啊。 “没有，我没事。”叶岚否认。 “你看上去可不像没事啊，”米拉观察了他一会儿才得出结论，“脸色真的不太好。” “休息一下，今天你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大好，我送你，”陆琛显然不像米拉这么八卦，好心地将剩下的工作简单地交代给了其他人，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接过话头给他解了围，坚持让他先一步离开，“不在状态的话，不要勉强自己。这里还有米拉和杨诺他们。” “去吧去吧。”米拉对他摆摆手，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 被联合撵出了古堡，叶岚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温度是正常的。 自己这是怎么了？ 陆琛紧随他身后从古堡出来：“对了，你后面一段时间有安排吗？” “没有，”叶岚停下来，转身看他，“怎么？” 陆琛眸间闪过一丝犹豫：“你知道再过几天，兰塔国王室会拜访联邦，宴会在古堡举行，有件事情我想请你帮……” 他的话还没说完，叶岚忽然觉得一阵眩晕袭来，先前被宋诚注入药剂的地方还没有愈合，突然间钻心般疼痛。 “你怎么了？”陆琛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没事。我……”剧痛在身体各种扩散开来，像是无数绵藏在血液里的刺冲破阻碍，要从皮肤里钻出。 叶岚抿了下嘴唇，手指摸到自己颈后，冰冷的指腹摩擦过腺体，只一下就被烫得移开了手。 意识迅速涣散开来，叶岚的身体晃了下，倏地倒了下去，失去意识的刹那，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身边环绕着海水一般温柔干净的信息素，他却觉得那些信息素像利刃一样难以抵抗，就好像身体被打开了一道缺口，任由危险长驱直入。 第51章 吃醋 叶岚做了一个梦，在那个梦里，首都广场只有现在的一半大小，倾斜的和平墙还是最初的模样，矗立在云霄的三座塔像是刚修葺过一样崭新，充满着生气，没有罪塔永夜，也没有英雄雕塑和纪念石碑。 他沿着米洛星的一条街一直跑，跑到地上的稀薄的雪都变得厚重，看见长街尽头迷雾散去，是一个隐约让他感到有些许熟悉的背影。 那个男人的肩膀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面庞因为寒冷而略失血色，以至于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冰冷得难以接近。 他穿着很厚的大衣，很容易让人猜测他是不是很怕冷，但从他的神色里却又看不出什么来。 像是感觉到叶岚的存在，那个人转过身来，注视着他，薄唇轻启：“很高兴再见到你……” 叶岚醒来的时候，周围是一片浓重压抑的黑暗，隐约可分辨的惨白墙壁和安静的吊灯都被赋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手臂打着吊针，伤口处的刺痛感已经褪去，全身温度低得可怕，有那么一瞬间，叶岚错觉自己是一台冰冷的机器。 经验告诉叶岚，只要他的腺体出现异常，就一定没好事。 温柔的男音在耳畔响起，将他拉回现实：“醒了？感觉怎么样了？” 嗯？ 叶岚一下从床上坐起，看到坐在身边的人，有些讶异。 陆琛连忙扶住他，语气里不乏关切：“别乱动，你手上还打着吊针，小心弄伤。” 叶岚揉了揉太阳穴：“是……你送我来的？” “嗯，你刚昏迷的时候，身上很烫，后来体温急速下降，”陆琛点头，“林医师来检查过你的身体，说你精神力紊乱，需要休息。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在月光的雕琢下，陆琛的面庞显得异常精致，五官的线条柔和，碧色的眼睛如散发光泽的宝石。 淡淡的海水味若有若无，天生带了一股凉意，与叶岚自身的雪松信息素有些相似，让人觉得很舒服。 看出了他所想，陆琛打笑道：“我已经很注意收敛身上的味道了，现在应该不会……” 话还没说完，就有凉风钻进窗户缝隙，叶岚很不幸地吸一口冷气，当着他面打了个喷嚏。 陆琛觉得好笑，脱下外套准备给他披上：“天冷了，注意别着凉。” 不等叶岚拒绝，门外就传来了规律的脚步声，隐约夹杂了说话声，其中提到“腺体异常”、“暂无明显症状”、“自我愈合”等等字眼。 病房的门倏地被推开，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一位披着白大褂，滔滔不绝，另一位穿了身他不怎么熟悉的便服，面色凝重。 叶岚猛地抬起头，看到段璟站在门口，目光略有迟疑，淡淡扫过陆琛，最后落在他身上，眉头微蹙。 空气一瞬间凝滞。 从门口的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到陆琛在给叶岚披外套，两个人亲昵地挨在一起，说不出的暧昧。 “啧，真是辣眼睛。”林悦向来心直口快，说着还看看段璟头顶，自动给眼睛加上了颜色特别的滤镜。 “那个……”叶岚清了清干渴的嗓子，试图打破尴尬的氛围。 在场几个人的目光同时集中到他身上，叶岚的呼吸不顺畅起来：“……方便开灯吗？”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段璟就已经过去把病房的灯给打开了，房间内一下子亮了起来。 “林医师，”陆琛看向林悦，“他的情况怎么样？” 林悦罕见地迟疑了一下，余光瞥见段璟，见他毫无反应，于是自己组织了下语言：“暂时检查不出问题，可能是病毒入侵，已经对腺体进行过全面检测，也从身体里提取了血液样本，分析报告显示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但他刚刚还听见“腺体异常”，难道…… “陆学长，我能和林医师单独聊一下吗？” 病情属于隐私，陆琛自然能够理解：“那我一会儿再来看你。” 陆琛走后，叶岚清了下嗓子，看向段璟，对上他目光的一刻，正想说点什么，就听段璟先开口了。 “你们聊，我不打扰。”段璟声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凑！他不是那个意思！ 叶岚还没来得及解释，段璟就已经离开了，病房门被带上，声音很轻。 林悦翻了翻最新拿到的分析报告：“你现在初步检查出腺体异常，原因待定，但是你的腺体自我愈合很快，一个小时我已经重新给你做过检测，没有任何问题。你被植入过精神芯片，腺体具有一定自愈能力，属于正常情况，这一点不能被判定有问题。” “我明白。”叶岚点头。K-6星上，他用精神芯片与总控室机器进行共感，才在最短时间阻止了通道的位移，精神芯片在林悦面前早就瞒不住了。 自己的事，段璟想必已经私下告诉过林悦了。 “至于向导腺体异常的原因，存在很多种可能，”林悦深灰的瞳孔中闪烁着冷色，认真工作的模样和平时判若两人，“现在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得如实回答我。” “你这身体为什么会有这枚精神芯片？”林悦神情严肃，“是谁给你做的手术？” 一个问题，就把叶岚问得哑口无言。 叶岚重生到这个身体的时候，腺体的确残留有手术遗留的创痕，但是没多久就自己愈合了。 时间退回一个月前，身体的原主凌川因为穷困潦倒欠下了住宿费，偷偷去零度打机甲对战，在这期间难免接触过一些身份可疑的人。 根据米拉的口述，这个凌川在到处求包养的时候，曾经因为得罪过人而被强行带离过首都星，贩卖到别的星球，差点就这么丧命。最后还是被附近的军人救下，这才又回了首都星。 叶岚重生后，脑子里残留了一些零散的记忆，大概记得那些人提到了…… “好像是……星际佣兵。”听上去八竿子打不着边，但在叶岚的记忆里，当时凌川已经濒临死亡，就是那群团伙中的一个给他做的手术。 林悦诧不禁异：“芯片转移手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这个人的手法很精准，就连联邦也没几个人能……” 话还没说完，不知想到了什么，林悦眼神微变，眉头皱起：“……你还记得那个人的长相吗？” “毫无印象。”叶岚说的都是实话。那人长得普普通通，要是极端好看或者极端丑陋，他倒是有可能有点印象。 “好吧，如果想起来什么，再通知我，”林悦收起检查报告，“你免疫力有点下降，这段时间最好离哨兵远一点。” “知道了。” “休息几天，很快就能出院了。” 林悦走后，叶岚重新躺下来，身体被疲倦包围着，他却意外失眠了。 空气中满是某个不自觉的哨兵散发的信息素。 半个小时后，叶岚重新下床，推门走出去，看到陆琛和一名高年级学生在往电梯的方向走。 “陆琛学长，杨莎学姐快忙不过来了，能麻烦您去帮下忙吗？” “怎么回事？说清楚。” “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军部忽然派了几名军官来学院，说要对学院学生进行精神力检查，迪尔学长和杨莎学姐都被叫过去了。” “好，我这就过去。” 叶岚循着空气中那抹熟悉的香槟酒味找到了走廊尽头。 段璟斜倚在窗边，穿了一身浅色的长风衣，看上去随意了不少，和平时的模样截然不同。 身上的信息素一点都没收敛。 太呛鼻了…… 叶岚的情况才刚刚好转一点，他天生对酒精没什么抵抗力，这时候免疫系统受损，根本受不了这么重的冲击，腿一软差点栽在地上。 见段璟无动于衷，叶岚忍不住开口：“能……扶我一下吗？” 段璟闻声，果然立刻过去扶了他，尽管语气已经放缓，却依然能听出冷意：“你怎么了？” 随着两人距离靠近，信息素一下子浓烈起来，叶岚身子颤了颤，没撑住，忍不住伸手抓住了段璟风衣下摆，一脸栽进他衬衣里。 香槟酒的信息素瞬间钻进血液，叶岚觉得自己这回简直把一辈子的信息素都给吸够了。 糟了，现在全身都是这个味道了…… 忽然意识到他痛苦的来源，段璟脸色变了：“是我的信息素让你不舒服？” 叶岚在他怀里埋着头没有起来，抓着军服的那只手轻轻颤抖着。 “不要抓着衣服。” 叶岚刚想松手，就听他又说：“抓我的手。我来抱你。” 说罢，缭绕在身边的信息素大幅度收敛，但叶岚已经受到影响，情况没有丝毫的好转。 僵持片刻后。 “闻着不舒服就松手。”段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听上去有些沉闷。刚刚也没见他反感陆琛的信息素，他怎么偏偏对自己的信息素反应那么大…… 搞得好像自己信息素有毒一样。 谁知叶岚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抓得更紧了，像狗皮膏药一样黏在他身上，像是有人按着他的头一样，没法拽开。 叶岚抱着他的腰，腹.肌硬生生搁着脸，他却顾不上难受，只觉得快要窒息了。 “抱歉，我的错。”段璟低声，手伸进风衣口袋，摸到了随身携带的注射剂。 是压制哨兵信息素专用的注射剂，不到万不得已很少会使用。尽管会伤身体，但能有效掩盖所有信息素。 叶岚余光瞥见注射剂上的S标记，果断按住他的手，闷声说：“别打了。” 段璟身体僵住。 叶岚勉强喘了口气：“反正已经受影响了……用不着两个人一起遭殃。” 段璟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犹豫开口：“但你……” “我……”叶岚刚说一个字，身体就不受控制坠了下去，好在段璟捞得及时，才让叶岚免于遭难。 “先回去。”段璟将叶岚打横抱起，快步送他回了病房。 叶岚揪着段璟风衣外套的扣子，忽然间啪的一声，一颗扣子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刺激着两人随时会崩裂的神经。 然后他们在病房发生了三千字不可描述的激情摩擦，耍流氓的那种。 第52章 告白 叶岚醒来的时候段璟已经不在了。 据说这次兰塔国王室到访，联邦很重视，军部几位将军都会参加，段璟大概也不例外。 叶岚留院观察了几天，直到兰塔国王室到访的那天才出院，刚回别墅，就在客厅门口看到林达令和段璟的副官严肃交谈着什么。 两人同时看到叶岚，很自觉地停止了交流。 “你们认识？”叶岚诧异。 林达令脸一僵，但很快反应过来：“预备役转队考核，我跟边副官请教下注意事项。” 边铄装模作样：“清楚了吧？” 林达令点头：“清楚了。” “那我走了啊。”边铄点头，顺带还和叶岚打了个招呼。 叶岚将客厅的门关上，刚想问他准备得怎么样了，就响起了敲门声。 两人对视一眼，林达令过去把门打开，刚看了一眼，就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谁在外面？”叶岚奇怪。如果他没看错，好像是……叶离和一个小帅哥？难道是他产生了幻觉？ “送外卖的。” “那外卖呢？” “泼了。” 叶岚忽然收到叶离发到通讯终端的消息：“开下门。” 呃…… 叶岚在林达令的注视下走过去把门打开，果然是叶离。 除此之外，旁边还有个陌生男人，一手撑着门，生怕林达令又把门给摔上。年纪看上去不大，却十分扎眼，个子高挑，俊美得令人侧目。 叶离微笑：“他是我朋……” 林安懒懒道：“对，我是他男朋友~” 叶岚内心：从哪冒出来的狗男人泡了我弟弟？ 叶离皱了下眉头，显然对身边人的自行发挥感到不适。 林安：“我是米洛星军事学院的，不过一直在外面执行任务，之前和我男朋友吵了架，这次特意回来接我他，顺便跟我叔叔叙个旧。” 远在中心医院工作的某人打了个喷嚏。 “你叔叔？”叶岚疑惑。 “林悦，”林安展颜一笑，“我叔叔在首都星挺高调的，应该没人不认识他吧？” 林达令脸一变。 叶岚突然想起来，之前递交辅修课申请的时候，是有听陆琛和杨莎提到过学院学生被艾诺带进烈焰军团的事，貌似的确是林悦的亲属。 这家伙是林悦的侄子，那…… 叶岚疑惑地看向身边的人：“这是你弟弟？” 叶离动作一顿，微微皱眉：“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哥哥？” 林达令&林安：“……” 叶岚和叶离对视一眼：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林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疑惑道：“你？” 林达令露出了长辈似的关爱：“进来吧林安，你叔叔最近比较忙，让我在这接你。” 林安：“……” 我昨晚回到首都星刚和林悦叔叔通过话，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大兄弟你谁？你这么大一个人，不像是我离开首都星的几年里出生的啊？打激素也不至于长这么快吧？ 叶离觉得好笑：“你不是说你就一个亲人吗？” “是这样没错……”林安刚进客厅，就感觉到有个冰冷的东西抵到了自己后背。 是枪。 “其实还有几个远房亲戚，不太熟的那种，”林安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神色冰冷了几分，“好久不见，不如今天喝一杯？” 林达令不动声色收起枪，微笑：“也好。” 叶岚从没吃过这么诡异的一顿饭。 自己弟弟坐在对面，慢悠悠地拨菜，只拨不吃。旁边两位酒量好得惊人，三个人一言不发，各怀心思。 叶岚怀疑是不是菜有毒，但只有自己一个人不知道，于是也跟着一口没吃。 “听说你昏迷住院了？”大概也感觉到气氛不对劲，叶离没话找话，“怎么回事？” “精神力有点不稳，没什么大问题。”叶岚照实回答。这几天留院观察，确实没有恶化。 林安忽然站起：“洗手间在哪？” 林达令指了指某个方向：“那边。” 气氛再次变得诡异起来。 半个小时后，林达令也站了起来：“我去看看他有没有掉进去。” 林安当然不至于掉进去。 洗手间的门没锁，灯也没开，里面一片黑暗。 林安坐在洗手台上，把玩着随身的配枪：“认亲好玩儿吗？” 林达令微微眯起眼睛：“我看你也挺配合的？” 林安勾了下嘴角：“5.74mm的枪口直径，这是不死军团的标配。林叔叔跟不死军团的关系不错，我倒是好奇你敢不敢真的开枪。” 林达令淡淡道：“我也很好奇，如果我开枪，你叔叔来不来得及赶来救你。” 黑暗中，一样细小的物件划过空气，林安稳稳接住，看了一眼，勾了下唇角，作为交换，出示了自己的专属终端。 那是联邦高级情报员的通讯终端。行为不受自己直属上级外任何人的管控，身份独立，即使是联邦军部的高级军官也不能干预。 林安故作惋惜：“按规定来讲，您其实管不到我头上。” 林达令笑：“不错，不过按规定来讲，情报员的死活，除了他的直属上级，没有人会在意。任务失败的后果，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林安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林达令：“虽然我不知道你的任务，但如果你要走，我不会阻拦。至于……” 没等他说完，林安就从洗手台上跳了下来，伸手：“交易愉快。” 林达令笑得人畜无害：“下次别这么轻易暴露身份，万一我刚刚给你看的东西是假的呢？” 林安内心：草！你有毒吗？ 林达令和林安一起回来的时候，亲密得好像睡过一张床一样，弄得叶岚和叶离都一脸懵逼。 叶岚若有所思地望着身边的人，零碎的片段忽然在大脑中串成了一条脉络清晰的线。 体训课第一次搭档，林达令说自己的精神兽是只哈士奇。 跟踪宋诚后离开艳遇酒吧，段璟说要去看重要的机甲，当晚林达令迟归，借给他风泽，在智能钏上镶嵌空间钮意外熟练。 自己从没在段璟面前透露过叶家的任何事，但第一次在段璟家过夜时，他却问自己为什么会关心叶家的事。 自己曾在希尔河畔的别墅搜到闪电军团的枪。林达令说他一位父亲在很远的星系执行任务，另一位父亲隶属于闪电军团，是联邦的高级情报员，这一切都和段璟的身世吻合…… 在首都星星系主题餐厅里，林悦和林达令互怼，林悦无意间提到过不死军团。 潜入宋诚公寓那次，察觉到熟悉的精神力，出现的人却是林达令。当时唯一知道他设计离开咖啡厅的人，除了陆琛，就只有段璟的副官边铄。 刚才在别墅门口，亲眼看到林达令与边铄交谈，边铄的态度尊敬且服从。 种种迹象都指向同一个可能，叶岚低头看了看碗里的饭，忽然觉得吃不下去了。 “吃饭啊。”林达令见他心事重重，随口提醒。 “对了，”叶岚突然说，“你不是一直想进不死军团吗？正好我和段少将认识，无意中提过一次，他说想见你一面。” 林达令身体僵住。 “咳，不用吧，走后门不太好……” “用的，我觉得挺好。”叶岚无情打断他。 “其实以后再见也一样。” 叶岚长久地沉默了下去。 “吃饭吧。”叶岚漠然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机械地把饭往嘴里送。 这回换成林达令吃不下饭了。 饭后，林安成功借“吵架和好”的理由把叶离拉出了别墅。 “谢了。”叶离对身边的人淡淡说道。 林安：“今晚兰塔国到访联邦，是我们脱身的最好时机。” 叶离略微有些诧异：“兰塔国到访，首都星的戒备不会很严吗？” “道理是这样没错，但是说来奇怪，我前几天来首都星的时候，发现守卫比以前松懈不少，就好像是刻意放松戒备一样。” 叶离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守通行关隘的是艾诺的人，没有人发现你吗？” “我可没走烈焰军团负责守卫的关隘，”林安笑得得意，“我找林波元帅开的后门。” 对于走后门这种无耻的行为，叶离没有多做评价。 “这次兰塔国到访的事情，恐怕有些不同寻常。”回想起叶岚住院几天调查到的事情，叶离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安。米洛星军事学院忽然派人检查学生精神力，首都星附近几处关隘的戒备却反而放松……是为了营造假象给什么人看吗？ “你就算想混进去参加也来不及了，”林安顿了一顿，压低了声音，“我们得想想怎么和兰斯洛特还有艾诺上将解释。艾诺长官未必会追责，但兰斯洛特那里……你得想个理由向他解释。” “……我知道。”叶离眼神一黯，随即又变作冰冷，拿出佩戴的枪，对准了自己的手臂，却在即将开枪的刹那被林安按住了手。 “不用这样，”林安低声劝阻道，“哪怕随便编个理由也好……何必用这种方式。” 叶离下意识地看向他，对视几秒后，长久地沉默了下去。 这是艾诺安排在他身边监视他的男人。三年来，他在兰斯洛特身边的一切，都被事无巨细汇报给他的长官。 可即便如此，他也已经足够宽容，从没有用极端的方式带自己去交差。 这是监视者与被监视者之间的默契，他不会让林安为难。 他太了解自己的长官，也太了解那位帝国上将。 相比之下，这所谓的“监视”，反倒让他觉得轻松了。 他从没有告诉过林安，比起第三刑讯室的处罚，一颗子弹的痛苦根本算不了什么。 但叶离没有坚持，在林安的劝阻下放弃了这种形同自残的自救行为，哪怕清楚在见到那位将军后自己可能要面对的处罚。 希尔河畔停放着一架隐形机甲，“地狱号”。 与他在帝国军中的那个代号相照应。“地狱之手”。帝国上将兰斯洛特身边，最有力的帮手。 叶离的心莫名疼了一下，快步走过去：“走吧，回娜纳美西斯星系。” 拉开舱门的那一刻，外边的雪一下子肆虐起来，仿佛预示着一场无法抵挡的风暴。 ** 窗外雪势一点一点变大，逐渐将整个别墅区都变作了一望无际的白，纯洁无瑕的雪花掩盖了涌动的暗潮，也安抚了肆虐的风，让第七星区璀璨的灯光温柔起来，就连学院广场上象征正义与胜利的雕塑都收敛了它原有的锋芒，陷入了沉睡中才能遇见的宁静祥和。 叶岚斜倚在门口，意外的平静。 林达令扣紧手指，骨节泛白，眼眸微沉：“抱歉。” 沉默间，似乎连周围的温度也随外面的雪骤降。 林达令动了动嘴唇，呼吸有些不稳，听得出来有些紧张：“因为在中心医院……” 叶岚与他对视许久，展颜一笑：“不如你听我说吧，挺重要的一件事。” “……” 叶岚平静地注视着他：“我喜欢上了一个哨兵。” 林达令怔了怔，手指暗自扣紧。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就已经径自说了下去。 “他叫段璟。” “虽然，一开始他让我有那么一点难堪，”叶岚轻轻咳了一声，随即正色，伸手比划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距离，顿了一下，“他不但自恋，脸皮还厚，又不要脸，精神兽也有点蠢。”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优点。” “他认错的态度不错。知道我没犯错，没有冤枉我，和我道了歉，还借了我地方住。” “他很帅，身材也好，驾驶机甲很厉害，是很优秀的哨兵，也是位很好的将军。” “所以，过去的账，勉强一笔勾销了。” “现在他还欠我一个……”叶岚看了看客厅的时钟，“差点忘了，今天要参加学院测评，我回学院一趟。” 第53章 假扮王妃 学院的测评只是普通的月度测评。上个月的测评因为临时改为模拟训练而暂停了一次，所以这个月的测评放在了月初。 考核的科目是机甲驾驶，要求两人为一组，每轮考核有二十组参与，叶岚和米拉是一组搭档，被分在了第一轮。 两人还算默契，测评成绩挺不错。 屏幕上显示出第二轮参加考核的名单，米拉一眼捕捉到了其中两个名字，顿时转移了注意力：“哟，第二轮有杨诺？走走走，我们去看看。” 杨诺和他的搭档驾驶技术在同年级的学生里一直不差，再加上和米拉互相看不对眼的缘故，一直被米拉视为最大的对手。 叶岚注视着屏幕上的考核实况，有时候杨诺的处理已经很不错了，米拉依然在努力挑刺，不禁让他觉得想笑。 “要是陆琛学长做监考官的话，刚才有个地方肯定会人工扣分……”米拉观察得比监考官还仔细，喋喋不休地吐槽着。 叶岚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的重要信息：“今天的监考官里没有陆琛学长？” 说起来，自从那天陆琛从中心医院离开，叶岚确实就没再见到陆琛了。 米拉点头：“是啊！听说陆琛学长接下来很多天都不在。” 叶岚不禁觉得奇怪：“嗯？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米拉摊了摊手，“说来也奇怪，据说是有点私事，向学校请了很长时间的假。” “哦……”既然是私事，叶岚估摸着米拉也不会知道得多详细，而他自己自然也不好多问，“那迪尔学长……？” “好像也请假了，”米拉顿了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你说他俩怎么形影不离的？一个是哨兵，一个是普通人，难道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咳……”叶岚轻声咳嗽，陆琛和迪尔，明眼人都看得出只是朋友吧？两个人撩人的技术倒是各有千秋…… 考核进行到一半，杨诺和他搭档的在同一轮的搭档组中遥遥领先，不出意外的话，可能就是这一轮的最高成绩了。 没想到广播里却响起了播报：“各位学生请注意，由于特殊原因，测评暂停进行，所有学生在桑飒上校的带领下去医务室接受身体检测……” 原本实时呈现考核情况的屏幕因为信号中断黑了下去，进行到一半的考核被迫中止，所有考生提前结束考核。 杨诺的搭档从驾驶舱走出来，骂了一句：“靠，怎么这么倒霉，正好是我的考核进行到一半的时候！” 杨诺的脸色也很差，显然他们为了这场考核做了很多准备，这次发挥得好，下次就未必了，眼看就要拿下第二轮的最优成绩却被迫中止，没有人会心情好的。 一眼瞥见米拉幸灾乐祸的笑容，杨诺吼了过去：“喂，你们笑什么笑！” “我笑我们刚才考得不错，这都不行吗？”米拉有理有据地给了一波暴击。 “今天还考不考了啊！” “怎么忽然要去体检啊？” “体检要这么急吗？提前通知会死？连考核都要中止……” 学生议论纷纷，一个又一个问题冒出来，叶岚也意识到这次事情的不同寻常，拿出通讯终端想问问段璟知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模拟室的门就被推开了，一群穿着军服的人走进来，而领头的那名军官果然是远航舰队的桑飒。 桑飒眼神冰冷地在模拟室中扫视了一圈，看到叶岚的时候，目光迟疑着停留了一会儿才匆忙离开：“所有人排队去医务室接受体检，立刻。” 这一次体检的项目也和入学以来的所有体检不一样，除了血液等常规检查外，着重检查腺体情况和精神力状况，检测机器均是从军部调来的高级检测仪，据说检测结果还要和信息库里登记的数据进行匹配。 在叶岚的印象中，医务室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排场，连桑飒和现有远航舰队的成员都已经出动了。 尽管占用的是医务室的场地，但检测人员清一色是从中心医院临时调来的，林悦也在其中，每个人都十分忙碌。 检测台上一遍遍重复着同样的声音： “精神力检测正常，腺体检测正常，匹配信息库数据无明显差别。检测通过。” …… …… 叶岚站到精神力检测仪前面，从头到脚接受了遍检测。 然而……没声音。 周围一下子嘈杂起来。 “咦？到他怎么没声音了？” “第一个出现这个情况诶……” 叶岚冷汗都要流出来了。 大概是察觉到这里的动静，林悦转过头看他，不动声色地对他点了下头，很快又移开了目光。尽管没有交流，但叶岚读懂了那个目光的含义：放心，没事。 就在这时仪器响起冰冷的女声：“精神力检测正常，腺体检测正常，匹配信息库数据无明显差别。检测通过。” 叶岚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结束后，叶岚从医务室出来，就有一个匆匆忙忙的人影闪过，跟叶岚撞在了一起。 叶岚踉跄着退后两步，仔细一看，竟然是迪尔。 今天的迪尔破天荒地穿了件深色的燕尾服，还化了淡妆，手上不知拿着一袋什么东西，走在路上也不看人，似乎很赶时间。 “迪尔学长？你和陆琛学长不是请假……”米拉一脸懵逼地看着他，“你怎么穿成这样？” 迪尔刚想回答，目光就落在叶岚身上，身子顿住，喃喃道：“挺好看啊……”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迪尔忽然抓住叶岚的手腕：“你来得正好，米拉小可爱，我们有点事，嘟嘟嘟借我用一下。” 叶岚还没来得及跟米拉说话，就被迪尔拉着一阵狂跑。 没来得及听到接下来的检测结果。 “XX，腺体创伤，精神域毁坏，无精神兽，芯片共感率30%。” …… …… 叶岚被塞进了停在学院门口的机甲内。 “嘘，陆琛已经去了，我们也快点。”迪尔言简意赅，利落地启动了机甲，朝着目的地飞去。 “做什么？”叶岚愣是没听明白，还在想自己是不是漏掉了某些重要信息。这是要去哪？ “帮个忙，”迪尔将那一袋子东西抛到了他的手上，“来不及去更衣室了，就在这换吧。” “拿错了，女士的。”叶岚打开袋子，发现里面是一条粉色礼服，还有一双高跟鞋。 “哎呀……不好意思，杨莎她这几天工作太累，病倒了……”迪尔面无表情地说着，一点也看不出“不好意思”。 “怎么回事？”叶岚硬着头皮问道。 “又是配合军部检查，又要组织一年级的测评，她很累的，”迪尔十分地心痛地叹了口气，“以我和她的交情，你说我总不能不管是吧？送她去了趟医院，现在时间来不及了……” “那假发是怎么回事？”叶岚觉得有必要让他意识到自己不是傻子，那一头金色的假发散发着亮丽的光泽，真的……十分刺眼。 “要是没遇见你，我就只能亲自上了……”迪尔悠悠说道。 叶岚沉默了三秒：“……你在开玩笑吧！” “来不及和你解释，事关重大，帮下忙。”迪尔说得轻巧。 “你跟陆琛人缘那么好，不能找别人？”叶岚咬咬牙，明明可以迪尔自己上的事情，为什么要他代劳？ “其他人会怯场，礼仪修养也不到位，不然我刚才至于准备自己上吗？你看上去心理素质没那么差，就你了。”迪尔有理有据，瞬间就让叶岚凌乱了。 “我就这样去不行吗？”叶岚上下审视了自己一番，也没有很土吧？ “不行，你一个人穿成这样太显眼了。”迪尔一句话就把他的提议打了回去。 “你不是都打算自己去了？”叶岚还在懵逼当中。 “我和他们太熟了，容易被识破……”迪尔也颇为无奈，“更何况，昨晚还通过话，他们今天见不到我，会很奇怪的。刚才我也很纠结，到底我是作为我自己去呢，还是作为他的王妃去呢……” “……‘他们’是谁？”听到“他的王妃”这几个字，叶岚忍不住问。 “兰塔国的王后，还有陆琛的两个哥哥，也就是尼康殿下和索罗殿下，”迪尔语重心长地提醒道，“记得，一会儿见到陆琛，要叫他诺特殿下。” “……”我靠！陆琛是兰塔国的三王子，这是什么劲爆的消息？ “哦对了，这次契尔曼公爵也来了。”迪尔忽然间想起来什么。 “契尔曼公爵？”叶岚怔了怔。好熟悉的名字…… 他突然记起在K-6星时，那名死去的哨兵对叶离说的话。 ——“你在联邦的时候听过那个闵寒的名字吗？” ——“上次我听到那群维护亡灵号的人说，在中心控制室发现他有一个写着‘契尔曼’的铭牌，上面还刻着兰塔国的国花。” “现在来不及和你解释，到时候让陆琛跟你说吧。” “……我是个男的，一开口不就暴露了？”叶岚无语至极。 “他们也不知道陆琛是不是gay啊。” “你确定要让他们觉得王妃殿下有异装癖？”叶岚差点咬到舌头。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迪尔的回答令叶岚大跌眼镜，这确定不是在坑陆琛？ “我不可以！”这是底线。 “OK，那临时带你去挑衣服。” 机甲立马粗暴调转方向。 一个小时后，叶岚成功换了身燕尾服，猛地意识到一件事。跟着迪尔过去，岂不是……还会碰见段璟？ 迪尔驾驶着机甲在宴会厅门口不远处降落：“到了，化好妆没？” “我不会化妆，”一想到这一点，叶岚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要不还是别……” “我来弄。啧啧啧，你脸色太苍白，必须化妆。”迪尔打断了他的话，从驾驶舱里摸出了一堆化妆品，看这副架势，就知道很熟练。 他还在生病，脸色能不苍白吗？ 在叶岚的要求下，迪尔尽了最大的努力把他画得不像本人，主要还是为了待会儿碰见段璟不至于尴尬。 从驾驶舱里出来的时候，陆琛已经等在外面了，一双手托住了他的身体，将他整个人顺势一带，让他正好落进了男人的怀抱中。 叶岚身体一僵，立刻往后退了一步，避免更亲密的接触。 “谢谢你临时赶来帮忙，今晚的宴会，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陆琛待人向来绅士，今天特意穿了一身的白色礼服，看得出来精心打扮过，就连眼神和说话的语气也异常温柔，旁人听来就好像真的是专属于情人之间的交流一样。 然而陆琛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发现……他抱过的这个玩意儿有点不对劲。 “咳，殿下，”迪尔看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这是你的学弟。” 叶岚窘迫地转过头去，明显感觉到陆琛和他相握的那只手有片刻的僵硬，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吓到了。尽管早就对陆琛撩学姐的套路有所了解，但陆琛拿这么深情的眼光看着他，他还真有点尴尬。 陆琛稍微收敛了一些，没再继续拿出平时撩人的套路撩他，只是轻轻扣住了他的手指，脸却微微红了：“进场吧。” “你怎么会找到……”陆琛压低了声音，显然对迪尔临时把叶岚找来的事感到不满。 “杨莎病倒了，我差点自己做你的王妃，够义气不？”迪尔不以为然，“这不是很好嘛？我看你刚刚不是也挺满意？” “太乱来了。”陆琛摇了摇头，但是事已至此，已经没有改变的余地了。 “你这什么反应啊？会让学弟伤心的。”迪尔下意识地了眼叶岚的方向。 陆琛立刻闭上了嘴，叶岚则假装没有听见。 两个人的手虽然是牵在一起的，但是陆琛手上的力道却很轻，是他有意在控制彼此的距离，叶岚甚至能够感觉到陆琛手心因为紧张渗出的细小汗珠。 由于耽误了不少的时间，叶岚和迪尔跟随陆琛进场后，自然迎来了无数人的目光。 叶岚也曾经去过兰塔国，见过兰塔国的王后陛下和两位王子，但却从来不知道兰塔国还有一位小王子一直在联邦长大。 由于兰塔国的王后陛下是联邦人，所以几位王子的长相结合了兰塔国人和联邦人的长相，五官非常的精致。 “弟弟，好久不见，这位就是……”尼康王子比起陆琛要年长许多，身材高大，为人十分热情。 陆琛微微一笑，目光和叶岚有短暂的相接：“他是我的恋人。” 索罗王子眯起眼睛，语出轻佻：“原来这是我们的准王妃啊，长得不赖嘛。” “谢谢夸奖。”叶岚心里莫名有种厌恶的感觉，索罗打量他的眼神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陆琛就像进场之前说的那样，没有让叶岚感到一丝尴尬，相反地，在陆琛的有意维护之下，他只需要偶尔做一些简单的回答就可以，一旦涉及到稍微复杂的话题，陆琛都会及时结果话头替他回答，方方面面都能让他感觉到绅士的一面。 “契尔曼公爵，你可终于来了。”索罗王子的目光越过陆琛的肩膀，看见了迟迟到场的人，眼中闪过危险的光芒。 听到这个名字，陆琛脸上的笑容淡下去了一些，侧过身来，看向自己哥哥最信任的人。 叶岚顺着陆琛的目光看去，在看到那位公爵的刹那，微微一怔。 男人比他想象中要年轻许多，约莫三十多岁，面庞在他看来是完全陌生的。深蓝色的眸子似一片冷寂海洋，让人想起远在星系边缘，遍布冻土的寒冰星球。 叶岚忽然记起了在医院时那个梦。那个站在长街尽头的男人纹丝不动。和平墙被推倒后又重新筑起，三塔之一的军塔渐渐褪色，变得陈旧，不变的是迷雾中的他，始终停留在原地，就好像在等待着自己有一天到来。 叶岚还在军部任职的时候，不是没有接触过兰塔国的贵族，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契尔曼公爵……曾经的兰塔国，有这么一号人物吗？ “准王妃殿下，您好。”契尔曼公爵停在了他的面前，对他友好地伸出了一只手，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叶岚回过神来，猝不及防对上那双瞳眸，心中一震，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 索罗王子一愣，没想到他会出现这样的反应。 “怎么了？”察觉到了叶岚的异样，陆琛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我在这里，不会有事。” “……您好。”叶岚对那双停在他面前的手伸出了自己的手，然而就在手指相处的刹那，全身兴起一种触电般的感觉，仿佛有电流流遍全身，以至于叶岚整个身体都颤了一下，身子一个不稳，随着重力前倾，差点跌倒在众人面前。 “小心！” 陆琛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却有另一只手更早搂住了他的腰，以微妙的距离赶在陆琛之前接过了他的身体。 叶岚抬起头来，对上一双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眸，就好像之前异样的感觉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您和我已逝的恋人长得非常相似。”契尔曼公爵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转瞬就松开了手，却说了句毫不相关的话。 索罗王子看向叶岚的眼神渐渐变了，带着一丝打量的意味，目光散发出极其危险的气息，就好像是狩猎者盯上了某个猎物。 叶岚皱起眉头，这个人说话，总让他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就连他看自己的目光，都让叶岚觉得莫名恐慌。他们见过面吗？ “库里总统他们到了。”看见走进宴会厅大门的人，陆琛主动走上前去。 叶岚也一并跟上，脚步却在中途停住。 看见自己此刻最怕见到的那个人，叶岚只觉得心脏都要从胸腔中跃出，赶紧把头转了过去。 第54章 宴会 这还是叶岚第一次见段璟穿礼服。不同于不死军团的黑色军服，这一身黑色礼服将他修长的身形衬得更加挺拔，里面的白衬衣扣子被解开了两颗，领口微微敞着，露出性感深邃的锁骨，左胸上方是只有高级军官才会佩戴的的金色徽章，整个人看上去优雅而高贵，万分引人侧目。 除了段璟外，还有顾白墨，林波元帅等人。 最让叶岚吃惊的，是白牧和宋诚。 他们什么时候回的首都星？ 两人和段璟站在一起，没有任何交流，像是集体对K-6星上的事选择性失忆。 为了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显眼，叶岚背过身去之后，立刻从侍从手上接过一杯酒，低声对陆琛说：“我失陪一下。” 陆琛知道他刚出院不久，于是也就没有勉强他：“好，你先去休息下。” 段璟似乎注意到了他，目光淡淡从他身上扫过，没有过多停留，显然还没认出他。 叶岚走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却又不至于离陆琛他们太远，好听到他们在讲什么。他故意流露出忧郁而又伤感的神情，一个人安静地装逼。 “王后陛下，我们很多年没有见过了。”库里总统弯下腰来，轻轻吻了一下王后的手背。 “将近十年了，”兰塔国的王后已经不再年轻，却优雅依旧，“上一次见面时与您同行的几位将军，这次没有来吗？” “将军没有来，但是元帅来了。”林波礼貌地伸出一只手来，与她轻轻握了一下。 王后抿起嘴，轻轻笑了起来：“林波元帅，能再度看见您真是惊喜。” “虽然段辰那个老家伙缺席了，但他的儿子却在这里。”林波元帅侧过头看向段璟，目光颇为自豪，好像已经拿他当一家人一样。 “有幸得见王后陛下风采是我的荣幸。”段璟微微弯下腰来，行了一个很标准的礼。 “诺特没有给你们添麻烦吧？”王后笑着问。 “诺特殿下的表现相当优秀，在米洛星军事学院成绩优异，是相当出色的人才。”库里不吝赞美。 库里总统等人与兰塔国王室的交谈被叶岚听在耳中。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同样端着酒杯，周围的气氛莫名变得压抑起来。 叶岚侧过头，看见那位契尔曼公爵就站在自己身边。 “王妃殿下喜欢联邦吗？”契尔曼抿了口酒，沉声问道。 “很喜欢。”叶岚淡淡说。 契尔曼低声笑笑，眼中却是一片寒意：“不知道王妃最喜欢联邦的什么地方？” “首都星。” “是喜欢联邦大厦吗？或者首都广场，和平纪念墙？”契尔曼似乎对首都星的建筑很熟悉。 这种搭讪让叶岚觉得很不舒服，声音不由冰冷了几分，回答也敷衍了起来：“都很美。” 像是早就猜到了他的回答，又或是完全不在意，契尔曼漫不经心地微笑，目光落在窗外被白雪铺满的建筑上：“联邦大厦很美，和平墙也很美，那都是用无数尸体堆砌的。” 叶岚皱眉，没有出声。 “联邦迈入和平时代这么多年，很多人早就忘了当年的惨痛经历了。” “从黑暗时代一路走来，有些人却选择将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强大放弃，这其实很愚昧。” “抱歉我并不感兴趣，”叶岚退后一步，冷冷说道，“现在的联邦……” “现在的联邦，为了达成目的，能够给功臣扣上叛国罪名，”契尔曼接过话头，不紧不慢地说道，“甚至不惜给一个人注射.精神药剂，强行打开精神免疫缺口，导致芯片产生异常共振，只为了找出接受过芯片实验后腺体受损的人，入侵他们的精神域，一网打尽。” 叶岚的心重重一沉，无法掩饰心中的震惊，猛地抬头看他，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眸底的冷意似乎能将人冻伤。 他在说什么？ 精神免疫缺口是什么？芯片异常共振又是什么？ 白牧忽然留意到不远处的叶岚，脸上出现了片刻的迟疑，“这位是……” 陆琛镇定自若地解释道：“是我的恋人。” “准王妃殿下？”白牧突然插了句嘴。 “是的。”陆琛微笑着回答。 “准王妃殿下……怎么一个人在那里？”白牧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快速收敛了笑容，“您和契尔曼公爵似乎很投缘？” 叶岚闻声，转过头去，一不留神，却对上了段璟的目光，他愣了一下，立刻转过了头去，但很快他又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明显，再度强迫自己抬起头来时，发现段璟正一动不动盯着他看。 “他是我的未来中最神圣不可侵犯的一部分，我们很相爱。”陆琛面不改色地叙述着昨晚准备好的台词。 “很相爱？”段璟低声重复了一遍，勾起唇角，神色却冷了下去，“准王妃殿下也是这样想吗？” 叶岚下意识朝他看过去，发现段璟嘴唇紧抿，一言不发望着自己。 他心中一颤，顿时明白这眼神意味着什么。糟了，段璟认出自己了…… 这个问题从段璟嘴里问出来，指向明确，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份。叶岚骑虎难下，无意识地动了下嘴唇，眼神却避开了：“诺特殿下他……很好。” 段璟眼中升起一抹讽刺：“美好的爱情应当得到祝福，祝你们幸福。” 叶岚抿了下嘴唇，执拗地望着他，希望他能够读懂自己的眼神，刚才段璟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刀子割在身上一样，让他无比难受。 尽管只隔着寸步的距离，他的心里却有什么频频鼓动着，让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想走向自己喜欢的哨兵。 眼睛有些酸涩，叶岚猛地低下头去，认输一般。透过那双海一般深邃的瞳孔，他看见段璟眼中倒映着的自己，像一个美丽温柔的假象，叫人感到陌生。 “那个，诺特殿下，我有点……”叶岚尽可能压低了声音，大脑快速转动着，想先找一个借口离开这里，结果装病才装了个开头，话都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另一个人抢先了。 叶岚嘴角抽搐了一下。堂堂王子殿下也能这么玩？ “嗯……”索罗伸手抵住了自己的额头，似乎身体不适的样子。 “殿下，您的旧疾又犯了？”契尔曼及时走上前去，扶住了他的身体，尽管说的是关心的话，语气却仍旧冰冷，听不出任何感情，“这次来联邦的途中，您身体多次抱恙，令我十分担心。” “习惯了，”索罗摇了摇头，反而没有太当一回事，“休息一晚上就好了。” 契尔曼抱歉地对众人弯了弯腰：“库里总统，王后陛下，索罗殿下身体有些不舒服，请允许殿下提前离场。” “那个契尔曼公爵……到底是什么人？”一直注视着契尔曼与索罗消失在尽头，叶岚才向陆琛问出这个困扰他的问题。 “嗯？”陆琛意外了一下，但还是回答了他，“他来自兰塔国北方的雪原，家族人曾在王室担任大臣，他原本是一位政客，同时也是一名军工武器研发人员，但没有什么战功，据说在十几年前兰塔国政变时，他辅佐年幼的二哥，立下了很大的功劳，之后才被授予了现在的爵位，现在是二哥的亲信。” 陆琛回答得很详细，叶岚却一句话没有听进去。 “你也不舒服吗？”陆琛凑近了他的耳边，扶住了他的肩膀，担忧地问道。 “没有。”叶岚立即否认，悄然退后了一步，对陆琛的靠近感到分外不适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段璟盯住了陆琛放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 然而段璟早就独自走到了人少的地方，一个人静静喝酒。灯火暗淡处，他身体微斜，倚在摆着各种酒的桌子旁边，左手端着还剩半杯酒的酒杯，眼眸深沉，面庞俊美得，令人心动。 有人上前搭讪，无一例外遭到了回绝。 陆琛知道叶岚酒量不好，看到他手中那杯果酒：“你不会喝酒，还是让我来吧。” “不用麻烦了，”叶岚捏着酒杯的手加重了力道，目光迅速瞥过某个方向，“其实我现在酒量没那么差，可以喝一点。” 察觉到叶岚的目光，段璟在抿完一口酒后，动作忽然停住，漫不经心地朝这边看了过来。 目光猝不及防在空中相接，叶岚忙转过头去，有些心虚地看向别处，过了一会儿才平复下心情，重新朝那个方向望去，却发现段璟依然专注地看着他这里，目光一直没有移开过。 心快速跳动起来，像是有什么浓烈的感情要从心底呼之欲出。 叶岚再度把头转开了，暗自扣紧手指，努力让自己不要去看他，但过了一段时间后，还是不由自主朝着段璟在的地方瞥了一眼。 目光在半空中相接，叶岚的心重重一沉，一时间僵住了身体，连目光都转不开了。 “你有数就好。”陆琛点头，不再劝阻。他向来不勉强别人，这次也是一样。 “我能换一杯吗？”叶岚按捺住心虚导致的心跳加速，问身边的侍从。 “当然可以。您想换什么？” “我……”叶岚停顿了一下，“我只喝香槟。” 段璟微微皱眉，端着酒杯的动作明显一滞，神色复杂。 “您的香槟。” “谢谢。”叶岚接过那半杯香槟，像是急于证明什么一样，在某人的凝视下缓缓饮尽。 都说香槟热烈，浪漫，是与宴会最般配的酒，混合了醇正的果香，令人感到清新愉悦。 对熟悉香槟的人来说，每一个气泡都像一场盛大的庆典，于舌尖纵情起舞，跃上心头，情到深处，又缠绵悱恻。 叶岚这一杯下去，只让他觉得苦，过了很久才尝出了一丝甜味。 但是心甘情愿。 那一丝错觉般的甜味，偏燃起心尖一点星火，把某种深埋渴望给撩拨得彻底。 十分钟后，叶岚实在无法自欺欺人地沉浸在装逼的幸福感里，忍不住冲进了洗手间，把门一关，弯腰咳嗽起来。 酒精过喉，仿佛在他身体里烧出了一片焦原。 叶岚连忙到水池边给自己冲了把脸，试图借冷水把自己变得清醒。 水流声近在耳畔，和炽热的血液一起翻腾，让他忽略了门被开启的声音。 冰冷的水从脸上流过，叶岚轻轻喘息着，直到醉意褪尽，这才重新把手伸向水龙头。 一只手先他一步，绕过身体，替他把水给关了，手指无意间擦碰的刹那，身体似有暖流流过。 叶岚脊背渐渐僵硬，抬头看见镜子里衣衫整洁、面容精致的男人，与镜子里模样狼狈的自己形成鲜明的对比。 像是在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一样，段璟很快松开手，声音淡淡：“王妃殿下既然不会喝酒，又何必勉强自己？” 第55章 游戏 一句话，瞬间把叶岚一颗心浇得冰冷。 转过身去，距离一下拉近，扑面而来的信息素与自己喉间的酒香交融到一起，烧喉的酒精竟在这一刻变得缠绵悱恻起来。 “你喜欢喝香槟？”段璟出声，眸中藏了不易察觉的笑意。 “也就……一般而已。”叶岚偏过脸去，耳根微微红了，越辩解越觉得苍白。刚刚他都说了什么…… “一般？”段璟特意重复了一遍，轻笑，“我怎么觉得你很上瘾？” “不存在的，就是很一般，”叶岚故作镇定，暗示了一下旁边的池子，“果香和酒精混合起来……有点奇怪，挺苦的，还那么烈，喝了就全身不舒服。” “香槟不是烈性酒，”段璟纠正，又说，“你刚才说只喜欢喝香槟？” ……是不是烈性酒，对他来说有区别吗？ “是只喝香槟，”叶岚也纠正他，顿了顿，又继续狡辩，“我不了解别的酒，只知道这种。没想到喝一口都很勉强。” 段璟眼中笑意更深，故意曲解：“所以，都这么勉强了，还要喝掉一整杯？” 叶岚哑然。 这……简直就是在给他下套！ 洗手间门口忽然传出开门的声音。 叶岚错愕，像是存在某种默契一样，两人迅速交换了下眼神，叶岚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段璟拉进了其中一间。 叶岚顿时纠结起来，两个人挤在这种地方，让他有一种莫名的羞耻感。 尤其是和……段璟挤在这里，还挨得这么亲密。 但更羞耻的还在后面。 开门的人进了他们隔壁间，一听声音，居然也是两个人。 “宝贝儿，在这里好刺激~” “你快点啦，小心被人发现。”另一个人似乎有点生气。 “那你还叫那么大声，”男人一巴掌打在他的屁股上，“隔壁有人呢。” “啊，你怎么这样，讨厌死了，别说了~” “隔壁的，知不知道非礼勿听啊？”男人知道隔壁有人，忽然抬高了声音，好像在谴责叶岚一样，声音却透露着愉悦。 “讨厌死了你，动作快点！” 叶岚：“……” 凑！这是什么恶趣味！ 撞见别人在洗手间不可描述，真是太尴尬了！ 叶岚在心里骂了两句，一抬头，看见段璟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脸色阴沉下去，不想理会他。 但某人偏偏不自觉，伸手戳了戳他的脸蛋，凑近了咬着他耳朵问道：“你还真打算在这里听完？不准备走了？” 叶岚身体一僵，伸手转开门锁，准备赶紧逃离这个地方，就听见隔壁也传出了开门的声音，瞬间又将自己那间的门重新关上。 然而隔壁只是不小心把门撞开了，很快又关上继续嗯嗯啊啊。 段璟还在他耳边明知故问：“你再不开门，我可要误会了。” “误会什么？”叶岚不明所以。 段璟低声笑笑：“误会王妃殿下是想在这里和我偷情。” 叶岚恼羞成怒，整张脸都白了，但碍于现在的情况，只是把脸调过去，假装没听见。 “别生气。”段璟轻声，抬了抬下巴，示意他隔壁的人会听见。 一刻钟后。 隔壁两个人终于走了，叶岚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扭头，看到旁边和他挨得很近的段璟，再联想起刚刚那两人的对话，脸倏地就红了。 感觉到叶岚气息不对，段璟微低了头，沉声问道：“你脸红什么？热的？” 叶岚被戳中心事，慌乱之下抬头看他，却瞧见他眸间暗藏的笑意，顿时气不过，推了他一把。 谁知道段璟竟然没躲，硬生生被他推到墙壁上，喉间发出一声闷哼。 叶岚怔了怔，连忙问：“你怎么样？” “很疼，”段璟手按住胸口，低声道，“你刚才下手太重了，明知道我这段时间精神力不稳……” 他说得越严重，叶岚就越自责，神色黯淡下来：“抱歉，我不是故意想……” “道歉有用吗？”段璟皱了下眉头，语气里多有责备，像是在教训下属。 “我帮你疏导。”叶岚主动凑近他，仰起头来，手指覆上他后脑，轻轻按下，让他与自己额头相抵。 段璟垂眸，冰蓝色的瞳孔比藏匿在海下的冰山更神秘。咫尺之距，男色惑人，彼此气息交缠，信息素引发的燥热像极了情动。 “吻我也可以，”段璟嘴角上扬，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一样，懒懒道，“想吻哪个部位你随意。” 心脏不规律地跳动着，叶岚的呼吸急促起来，偏过头去，有意避开他：“那……你闭上眼睛？” 段璟微微一怔，照做。 彼此气息渐渐融合，两分钟后，却依然没有动静。 “你最好掉进去！”叶岚一脚踹开洗手间的门，无情走了出去。 ** 宴会上一片热闹，头顶灯光炫目，欢声笑语不断，叶岚却莫名感觉气氛有些低迷。 是他的错觉吗？ 库里总统和兰塔国王后都不在，就连陆琛的另一位哥哥也不见了踪影。倒是陆琛一直留意着他有没有回来，一见他从洗手间出来，立刻招呼他过去。 一群单身狗围在桌旁玩着无聊的游戏。 是单身贵族棋。将棋子摆满盘，中心留下一颗空白棋子，然后任选一颗棋子直相或横向跳过相邻棋子，被越过的棋子会被取下，直到剩下一颗棋子在棋盘中心。 虽然这是单人游戏，但不知道是哪个家伙提出的，几个人同时挑战，五轮为一组，玩得最差的两名要被罚酒。 叶岚过去的时候，迪尔正在和风暴军团的韩朔少校调侃姗姗来迟的林悦。由于参加学院检查工作，林悦甚至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这么套了件便服来参加宴会，反正他也不是宴会的主角。 “听说林少将玩这个超级差！” “靠，胡说八道！我们副官可是少将军衔！联邦军衔最高的副官！这种游戏小意思！” “安排上，下一组！” 林悦冷笑：“不就是玩个游戏？能有多难？” 看到叶岚回来，迪尔停下来朝他挤眉弄眼了一番，被叶岚选择性忽略。 “要不要试试看？”白牧对他的态度异常热情。 “要试试吗？”陆琛走到他身侧，悉心说道，“我可以教你。” “哇哦，王妃殿下也要参加！” 我不是，我不想！ 叶岚眼睁睁看着不嫌事大的端起杯子往里面灌酒，味道比香槟刺鼻多了。 “不想喝可以不喝。”陆琛看出了他的顾虑，提前承诺道。 叶岚对游戏不感兴趣，但陆琛已经开始讲解，其他人也都等待他加入，也就没去扫兴。 等讲解完后，叶岚发现……并没有用。规则倒是听懂了，但现学现卖这种事，显然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段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同样被问到要不要加入。 “不了，你们玩就好。”段璟眼角余光略过叶岚，淡淡回绝，却没有离开桌旁，而是走到了叶岚对面，一直注视着他，一点移开的意思也没有。 叶岚已经快无地自容了。这么明目张胆，他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脑子里不禁回放起刚刚在洗手间发生的一切，叶岚心下慌乱，刻意避开他眼光，在众人的注视下粗暴开局。 加入游戏的一共五个人，叶岚，白牧，迪尔，林悦，顾白墨。 叶岚理所当然地输了。 总共五局，他已经先输掉了一局。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输的人不止叶岚，还有林悦。 联邦几名向导，在这种小游戏面前，智商堪忧。 比较糟糕的是……他输得最不体面。 照这个趋势，这五局他铁定会输个彻底。 再看白牧因为好不容易翻身而暗自得意的样子，叶岚已经开始后悔加入了，这简直是在自取其辱！ 第二局开局，叶岚努力回忆着陆琛介绍的规则，试图让自己……输得体面一点。 身边香槟酒的气味忽然间浓烈起来，似若有若无的暗示。 叶岚抬眼，正对上段璟目光，只见段璟对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下某个方向。 这是要……帮他吗？ 开好的外挂，不用白不用，叶岚镇定下来，接下来的每一步都按照了段璟的提示走。 赢、赢了？ 有了段璟的帮助，游戏进行得意外顺利。 但通关两次后，叶岚却觉得宴会的气氛更加低迷，就好像是一种……精神力被压制的感觉一样。 他看了圈周围，发现周围人神色如常，只有少数人因为酒喝多了有些疲惫。 是他太敏感了吗？ 五轮结束，叶岚只有开头一局没有通关，剩下几局意外顺利，反而弄得叶岚有点尴尬，不由伸手摸了摸鼻子。 反观段璟，一脸镇定，完成了任务后，转身就拿了杯香槟，轻轻抿了口。感觉到叶岚的目光，也不过是点了下头，示意他继续。 好像他刚刚什么也没做一样。 倒数两名很不幸地落到了林悦和本来快要赢的白牧身上。 叶岚对上林悦无语的目光，转过头去，又看到一脸震惊望着自己的白牧，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自己刚刚……算不算在作弊？ 第56章 军塔秘密 “玩得不错，”被罚了一杯酒，白牧却热情不减，眯起眼睛，“再来一轮？” 段璟眉头微皱，看向叶岚，轻轻摇了下头，目光凝重，眼神中传达着：不要答应。 读懂了段璟的意思，叶岚婉拒：“不了，刚刚酒喝多了，头晕。” 白牧耸耸肩，没有强迫他。 叶岚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坐着，才落座两秒，身边就多了个人。 段璟坐姿随意，手里执一杯香槟，侧颜俊美，眼神略微迷离，像是醉了，偏偏目光中潜藏的锐利又在告诉别人，他很清醒。 叶岚忽然想知道，他的酒量究竟有多好？ 正想到这里，就看到段璟淡定地将酒饮尽，一点不带犹豫。酒精对他而言，与水无异。 两人坐在一起，尽管没有交流，却也不觉尴尬，短短一刹，好像已经牵手走过了无数个一生。 叶岚顺着他目光望去，正好看到林悦从游戏场上下来，端起杯子想给自己倒杯果汁，立刻有人拿着啤酒瓶往他杯子里灌酒，还是最烈性的那种。 “恭喜林少将和韩少校回归风暴军团！” “我就说嘛，林少将当年的狙击成绩那么好，不回归军团太埋没人才啦！” “还是顾长官厉害，一句话就让元帅安排上了。” “胆子挺大啊，连我的酒都敢……”林悦皮笑肉不笑，刚想拒绝，余光就瞥见离他不远的顾白墨，立马捧起了酒杯，把酒全部灌了下去，见有人还想来倒酒，十分配合得把酒杯送了过去。 酒杯凑到嘴边，却被顾白墨劈手夺过，酒水因为剧烈的摇晃洒了一点在地上。 林悦身体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是很快就被他掩藏好。 “谁允许你们给林悦灌酒的？”顾白墨举着酒杯严厉地批评起来，语气里有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怒意。 “哎呀顾上将别生气，我们在恭喜林少将回归军团呢，”士兵兴高采烈地解释着，“这么大事儿，还不值得喝酒庆祝吗？” 顾白墨本想说点什么，目光在默不作声的林悦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很快又移开：“想庆祝，可以找我喝。你们别他酒。” 说着，就把那一杯从林悦手中接过的伏特加缓缓饮尽。 不八卦的士兵不是好的情报员，看出了点端倪，士兵挤眉弄眼起来：“顾长官您为什么要替自己副官喝酒啊？” “他不会喝酒。”顾白墨皱了皱眉头，说出一个牵强得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的理由。 “谁说的？林少将酒量可好了！”士兵明显是不嫌事大的人，眼珠转了转，当即有了主意，“顾上将，我们跟林少将好久没喝酒了，上回林少将答应要跟我们好好尽兴的，欠了我们好几杯呢，您这才喝了一杯……” “他欠你们多少杯？我替他喝。”顾白墨的眸中闪过一抹冷意，面庞阴沉下来，那个瞬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冲动地为林悦出头。 一杯，两杯，十杯…… 一个个空杯在他面前落下，林悦觉得自己的心又在疼了，眼睛一酸，索性不去看他。酒杯中频频晃动的，不再是浓烈的酒水，而是他胸腔中时隔多年后再度被调动的情绪。 “我说……你们几个，别仗着风暴军团人少，就欺负我们长官啊，”韩朔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在顾白墨面前象征性举了一下，“好歹留个机会让我和长官喝几杯吧？” 士兵们面面相觑，本以为韩朔是来护着自家长官的，没想到却是来拆自家长官的台的。 “这是传说中的车轮战吗？” “……你真的是顾上将的好下属吗？” “我看论坑长官你才是首当其冲吧！” “我想长官应该不会拒绝的？”韩朔的目光匆匆略过林悦，“不然，我也只能找林少将……” 顾白墨没有出声，却毫不犹豫地接过了酒杯。 “长官，虽然我一个人喝不过你，但我们这么多人，结果还真说不准。”话里的挑衅的意味浓重，但看韩朔的表情，却一点挑衅的意思都没有。 “行了，喝这么多干嘛？”林悦见情况越来越不对，走上前去按住韩朔的酒杯，转头对顾白墨道，“没有必要这样，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副官心疼自己长官啦——”某个醉鬼喊道。 草！ 林悦差点被这种猪队友气死。 “也太过分了吧？”连叶岚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确实很过分，”段璟出声，“如果我的下属敢这么灌我酒，我一定先把副官送上。” “……”坑自己副官您绝对是第一名。 “刚才玩游戏的时候，怕输吗？” “有点。” “是不是觉得作弊不大好？” “……”全都被你看出来了，我躺平。 段璟将酒杯放回了桌上，叹了口气：“实在想玩，我也不阻止你，酒我可以替你喝。” “咳……那个，谢谢了。”叶岚有些不习惯这么直白的对话，摸了摸鼻子。 “想知道我的酒量吗？”段璟笑。 “说实话，有点好奇。” “我酒量很好，喝不醉。”段璟声音淡淡，说的话不知真假。 话音刚落，远处就传出一声惊呼：“看不出来诺特殿下酒量这么好！” 远处，陆琛正好输了一局，加上之前的，已经输了五杯酒。 叶岚：“……” 几轮游戏过去，段璟的神色愈发凝重，缓缓起身：“我失陪一下。” 叶岚犹豫了一下，叫住了他：“段少将。” “怎么？”段璟问。 “我觉得……他们玩的那个游戏可能有问题。推动棋子的时候，我能感觉到精神力被削弱。” 段璟沉默了好一会儿：“果然。” 林悦从远处走过来，目光瞥过叶岚，很快回到段璟身上：“你有察觉吗？” 段璟未置可否：“你觉得是那几个兰塔国的人？” 林悦：“我没法判断。” 段璟：“元帅呢？” 林悦：“和库里总统他们在一起。” 段璟点头，对叶岚说：“等下，我很快回来。” 结果叶岚一直等到宴会步入尾声，都没有等到段璟回来。 却收到了段璟发来的消息，让他颇感意外。 「陆琛会送你回去，我让边铄在路上接你，自己小心。」 发生什么事了？ 没过几分钟，陆琛果然主动说要送叶岚回去。 叶岚先去更衣室换掉了身上的礼服，出来的时候，宴会厅已经没多少人了。 扫视一圈，陆琛和迪尔竟然都不在。 人呢？ 叶岚给段璟发了条消息，没有得到回应，就连边铄也无法联系上，于是独自离开了宴会厅。 没走几步，有规律的脚步声就传入耳中，像是有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一样，让叶岚突然意识到，自己被人跟踪了！ 他提高了警觉性，维持着原来步伐，假装毫无察觉般继续朝前走去，在途经中心医院的时候，身子一晃，进入了对方视线的盲点，在隐蔽的黑暗里静候着。 脚步声短暂地停顿了片刻，但是很快又接上，只是比刚才缓和了许多。 中心医院的后门前，几道人影步入昏暗的光线下，尽管只见过一面，叶岚仍旧认出了其中一个人。 是先前借口身体不适离开的索罗王子。 “不见了。”索罗王子环顾了一圈，眉头深深皱起，眼底散发出极其危险的气息，全然没有了之前表现出的虚弱模样。 “算了，就让他再多活一阵，”陌生男人淡淡说着，语气里听不出任何的遗憾，“反正诺特殿下和那位将军都已经在我们手里，收获已经不小了。” 叶岚微微一怔。陆琛在他手上？另一个人又是谁？ “在联邦眼皮子底下做这些事，公爵真的有把握吗？”索罗对这次的行动抱有很大的怀疑。 “当年公爵能让段辰和他的向导永世分离，您还担心他搞不定段辰的儿子吗？” “好，那就先去和公爵会和。” 他们说的是段璟？ 叶岚的心剧烈跳动起来，看了眼通讯终端，发现消息依然没有得到回复，丝毫没有注意到信号已被屏蔽。 叶岚又试着通过智能钏去联络：“能感应上段少将吗？” 智能钏：“不能。” 首都星境内，连智能钏也联系不上，难道他们说的是真的？ 目光锁定在离开的两个人身上，叶岚跟了上去。 一路上都没有听到两人再交流有关段璟或是陆琛的消息，随他们抵达目的地之后，叶岚才惊觉，这里是二十多年前就已经被下令封锁的军塔！ 两个人似乎有着十足的默契，不需要言语交流，一前一后走进了军塔大门，在黑暗里，两人的步伐也没有丝毫的迟疑，仿佛对这里的一切十分熟悉。 “嘀”的一声，智能锁对叶岚身上的精神芯片识别通过，军塔大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 一股潜藏着危机的阴冷气息让叶岚打了个寒颤，满是灰尘的空气吸入鼻腔，似乎还有一种能够调动他全身恐惧的淡淡药水味。 叶岚强压下心中的不适，尾随其后到了最后一间狭小的房间，看见索罗熟练地打开了通往地下室的开关。 这是哪里？资料室？听说军塔封锁之后，里面的重要资料都被清理了，放眼望去，的确只有一些零散的纸张和书本，且多残缺不全。 通往地下室的台阶隐没在一片深不见底的可怖黑暗之中，仿佛能将一切吞没。 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叶岚的心脏无规律地跳动着，似乎有什么要冲破桎梏。 是不安和恐惧，是记忆深处早早化作碎片的绝望呐喊，是重重迷雾后的真相。 叶岚沿着台阶走下，黑暗之中没有光，是如真似幻的破碎记忆借给了他眼睛，引导他回到这里。 通往地下室的那一扇门在他进入的刹那倏地关闭，通道深处隐约透露出微弱的光芒，无声邀请着他。 不好，是陷阱！ 叶岚几乎一瞬间反应了过来，抬眼对上一双玩味的眼睛，神色冷了下去。 “王妃殿下，我的弟弟怎么会让你一个人来这里？”索罗王子开玩笑似地活跃着气氛，反而让本该严肃紧张的气氛诡异了起来。 “他们人呢？”叶岚不想和他废话，问出这句话，他没有指望能听到有用的回答，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陷阱，恐怕只是为了针对他而设下的。自己和兰塔国王室过去几乎没有什么接触，不存在什么仇恨，那么他们针对自己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只有他在等你，”索罗王子轻声说着，转过身来带起了路，“请您跟我来。” 叶岚皱了皱眉头，只迟疑了一会儿就跟了上去，与他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在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实验室。 “公爵，您要的人已经为您带来了。”索罗王子毕恭毕敬地说道，好像对方才是身份真正尊贵的那个人。 实验室的大门在他面前打开，那张一直藏匿在他梦魇背后的面庞逐渐显露了出来。 “好久不见，叶岚少校。您的风采令我终生难忘。” 第57章 千年往事 几乎是瞬间就辨认出了声音的主人，叶岚警觉地抬起头来，一眼就看见不知何时就已等在这里的男人。 一样的声音，一样的神情，就连眼底令人望而生畏的危险气息都无比相似。 却和接待宴会上所见到契尔曼公爵有着完全不同的面庞。 “记得起我的名字吗？”男人的脸上保持着雕塑和一样一成不变的淡淡笑容，眼中却没有任何的笑意，甚至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 “闵寒……”叶岚嘴唇轻轻颤抖着，吐露出一个令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名字。 是他的精神芯片记得这个名字！一遍一遍重复，意图借着他的腺体和他的嘴唇发出绝望的控诉。 “别那么怕我，”闵寒一步步走近他，深蓝色的瞳孔空洞得像一个无底洞，“我是你的亲人。” 听到这个回答，叶岚忽然笑了，眼里俱是讽刺，拿一种嘲弄的语气念了一遍那两个字：“亲人？” 闵寒丝毫没有因为叶岚的语气而动容，他走到落满了灰尘的柜子旁，从仅剩的几本已经有所破损的书中抽出了一本《联邦军事史3026年修订版》，缓缓翻开来，念道：“卡莫上将，失踪于1516年，下落不明，被军部认定为意外死亡。” “黎曼元帅，死于1745年，虫族间谍的刺杀。” “闫初元帅，死于2014年，落入帝国军手中，服毒自尽。” “楚夜中校，死于3025年，被发现帮助实验品脱逃，最终被处以绞刑。” …… 翻到最后，闵寒缓慢地将厚厚的书合了起来，放到了桌上，但他的叙述却还在继续：“叶岚少校，死于3047年，因为背叛联邦而被处以枪决。” 听到自己的名字，叶岚扣紧了手指，眉头微微蹙起。他想说什么？ “你知道他们的共同点吗？”闵寒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注视着他，没有情绪，没有欲望，没有诉求，却像是能在他身上看见他口中叙述的那些人的影子。 “下场都不怎么好？”叶岚极力保持着冷静，暗自观察着这个资料室中的一切。 “那只是你的眼睛所看到的，只是你一厢情愿以为的。”闵寒笑出了声，在他的注视下走到了中间放置了一个巨大容器的实验台旁边。 叶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在实验台旁边看到了一张陈旧的照片。 那是一张旧合照，上面的日期记着1502年11月。 照片上的两张面孔实在太熟悉了，以至于拿起那张照片时，他的手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除了闵寒，这张照片之上还有另一个人，是卡莫上将。 而这个人……竟然一点也没有变。还和很多年前一样，容貌依旧，年轻依旧。 闵寒未置可否，手掌轻轻覆盖上那个密闭的容器，以一种欣赏艺术品一样的眼神凝视着空无一物的容器内部，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每个时代都会有它的英雄，可是这些都会成为过去。” “只有我的英雄，和联邦的荣耀一样永垂不朽，”闵寒弯曲了手指，用指骨敲打着容器的外壁，叹息般喃喃着，“我和他创造了联邦每个时代的辉煌。” “在联邦的黑暗时代，战争四起，有一位总统，看见他的子民每一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哪怕联邦有那么多优秀的战士，却还是无法阻止敌国兵力的强大。那时候，敌国的武器已经能够轻易切断哨兵和向导之间的精神连接。他感到自责，内疚，他觉得自己很无能，于是，他来到了联邦的军塔，他问那里面的研究员，有没有办法能阻止一切。”闵寒的叙述让叶岚有一种亲身经历的感觉，似乎这一切都不仅仅是流传下来的冰冷故事而已。 “是米罗总统。”熟读星际史的叶岚一下子就知道了他口中所说的人是谁，那是和卡莫上将存在于一个时代的总统，传说中很爱自己的子民，在卡莫上将成为将军不久后就已经病逝。所有的星际史书籍对那段历史的描述都很少，各个论坛也没有相关的记载，而之后的几十年，几乎都是卡莫上将的征战史。 “那名军工武器研究员告诉他，或许可以在人体内植入一种特殊的芯片，与机甲甚至战舰形成共感，实现精神力的完全转化，操控最伟大的战舰，征服整个星际。” 叶岚的身体渐渐变得冰凉，这是怎样一种疯狂的想法？ “哨兵和向导可不是为了谈恋爱和结合而生的，那很可笑。他们的精神力觉醒就是为了战斗而存在，只要有短暂的牺牲、少量的牺牲，联邦绝大多数子民都不必再受难。于是总统接受了提议，为军工武器的研究投入了他所能做到的支持，尽管这个过程很坎坷，但最终，他们还是做到了。” 他的叙述平淡，遥远，却听得叶岚心底泛起阵阵恶心的感觉。他说的那种战舰……分明就是帝国号称无敌的亡灵舰队所拥有的“亡灵号”！联邦史上……竟然早就有过这样的存在？ “后来呢？”叶岚忍不住问下去。 “后来，那位总统病逝，但是联邦的子民终于不必再处处受到欺负，在卡莫上将和其他人的努力下，联邦终于走出了最黑暗的岁月，开启了第一个辉煌时代。没想到，新总统上任，却要求所有的研究中止，甚至，连他最深爱的卡莫上将，在发现了他为联邦所做的一切后，不但为了那个伪善的总统建立了和平墙，还陆续帮助军塔里关着的那些人试逃走。” “后来，他失踪了……”叶岚低声说着，已经隐约能够猜到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将他身体的各个器官与精神芯片相连。只要有精神芯片的存在，他就不会消失，”闵寒意味深长地看向他，“他是我最成功的实验品。他能像顶尖哨兵一样匹配战舰和机甲的驱动装置，只不过，每一次匹配，都会让他的身体衰弱一个等级。可是，哪怕他的身体衰弱到无法再站起来，我也可以取出他的精神芯片，为他匹配另一个完好的身体。” 叶岚的身体一震，一种从内心深处涌出恐惧钻进了他的血液里，几乎让他无法继续思考，继续动弹。 “他在这个封闭的容器里，挣扎，惨叫，渐渐就无法发出声音，直到最后，失去意识，”闵寒的眼中闪过沉痛的眼色，好像能够对那些痛苦感同身受一样，“在这一千五百年间，他以同样的方式死了一次又一次。” “我把他叫做，造物主的杰作，”闵寒伸出手来，暧昧地触碰他的脸庞，凝视他的目光就像是在打量一件挚爱的物品，“叶岚，很高兴再见到你。” 冰冷可怖的声音，重叠了梦里出现过的那句话。 叶岚猛地抬起头，身子颤抖着退后，却一个不稳碰到了身后的实验台，撞掉了桌上的小型容器。 一点也不意外他的动作，闵寒缓缓走到他的面前，手绕到他的颈后，贴上他的腺体。 腺体被触碰到的刹那，有电流流遍全身，叶岚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逐渐升温，腺体变得无比燥热，仿佛在诉说着某种渴求。 这是…… 叶岚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恐。 不可能，怎么可能和他的信息素匹配率达到百分之百？！ 这种感觉，就像是……结合热。 空气中弥漫着罂|粟的香气，是闵寒的信息素，是让他全身毛孔都战栗的气味。 “你和那些赝品不同，你是比正常人多活了一千多年的神物，无论陪伴在你身边的是哪个哨兵，两三百年后，都会衰老死去，但你，却在某种意义上，生命永驻。”闵寒俯下身来，与他的唇只有咫尺之隔。 叶岚本能地偏过头去，对他的靠近感到恐惧。 这么多年来，军塔的地下场处理了一批又一批的垃圾，却有人一次又一次被重新关进那个不见天日的封闭容器里。 二十七年前，叶凛上将进入军塔进行最后的清扫工作，在那个密闭的容器里，看见的，是刚刚被植入精神芯片后的他，是被迫背负一千五百年记忆的他。 他不同人常人的共感能力，都是曾经割开他皮肤的刀子，汩汩流逝的血液。 “我们才是该在一起的人，我们最后总会在一起，”闵寒手指落在他身上，隔着衣服上比划着，“不要试图取下精神芯片，它已经和你的生命相连，是它维持了你身体每个器官的呼吸。比如，这里连接着你的心脏，而这里是肺……” 叶岚死死咬着牙，承受着从心底源源不断涌出的恶寒，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让自己推开他，但是在腺体的影响下，身体就像失去了力气一样。 闵寒在他耳边提醒，呼吸变得粗重起来：“芯片连接无法逆向操作，你明白的，失去它，你不会变成原来的模样，只会暂时死去。我会再找到你的，就像过去每一次一样。” “不必想着告诉联邦。自私的联邦高层不会同情你的，他们只会惧怕你的存在，”闵寒将他抵在了实验台上，声音里充满了兴奋，“在联邦，没有人会接受你的精神芯片。在这世上，除了我，也没有人是你的同类。” 第58章 保护 听见那句话的刹那，整个世界的声音消失，心跳骤停，连血液都静止流动了。 这里的一切让他感到莫名熟悉，种种恐惧都源于腺体中的那一枚芯片，以及面前这个人的眼神，令他不得不直视残酷的往事。 记忆一下子倒退回二十多年前。 叶凛为了请那名医生给他治病，一次次带他进入军塔，牵着他的手在黑暗中行走，提醒他要小心。 他追着时间的河流，一路返回，在长达一千多年的历史长卷中，看见曾在这里惨叫着死去的人，感受到身体衰竭的痛苦。 他看不清他们的面孔，每一张脸上，似乎都有着一样的表情。 叶岚的身体轻轻颤抖着，仅有的一点意识让他试着挣扎，却在无意间触发了某个按钮，闵寒身后的监控屏幕上显示出军塔某个方位的画面。 黑暗中，一道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 叶岚蓦然间清醒过来。在那个人来之前——他必须保护好自己。 他转过头，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了面前的人，一个箭步绕过了巨大的实验台，手按上腰间的枪。 这个地方，他分明早就来过无数次。 身处黑暗，他理所应当对这里很熟悉。这里的每一个台阶他都走过，每一个仪器他都接触过。 “你逃不出去的。”闵寒一步步朝他走来，声音缥缈，眼神空洞，犹如一台会动的蜡像，令人不寒而栗。 叶岚没有理会他的话，举起枪，对准了其中一盏灯。 “砰”的一声，灯被打落。枪声接二连三响起，实验室陷入了一片黑暗。 ** 时间回到一个小时前。 首都星中心医院，负一层。 这里是医院的最低楼层，也是最特殊的楼层。与首都中心医院仅一墙之隔，却并不相通。 自二十多年前，军塔被封锁后，军部便在首都中心医院下方设立了地下研究院，建立起一个新的牢笼。 红外线扫描与精神力检测系统交织出密不透风的网，似乎在等待蛰伏于黑暗的猛兽露出獠牙，却逐渐与黑暗融为一体。 走廊两边，所有的门都上了锁，除了精神力研究中心。 房间里没有开灯，黑漆漆一片，只有面前的虚拟屏幕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照射在男人的面庞上，交错出一道道没有温度的伤痕。 段璟倚靠检测机器旁，注视着屏幕上显示的结果，脸色不定。 天然信息素，60%匹配薄荷提取物，20%特殊合成物，20%无法鉴别，A类药物过敏，B类药物过敏，K类药物过敏，S类药物过敏，精神力级别鉴定为SS级。 林悦打印了一份纸质报告作为留存，目光扫过上面的字，面色难得凝重：“那个白牧恐怕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复杂。” “天然信息素……”段璟低声重复了一遍，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意料之中，”林悦指了指第二行，让他注意看，“这过敏体质……啧啧，真惨。” “20%的特殊合成物，比例有点高，过敏源太多，很大可能是失败的研究品，”林悦翻阅着报告的详细说明部分连连摇头，“比如中途暂停啊什么的。” 段璟眉头紧皱：“失败率会这么高？” “这你就不知道了，你以为高精神力的向导很好找吗？当年芯片共感实验缺乏实验素材，只要是检测精神力有越级可能的弱鸡向导也被划分进符合标准的范围。而且，据说有个秘密研究项目是跟军部合作的，初期要选择最合适的人体，很可能不分种类，全都试了一遍。” “也未必是二十多年前从军塔送往埃克塞尔星的那一批，”段璟从他手中接过报告，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这些年来，芯片共感实验从未停止过。” “具体的情况有待核实，”林悦拿起笔，在报告上做了个标记，“后面盯着他一点，总之不是个善茬，肯定有问题。亏得他进是我老爸的军团，不然想从他身上取点样本还真不容易。” “刚才在宴会上，很可能是他在用自己的精神力去推动棋盘下的开关。”段璟忽然记起叶岚说的话。 林悦沉默了好一会儿：“你觉得会是帝国？还是兰塔国？” “就我们目前了解到的信息来看，白牧与兰塔国不存在交集，但如果是帝国方的意思，那他们的目的……”段璟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察觉到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卡鲁蹲在他脚边，四处张望着，明显心不在焉。 林悦无语：“别闹，现在有正事。” 卡鲁像是没听到一样，四肢忽然立起，在研究室里溜达了几步。 “回来！”段璟冷冷吩咐，眸中一片寒意。 卡鲁闻声，不敢违抗主人的命令，又跑回段璟脚边，蹲了下来，时不时看看他，似乎有些焦虑。 卡鲁的反常引起了段璟的注意，他拿出通讯终端看了眼时间，确认了一遍没有消息，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先通报给我老爸吧。”林悦说。 “嗯。”段璟低声，试着联络了下林波元帅，却意外发现无人接通。 “可能还在陪库里总统和王后他们。”林悦耸耸肩。 段璟重新看了眼通讯终端，忽然意识到一个可能，心往下一沉，试着联络叶岚，却以失败告终。 在同样无法联系到陆琛和迪尔之后，段璟心中渐渐有了一抹不好的预感。 段璟转过头去，语速很快：“你这里有多余的终端吗？不要你随身带着的那个。” “有。”林悦不明所以，从实验台上找了一个旧的递过去。 段璟取下感应智能钏的芯片，嵌入终端，微弱的黄色光芒时而闪现——是一个小时前的定位分享。 段璟迅速查看了叶岚主动发来的定位，发现叶岚就在第七星区，但他所处的位置却非常奇怪。那是一个几乎没有人会去的地方——早已被封锁的军塔。 他怎么会在那个地方？ 他忽然想起今天宴会上那名叫契尔曼的公爵在叶岚面前驻足时的眼神，危险，冰冷，且充满了挑衅。 “发生什么事了？”林悦隐约意识到事情不妙。 “他的目的，是阻断通讯终端的信号接收。”段璟低声说着，目光扫过终端上的时间——距离叶岚发来定位，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我去一趟军塔，麻烦你通知元帅。”段璟留下话，离开了研究室。 半个小时后，黑隼在军塔附近安全降落。 夜色浓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这一个小时内，有可能发生些什么？他会有事吗？ 军塔的封锁让周围地带都变得异常萧瑟，如今寸草不生的荒芜景象让人很难想象这里在联邦的历史上曾经经历了一千多年的繁华。 段璟将江言留下的微型终端放在门口的感应机关上。 “一级权限验证通过。”军塔大门缓缓打开。 军塔内部没有通电，昏暗的衬得墙壁更加惨白，空气里灰尘的味道呛人，每一声脚步声都会在空旷的楼体中发出回响，气氛异常阴森。 每一间实验室的门都是紧闭的，但是并没有上锁，里面空空如也，没有留下任何的相关资料。 定位显示叶岚的位置已经与自己无比接近，但段璟找遍了军塔每一层每一间实验室，却没有发现任何的人迹。 是自己疏忽了吗？ 他关上最高层的最后一间实验室的门，回到了军塔的一层，重新走进了其中一间狭小的实验室，门外不起眼的指示牌上，“资料室”三个字依稀可辨。 记得曾经无意间听江言父亲提到过，二十多年前，军塔一夜之间被封锁，他和叶凛上将在进行最后的清扫工作时，发现过一个十分隐蔽的地下通道，通往一个庞大的地下实验室。 警觉被完全调动了起来，段璟在资料室内踱步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任何疑似通道入口的存在，仅剩的一点耐心渐渐消失，想要找到叶岚的心越发急切起来，他半蹲下来，拉紧了黑色的手套，探出一只手触碰到冰凉的地面，集中注意力注视着地面，哨兵的3S精神力炸裂开来，在地面上硬生生破开了一个窟窿。 下方隐约透露出微弱的光芒，段璟的冰蓝色的瞳孔陡然间收紧，地下果然是空的！ 五感的敏锐程度几乎达到了巅峰，段璟从破开的窟窿处跳了下去，凭借着微乎其微的脚步声和光线的来源锁定了目标位置。 资料室下方是一个很长的走廊，走廊的尽头，由一扇需要门禁卡才能打开的大门隔绝开的实验室，是整个军塔唯一通电的地方。 段璟微微皱起眉头，缓缓抬起手，触碰到地下实验室的门，发现这道门能够完全屏蔽精神力。 段璟退后，注视了它一会儿，将微型终端匹配上了门前的感应装置。 “嘀”的一声，一行红字显示在屏幕上—— “检测到军塔最高权限，联邦高级情报员江言身份验证通过。” 刚一踏入实验室，段璟就感觉到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阴冷气息渗进了身体——是残留了二十多年来都没有完全散去的奇怪药水味。 巨大的密闭容器映入眼帘，早已停止的机械反射着冰冷的光泽，营造出一种还在运转的诡异假象，灰尘伪装成跃动的萤火漂浮在空中，却毫无温度。 偌大的空间不见任何人影，却有一把枪安静地躺在地上，子弹凌乱地散落在各处，碎玻璃来自于头顶的照明灯。 段璟迈开一步，正准备深入查看，却有一只手探了出来，稳稳牵住了他的手。 温热的触感沿掌心的脉络，与他身体里汩汩流动的液体发生了共鸣。 段璟身体渐渐僵硬，心一下抽紧，转过头去，看见叶岚藏在一台机器下，衣领处沾了不明的血迹，脖子上一道隐约的伤疤。 第59章 逃生博弈 地下实验室里寂静无声，所有的生命都随黑暗一同陷入了沉睡。 隐约间，有脚步声响起，伴随着沙沙的声响，像踩在雪地里的声音，又像是枯叶凋零，来自于遥远的深冬。 叶岚对他比了个口型，眼角余光暗示了某个方位：过来，有空位。 段璟微微一怔，目光扫过他旁边那一点狭小空间。 这……怎么看都只够把卡鲁塞进去吧？ 叶岚立刻往后面缩了缩，身体灵活得仿佛一只液体猫。 实验室传出细微的声响，段璟来不及多想，一个滚动，悄无声息藏到了叶岚给他腾出的空位。 就在这么一瞬间，一只白色的生物撞到了机器边缘，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叶岚连忙探出一只手，及时揪住了卡鲁的尾巴，粗暴地把它拉了回来。 卡鲁的嚎叫还没来得及发出，就被段璟捏住了声带，挣扎了两下，无果。最后还是叶岚冒险释放信息素才安抚了它。 望着叶岚折腾卡鲁的样子，段璟心中生疑。自从离开宴会，卡鲁就行为反常，进入军塔之后尤其明显，究竟是受到了什么影响？ “这台机器连接着一个通道，能通往军塔第一层某个房间。”叶岚用口型对段璟说着，紧接着给卡鲁下了精神暗示，让它率先进入了通道。 叶岚尾随而上，准备在前面带路，先前的脚步声却忽然停了。 段璟神色冷了下去，几乎是一瞬间就分辨出声音来自于中间那个巨大的容器后面。 刚才他进入实验室的时候，分明没有察觉到任何生气，这第三个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容器透明的玻璃上倒映出闵寒苍白得近乎病态的面庞。 “好熟悉的精神力……很像许多年前我认识的那个向导，那名天才研究员。”闵寒空洞的眼睛注视着黑暗深处，在无比漫长的回忆里极力搜索着某一幕。 段璟的脸色倏地变了。 “听说，他和联邦的另一位将军，在对军塔进行最后的清扫工作时，捡回去一个孩子……”闵寒无声笑着，眼中毫无畏色，“他是联邦的高级情报员，潜伏在军塔销毁了大量的资料，还试图救治被实验毁坏腺体的向导，可你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 段璟心中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隐约意识到闵寒在说什么，面色顿时苍白了几分。 “后来，联邦军部始终担心他被专项组的人同化，显示逼他退役，又因为忌惮他的3S精神力，拿他的哨兵做威胁，给他注射了精神药剂。” 闵寒长长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听不出任何感情，所有回忆对他来说都只是过眼云烟，他一直站在历史的长河外，冷眼旁观着一切。 “真是痛苦啊，一个向导为联邦奉献了他的一生，下场居然是被强制退役……” 段璟扣紧了手指，却有一只手绕过他身体，握住了他的手腕。 身后冰冷的胸膛似乎有了与血液一样滚烫的温度，那一刻拥抱的姿态有如雕塑般不可动摇。 叶岚对他摇了摇头，继续用口型表达着：“我们先走。” 那台机器通往的是军塔第一层的某个实验室，实验室有两扇门，相较于之前那些凌乱的实验室，这里显得干净许多，甚至……有一些特殊的医疗器械。 记得之前来的时候，尽管所有房间都是关闭的，却没有一间上了锁。但这一间的门却从里面被反锁了。 难道是他疏忽了其中某一间？ 心中正疑惑，叶岚却已经开口：“这里不是实验室，是军塔唯一的医疗室。” “我曾经来过这里，”叶岚看向这里唯一的病床，“小时候，我在这里进行过一段时间的治疗。” 段璟走到那些废弃的医疗器械旁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帮我治病的那名‘医生’，我想……应该就是江言上将吧，”叶岚笑了笑，“他很温柔，但是不怎么好接近，每次都戴着口罩，我不知道他的长相，后来的许多年里，也没有再见到过他。” 温柔？段璟唇边多了一抹笑意，他恐怕只对病人温柔吧？天知道自己父亲的脾气有多难以捉摸。 这里是父亲曾经工作的地方，只可惜后来…… “七岁以前，每隔一段时间我都要来这里治疗，”叶岚忽然出声，”因为痛觉不是太敏感，所以我的刑讯成绩能够很高，但是父亲不让我说出去。后来所有人都说父亲死了，但我始终相信他还活着。” “其实，江言上将未必就不在世了。到现在为止，不是也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他的死亡？” 段璟揉了揉他的脑袋。分明他自己才是最该难过的那个，怎么还安慰上他了？ “疼吗？”段璟留意到他腺体周围未干的血迹。 叶岚摸了摸腺体附近那一片：“有点。刚刚为了开启通道，迫不得已接通了芯片，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 段璟沉默了下去，唇边笑容跟着淡了几分。精神芯片的感应对应着精神力的衰竭，甚至有可能影响身体器官。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像是看出了他所想，叶岚解释说：“我的精神芯片……从出生起，几乎没有用过，一次两次的，应该没多大影响。” 段璟没有多说什么：“我们出去吧。” 一共两扇门，二选一。 叶岚点头，转开了其中反锁住的那扇门的门锁。 段璟一怔：“你确定是从这里走？” “它认识路。” “它？”段璟顺着叶岚目光看去，发现竟然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在地上晃着两色相间尾巴。 这是……一只透明的小熊猫？ 棕色的小熊猫察觉到段璟的目光，一下跳到叶岚肩头，将大尾巴竖起来，挠了挠段璟的脸。 没有任何感觉。 “它很早就死了，”叶岚说，“植入精神芯片会导致精神兽的死亡，我……大概是幸运的那个，精神兽保持了灵体。” 叶岚伸出手来，抚摸军塔的金属墙壁，一片炼狱般的景象，雕刻的正是联邦黑暗时代发生的战争。 “小的时候，躺在这里的病床上，我常常觉得自己能听到许多哭声。那是因为我的精神兽是幽灵，能够听到其他死去的精神兽发出的求助声。那些精神兽在传达自己主人的痛苦。” “它叫什么名字？” “没名字。” 门外面黑漆漆一片，连接着半个螺旋阶梯，另一半需要接受终端指示。 除了叶岚的精神芯片外，段璟身上携带的属于江言的终端也是可以匹配的。 螺旋阶梯通往的是军塔一层的总资料室。 叶岚四处张望了下，确定了没人，挪开柜子，跳了上去。 总资料室里有很多柜子，排列得像迷宫一样复杂。 绕了好久没绕出去，叶岚放慢了脚步。 “你那只阿飘呢？”段璟忽然问。那个东西怎么不带路了？ 叶岚：“……” 自觉失言，段璟轻轻咳了一声：“我是说你那只……” 话音未落，叶岚忽然发现对面不远处站了个人。 不、不会这么巧吧？面对面撞上了？ 闵寒注视着他们，目光一刻都未曾移开过。 叶岚心里咯噔一下，和段璟交换了下眼神，顺手拿起旁边一册资料砸了过去。资料册落在闵寒脚边，也就是说，他们中间并没有玻璃之类的东西隔绝。 卧槽！ “小心！”哨兵的五感在危急时刻尤为突出，段璟率先察觉到子弹与空气摩擦的声音，及时拉住叶岚后退，同时子弹上膛，反手一枪打过去。 一个人影急速闪过，硬是将那颗子弹挡了下来，并且很不幸地挨了一脚，被撂翻在地，栽了个跟头，胃部几乎被那一脚震烈，猛地就是一口血吐出来。 没想到会有人用这样的方式冲出来为闵寒阻挡，眼见那个人想要起身，段璟一脚踩住了他的腿，迅速拿出枪，对准闵寒，三发子弹以微弱的位置偏差连续发出，让人避无可避。 最后子弹擦过闵寒的身体，闵寒眉头一皱，眼中闪过冰冷的寒意，却依然镇定自若，好像此刻面对的生命危险在他眼里只是患上一些皮外伤的风险而已。 察觉到脚下的人也拿出了枪，段璟的枪口一偏，想要将他击毙，却有一颗子弹急速飞来，硬生生与他子弹擦过，导致他的子弹只打穿了脚下人的手臂。 就着这一瞬间的机会，男人突然矮下身对段璟出手，有意地去攻击他的腿部，尽管不是段璟的对手，却逼迫段璟因为闪躲而不得不抬腿，让脚下的人有了喘息的机会，并压低了声音，对那人吼了一句：“快走！” 脚下的男人一个翻滚，滚到了闵寒身边，忍痛站起，对闵寒低声说：“联邦派了人过来，我们得赶紧离开……” 闵寒手指微微扣了一下，食指上的戒指触动了资料室的开关，用于脱逃的暗门迅速开启。 两人先后遁入密道，暗门又再次准备合上，却听见一声闷响，暗门的关闭被阻止了！ 段璟一只手抵住了正在关合的门，“轰”的一声巨响，他竟用精神力硬生生将暗门炸成了碎片！ 这条从未被发现过的逃生通道很窄，连手脚全部伸展开都有些困难，更别说是要近身战斗了。 空气中腥甜的血液味激发了哨兵体内天生的战斗欲，再加上无法藏住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喘气声，哪怕视线受到阻碍，段璟依然再次把枪瞄准了目标。 “段少将，不能开枪！”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传来，辨别出声音的主人，段璟的动作明显一顿。 为了阻止段璟继续追去，陆琛硬是挨了段璟一脚，一口血吐在地上，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却正好挡住了两个人离开的方向。 枪口抵在了胸口上，陆琛身子轻微一震，抬起头来，抹去了唇边的血，冷冷直视着他充满敌意的眼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兰塔国与联邦向来交好。如果杀了他们，你应该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能进军塔，看来你也知道不少事？”段璟没有一点放下枪的意思，语气强硬，“那么想必你也很清楚，你这位哥哥和契尔曼公爵打的是什么主意？” 陆琛迎着枪口，同样没有退让，只是压低了声音说道：“段少将，作为兰塔国的王子，我很抱歉发生了这次的事情，但我不能容许您杀了刚才那两个人——如果，你不怕他的身份被公之于众的话。” “你还知道些什么？”段璟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下去。 “我不是在威胁你，今天的事情，希望你我都当做没有发生过。”陆琛向来温和的脸上有着少见的冷意。 留意着段璟的每个表情变化，陆琛缓缓伸出手来，握住了将抵在胸口的枪，稍稍用力就让枪一点点落了下来。 “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解释，但不是现在。”感觉到段璟的敌意消减了一些，陆琛淡淡留下话，转身进了刚才两人离开的通道。 第60章 真相 林悦从首都中心医院负一层出来的时候，意外接到了来自韩朔的通讯。 “什么事？” “你在哪？”韩朔那里的声音有些嘈杂，但他自己的声音却压得很低。 “医院。” “段少将呢？” “我们不在一起，”林悦动作一滞，深深皱起眉头，隐隐觉得从韩朔口中问起这个问题有些反常，“怎么了？” “能联系上他吗？尽快。” 通讯屏幕上播放起顾白墨那里的情况。地点是联邦大厦，除了顾白墨，库里总统，还有白天在学院负责检查学院学生精神力的医生。 “库里总统，调入中心医院的那些医生是军部特意安排的，是不是？”林波元帅的声音里充斥着无法掩饰的愤怒，“目的是为了检测出‘芯片共感’实验的遗留产物？” “你猜到了，”库里总统面容镇定，“你刚回首都星，这些事情最好不要插手，军部有自己的考虑。” “你很清楚竞赛当天他们跟着宋诚去做了什么？”顾白墨的脸色十分难看，“我是否可以认为，是军部在使用‘L-11诱导型病毒’监控腺体损伤的受害者，他们都是被利用的？” “顾白墨，注意你的言辞，”库里总统板着脸，显然对他的顶.撞有着深深的不满，“你要违抗军部的命令吗！” 画面很快暗了下来，只剩下韩朔的声音。 “所谓的‘L-11诱导型病毒’是一种能够找到精神免疫缺口，与向导的信息素中某种成分发生反应的特殊信息素，能够打破‘极限共感’实验后腺体对检测仪器的排斥，检测出腺体异常，连桑塔少校都被检测出了问题。” “在K-6星的时候，宋诚给叶岚少校体内注射的刑讯逼供的药剂中，携带‘L-11诱导型病毒’，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在联邦可控范围内，协助找出所有经历过‘极限共感’后腺体受损的人。” “就在刚才，顾长官发现军部私下授意宋诚将腺体异常的向导带走，关进军塔。” “半个小时前，军部发布通知，要在首都广场宣布和兰塔国的合作关系……” ** 第七星区中心医院对面的高楼玻璃上倒映着一张毫无生气的面庞，如寒潭般幽深的空洞眸子无欲无求，却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冷风席卷着雪花，执着地撞击着窗户，一声一声沉闷的响声像是在做着某种控诉。雪花透过窗子的缝隙钻进室内，落在肩头，灌进领口，落在过于冰冷的皮肤上，迟迟不化。 闵寒拉了下身上的衣服，静静站在窗前，俯瞰脚下渺小的一切，目光仿佛能够越过这些建筑，看见一千五百年间每个时代的米洛星，以及一千五百年间无数次与自己并肩走过的他。 1502年与他在希尔河畔相遇，1516年亲手将昏迷的他抱进地下实验室，取下他身上所有象征着联邦荣誉的东西，然后往他的身体里植入与自己身上相同的芯片，第一次看着他在密闭的容器里窒息，挣扎，直到死去，一种名为兴奋的电流流遍全身——那是一种自己在这世上终于有了第一个同类的兴奋感。在看到他俊美的面庞渐渐变得没有血色，苍白的皮肤变得隐隐透明时，闵寒心里诞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成就感，就好像那是一个完美的艺术品。 1700年，再次和他于联邦重逢，疯狂地追求他，看着他一步步升为最受敬仰的元帅，闵寒竟有一种联邦的未来属于他们的感觉，他们可以亲手成就联邦的每个辉煌时代。只可惜，他最后还是死在了虫族间谍的刺杀之下。 …… …… 3025年，那个叫楚夜的年轻人因为包庇了几名“芯片共感实验”的产物，被军部秘密处以绞刑，自己只好将他面目全非的尸体抱回地下实验室，再一次重复起早就熟练了的芯片植入手术，就在芯片成功植入之后，一切都毁在了联邦的叶凛上将和潜伏在军塔的那名3S精神力的向导身上。军塔解散，自己不得不潜逃，甚至没能带上最满意的造物。 但现在，他们终于又重逢了。 闵寒侧过头去，望见远处高耸的军塔，眼眸越来越深沉，也越来越阴郁。 他喜欢那个向导，那个向导笑起来的样子就像是寒冬里的一抹暖阳，让他永远犹如机器一般冰冷的身体都充满了暖意。最重要的是，那个向导身上有着卡莫的影子，精神芯片上也有着卡莫和它每个主人的记忆。 想到这里，闵寒的嘴角浮现起一抹阴冷的笑意，空洞的眼睛里出现了犹如猛鹰捕捉猎物的凛冽寒光。他迟早会属于自己的。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闵寒将窗户严实地关上，拉上窗帘，屋里顿时只剩一片压抑的黑暗。 索罗虚弱地躺在床上，半睁开的眼睛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嘴唇一张一合地似乎想要说话。他的身上缠了好几道绷带，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过于苍白，仿佛随时都要死去。 “殿下，您还好吗？”闵寒淡淡问道，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 听到那毫无温度的声音，索罗身体颤了颤，勉强转过头来。 闵寒无声望着他，像一动不动的雕塑一样静待他的回答。 在那双眼睛的注视这下，索罗竟感到一丝恐惧，下意识地重新转过头去，动了动嘴唇：“严重吗？” “肋骨断了两根，需要长期调养。手臂被子弹穿透的地方已经止血了，没有伤到骨头，不算太严重，”闵行的叹息声里似乎充满了遗憾，“很抱歉让您受到了这样的伤害。” 索罗闭上眼睛，悬着的一颗心总算可以放下。闵寒是他身边最得力的助手，王室之争表面虽然还风平浪静，私底下却残酷凶险，为了从帝国那里得到更多强大的武器，他好不容易答应与闵寒达成交易，决不能允许自己功亏一篑。所以，在那颗子弹打过来的时候，他才不惜以身涉险为闵寒挡下了他所认为的致命一枪。 好在有惊无险……虽然自己肋骨断了，手臂也被子弹打穿，但都没有伤及要害。这个节骨点上，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索罗殿下不用担心，我们的计划会照旧进行，只要兰塔国能够说服联邦重启当年的实验计划，帝国对您的承诺都会实现，”闵寒敏锐地看出了他的心思，“您现在最需要考虑的，恐怕是怎么隐瞒您的伤势，王后和您的两位兄弟若是许久不见你，恐怕会产生怀疑。” 他们潜入军塔寻找闵寒曾经丢失的资料这件事是万不能被联邦知道的，所以索罗受伤的事必须隐瞒下来，以至于在离开军塔后连医院都没有去，只能住在这里掩人耳目。 所幸那名叶岚少校的身份也是不能曝光的，所以他们倒也不必担心那天发生的事会被说出去。 “我明白，我会找个合适的理由应付过去，我只要再休息两天就好，绝不会让人看出来。”索罗咬紧牙关，按着手臂缠绕绷带的周围，勉强坐起，只是这么个动作，就让他满头大汗。索罗在兰塔国王室向来娇生惯养，对伤痛天生没有什么抵抗力。 “殿下明白就好。那么，殿下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分明是关心的话语，从闵寒口中说出却毫无温度，甚至让人感觉冷傲得不近人情。 “给我杯水……”索罗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差点又睡去，过了好一会儿，忽然意识到闵寒一直站在门口没有出去，不由侧过头，看向房间大门的方向，却只能看到闵寒笼罩在一片阴影下的背影。 闵寒定定注视着出现在门口的不速之客，目无表情地开口：“诺特殿下突然来访，是有什么事吗？” 索罗捏着被子的手一下攥紧，眼底闪过一抹危险的光。 “听说哥哥受了点伤，我来看看他。”陆琛的目光越过闵寒，看向房间内，语气淡淡，好像真的只是来寒暄几句。 “索罗殿下只是受了一点小伤，并且已经休息。诺特殿下的心意，索罗殿下自然明白，想要探望的话，还是下次吧。”闵寒隐晦地下着逐客令，尽管眼前的人是兰塔国的王子，他的态度却依然冷冰冰的。 “是这样吗？二哥伤这么严重，怎么不去医院，却要待在这种地方？”陆琛无视了闵寒的存在，朝前走了一句，“王后和大哥都很担心你，如果今天不方便的话，明天我带他们一起来，您觉得合适吗？” 这番话带着某种威胁的意味，让索罗不得不退让一步：“契尔曼公爵，让我弟弟进来。” 闵寒闻声，侧过身体让开一步。 陆琛缓缓走进去，目光扫过一旁还残留着血迹的衣服，又回到他身上：“你受了枪伤。” “被几个可疑分子盯上了，很可能是艾琳夫人派来的暗杀者，我已经有头绪了，你不用插手，”索罗脑子转得飞快，立刻编纂出了一个理由，“我现在躲在这里很安全，他们暂时不会找到我。倒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艾琳夫人是兰塔国一个反王室组织的头目，已经遭到了整个兰塔国的通缉，但她和组织向来神出鬼没，几十年来一直没有落网。 “有人看见你们进了这栋楼，再也没有出来过，我怕你有事，就来看看。”陆琛的谎话也是信手拈来。 “这么晚来看我，不用陪你的准王妃吗？”索罗勉强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来，身体却靠在床头不敢动弹。 “不用，”陆琛用一种毫无畏色的眼神注视的着他，一字一字说道，“如果有人敢做出伤害他的事，我会让那个人付出同样的代价。” 索罗的脸色变了变，一时哑然，过了很久才尴尬地开口：“谁敢伤害你的准王妃？那不就是和兰塔国作对？” 陆琛笑着点了下头：“说的也是，你知道就好。” 索罗和闵寒交换了下眼神，隐忍着心里的怒气，装模作样道：“那位准王妃……你了解他吗？就这么喜欢？” “是我同校的学弟，”陆琛没有正面回答，“如果有人想通过他来达成目的，或是伤害兰塔国，我是不会放过他的。” 索罗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我相信你能保护好他。” “这是当然，”陆琛眯起眼睛来，以一种告诫的口吻居高临下地提醒道，“无论是伤害我的准王妃的人，艾琳夫人的反王室组织，还是不久前往兰塔国走私武器的那批队伍，我都会调查清楚的。” 索罗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手指一根根扣紧，额头因为强压着怒火而青筋毕现。 “时间不早了，我不打扰你了，早点休息。”陆琛微微笑着，态度温和，一直没什么火.药味。 “诺特殿下。” 走到门口的时候，陆琛听见闵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意味。 “与王室为敌的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闵寒语气轻蔑地提醒道。 “谢谢你的提醒，不过希望你记得，我也是王室的一员。”陆琛轻描淡写地说着，随手关上了房间的门。 第61章 罪名 危机暂时解除了。 总资料室里一片狼藉。子弹和资料破坏了这里原来的模样，血液重新唤醒了这里的灰尘。 “带路。”叶岚对他的精神兽下了指示，小熊猫扬起大尾巴，蹭蹭蹭跑到了前面去。 叶岚跟上，没走两步就发现卡鲁一直在往别的方向跑，就好像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吸引一样。 “回来。”段璟皱眉，冷冷把这只反常的精神兽召了回去。 卡鲁再禁不住诱惑，也接受过正规的训练，听命于段璟，立刻回到主人身边。 但卡鲁的异常显而易见。 叶岚渐渐察觉到不对劲，停了下来。 “你以前来过这里吗？”叶岚问。 段璟对他问起这个有些诧异，如实回答：“来过。小的时候，我跟踪过父亲来这里。” 叶岚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继续跟着小熊猫，神色却变得凝重不少。 记忆回到许多年前，最后一次跟随叶凛离开军塔。 当年那个小哨兵上前挑衅他时，他还不会控制自己的精神力，以至于对哨兵的精神域造成了一定程度的伤害，之后他用同样的精神力去治愈这种创伤，对方的精神兽很可能对自己的精神力和信息素产生了记忆。 “极限共感”实验的受害者都拥有一样的信息素，不仅是气味，就连成分都能达到近100%的相似，也就是说，遇到其他拥有这种信息素的人，那只精神兽都有可能产生一样的反应，就像…… 叶岚脑子里忽然有一幕闪现。 ——就像卡鲁遇到白牧时那样。 叶岚看了看段璟，欲言又止。 隐隐约约间，在这个总资料室，他似乎听到了年幼时在军塔听到的哭声，像是无数人在求助。 就连自己的精神兽都显露出少见的不安。 联想到军部在宴会前派人检查学生的精神力，难道说……所有腺体异常的人，现在都已经被关进了军塔？ “应该是这里了。”段璟跟着小熊猫兜兜绕绕了好一段时间，最后才找到总资料室的门口，刚要伸出手去推门，就感觉自己的手被牵住。 段璟侧过头，却见叶岚避开他目光，脸颊微红。 “刚刚在帕洛斯古堡，你是不是说，可以吻你？”叶岚的气息听上去有些不稳。 段璟挑眉，转过身来抵住了门，双手交叉抱臂，嘴角上扬：“你想亲哪里？允许你……” 叶岚抬头，搂住他的脖子，将嘴唇覆盖了上去，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窗外雪花轻飘飘落在枝头，树枝却不堪重负，顷刻间折断，抖落了一地的雪。 段璟微微一怔，叶岚却已经离开，心中意犹未尽，于是又主动凑过去，一手按住他后脑，再度吻住他嘴唇。 彼此间呼吸交缠，酥麻的触感随嘴唇流遍全身，情不自禁让身体更加靠近。 亲密接触的愉悦感让心跳变得猛烈起来，羞耻心被调动，叶岚却强迫自己缓缓睁开眼睛，与那双极其漂亮的眼睛对视。 浓郁的雪松信息素安抚了焦虑的白狼，还有眼前的哨兵。 琥珀色的瞳孔倒映在冰蓝色的眼眸中，无声绘制出一片看不见摸不着的精神图景，构建起最强大的保护屏障。 是属于段璟的精神图景。 首都广场上，阳光正明。 地上两道影子，手指交叠相扣，一前一后走过和平墙与纪念碑。 可有声音来自于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雷声轰鸣，凄冷的雨倾盆而下，像最激烈的音符，奏响藏匿在深处的悲怆。 段璟停下来，想要转过身去看，却被身边的人牵着手一直往前走，不能停下来。 他仰起头，望向远处始终散不去灰霾的天空，雨水毫无征兆地落下，像极了澎湃的泪水，首都广场却依旧明媚如初。 精神图景隔绝开一个冰冷世界的同时，保留了一切温暖。 像是做了场梦。 叶岚把段璟安放在了总资料室，想了想，又把智能钏接下来还给了他。然后他打开总资料室的大门，走了出去。 军塔外声音嘈杂，听得出来，是军队的声音。 叶岚沿着一层的走廊走着，周围似乎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只有他和他的精神兽能够听见从军塔的垃圾场传出的，不为人知的求救声。 大门在他面前缓缓开启。 从首都广场传出的广播声即使在这里也能听见。 说话的人是白牧。 巨大的屏幕上，白牧唇边勾起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薄唇白齿轻启，将那些枯燥的台词朗读得震撼人心：“在联邦的三千多年历史中，曾有过漫长的、被毫无人性的武力压迫的黑暗时代，幸运的是，我们最终学会了拿起武器反抗，让帝国，乃至星盟里所有想要欺凌我们的国家都从此畏惧我们……” “你们作为联邦最优秀的战士，我希望你们在未来的战争中，可以彼此保护好自己的搭档，深爱你们的队友……” “不过，即便如此，我仍然很遗憾，斗争永远不可避免，直到现在，都有一些居心叵测的人为了一己私心，妄图使用卑劣方式伤害我们的子民。” 精心准备好的演讲词在白牧口中被讲述得有如故事一样跌宕起伏，到了最后，他将念完的演讲稿缓缓放了下来，顿了一顿，话锋一转，语调渐渐变得讽刺：“他们想要重启军塔曾经中止的人体实验，并与帝国勾结，私下进行非法交易，危害了无数人的生命。索罗王子和契尔曼公爵的所作所为不可饶恕，我在此宣布，联邦和兰塔国长达数百年的友好外交到此结束。” “在这个过程中，有一个人一直是帝国和兰塔国的目标，他的精神芯片与帝国亡灵号所使用的精神芯片如出一辙。而这个人的身份，我想，会让许多人都闻之色变。” “那就是五年前的漏网之鱼，远航舰队的队长叶岚。” “二十多年前，军塔被封锁……” …… 军塔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围满了军部的人。 士兵纷纷退后，给迟迟到来的男人让开路。 “白牧到底在做什么啊？谁让他说那么多了？”人群中传出一声抱怨。 男人闻声，微微皱眉，对身边人道：“你们去提醒他一下，有些不该说的话，让他闭嘴。” 叶岚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一下攥紧了手。 他这才看清楚男人身上佩戴的肩章。是烈焰军团的艾诺上将。 人越来越多。随后赶来的，还有顾白墨和林悦，甚至是陆琛和桑飒。 艾诺停下脚步，目光在顾白墨和林悦脸上停留了一会儿：“顾上将，林少将，关于你们之前向军部递交的证据，很抱歉并不具备任何作用。” “从今天开始，你们必须停止对白牧和宋诚的一切干扰，他们仅仅是为库里总统办事，所有的行为都是库里总统亲自授意。我想，你们对他们恐怕存在不少误会。” 艾诺移开目光，再次看向叶岚：“段少将呢？” “他不在这里。”叶岚平静地说道。 艾诺沉默地注视了他许久，再度开口：“他是否在这里并不重要。但，我现在必须以‘恶意隐瞒身份，危害公众安全’等罪名逮捕你。” 说罢，抬起一只手示意周围的士兵。 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冰雪无声消融，汇聚成河水静静流淌。 头顶黑夜亮如白昼。 第62章 帝国 几天后。 娜美西斯星系，诺恩星球第一星区。 这里坐落着帝国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第三刑讯室。 偌大的房间里，充斥着鲜血混合注射药剂的刺鼻气味，是与死亡最相近的味道。 叶离死死咬着牙关，以屈辱的姿势被迫趴在刑讯台上，双手双脚都被分开锁住，裸露的脊背上满是狰狞的血痕。 执刑人员拿着电.击枪，一板一眼地执行着推迟了许多天前下达的处罚。 在电.击枪的持续折磨下，带着强烈攻击性的酥麻感流遍全身，即使是兰斯洛特上将身边的大红人，都显得脆弱不堪。 全身上下都没了力气，叶离紧闭双眼，干涩的喉咙早已发不出声音，他只能尽量将脸埋进桌子，才能让自己看上去有尊严一些。 渐渐的，听不见，看不见，好像永远迷失在了意识黑洞，眼前是一片褪不尽的黑暗。 一道锋锐的光芒闪过，不是什么救命稻草，是几个月前，在同样的审讯室，同样的位置，他丢给艾诺的那一把枪。 艾诺稍一抬起手，将枪稳稳接住，扯了下嘴角，几天以来累加在他身上的各种刑讯措施并没有磨灭这个男人的意志力，就好像他的骨血是为联邦而生一样。 鲜血浸透衣衫，映出疤痕的轮廓，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邪戾而又危险。 “你可以用它杀了我，”叶离声音淡淡，好像自己的性命也不过是达成目的的筹码而已，“就当是你自己想的办法，我拦不住你。” 艾诺的手指在扳机上来回摩挲着，唇边浮现一抹冰冷的笑容，缓慢地开口：“你明知道我不会。” 叶离眼神黯淡了几分，他动了动嘴唇，语气里无怨无恨，平静得有些刻意：“枪在你手上，你想怎样都行。” 他说完便要走，可艾诺却又叫住了他：“等等。” 叶离默不作声地停下，目光再度投向他，一言不发地对他对峙着。 “既然你连性命也不在乎了，不如帮我一个忙吧。”艾诺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来回扫视着，心中同时有一道天平，无时无刻不在权衡着利弊。 “你现在还有命令我的权利吗？”叶离冷笑，手指却不由自主收紧。 “是我恳求你，你可以不答应。”艾诺轻声说道，看向他的眼神里似有温柔情意。 “我当然可以不答应——”叶离的声音不由自主抬高了几分，心里第一次对他生出这样大的怨恨情绪来，“封锁罗德大院的人是你，为什么隐瞒我？” 艾诺定定看着他，眼底有不易察觉的冷意闪过：“封锁罗德大院只是为了防止居心叵测的人进入。我想，你恐怕还不知道，当年放走你父亲的人，是我。” “你……”叶离一怔，瞬间就意识到了他在说什么，“父亲他……” “叶凛上将离开之后就再没了音讯，我们曾经发现了他的机甲残骸，无论究竟去见了什么人，都已经过去了，”艾诺的眼中闪烁着冷酷无情的光芒，用最冰冷的话语提醒着他，“人是要向前看的。” 叶离的肩膀轻轻颤动了下，这回却没有再反驳。 “我该走了，为免兰斯洛特处罚你，这个留在你身上，如果你有生命危险的话我会知道，”艾诺解开他衣服的扣子，将一个芯片嵌入他的皮肤，“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来救你。” 听到他这样说的刹那间，叶离也意识到了他的用意。 是监视。 电.击枪在叶离的后背缓慢地绘下最后一道代表着惩戒的疤痕，电流无情地穿过旧伤疤，又叠加上新的创痕。几个月前嵌入芯片的地方早已经愈合，却时时刻刻都让他感觉到刺痛。 艾诺，你管过我的死活吗？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是希望艾诺口中的“有生命危险”可以在他身上降临。芯片远比他的求助要诚实得多，告诉着艾诺也告诉他自己，他不会死。 只是受点处罚而已，只要不会死亡，又有什么不可以接受的？ “刑罚结束了，”执刑人员关掉了电.击枪，替他解开了手铐，看见他毫无血色的脸，忍不住道，“兰斯洛特上将也是不得已，希望你能够理解他。” “我明白。”叶离漠然站了起来，循规蹈矩地穿上衣服，被汗打湿的发丝缠绕在脸上，让他本就惨白的面色看上去更加狼狈。 叶离推开刑讯室的门走了出去，外面却是更深更浓重的黑暗，压在他心头几乎让他喘不过气。迎面而来的冷风透过单薄的衣衫灌进伤口，如同在被绵绵密密的针凌迟着。 察觉隐匿在风吹树叶的浪潮声中一阵无比有规律的声响，叶离停顿了一下，侧过头看见似乎已经在外面等待他很久的男人。 男人看上去十分年轻，个子高挑，合身的军服将身材衬得相当完美，纵使在夜色里也难掩锋芒，俊朗的外表显露着他独有的朝气和不羁，上挑的眉梢之下，一双天生多情的桃花眼让原本张扬的面庞柔和了不少，此刻正百无聊赖地抱着手臂倚在一块不起眼的标志牌旁边，身形在黑暗中时隐时现。 “有事？”叶离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兰斯洛特让你过去一趟，”林安是来传话的，哨兵敏锐的嗅觉让他察觉到了叶离身上的血腥味，声音明显一顿，语气紧跟着缓和了许多，“你的禁闭处罚还剩几天就要结束了，依我看……” “知道了。”叶离的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你的伤……”林安犹豫了一下，作为被艾诺上将特意派遣到叶离身边监视他的人，自己实在不该对这个男人有多余的关心。 “没事。”叶离打断了他的话，打心底里不想接受任何人的关心。 好看的向导脾气都这么差吗？ 林安忽然想到他远在首都星的叔叔林悦。 这么一想，叶离的脾气还算好的了…… “等等，叶离！”林安突然叫住了叶离，短暂的迟疑之后还是决定告诉他，“联邦在抓捕你哥哥，你知道吗？” ** 尽管持有进出上将府邸的晶卡，叶离仍旧像所有人一样事先通报了一声，在得到允许之后才进入。 兰斯洛特负着手在大厅内来回踱步，比平日里急促的步伐彰显着他此刻的焦虑，直到听见那有条不紊的脚步声，他才停下来，手指轻轻扣紧后又倏地松开，片刻的失神后，缓缓抬起头，对上那双无欲无求的双眸，眉头不由自主舒展开来，缠绕在身上的冷漠和刚毅都渐渐褪去了。 叶离脊背挺得笔直，脸上是一贯的冷漠表情，只有在看见他身上的上将肩章时，眼神才变了变，低下了头：“上将，您有事？” 兰斯洛特三两步走近了他，目光略过他领口裸露出来的皮肤，心微微刺痛了一下：“今天的事……你别怪我，希望你可以谅解。” “上将，您是按照军规处置我，不存在什么责怪和原谅。”叶离的声音淡漠疏远，瞬间将他的心与任何人拉开距离。 “你……伤得怎么样？”兰斯洛特迟疑着开口，眼中分明有着情真意切的关心，说出口的刹那却如同带着埋怨的责问。 兰斯洛特静静审视着面前的男人，那双始终平静的眼眸看不出怨恨或是其他任何激烈的情绪，像一则埋藏很深的谎言让人难以解读。 五年前，他就是以同样冷漠自尊的姿态，看似毫无防备地，步入自己所在的那个潜藏着无数危机的世界。他桀骜，隐忍，以伤痕累累的代价成为了自己身边最有力的帮手，同时深深吸引着自己。 “没事。”叶离回答得简洁，似乎对他的关心丝毫毫无察觉。 “疼吗？”兰斯洛特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想看看他衣衫下的皮肤，却自觉这样的接触太过亲密，又觉得自己太过讽刺，于是很快将手放了下去。 “有一点。”叶离淡淡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兰斯洛特的嘴唇动了动：“这几天好好养伤。” “不影响，习惯了。”叶离无情打断他的话，抬眼看他，不卑不亢。 兰斯洛特看了他许久，突然说道：“你在怪我。” “我没有，”叶离平静地注视着他，“换做是任何人，都会下达一样的命令。” 一句话，就让兰斯洛特哑口无言。 “你不怪我就好，”兰斯洛特不想和他争论这种问题，“这一次好不容易才抓回艾诺，你却不慎让他被救走，陛下很生气，如果不是你从他身上获得‘埃克塞尔星计划’的秘密资料，处罚绝不只是如此。” “是我的过失，”叶离勾了勾唇角，眼里是燃起的战火，“不过……艾诺以埃克塞尔星附近最近的无人星作为据点的秘密已经暴露，这才是最有价值的东西。请您允许我也加入这次的行动，将功补过。” “先前不让你一起去，只是希望你好好养伤，并不是为了关你禁闭，”兰斯洛特的笑容温和了不少，“你确定这次要一起去？” “能与您并肩战斗是我的荣幸……”叶离低下头来，眼中闪过一抹愧色，有意避开他的目光，两侧的手握紧，才维持住了肩膀的镇定，他咬咬牙，说这一句话仿佛要用尽他仅剩的力气，“我希望能够帮到您。” 第63章 全星际通缉 嘈杂的声音，潮湿的水，空气里的血腥味。 渐渐消逝的时间，被封锁的精神力，不断流逝的生命，以及——与他有关的记忆。 罪塔黑色的墙壁将里面的人与外界完全隔绝开来，在这个听不见任何声音的地方，仿佛生命也静止了。 有水漫入鼻腔，呼吸艰难，意识一点点消散。 突然间枪声响起，血液混着白色的脑.浆飞溅到墙壁上，一切戛然而止—— 耳边充斥着巨大的轰鸣声，播报器里传出机械刻板的女声：“从米洛星飞往莫斯里亚星的星船即将在洛桑星降落……” 叶岚猛地坐起身来，朝窗外望去，幽灵般的透明星云美轮美奂，米洛星在浩瀚星空中缩成了一个点。他不是在联邦的罪塔，而是随星船穿梭在漫无边际的宇宙中！ 舷窗上倒映着一个男人的轮廓，叶岚猛地意识到船舱内还有着其他人在，侧过头去，看见穿着便装的陌生男人正坐在桌旁回望他。 男人碧色的瞳孔让他感到分外熟悉，可他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你昏迷七天了，”男人开口，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叹息，“你的精神力被封锁了一段时间，还没有完全恢复，暂时无法使用，不要勉强。” 是陆琛的声音！ “你……”叶岚一时说不出话来了，无数个疑问缭绕在脑海，他甚至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七天前，他还被关在罪塔永夜，塔内设置了削弱精神力的装置，以至于他的意识越来越弱，如果他没猜错，昏迷前听到的枪声应该就是…… “我们坐的哪艘星船？”叶岚想了想后，问出了一个不至于让他困扰的问题。 “青龙号。” “目的地呢？” “洛桑星。” 叶岚沉默了好一会儿：“是你救我出来的？” “是桑飒上校，”陆琛摇头否认，“是桑飒上校买通了私人航空公司的星船，我们暂时是安全的。” 叶岚沉默了一会儿：“……谢谢。” 这种时候，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推门进来，看见叶岚醒来，微微点了下头：“醒了？” 叶岚点头。 不用说也知道，眼前的人是桑飒。 “相信你也早就知道，陆琛学长的真实身份是兰塔国的三王子诺特殿下，”桑飒抱着手臂，淡淡看向陆琛，“多亏王子殿下提供了大笔资金，我才能和航空公司的人达成交易。” 陆琛干咳了一声，避开了这个话题，正色道：“这些年来兰塔国内部斗争不断，早已乱成了一团，各大党派为了私利早就弃兰塔国于不顾。甚至父皇故去后几个月，依然无人继位。” 叶岚与桑飒对视了一眼，却见桑飒对他摊了摊手，显然许多事情他也还不清楚：“那之前兰塔国突然来访……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问题所在。兰塔国这些年来和联邦的交集并不多，但是据我所知，却一直和帝国私下里有密切来往，”陆琛沉思道，“近几年来，实际上掌控着兰塔国政权的是我的哥哥索罗，他的背后有一位叫做契尔曼的公爵一直在支持他。根据我这些年的调查，几乎可以肯定，这位公爵，就是二十多年前从联邦军塔失踪的研究员之一，闵寒。” 叶岚的身体僵硬住，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从心中升起。 “军塔成立某个项目的初衷是研究精神力本身，可惜后来却演变成将人类变成战争武器，最终被卢森总统敕令禁止，”桑飒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这些年来，一直有一群人在寻找经历过‘极限共感’的人，这应该就是闵寒的指令。” “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去洛桑星吗？”陆琛问道。 “你们通知了风暴军团？”叶岚还想再说点什么，就被两人鄙视的目光给堵住了口。 桑飒：“帝国一直与一个叫W公司下的佣兵团接触紧密，根据他们的这几个月来的动向，我怀疑那支佣兵团已经被帝国掌控了，私下做了一些不方便放在明面上的交易，比如说——往来于联邦与帝国，帮助帝国在联邦寻找拥有精神芯片的人。最近那支佣兵团活跃于洛桑星，与风暴军队起了点冲突，我们只要掌握佣兵团的一切情况，那么无论是帝国的消息，还是联邦的消息，都能在第一时间知道。” “可是，这一切和兰塔国有什么关系？”叶岚不明所以，隐约间，似乎有一条脉络在将零散的线索串联了起来，可是那条脉络是那么的模糊，无法抓住。 “闵寒在二十多年前离开联邦之后就下落不明，据我们推测，他应该已经归顺了帝国。一开始只是利用W公司的佣兵团替他寻找有精神芯片的人，后来渐渐收买了W公司的人，形成了一条长期的稳定的交易链。至于他以契尔曼公爵的身份隐藏于兰塔国，我想，很大可能是我哥哥投靠了帝国，而他正好可以利用我哥哥的势力。这几年来，我哥哥为了皇位在兰塔国不惜发起战争，其中一部分武器，就是来源于帝国。” “宋诚和白牧只为库里总统做事，库里总统早就怀疑索罗殿下和帝国联合起来危害联邦，所以曾派他们两个与帝国人还有兰塔国人接触。想必宋诚早就将你的存在告诉了库里总统，这次诱捕索罗等人，也是早有安排。兰塔国希望在联邦继续进行当年的中止的研究，却苦于找不到理由，库里总统命宋诚给特殊体质的你注射药剂，让你携带病毒回到联邦，并利用中心医院严密监控病毒的发酵情况，不但可以找出以各个身份隐藏在联邦的实验品，也正好给了索罗一个契机。从你跟踪宋诚的那一刻就已经落入了一个陷阱，你们一切行动都在联邦的监视下。兰塔国来访，索罗居心叵测向联邦提出重启研究的建议，但很遗憾，他反而将自己送进了联邦的监狱。” “尽管库里总统的所作所为是为了联邦安危，但很明显，他并不希望任何‘芯片共感’实验的产物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如今帝国和联邦都在抓捕你，而我这个落难王子既不想被联邦□□也不能坐视兰塔国被利用，所以我们现在成了一条船上的人，并且必须独立于他们，”陆琛解释着，“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无论是现在，还是五年前，甚至过去更久远的岁月里，他们都只是牺牲品而已。 “我想，找你只是闵寒的目的之一，所以你也不必给自己负担，如果我没猜错，帝国和兰塔国很快就会采取措施联手对付联邦，发动战争才是帝国最终的目的。”陆琛叹了口气，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帝国和兰塔国当年制定的渗透计划实际上是为了将‘芯片共感’实验的遗留产物利用起来，而联邦那时针对这个计划提出了的反渗透计划却仅仅是将部分人员打入帝国内部。由于反渗透计划已经被联邦画上句号，而联邦现在的全部兵力几乎都用来抓捕你以及对付兰塔国，所以我大胆推测，这些年来，联邦对帝国军的了解恐怕也十分有限，至少对闵寒、亡灵舰队还有佣兵团的线索是非常模糊的，而这将是我们接下来最需要弄清楚的线索。” “所以，作为兰塔国的落难王子，我仅代表我个人，希望能够与您达成盟约。”陆琛缓缓站起身来，对他伸出了一只手来，向来漫不经心的温柔眼眸在这个瞬间散发出了坚定的光芒。 叶岚定定注视了他一会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伸手与他紧紧相握，唇边绽开了一丝久违的笑容：“我接受。” “对了，面部伪装技术暂时不能撤除，”陆琛给他提了个醒，“如你所想，你现在成了联邦的罪人，通缉令已经下达，当天就传遍各大军区，我们短时间内都不方便露脸。” “那桑飒……”叶岚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陆琛的话明显是在告诉他，他们现在是绑在一条船上的。 “现在的情况是桑飒上校军塔探监，你挟持他私逃，所以还多了条‘故意伤害联邦重要军官罪’。明白了吗？”陆琛十分耐心地和他解释着，说完之后下意识地看了眼桑飒。 “风暴军团常年驻守在洛桑星，他们会知道我们的行动吗？” “不知道，也不能让他们知道，”桑飒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我没法通知任何人，现在往军区送出任何消息都有可能被监测到，你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所以，即使那是你绝对信任的人——也不可以。” 注意到通讯终端上显示的时间，桑飒敲了敲桌子：“星船还有一个小时就会降落，我们从逃生舱走。” “我们的目标不就是洛桑星吗？”叶岚皱了皱眉，不明白意义何在。 陆琛下意识地看向桑飒，只和他对视了一眼，就偏过了头去，没有出声。 “我们只有七天零五个小时，这是我们所有的前可以买下来的时间。时间快到了……”桑飒面无表情地说着，隐没在黑暗中的半张脸有着他不曾见过的冷酷，“星船在途中耽误了一些时间，等不到青龙号降落在洛桑星，就会有人来抓我们。” 陆琛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逃生舱是吗……”叶岚低声喃喃着，他低头看向手指上风泽的空间钮，忽然很想知道段璟现在在做什么。他还好吗？他是不是很担心自己？ “嗯，你们先走。”桑飒言简意赅，以眼神示意他，显然对于在这种时候如何打开救生舱早做了对策。 进入“风泽”驾驶舱前，叶岚想起了什么，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他低声道：“从现在开始，我们保持芯片之间的感应。” 桑飒一愣，很快答应：“好。” ** 米洛星，第三星区。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正在播放着近几天来的重大的新闻。 “3045年冬，有人揭露五年前意外逃生的前远航舰队队长叶岚隐匿身份潜伏于米洛星军事学院，并被证实恶意在联邦境内传播新型病毒，联邦将其暂且关押入狱。 此事引得联邦总局高层的高度重视，内部爆发激烈争吵，处决命令迟迟未下。 兰塔国索罗王子联合政客危害联邦，暂被关入监狱等待审判，兰塔国的一切来访者均被限制住人身自由，契尔曼公爵下落不明。” “星历3045年12月2日下午4时16分，由米洛星飞往洛桑星的‘青龙号’星船发现□□，好在及时被发现并且拆除，但依然有公司人员丧生……” “星历3045年4月2日下午5时22分，青龙民航公司总部发生了爆炸，几名员工不幸身亡，经过调查，基本可以确定是帝国间谍所为……” 白牧毫无触动地将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走进了军部的大门，面对着办公桌后缓缓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他的男人，一字一字道：“元帅，我希望可以参与这一次的抓捕行动。” 第64章 解围 深夜。 风声呜咽，闷雷滚动，压在头顶的黑云逐渐堆叠起来，一直延伸到目光可及的尽头。 天边不时闪现的道道白光似乎积攒了撼动天地的力量，一下划开密不透风的黑夜，穿透层层叠叠的阴云，从窄小的窗缝照进卧室，隐约勾勒出门外人纤瘦的轮廓，在墙壁上投射下模糊的黑影。 卧室半掩的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 床上的人呼吸平稳，睡姿安详，似乎感觉不到外界的任何动静。 确认了兰斯洛特已经熟睡后，叶离轻车熟路地从上将府邸离开，却没有注意到一个影子在他身后悄无声息跟上。 几个小时后，埃克塞尔星附近的无人星，地下秘密基地。 幽深的密道尽头透出的微弱亮光隐约照见尽头亲密交谈的两道影子，像极了曾经的自己和他。 脚步停下的那一刻，说话声也戛然而止，金发碧眼的男人转过头来，用一种轻佻的目光打量起叶离，被灯光渲染得柔和的面庞渐渐显露出最真实也最冰冷的那一面。 男人佩戴着夺目的上将肩章，身材高挑，肩膀宽阔，面庞的线条冷峻，正是他多年来的长官，烈焰军团的军团长，联邦军部晋升最快的军官——艾诺上将。 而在他身边站着的另一名向导，正是在K-6星跟踪叶离的柯雷。 “上将。”叶离微微低头，以下级才有的臣服姿态。他的称呼和语气都是那样生疏，无声之间与他的长官拉开距离，隐隐提醒着过去有过的亲密都已经彻底远去。 “兰斯洛特没有发现你离开吧？”艾诺淡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的感情起伏，却在无声之间给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 “是。”叶离下意识地扣紧了手指，肩膀因为恐惧而轻轻颤抖了一下，这样的艾诺让他觉得陌生，与他记忆深处的那个人判若两人。 柯雷嗤笑一声，在叶离面前高傲地抬起头，故意把话说得暧昧：“居然让上将等了这么久，你们还是真是激烈……” “柯雷，闭嘴。”艾诺轻轻皱眉，一个震慑的眼神扫了过去，瞬间就让身边的人不敢继续说话。 本想添油加醋却弄巧成拙，柯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一阵不快，无处发泄，暗暗瞪了叶离一眼。 艾诺盯着叶离看了一会儿，似乎能从眼睛里读出他的心事，嘴唇勾起冷漠的弧度：“听柯雷说，你曾经擅自离开过兰斯洛特身边。” 叶离的呼吸停滞了一瞬，许久之后才如实作答：“……是。” 艾诺一步步走近叶离，停在他身前一个暧昧的距离：“为什么不提前上报？”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叶离轻轻抿了下苍白的嘴唇，眼中闪过一抹愧色。终归是自己违反命令，擅离职守，什么样的解释都不能成为为自己开脱的理由。 “那段时间，你去了哪里？”艾诺的神色依然平静，语气却一点点冷了下来，“又是跟谁在一起？” “说不出口吗？”见叶离始终不答，艾诺眯起眼睛，连眸光都泛起了冷意。 叶离咬紧牙，无声与他的质问做着徒劳的抗衡，只觉得呼吸都要停滞，隐隐间，竟对即将降临的处罚怀抱着某种解脱的期待，像是早已经死心。 柯雷挑了挑眉，表情里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意味。 “上将，叶离和我在一起。”一个突兀的声音传入地下基地的密室，打破了冷凝的氛围。 叶离猛地睁开眼睛，侧过头看见站在自己身边的人。 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人。 “林安？”艾诺眉头深锁，略有诧异地看向这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林安尊敬地低下头来，那双天生多情的桃花眼并没有在叶离身上停留，而是与面前的男人对视着，不卑不亢：“是我请求叶离帮我的忙。这件事与他无关，希望您可以不要惩罚他。” 尽管这意料之外的苍白解释逃不过艾诺的怀疑，林安这番话却将所有的针对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林安泰然自若地回应着他的目光，在他始终平静的注视之下，艾诺眸底的冷意竟真的消散了几分。 一种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艾诺神色微变，单薄的嘴唇吐露出几个字，语气里藏着前所未有的冷酷：“为什么？” “我喜欢的向导是宋上校的下属，宋上校去无界区与帝国人进行交涉，我想打听他的消息，所以骗叶离少校陪我去了一趟。叶离少校只是被我牵连，上将，请您不要迁怒于他。”林安抱歉地阐述着提前编好的理由，却没有任何为自己开脱的意味。 听到林安的解释，艾诺竟然在心底松了口气，看来，是他多心了。 “骗鬼呢……”柯雷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迎面而来的那道目光震慑住了。林安刚刚看他的眼神带着明显的敌意，眸底甚至冰封着杀意，比生气时的艾诺长官还要可怕，吓得柯雷身体哆嗦了一下，心虚地转过了头去，声音渐渐没了底气。 “果真是像林安所说的那样吗？叶离，看着我回答。”艾诺的眼神冷酷，就像高高在上的审判者，让人不敢轻意说谎，“你应该知道，欺骗我会是什么结果。” 身上的汗浸透了衣服，叶离硬逼着自己抬头与他对视，狠下心来咬牙道：“……是。” 艾诺冷哼一声，随即就训斥道：“林安，你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过错吗？竟然为了一点小事让叶离为你承担这么严重的后果！” “抱歉，上将，不会再有下一次，”林安单膝跪下，没有留意到身侧叶离捏得泛白的手指，“请您处罚。” “二十棍。”艾诺毫不留情地说着，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叶离的神色，就像一只猎鹰在打量自己的猎物。 短短三个字，落在叶离心上却有千斤重量，面庞瞬间没了血色。 “你来动手。”艾诺对柯雷抬了抬下巴，自己往旁边站了一步。 “是，”柯雷眼中燃起报复的光芒，走到架子上拿起刑拘，走到跪着的林安面前，倾斜下身子，唇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衣服是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林安冷冷看了他一眼，手指够上军服的扣子，一颗颗解下，之后又利索地脱下衬衫，露出完好无瑕的脊背和精瘦的腰。 不同于征战多年的军人，林安的后背几乎没有什么显著的伤痕，皮肤光滑，肌肉的线条硬朗又分明，一看就是锻炼出来的身材。 他进入米洛星军事学院仅有一年的时间，就已经被艾诺钦点进入烈焰军团，执行高度机密的任务。和普通士兵不同，他在军队中训练的时间并不长，但能力却早就超过了太多人。 “身材不错嘛。”柯雷暧昧地笑了笑，在林安耳边低语了一句，手里掂量着铁棍的重量，跃跃欲试。 叶离的脸色愈发苍白，就连嘴唇都没了血色，他忽然记起，林安是在进入米洛星军事学院后没多久就被艾诺选中去帝国执行监视自己的任务的，这一年来的表现都十分出色，几乎没有受到过军队里的任何处罚，但今天…… 察觉到叶离的目光，艾诺深深皱起了眉头，刚才心里涌动着的那股异样的感觉又再次浮上心头，干扰着心中平静没有波澜的湖面，他忽然感到一阵烦躁，低哑着声音命令道：“开始。” 铁棍狠狠打在林安脊背上，几乎要将脊椎骨打断，留下触目惊心的红色疤痕，淤血看得分明。 像是找到了游戏的快感一样，柯雷乐此不疲地宣泄着，下手一次比一次重。 叶离不忍地偏过头去，指尖深深没入掌心，只觉得双眼都要被血色蒙蔽。 十四、十五、十六…… 叶离默默记着数，在被血腥味充斥的密室里，时间过得异常缓慢，到第二十棍到来，却没有等来柯雷停手，反而迎来了更狠的一棍，而艾诺站在旁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 叶离脸色一变，快步走上前去，生生接住了落下的铁棍。铁棍狠狠擦破脆弱的掌心，惯性使然下，叶离的手骨都差点被挣断，连艾诺都变了脸色。 只是这一个动作，就耗尽了全身力气，叶离面色很快就一片惨白，长长的睫毛被汗珠打湿，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他却不松手，淡淡看向柯雷，仿佛对手心疯狂淌落的鲜血没有感觉：“已经够了。” “柯雷，停下吧。”艾诺侧过头，对柯雷施以一道冷厉的眼色。 柯雷撇了撇嘴，想把铁棍从叶离掌心间抽出，手稍一用力，铁棍就从叶离指尖脱落，在空中划出残忍的弧线，差点打在叶离脸上。 “你……”林安强忍着心中的怒火，不料刚说一个字，胸腔内就有气血翻涌而上，差点一口血吐在地上。 “你太逾越了。”这才是艾诺最在意的事，当初将林安派到叶离身边是为了监视叶离的举动，也是为防叶离违背他的命令，没想到如今，叶离竟然愿意为林安的私事冒险…… 柯雷试探着提议道：“艾诺上将，既然林安拒不听话，不如让我来替他……” 叶离的心跟着往下一沉，手指无意识地扣动了一下，眼底有着深深地落寞。 艾诺冷冷扫视过去，一句话将他的提议否决掉了：“你身为我的副官，关键时刻不想着如何作战，是觉得日子太苦吗？是不是还需要我教你怎么做好分内的事？” 深知艾诺脾气的柯雷连忙道歉：“对不起，上将，我只是想为您分担一些……” 艾诺没有耐心听他的解释，目光回到了遍体鳞伤的林安身上。这是他亲自从米洛星军事学院里挑选出的人才，两千多人中，最出色的一个，也是在烈焰军团所有新人里他最器重的一个，不只是因为各科成绩优异，实战能力突出，应变能力强，更重要的是，他冷静，服从，不卑不亢，有着联邦军人该有的一切品质。 “你喜欢的那个向导叫什么名字？” 叶离霍然转过头去，身体一阵冰凉，他已经意识到艾诺想要做什么了。 “他……”林安顿时哑然，正当他准备死咬不说，大不了再受一顿处罚时，却听叶离开口了。 “上将，林安已经认错，”叶离罕见地放低了姿态，就连语气也变得低微起来，“哨兵保护喜欢的向导不过是本能，算我恳求您宽恕他。” 听到“恳求”二字，艾诺微微动容，一时竟无法分辨叶离口中的“他”指的是林安还是那名向导。 这是叶离第一次求他。即便当年在帝国的第三刑讯室里重逢，他要求叶离接近兰斯洛特，叶离都没有求过他。 叶离性子向来高傲，自尊是他最大的软肋，哪怕面对的人是艾诺也从不例外。 头一次听他的语气如此低微，以至于听到那句“哨兵保护向导的本能”，艾诺的心收紧了一瞬。 或许每一哨兵都会有这样的本能，但不是每一个哨兵都会这样去做。 至少他没有。 尽管没有正面回答叶离，艾诺却没有继续追问，算是默许。 “为了一个向导就擅离职守，这种愚蠢的错误不要再犯。你的使命是为联邦战斗，人是要向前看的……”艾诺冷冷开口，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猛地对上叶离的目光，视线交缠的刹那，彼此间心照不宣的往事又浮上心头，一时间竟神伤起来。 叶离眼神一黯，略低了头，刻意避开了他的目光。 不知是不是为回忆所动摇，艾诺话锋一转，甚至放缓了语气：“林安，你是被烈焰军团重点栽培的人，这次的事，下不为例。” “我明白。”林安在心底松了口气，他不是不了解烈焰军团严格的军规，既然艾诺上将已经说了下不为例，也就意味着，这件事算是过去了。 “叶离，帝国军和W公司之间最近有动作吗？”艾诺很快敛去方才眼中的伤感，恢复了平时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暂时没有。”叶离淡淡说。 艾诺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你们两个先下去，我有任务要单独交给叶离。” 第65章 打开心扉 离开秘密基地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未散的血腥味，刺激着叶离感官的同时也增加着他心里的愧疚。 察觉到有人在基地入口处等他，叶离停下身来，看向入口处的人影，不用思考也知道是谁。 “有事吗？”叶离隐忍着怒气开口，丝毫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柯雷抱着手臂，玩味地打量起他，眼中兴起一抹揶揄的笑意：“居然能让林安替你受罚，本事不小嘛。让我猜猜你都给了他什么好处……” 柯雷赤.裸的目光将叶离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个遍，好像能透过衣服看到他的身体一样。 叶离觉得很不舒服，眼底闪过一丝嫌恶。 “你那是什么眼神，”柯雷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嫌恶，高傲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立刻跳脚起来，“身为艾诺上将身边的向导，居然勾引他的下属，你们两个对得起上将的信任吗？” “请你嘴巴放干净点，狗嘴吐不出象牙。”叶离对这种莫须有的污蔑嗤之以鼻，冷笑一声从他身边走过，懒得与他继续纠缠。 “你说什么！给我站住！”柯雷暴怒地捉住了他的手臂，却忽然恍然大悟一样，嘲笑道，“……哦，我倒是忘了，你已经不是他的向导了。” 最后那句话像一根刺，扎进叶离心里最破碎不堪的地方，可无论他的话有多嘲讽多难听，叶离都无法反驳，只因为那是最赤.裸的事实，什么解释都会变得苍白空洞。 “你知道嫉妒会让人变得多丑陋吗？”叶离淡淡看向他，自己的影子倒映在那双满怀恨意的眼睛里，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你说什么！我会嫉妒你？你不过是个被艾诺上将抛弃的废物，这么多年了都只会靠出卖身体达成目的……”被戳中了痛点，柯雷反唇相讥，踩着叶离的痛处一步步得寸进尺起来，抬起一只手就想教训叶离。 他的手还没落下，就被林安抓住了手臂。 “你没走？”柯雷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叶离，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笑，“怎么？这么为他心急？我看你是被他迷晕了脑子，才这么轻重不分吧！” 林安凌厉的眼神腾起了一丝杀意，一字一字警告道：“闭上你的嘴——如果你不希望重新回一趟秘密基地，向艾诺上将解释的话。” 柯雷恼羞成怒，却不敢发作，刚才的事一旦要追究责任必定是自己倒霉，林安被自己打了二十棍，现在肯定心存怨恨，再加上林安深受艾诺上将器重，又是2S精神力哨兵，若是和叶离一起对付自己的话，自己硬碰硬的话绝对不占优势，索性就此罢休，放话道：“走着瞧！林安你迟早被他害死！” 终于摆脱了柯雷，林安一直紧紧握着的拳头终于松了开来，密集的汗珠顺着肌肉的纹理滑落，渗进后背的伤口，带起针刺一般尖锐的疼痛。 二十棍打在身上可不是闹着玩的，柯雷下手狠厉，每一下都打得淤血堆积，伤及皮骨，纵使林安身体素质再好，都感觉丢了半条命。 啧，真不知道叶离是怎么从第三刑讯室里出来的。 叶离迟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再像过去的每一次那样冷漠，反而透露着隐隐的关心和一丝从未有过的愧疚：“……抱歉。” “就当是为我喜欢的向导受的。”林安随口说道，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解释很牵强，一点也不具备说服力。 “……”叶离的身体僵硬起来，静静注视着他，没有说话。 林安突然反应过来这句话存在着某种歧义，生怕被叶离误会，立马解释起来：“别误会，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就当我和艾诺上将说的是真的好了，不必觉得太抱歉。” 叶离没有把他的解释放在心上，轻声问道：“你不怕上将吗？” “你觉得烈焰军团会有人不怕上将吗？”林安忍不住笑着反问，却牵扯到后背的伤口，笑容瞬间就消失在脸上，“上将罚人向来很重，你不久前刚进过第三刑讯室，再受处罚的话，身体会受不了——可能会死。” 他的回答叶离明显愣了一下。这就是他替自己受罚的理由？然而就连被派来监视自己的林安都会有的担心，在过去的五年里，那个人对自己却从来没有过…… 监视…… 叶离默念了一遍这两个字，感到深深的讽刺。 尽管是为了监视他，叶离却没有多少“被监视”的感觉，这一年里和林安的相处反而更像是战友，甚至是搭档。重要的事他从没有骗过艾诺，而林安在将他的一切汇报给艾诺的同时已经尽可能地包容了他，更别说是今天为自己受处罚。 从见到林安的第一眼，叶离就知道他是艾诺派来监视自己的，尽管自己一开始一直对林安冷言冷语，到后来，却早已经没有了当时的防备。林安就像一团炽热的焰火，驱逐着他身边的黑暗，执行任务时的果断和魄力甚至会让叶离忽略了他的真实年纪。 “你还撑得住吗？”想到这里，叶离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就连一惯冰冷的神色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你都没问题，我怎么会撑不住？”林安的目光无意瞥见叶离的手，话说到一般忽然停住。他的手流血了？ 对林安的情况心里有数，叶离从空间钮中调出自己的专属机甲，打开了副驾驶的舱门：“进去，我们趁兰斯洛特醒来之前赶回去。时间紧迫，驾驶舱里有些储备药，你先自己处理一下。” “真巧，这也是我想说的。” 叶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林安硬推着塞进了副驾驶的位置，哨兵的手有意无意推了一下他的腰，短暂的亲密接触带来柔软的触感。 听说林安还是跳级进入的米洛星军事学院，年级虽然不大，力量却不容小觑，哨兵天生的优势在他身上显露无遗。 “你的手比我严重多了，还是想想万一兰斯洛特问起，你要怎么和他解释吧，”林安说着，已经打开了驾驶舱另一边的门，“这次我来驾驶。” “林安……”叶离欲言又止，舱门已经关上，机甲在林安的操控下切换成了飞行状态，渐渐离开地面，升上天空。 林安从记事起就跟在林悦身边，在林悦的教导之下，驾驶机甲的能力相当出色，别说是学院，即便在军部也能排得上名次，也难怪艾诺对他青睐有加。无论是切换方向还是躲避障碍，林安都能过渡得恰到好处，此刻机甲在空中极其平稳地行驶着，无形之中给人一种强烈的安全感。 简单地处理过伤口之后，叶离咬住绷带的一头，熟练地给自己包扎了起来，但鲜血很快又将白色的绷带全部浸透，狰狞地咧开嘴嘲笑他的徒劳。 叶离愣在原地，沉默着望着刺目的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着，汩汩流动的鲜血液形同不断流逝的生命。 他闭了下眼睛，良久之后，转过头去一言不发，像是完全放弃了补救，脸色隐没在阴影之中无法看清。 ——“既然亡灵舰队极大可能从无界区发动攻击，我们也要准备动手了。” ——“兰斯洛特那里的情况还需要你多多留意。W公司和帝国之间近日还维持着稳定的交易，既然你可以与佣兵团交涉，就尽可能引导他们，我们潜伏了这么久，若是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后面会好打上许多。” ——“还有……你应该知道，我不可能像处罚林安那样处罚你。” 每记起来一句，叶离的心就隐约痛一下，那些刺自他心底生出，多年来与血肉纠缠在一起生长着，让疼痛避无可避。 心里一阵烦躁，叶离将头抵在手背上，尝试着闭目养神，却因为手上的剧痛无法分散注意力，面色白得骇人。他试着忘记痛楚，痛楚却试着缠绕他，一寸一寸，执着地想要攻陷他的意志。 空气中残留有蛊惑人心的淡淡花香，似乎来自于自己的指尖。 林安用眼角的余光瞥了身边的人一眼，脑中浮现出刚才推叶离上副驾驶座时轻轻搂住他腰的瞬间。 那是他的信息素吗？ 经过了漫长的航行后，机甲终于抵达娜美西斯星系，在诺恩星球降落。 “到了。” 林安的声音让叶离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到达目的地了。天还没亮，兰斯洛特应该还没有醒才对。 “嗯，”叶离低声应道，压下席卷而来的深深疲惫，边嘱咐林安边起身离开了副驾驶座，“我去兰斯洛特府邸确认下情况，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你还回来？”林安诧异。 叶离笑笑：“我不回来，你的伤怎么办？” 林安挑眉：“你这是想对我负责吗？” “我只是怕将来没人给我替罪。”叶离淡淡说着，推开驾驶舱的门，没有意识到除了安心外，林安带给他的还有一种许久未有过的，名叫轻松的愉悦感。 第66章 将计就计 洛桑星位于伊托星系的边缘地带，在联邦历史上原本是仅次于首都米洛星的繁华星球，有着“繁华胜地”的美名，但由于靠近联邦的无界区，自联邦与帝国的关系恶化后，那里便渐渐成为了战争频发的地方，渐渐没有人居住，如今已成为联邦十大军事要塞之一。 废墟中四处可见毁坏的建筑残骸，摇摇欲坠的石柱勉强支撑着未完全毁坏的倾斜高楼，随时都有崩塌的可能。 叶岚小心翼翼地驾驶着风泽，刚瞄准一个隐蔽的位置降落，一颗炸.药就扔了过来，在风泽面前瞬间引爆，将躲在厕所后面装死的身体炸飞了，头颅在空中划出一道残酷的曲线，砸在桑飒的机甲壁上，又回弹到了地上。 靠！什么鬼！这里也有人藏身！ 叶岚将风泽收进了空间钮中，跻身进了那栋垂危的高楼，找了一个相对空旷的地点静观其变，以免高楼倾塌的时候将自己给活埋了。 枪声和炮火声此起彼伏，察觉到有人靠近，叶岚立刻趴了下来，透过石板和墙壁间的裂缝看见几名身穿白色军服的男人依次跳进废墟。 那身熟悉的军服和他们身上的蓝色肩章实在太熟悉了……是风暴军团！ 为首的男人拿着一把狙.击枪，完全不是往日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取代了白大褂的作战服穿在他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违和感，目光犀利得像捕捉一切猎物的豺狼，灰色的头发看上去冰冷难以亲近，冷酷的线条勾勒出瘦削的下巴，黯淡的光线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冷色。 “林少将，没发现韩朔少校。”士兵搜查了一圈之后汇报道。 “跟我出去。”林悦眯起眼睛来，眼底透露出震慑人的寒意，好像那才是他本来的模样。 就在这时，隔着一层墙壁，叶岚敏锐地听到了子弹上膛的声音，他猛地抬起来，看见一个枪孔出现在他头顶，对准了风暴军团几人离开的方向。 是林悦！ 叶岚的心重重一沉，本能地就要腾起身，这空间由于楼体大面积倾塌的缘故变得异常狭窄，应该足够让他拿下那个人的武器。 但，还未等他有任何动作，他的头顶就响起了一声枪响，鲜血从楼上的哥们胸口飞溅出来，枪正好掉在了叶岚脚边。 从不断掉落的碎石来看，这哥们估计挺重，以至于他中弹后砸在墙上的力道让整个二楼都剧烈晃动起来，眼看着颇有倾塌之势。 叶岚急速地朝后翻滚而去，躲过了被楼体砸扁的命运。 砰，砰，砰，继而又连续响起了三声枪响，前一刻还在心头涌动的血液，这一刻就在墙上炸开了花，溅到手臂上的温度滚烫得几乎要灼伤他的皮肤。 叶岚汗颜，自己的担心也太多余了，他的心中不禁升起一个念头，要是刚刚林悦有一枪是打向自己的…… “这里是战地，多加小心。”桑飒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重重按了下他的肩膀，丢给他一把狙.击枪，低声提醒。 “那位王子殿下呢？”叶岚四处环顾了下，“怎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从没这么狼狈过的陆琛从头顶滚了下来，重重砸在了他的边上。 声音敏锐地传进林悦耳中，遏制住了他离开的步伐。 林悦再度转过身来，犀利的目光盯紧了那片几乎被完全遮盖的区域，薄薄的嘴唇扬起毫无温度的笑意：“炸了这里。” 叶岚的心一凉。太狠了吧！ “风泽，拜托了！”深知林悦的狠心，叶岚不敢疏忽，重新召唤出了风泽，在桑飒和陆琛之后躲了进去。 他们三个人的机甲之中，只有叶岚的风泽具备了最先进的伪装技术，纵使坦白了身份能够确保林悦不伤害他们，但是暗地里的无数只眼、无数双手呢？这种时候暴露身份，只会给双方都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风泽切换成了人形模式，打开了隐形系统，不断响起的爆炸声中穿梭着，找到了一处由几块石柱和面板撑起的隐蔽洞穴，钻了进去。 “顾白墨和林医师跟你没仇吧？”确定了暂时没有危险后，陆琛才问道。 “呃……当然没有。”叶岚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我们也没仇吧？”陆琛缓慢开口。 “当然。”叶岚很肯定，他们不但是朋友，现在还是盟友。 “那他们还要炸我们！”作为差点被林悦开枪打死又差点被炸死陆琛有十足的理由感到愤怒。 “……我说，你顶着这张脸，还指望他认得出你吗？”叶岚迅速瞥了他一眼。 陆琛被这么一堵，显然也意识到是自己忘了这一点，脸色变得有点儿难看：“看不出来林医师在战场上这么狠。” “而且，我记得你在艳遇得罪过林悦。”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说真的，你刚才吐槽的样子和迪尔真像。”叶岚无奈。 “……” “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人是什么人？”叶岚皱起眉头来，这是他们完全没有料想到的情况，选择在这里降落真是失策。 “是帝国的人，这里本来就靠近无界区，不奇怪，”陆琛把玩着从废墟里带出的有帝国军团标志的弹夹，“看来风暴军团和帝国军起了点冲突。” “他们在找人。”陆琛若有所思地望着四处可见的尸体，突然开口。 “好像是韩朔少校，难道他失踪……咦？”叶岚话音刚落，就注意到几名持枪的彪形大汉从他们近在咫尺的地方矮身经过，从穿着上看，既不属于风暴军团，也不是刚才的帝国军。 “好强壮……”叶岚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那几个人离开的背影，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 “怎么？你好这一口？吃得消吗？”陆琛不可思议地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他。 “……” “有很多运输舰，”叶岚迟疑了一下，自己否定了刚才的猜测，“不……未必是运输舰。” “伪装成运输舰的战斗舰吗？有什么目的？”桑飒第一时间就做出了猜测。 “他们在说些什么？佣兵语？”陆琛努力辨别着他们的话语，最终却摇了摇头，“不行，实在听不懂。” “这是帝国方言，”桑飒隐约能听懂一些，“叶岚你应该也能听懂吧？” “风泽，给王子殿下翻译一下。”叶岚叹了口气，低声吩咐道。 风泽一丝不苟地翻译着几名彪形大汉的话。 杜迪尔：“妈的，安鲁他们太弱了，居然不小心被联邦人给打死了，简直丢我们佣兵团的脸。” 森特：“幸好刚刚逃得快，联邦有个向导彪悍得简直跟首领一样，一开枪就打死一个。” 布鲁斯：“哎呀，杜迪尔，你们可真是没用啊，连运输舰都看不好，还在背后说首领坏话，我今晚要是如实告诉首领，你们可就要完蛋了。” 杜迪尔：“你来我们这儿干什么？你的手下死绝了？” 布鲁斯：“别生气嘛，我就是来替首领把把关，看看你们在干什么。” 森特：“哼，布鲁斯，你别仗着首领宠爱你就得意，有本事你让他愿意跟你睡啊。” 杜迪尔：“真不知道你这家伙迷恋他什么，又冷又凶。” 布鲁斯：“哼哼，你们都没见过首领的真面目，别说是和他上.床，这辈子能摸他一下，我都死而无憾了。” 森特：“切，有这么好看吗？” 杜迪尔：“色迷心窍！” 布鲁斯：“杜迪尔，我怎么听说你是被首领拒绝以后恼羞成怒啊？” 杜迪尔：“胡说八道！” 布鲁斯：“随你们怎么说，总之现在首领要求把这些运输舰带回去，完不成任务的话，谁也别想回去！” “竟然在这里就遇上了佣兵团的人。”陆琛自顾自说着，完全没留意到自己两位同伴的举动。 叶岚转过头，发现桑飒也正默契地看着他。 确认眼神之后，叶岚和桑飒齐齐冲出——就他们了！ 一团混战之后，三名彪形大汉成功被拖进藏身的洞穴，叶岚和桑飒快速换上了杜迪尔和森特的衣服。 望着唯一剩下的昏迷不醒的布鲁斯，陆琛有些茫然：“那我呢？” “作为我们这里身份最尊贵……”桑飒慢悠悠地开口，话音拖得老长。 叶岚心领神会地接过话头，对陆琛眨了眨眼睛：“这次要委屈你做一下首领的情夫了，殿下。” 几分钟后，桑飒从洞穴里钻了出去，找到了正在寻找他们的一名佣兵：“这里危险，我和森特掩护你们，快走。” 接下来的时间里，叶岚几人一路掩护剩下的几名佣兵，成功抵达了佣兵团的临时驻扎地。 叶岚在门前停了下来，正要敲门，手就被桑飒按住。 桑飒一个眼神制止了他，比了个“我来”的口型，紧接着敲响了办公室的大门：“亲爱的团长！我们回来了！” 那声音无比粗鲁，带着一丝猥琐的气息，听在叶岚耳中，竟真的分不清是桑飒的模仿还是真正的杜迪尔。 叶岚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看不出来，桑飒在模仿方面还挺有天赋的…… “进来。”首领的声音极其好听，泠泠如石上泉水般清冷，听不出什么感情来。 叶岚跟在桑飒后面走了进去，一眼就看见了那位谜一样的佣兵团首领。 不同于那几名佣兵强壮彪悍的体型，首领的身材偏瘦，相貌也普普通通，却散发着一种异于常人的高冷气质，此刻正以一种与他的长相极其不匹配的销魂姿势半躺在长塌上，半眯着眼睛像在休息。 “报告团长！联邦人真是太阴险了，不但破坏了我们的运输舰，还杀死了安鲁他们，”叶岚也尽可能模仿着森特的语气，“接下来该怎么办！” “一群没用的东西！布鲁斯呢？把他叫过来，我要把他的脑.浆挖出来！”首领陡然睁开了眼睛，语气异常凶狠，和他整个人的气质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不禁让人好奇那究竟是什么样一个人。 叶岚和桑飒对视了一眼，彼此间心照不宣。 这个佣兵团的老大，真是太凶残了…… 第67章 偷听 佣兵团的根据地附近，佣兵团的首领和假扮成布鲁斯的男人正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对峙着。 “王子殿下能行吗？”桑飒皱了皱眉头，对陆琛的演技持有十二分的怀疑。 “应该行吧？”叶岚嘴上说着，心里却也不怎么有底。 “他连帝国方言都说不了几句。”这正是桑飒最担心的一点，别看这名首领表面上暴躁易怒，和他们说话的时候却目带寒光，一直打量他们，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不是让他假装闪了舌头吗？”叶岚在说服桑飒的同时也努力说服着自己，“在床上不就是那么几句话吗？” “所以……你刚才都教了他些什么？”桑飒产生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这不是重点。”叶岚强行跳过这个话题。 男人的手撑在墙壁上，将首领暧昧地圈在了自己的怀抱下，迷人的眼睛散发着情.欲：“亲爱的，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你了。” 桑飒不可置信地咽了下喉咙：“这……是你教他的？” 叶岚大脑一片茫然：“我……没有啊。” 想不到这家伙自我发挥能力还挺强？ “你难道不爱我吗？首领，”男人凑近他的耳边，将炽热的呼吸洒在他耳边，手指没入他发间，把玩起发丝来，“那天我们独处，不是相处得很愉快吗？” “这些是段少将教你的？”桑飒有种想捂住耳朵防止被污染的冲动。早听说你和段少将关系暧昧，可你也不至于把什么都拿出来教人吧？ “装得还挺像。跟真的一样。”听着那些话，就连叶岚也不由红了脸，他从来不知道陆琛在这方面这么有经验。 “不是，我说，王子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呢？”桑飒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你确定这个人是他？” 男人的背影和陆琛有几分相似，仔细看来却还是能看出明显的差异。不同于陆琛尊贵的身份显露出的高贵和优雅，这个人浑身都散发着极其危险的气息。 “我现在很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你学长假扮的。”桑飒的语气严肃了起来，如果不是陆琛的话，那么陆琛现在在哪里？ 浓重的夜色倒映在首领黑色的眼眸中，掩藏着眸光下汹涌的波涛。叶岚忽然对这双眼睛产生了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一样。 想起布鲁斯所说的“首领的真面目”，叶岚对这位首领产生出了强烈的好奇心来。他的真实模样究竟会是什么样？ 首领眯起眼睛，毫无感情地推开了他，眼色阴郁，透露着丝丝杀意：“你的胆子倒是挺大。真以为我不会对你开枪吗？” “生气了？”男人丝毫没有被他的震慑住，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变过。” “布鲁斯呢？”首领显然不想多说废话，对他的到来有着明显的敌意。 “你是说那个满脑子只想抱你上床的猛男，还是说那个假冒他的男人？”男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仔细捕捉着他脸上的每个神色，“如果是假冒他的男人，嗯……倒是挺聪明的，竟然被他给跑了。” 听到陆琛没事，叶岚总算安心了些。这两个人显然是认识的，看来他们这次还真是来对了地方。 “江言，好久不见。”男人轻轻启唇，吐露出那个曾让无数哨兵着迷的名字。那个名字犹如一个魔咒，随时随地都能带起他心中那团炽烈的火焰。 听到男人叫出首领的名字，叶岚的身子猛烈一震，不可置信地盯住那双蓝色的眼睛。 江言？段辰元帅的向导，段璟的父亲，林悦的老师？ 关于这位向导的传闻实在是太多了，听说，那是联邦最好看的向导，听说，这位向导战斗力超强，唯一的弱点是恐高，听说，段辰元帅为了追他，送出去的礼物差点让自己倾家荡产…… 这名首领是江言，那这个假扮成布鲁斯的男人又是谁？ “卓远，你来找我做什么？”对男人轻佻的语气产生了一丝厌恶，江言偏过头去，冷冷问道。 “我想请你回去，”卓远严肃了面庞，终于说起了正事，“不，是恳求你，回到军团。” “我退役很久了，军部的事情早就和我无关了，”江言冷笑起来，眼里话里俱是嘲讽的意味，“我和那些人还能有什么好说的吗？” “你和他们没什么好说的，”感觉到他的决心和时隔多年都不曾衰减的怒意，卓远皱起眉头来，“你平心而论，这些年来，军部打扰过你没有？” “……”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不会来找你。江言，你应该明白我对你……”卓远欲言又止，对上江言极其讽刺的笑容，剩下的话他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 “你不告而别之后，闪电军团就在一次任务中遭到了大规模袭击，他们都说，如果你还在的话，也许就不会是当初那个结果了，”卓远继续说着，“你难道还意识不到自己对闪电军团的重要性？” 江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明白，你们想要我永远为联邦卖命，哪怕联邦出于忌惮对我注射.精神药剂，导致我精神紊乱，但只要我手脚健全，还有一丝性命，那么作为医疗兵我也应当无怨无悔燃烧自己最后的生命。啊，那可真是伟大啊，是足以写进课本，被当作榜样世代歌颂的伟大。” 江言顿了顿，眼底的嘲讽更深了：“你们很害怕是不是？当向导拥有了同哨兵一样强大的身体机能和作战能力，你们觉得地位受到了威胁……你们害怕我也变成那样，所以才将我……” “江言！！”卓远一下抬高了声音，把藏在不远处的叶岚和桑飒都吓了一跳。 头一次被他以这样的语气冲撞，江言却毫无畏色：“军团的事情我很难过，但，我已经退役了。” “那他呢？你不想见他吗？”卓远叹了口气，缓缓说出了那个名字，“段辰元帅。” 江言微微动容。那个名字能瞬间令他的心柔软下来，纵使有千千万万的不悦，也暂时收敛了回去。 “联邦珍惜你的才能，才会想方设法保护你，”感觉到他心里的动摇，卓远继续动之以情，“你不领情也就罢了，可你这样让元帅为难，未免太薄情。” “保护？”江言眯起眼睛来，轻声重复了遍，这两个字太过讽刺，在他心底激起惊涛骇浪，即便是那个名字都无法平复他怨愤。 那不是保护，是终身的囚禁。惋惜他的才能，却又怀疑他的立场，于是在军塔被封锁以后，将他安排到了学院成为研究导师，甚至以检查和救治的名义，以给他注射了控制精神力的药剂。 美其名曰保护，实则暗中轮流派人监视，还能以他为要挟镇住段辰。 “你就不关心段辰现在和谁在一起？”卓远注视了他几秒，勾起了唇角。 江言愣了愣，表情僵硬了几秒，却很快又用没心没肺的笑容掩盖过去，低头点燃了一支烟叼在嘴里，眉毛一挑作漠不关心状：“呵呵，他重新结合了？” “……如果他死了，你会难过吗？”卓远试探着问道，说罢又觉得自己问得不合适，连忙补上了一句，“他失踪一个月了，总部希望能请你回去。” “我的精神能力不稳定，随时有死亡的可能。”江言痛苦地闭上眼睛，那一刻他心底终于有了强烈的恨意。心里终归还是有不甘，如果不是接受了控制精神力的药剂的注射…… 卓远放缓了语气，温柔地说道：“没关系，不一定是在前线战斗。” “原来不是为了让我找到段辰吗？”江言忽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可以先回联邦养伤，”卓远斟酌着，“我们可以保证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不会让我受到任何伤害？”江言重复了一遍，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别逢场作戏了。我的事情，你会不知道？” “闪电军团不能没有你，军部也需要你，事实上，库里总统一直对当年的决定感到后悔，”卓远叹了口气，终于和盘托出，“最近他的情况很不对劲，林波元帅怀疑他已经被人操控，联邦在这方面没有人比你更专业……” “这些年没有我，军团不是也好得很？更不用说是军部了，我现在这样，不都是拜军部所赐？”江言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点燃一支烟送到自己嘴边，眼中充满了挑衅。 卓远不再说话，默不作声地等待他抽完那支烟。 因着那支烟的缘故，江言的头脑清醒了些，脑中的阵痛也得到了明显的缓解。 这哪里是什么烟草，分明是缓解精神阵痛的镇定药剂。 “好，我可以回去，”江言突兀地开口，“把段辰的下落告诉我，所有的事都等我找到他再说。” “你真的愿意回去？”说服江言比他想象中来得顺利许多，卓远不由一怔，心底生出深深的怀疑来。 记忆中那张过分美丽的面庞如今被伪装成他绝不会喜欢的模样，眉宇间生来就有的温柔被冷厉和凶狠吞没，原本黑色的瞳眸仿佛倒映着血海深渊和灼灼火光。 卓远注视了一会儿，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样东西丢给了他：“我帮你还是你自己来？” 江言表情僵硬在脸上，他没有回答，危险地眯起眼睛来，默不作声地从他手里接过那支注射剂，打量了许久之后，将针管拔了，令针头贴近自己的血管，比划着针头刺进去的模样， 动作相当熟练，手指却有着细微的颤抖。 江言冷笑一声，猛地将针管丢入草丛，抬起头来神色倨傲地望着面前这个曾比段辰还要让他熟悉的哨兵，毫不客气地警告道：“我不打这个。” 卓远也不生气，注视了他几秒，走到草丛间，弯腰拾起那支注射剂，缓缓走回来，牵起他的手，将那支注射剂平平稳稳放到他掌心，暧昧地在他耳边低喃道：“你会想要它的。” 即使是这样令人仰慕的他也会被黑暗吞没的。一种毁灭的快感自卓远心底油然而生，令他忍不住伸出手来，想要抚摸咫尺间那张过于美丽的面庞。 江言身体一僵，本能地避过头。 “有关段辰的事情，告诉我。”江言低声，语气里的冰冷硬生生与眼前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几天前，帝国从无界区入侵联邦，屏障被攻破，元帅知道后，离开了Alpha星系，不久后却在魔鬼咽喉失去踪迹。那里有很强的精神屏障，哨兵无法靠近，普通的向导也无能为力。” 江言眉头微蹙，神色渐渐冷了下去。 “军部等你的消息。”卓远淡淡留下话，转身离开。 望着卓远的身影消失在佣兵团的驻扎地，叶岚知道此地不宜久留，给了桑飒一个眼神示意他可以撤退了。 谁知道刚走一步，江言冷漠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你们两个，偷听够了没有？” 第68章 江言 糟了！ 叶岚暗叫一声不好，下意识地去摸枪，然而对方速度惊人，在解决他之前就先一步解决掉了他的枪。短短一秒钟，周围已经形成了一道强烈的精神屏障，别说是哨兵，就连他们两个向导都束手无策。 叶岚心底咯噔了一下。 这么好的身手，解决他们根本是易如反掌好吧！ “还有你，要装睡到什么时候？”江言走到草丛里，一把拎起地上一动不动装尸体的人，随手丢了出去。 叶岚目瞪口呆。 看到陆琛吃了一脸灰，鼻青脸肿从地上爬起来后，叶岚和桑飒齐齐捂住眼睛：真是太丢人了！他们刚刚怎么就没发现呢？ “早就发现你们有问题，你们真的以为，能够瞒得过我吗？”江言慢悠悠地说道，黑曜石一样漂亮的眼睛里杀意渐起，“不管你们是帝国的人，还是和卓远一起的，很抱歉，你们的生命到头了。” 落在他的手里，桑飒生无可恋，选择自暴自弃铤而走险：“江言上将，请您住手。” “理由呢？”江言笑眯眯问道，看得叶岚全身一凉。 “因为……”桑飒下意识地看了叶岚一眼，叹了口气，“他是您儿子的男朋友。” 叶岚身体僵住，脸忽然红了，难堪地避过脸去，一时间居然忘了否认。 江言一怔，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怎么回事？说清楚。” “他们睡过觉，咬也咬过了。其实他们是标记过的，”桑飒的谎话信口拈来，眼见江言的眉头越皱越深，以为江言是不相信他说的，假装让江言看叶岚的腺体，“没有他的信息素的话，段少将会很痛苦的。” 卧槽，你再编！ 叶岚朝桑飒疯狂使眼色。万一江言上将真的要核实怎么办？ “我不是问这个，”江言扶额，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表达得不够清楚，“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是以什么身份来的？” 叶岚主动上前：“江言上将，我叫叶岚，是叶凛上将的养子，这两位分别是兰塔国的三王子殿下和远航舰队的现队长。” 看见江言的脸色有微妙的变化，叶岚顿了顿，继续说道：“五年前，在我还是远航舰队队长的时候，无意中发现帝国意图摧毁联邦防御网的计划，却因为前搭档的污蔑被联邦认定为叛国罪。不久之前，我的前搭档引诱我离开首都星，并在我身上种下一种诱导病毒，用我来找出因‘芯片共感’实验导致腺体受损的向导，我的身份被揭露后，被关进了军塔，是我的同伴将我救了出来，现在联邦正在四处派人通缉我们。我们在调查佣兵团和帝国之间的交易……没想到，会在佣兵团遇见您。” “呵呵，还真是联邦一贯的作风啊，”江言的语气里有着深深的不以为然，他忽然间想起什么，脸色微变，“对了，你的芯片和身体还契合吗？” “您怎么会知道？”叶岚一愣，难道说…… “是您将芯片转移到我现在的身体上的？” “不错，是我，”江言点头，“说来也巧，当时佣兵团捡回来的那一批尸体里，正巧就有能够匹配你的精神芯片的。” 是了，联邦的军塔解散已经多年，当年那批研究员不是死亡就是跟随闵寒逃去了帝国。不久前自己昏迷，林悦曾说过，给自己做芯片转移手术的人手法很精准，联邦没几个人能做到。仔细想来，在自己死后，有能力将芯片转移到他身体，却不会将他的存在公布给帝国人的……的确很有可能是幼时帮他治疗的江言。 叶岚犹豫了一下：“江言上将，我们能知道二十多年前封锁军塔时，到底发生过什么吗？” 江言注视了他一会儿，神色异常凝重，过了很久，才点了下头。 在江言的叙述中，“芯片共感”一开始只是为了解决哨兵的狂躁症问题，军塔也因此成立。然而，实验造成了大量死亡，统治者将失败的实验被试关进向导塔的地下场，还有一些被送去了埃克塞尔星，总之实验失败的产物都没有好下场。 与机甲形成百分百精神共感会造成精神兽的死亡，并且腺体会被嵌入精神芯片，在精神力不透支的情况下，精神芯片的效果往往是五十年，五十年后失感，身体也会急速衰退，很快死亡，对于和他们结合的哨兵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卢森总统登台后，试图叫停，但支持这个实验的政客很多，背后的利益链牵扯太过强大，甚至牵扯到十三星联盟，所以在二十多前，派遣作为联邦的高级情报员的江言进入军塔，从内部摧毁大量的实验数据，也是在那过程中，江言意外发现军塔所进行的实验，早已经不仅仅是为解决哨兵狂躁症，有一个项目组，竟然脱离军部控制，改造起了可作为驱动的半机械化身体，将其投入战争使用。 “军塔被强制瓦解后，我与叶凛对军塔进行了最后的清扫工作。最后一天，我们在一个密闭的容器里，发现有一个刚刚成形的孩子，他的精神芯片早已经与身体融为一体，在闵寒的记录里，那是他最成功的实验品，是比他对自己的改造更加成功的存在。那个孩子身上的精神芯片能保证他不会真正死去，很抱歉……我们当时的第一想法，是想杀了他，然后彻底毁坏精神芯片，但是……我们发现当时的技术并不能做到彻底销毁。何况，受芯片自身记忆的影响，那个孩子是有一定意识的，他对痛苦的感受非常成熟，以至于对一些事务的反应非常强烈。” 叶岚不禁扣紧手指，一股寒意从脊背爬满全身。 “当时联邦的政派分为两派，尽管大家都很反对让军塔继续运作下去，但卢森总统希望让那些经历了实验的受害者回归普通人群，而当时还没有担任总统的库里的意思是，全部杀死。最后，在双方的商讨之下，所有实验遗留的产物，无论是否成功，都被送入塔底进行终身观察。而那个孩子，被叶凛隐瞒情况带了回去。因为他的存在一旦公布，不但可能引起那几名逃脱的研究员的注意，也会给整个联邦带来恐慌。” “这个世上还存在着一部分和你拥有同样精神芯片的人，但是，那些人无一例外都已经成为帝国‘亡灵号’战舰的一部分。” 叶岚回想起闵寒在军塔地下实验室里说的话，有些走神。 “当初段璟在无界区从‘亡灵号’手下逃脱时，我发现‘亡灵号’已经能够完成人体芯片驱动，那时候我就知道，那个项目组的研究员是逃去了帝国，”江言长长叹了口气，“对了，段璟有和你们一起来吗？” 桑飒缓缓摇头，目光落在叶岚身上，欲言又止，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主动开口转移了话题：“江言上将，请恕我失礼，您是因为什么才会假装死亡这么多年？” 江言冷笑了一下，即便到现在，说起自己当年遭遇的事情，他依然感到无比寒心，那是从血液里渗出来的冷，是从曾经崩塌的信仰里发酵出的彻骨寒意：“军部的人惧怕所有从军塔里出来的人。我不但是向导，还是联邦的高级研究员，渐渐地，军部有了一些声音，他们认为我在潜伏期间很可能已经被军塔的人同化，于是先以段辰为要挟逼我退役，后给我注射.精神药剂，导致我精神力紊乱。” “他们竟然……”桑飒的身子一震，没想到江言离开军部的真相竟会这么残酷。作为高级情报员潜伏军塔多年，完成了封锁军塔的危险任务，却因为毫无根据的猜测被强制注射？ “在我离开联邦之后不久，我就发现当年的军塔并没有真正解散，就像你们调查到的那样，帝国利用佣兵团寻找拥有精神芯片的人——他们对每个实验品能否承载生物机甲的负荷都有记录，重新制造精神芯片对闵寒那些人来说不是难事。帝国原本想在联邦扩散一种病毒，煽动兰塔国与联邦就治愈一事达成合作，这也就是当年未公布于众的——‘渗透联邦防护屏障计划’的原貌。只不过，这个计划提前被联邦察觉，反利用‘L-11诱导型病毒’找出了腺体受损的向导，提前对你们进行监控，并在兰塔国王室抵达首都星后，设法让他们落了网。” “叶凛上将将我带回去，是为了——”叶岚话说到一半，最终没有说完，眼神却暗淡了几分，“如果找到彻底销毁我身上精神芯片的办法，他会……” 那些该死的，令人憎恨的、不切实际的期待，就像是在他心脏生出的毒物，一点点腐蚀着身体的脉络。 陆琛猛地抬头，想要制止江言的回答。 江言没有理会陆琛的眼神，却给出了意外的回答：“不，叶凛他很爱你。否则他不会拜托我尝试给你治疗，更不会收养你弟弟和你作伴。你被关进永夜后，他也一直都在想办法搜集证据让你脱罪。” 叶岚不由怔住。 “别乱脑补，”江言越看他越觉得好笑，“我们可从没说过后悔。” 叶岚轻抿了下嘴唇，微低下头，有些生涩地开口：“谢谢您，上将。” “不必客气，”江言停顿了一下，“我有事要离开几天，佣兵团的事情，能暂时交给你们吗？” 叶岚和桑飒交换了一下眼神。这是要去救元帅吗？ 叶岚点头：“我们听从您的安排。” 第69章 不速之客 几天后，洛桑星军事要塞。 一艘艘伪装成普通运输舰的战舰停放在佣兵团总部附近，与风暴军团遥遥相对。江言不在的这几天里，佣兵团除了和风暴军团发生过一些冲突外，几乎无事发生。 叶岚坐在佣兵团总部大楼的办公室里，通过江言留下的光脑登录了佣兵团高层才有资格访问的内部系统，浏览着这些年来W公司下的佣兵团这几年来的任务记录和组织变更。 W公司成立之初，接到的多是一些杂乱的小任务，叶岚快速过滤掉了那些对他无用的信息，发现这个佣兵团是在最近十年里才壮大起来的，不但人数跃升很快，就连所接的任务也变得稳定起来，近几年来的雇佣方清一色都是帝国人。 就像桑飒和陆琛所说的那样，W公司恐怕已经和帝国达成了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 最近一条雇佣任务：配合接头人袭击风暴军团，尽可能使用改造型精神切割枪切断哨兵向导之间的精神连接，将精神芯片植入向导体内，并将士兵运输至帝国繁星港。雇佣方：帝国军部。成交金额：七千万星币。任务状态：进行中。 从几天前风暴军团四处寻找韩朔的情况猜测，不难推断出，这个被帝国派去和雇佣兵团交涉的接头人就是韩朔。可顾白墨十年前主动申请带领风暴军团驻守洛桑星时，韩朔和林悦均留在了首都星，如果韩朔真的是帝国想要安插在风暴军团内部的间谍，这十年来却为什么要主动远离风暴军团呢？ 短短几天里，叶岚从佣兵团里的人口中了解到，由于洛桑星位于无界区，所以一直都被佣兵团当做来往于联邦和帝国之间的重要通道。 风暴军团与雇佣兵团这些年来一直井水不犯河水，没想到这一次忽然接到袭击风暴军团的任务。佣兵团在使用战舰运送被植入精神芯片的士兵时，被风暴军团驻守洛桑星的队伍察觉，彼此间起了冲突，佣兵团为了不引人注目，只好将战舰伪装成普通的运输舰。 这一消息上报到联邦总部后，风暴军团的顾长官居然带了个向导回到洛桑星，那个向导一听说这个事，就干脆利落地带了几支队伍迅速把佣兵团的运输队伍干掉了，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叶岚他们抵达洛桑星的那天，正好赶上风暴军团那几支队伍和佣兵团冲突最激烈的时候，佣兵团伤亡惨重，他们才捡了个便宜，轻而易举换上衣服混进了佣兵团的队伍里。 不用多问，叶岚就知道肯定是林悦干的好事，至于这之中有没有江言的助力……叶岚就不得而知了。 佣兵团运往帝国的最后几批运输舰已经被风暴军团炸毁，看起来这次的任务很有可能要以失败告终。 “真遗憾。”陆琛突兀地开口，打断了叶岚的思绪。 “遗憾？”回过神来的叶岚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一时半会儿没明白他话中所指。 “没看到江言上将的真容，”陆琛回忆着从迪尔那里听来的八卦传闻，“听说江言上将是联邦最好看的向导，段辰元帅为了追他差点倾家荡产。” 叶岚无语了好一阵：“……我发现原来你也挺八卦的。” 不知道江言上将那里还顺利吗？江言上将当初不告而别，想必也有不想被拿来威胁段辰元帅的因素，听到段辰元帅有危险还那么紧张，他们彼此一定非常相爱吧？ “有一名八卦的亲信，许多事情就算不想知道也……”陆琛的话还没说完，目光就落在开门进来的桑飒身上，紧接着又越过他的肩膀，注意到了走在他半步距离之后的男人。 男人的脊背挺得笔直，脸上没有表情，下巴瘦削，眼底一片深不见底的阴郁，让他看上去有些刻薄不近人情。他穿着叶岚再熟悉不过的作战服——帝国亡灵舰队的作战服，哪怕在这种环境恶劣的战地，也显得姿态优雅。他的身上似乎有一种特别的气质，让他能够与普通战士明显地区分开来。 叶岚关闭了光脑，抬起头来看见男人的刹那，眼中闪过一抹震惊，他下意识地着看向桑飒，等待着他开口。 帝国派来与佣兵团交涉的人——居然是叶离！ 桑飒暗暗给了叶岚一个眼色，然后转过身来，恭恭敬敬低下头来：“首领有点私事，这段时间不在，所有的事情由森特负责，你和他说就可以了。” “有新任务了，”叶离微微点了下头，看向叶岚的眼神中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亡灵舰队五天后抵达埃克塞尔星，有些事情……军团不便出面，需要你们配合。” “是什么事？”眼前的情况是叶岚他们始料未及的，叶岚必须问清楚些。尽管江言说过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随时可能有帝国人前来接洽，却没有提到过出现的人会是叶离。 “兰斯洛特上将会和你们说明的。”眼下江言不在，叶离显然不打算在他们面前透露太多。 “你当我们是傻子吗？”桑飒眉毛一挑，颇有一副非让他解释清楚不可的架势，“既然大家是雇佣关系，你不将事情说清楚，我们也不能这么草率地答应。无论如何，总该告诉我们要对付的人是谁吧？” 叶离眯起眼睛，冷冷看向桑飒，薄唇轻启：“不死军团，段璟。” 叶岚不由怔住，不死军团……段璟……自己有多久没听到他的名字了？ 他怎么也来了无界区？ 叶岚沉默了好一会儿：“那之前的任务……” “任务已经失败了，立刻中止，”叶离知道他想问什么，打断了他的话，手指一瞬间扣紧，脸色略点苍白，眼中却流露出了狠戾的神色，不知道是在逼迫他还是逼迫自己，“以洛桑星和埃克塞尔星的距离，你们应该比上将的军团更早抵达埃克塞尔星。事不宜迟，尽早出发。” “行，我们马上安排人。”叶岚没有多问，重新打开光脑，准备在系统里记录下这次的任务。 谁知叶离突然开口：“不用记录，星币我现在就可以完全结清。” 叶岚的动作一滞，和陆琛对视了一眼：这是成事之后要被灭口的节奏啊…… “这不合规定，”叶岚缓缓道，“不知道你口中所谓的的任务，是帝国政府的事情，还是你个人的事情？” “既然是帮兰斯洛特上将，自然是帝国政府的事情，”叶离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我能有这么多星币吗？” “那为什么不能记录？”桑飒反问他，“每一个任务都必须记录，然后才好调人，你连理由都没有，我们怎么相信你？” 叶离的脸色苍白了几分，他与叶岚对视了一会儿后，意识到不记录是不可能的了，遂改口：“行，你们非要记录，我也不反对。不过……杜迪尔，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怀疑我了？这些年来你们和帝国政府之间的交易，都是由我出面和你们首领交涉，无记录的任务也不是第一次，你究竟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话一听就知道，原来的杜迪尔和叶离之间恐怕很熟悉。桑飒刚才的话，很可能已经引起了叶离的怀疑。 叶岚皱起眉头，对桑飒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叶离：“今天首领不在，加上佣兵团这次因为运输任务损失惨重，杜迪尔难免要谨慎一些。这也是W公司高层的决定，任务开启之前，系统必须记录。” 叶离没有再说什么，默许了叶岚的话，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你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很快，”叶岚在系统里添加了一条记录，没等众人看清就迅速关闭了光脑，从位子上站起，“马上调人。” 洛桑星距离埃克塞尔星不过一天的时间。 埃克塞尔星，这个被称为“放逐之地”的星球，是每个联邦人心中噩梦一般的存在。 机甲于埃克塞尔星地表缓缓降落，随处可见的尸体映入眼中，尽管这里已经不像他记忆中那样荒无一物，摇摇欲坠的建筑和飞舞的黄沙仍旧向每一个人昭示着颓败萧瑟的景象。 放逐者衣衫破旧，赤脚踩着尘沙在地上走着，手腕脚腕上都拖着沉甸甸的锁链。他们的身后跟着联邦的士兵，随之准备着处理掉违抗命令的人。 那些充斥着本能欲望的空洞眼神让叶岚感到无比熟悉，渐渐地，与他在象牙塔下看到的那些满载了恶意的眼神重叠。 叶岚的心刺痛了一下，他忽然想起来，如果当年叶离乘坐的星船没有出事，他也会是这群放逐者之中的一员。 星船出事后他是怎么被救出来的？是阴谋还巧合？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出发前，叶岚试着联络了一下江言，却发现联络不上，想了想最后只能给江言留下一条消息，看不看得到全凭天意。 叶离特意强调自己就是他们唯一的接头人，抵达星球北区之后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待他的通知，在他的指示到达之前，他们不需要做任何多余的事。 北区人烟稀少，地势隐蔽，是最适合降落的地方，但叶岚没有想到的时候，刚从机甲里出来，就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眸。 浅金色的军服衬着金色的头发，叶岚远远就认出了那个人是白牧。他遣走了两名不死军团的巡逻士兵，看向某个方向，像是在等待着某个人的出现。 叶岚心情有点复杂，他该不会是在等…… 感觉到身侧的目光，叶岚转过头，看见桑飒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想不想报复一下他？”桑飒对他比了个口型。 “你想做什么？”叶岚毫不怀疑会得到一个馊主意。听说这家伙曾经还怂恿过军部所有单身军官对林悦表白…… “想知道段少将和不死军团是来做什么的吗？”桑飒没有回答，反而这么问了句。 “落单的向导，待宰的羔羊~”桑飒一边哼着小曲，眼神犀利起来，举起之前从废墟里捡来的枪，对准了白牧。 那是一支精神切割枪，专门用来打断哨兵向导之间的精神连接，如果是用在未结合的哨兵和向导身上，就和普通枪支没什么区别。 桑飒拿这个东西凑合着用，多半是想验证下白牧和段璟之间的关系。 一道射线穿透白牧腺体，迅速和腺体里的物质发生了反应。 “哎呀，他居然真的是个结合过的向导……” 结合过？ 叶岚一愣，看见桑飒一把扑过去，拿衣服把白牧盖住，然后粗暴地打了个结，快速拖回了储物舱。 桑飒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叹气：“真没想到段少将居然好这一口……” “不可能是段璟。”叶岚断言。 “你怎么知道？”桑飒明显不信。 叶岚选择闭嘴。毕竟，他总不能说“他就好我这一口”吧？ 然而桑飒还在继续：“哨兵才没他们自己说得那么纯情……” “白牧身上疑点很多，他不可能这么做，”叶岚说完，又补了一句，“我相信他。” “好好好，我和他不熟，你说是就是，”桑飒懒得听他解释，“我们时间不多了，你快点去探探情况。要是我们被不死军团给误杀了，那就太冤枉了。” 第70章 重逢 埃克塞尔星北区，目光所及之处寸草不生，狂风裹挟着尘沙呼啸而过，在地表掀起一波一波的急浪。岿然不动的只有远处一片最深沉的黑，正是联邦五大军团之一的不死军团。 叶岚整理了下好不容易从巡逻兵身上弄来的黑色军服，以免被人看出破绽。 迎面走来巡逻队的队长，叶岚立马效仿起旁边的哥们，站好军姿，目视前方。 巡逻队长在两人中间停下来：“喂，看到白牧少校没有？” 旁边的哥们不说话，于是叶岚也保持了沉默。 巡逻队长在他面前停下来，对无视他的某人大发雷霆：“他昨天舌头闪了，你也闪了吗？” 舌头闪了？这也可以？ 只见旁边的哥们张了张嘴，嗯嗯啊啊了好一会儿，指指自己的嘴，一个劲摇头。 叶岚无语了好一阵：“……没有，没看到。” “刚刚还在呢……现在联络都联络不上了，不会真的失踪了吧？哎呀，这下怎么更段少将交代……”巡逻队长抓了抓原本就稀疏的头发，忽然想到什么，目光锁定叶岚，理直气壮道，“你，都怪你刚刚擅离职守！跟我去和将军请罪！” 叶岚目瞪口呆：你们不死军团内部就是这么管理的吗？ “听到没有！一会儿态度好点儿！” ** 光脑将这几天来所侦测到的有关埃克塞尔星的数据模拟出了一张可视化地图，段璟注视着代表了人群分布的光点，不动声色地点开了几年前的另一张分布图。 看到截然不同的对比结果，段璟揉了揉太阳穴，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神色愈发凝重。 这些年来，由联邦输送到这里的人——根本就没有这么多。 卡鲁慵懒地贴在它的主人身边，眼中时而流露出的疲倦的神情，却因为知道它的主人正在进行重要的工作，自觉保持了应有的安静。 听见敲门声，段璟关闭了光脑，淡淡吩咐道：“进来。” 叶岚跟着巡逻队长走进去，一眼就看见那身熟悉的黑色军服。 卡鲁忽然坐立起来，扫了扫毛茸茸的狼尾巴，看上去精神了不少。 叶岚忽然想起接待兰塔国的那场晚宴。各种烈酒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他却偏偏无法忽略掉那股淡淡的香槟酒气味。那个人端着一杯酒杯站在最冷清的地方，依旧是最扎眼的存在。 一时间，叶岚竟有些出神。 “有事？”段璟抬起头，目光扫过两人，在叶岚身上有一瞬间的停留，很快又移开。 巡逻队长低下头，刚刚的嚣张跋扈荡然无存：“是……白牧少校失踪了。” 段璟眉头微皱：“怎么回事？” 巡逻队长立马把叶岚揪了出来，推到段璟面前：“都怪这家伙擅离职守，才会导致白牧少校……” 叶岚嘴角抽搐了一下。您甩锅的操作还真是熟练？ “说清楚一点，”段璟淡淡打断了他的话，看向叶岚，对他的走神略感不满，“当时发生了什么？” “白牧少校离开的时候我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他就不在了。”叶岚开始胡编乱造。 巡逻队长点头：“对，都是因为这家伙擅离职守。” “外面那位哥们不是一直在吗？如果白牧少校是因为我失职才失踪的，那他一定看见了？” “那就叫他进来对峙。” “可他不是闪了舌头吗？”叶岚疑惑。 “……”死一般的沉寂。 巡逻队长狠狠瞪了他一眼。小兔崽子，居然敢在背后摆我一道，以后走着瞧！ 段璟冷冷看了巡逻队长一眼，瞬间让他闭上了嘴，随后问叶岚：“有看到白牧和什么人见面吗？” “没看见。”叶岚一直看着段璟，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和普通士兵截然不同。 段璟若有所思地与他对视，沉默许久，忽然对巡逻队长说：“你先下去。” 叶岚有些诧异。那自己呢？ “你有话要说？”段璟眯起眼睛，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我……”叶岚迟疑了好一会儿，“我们得到一个消息，亡灵舰队十天内抵达埃克塞尔星，少将，军团恐怕需要提前做好应对准备。” 他没有说出佣兵团的事，尽管他们不会伤害段璟，但也不能让段璟伤害桑飒他们。他不会带领佣兵团与不死军团为敌，而段璟只需要知道有关帝国军的那个消息就够了。 与帝国的亡灵舰队相比，佣兵团自然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段璟听完了他的话，却迟迟没有出声，叶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却能感觉到气氛渐渐凝滞，于是抬起头来，对上了段璟犀利的目光。 “你刚刚叫我什么？”段璟注视着他的面庞，冰蓝色的眼睛好似一片平静的深海，流动着名为冰冷的情绪，令人不寒而栗。 “呃……段少将？”叶岚手心里全是汗，习惯了被段璟珍惜和保护的他从来没有面对过这样的段璟，眼下段璟的反应让他不得不去揣测，难道段璟升了军衔？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简直欲哭无泪，撞上这种事也太不走运了…… “你是新来的吗？”听到他的回答，段璟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是。”叶岚硬着头皮回答道。 “你的直属长官是谁？”段璟盯着这名没见过的巡逻兵，仿佛能一眼看穿他的心思。 “是……”叶岚与他对视着，知道自己必须立刻给出答案，脑中却一片空白，迟疑了很久才回答，“是——” 段璟望着他若有所思，突然打断了他：“亡灵舰队准备从埃克塞尔星对联邦发动攻击，我已经知道了，整个军团也都已经知道了，你不需要特意提醒。” “……”叶岚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段璟没有追究下去，看着他问道：“白牧失踪的事，你否知道什么隐情？” “白牧少校说有些私事，让我们先回去，之后就……不见了。”叶岚如实回答道，至于后来被桑飒用精神切割枪打中了腺体的事，当然不能让他知道。 “是吗……”段璟停顿了好一会儿，低声道，“那……有叶岚的消息吗？” 叶岚身子一震，下意识地去看他脸上的神情，却发现他回望自己的目光是那样冰冷陌生，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关心，仿佛要将人冻伤。 阴影投射到段璟英俊的面庞上，让叶岚产生出一种错觉——刚才的那句话，是带着杀意的。 “没有。”叶岚按捺住心中起伏的情绪，平静地回答道，声音有些沙哑。 “我知道了，出去吧。”段璟没有多说什么，更没有处罚这个可疑分子，似乎别有考虑。 “哦。”叶岚转身离开，没有留恋。看来段璟会在这里是被联邦军部派来抵挡亡灵舰队，既然他们已经对危险有所察觉，那么自己也该走了。 然而就当叶岚一步迈出大门时，身后再次传来段璟的声音：“等一下。” 卡鲁在两人之间来回走动着，绕着叶岚转了一圈，又重新坐了下来，仰起头盯住他。 段璟安抚似地伸手摸了摸卡鲁的脑袋，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关上门：“你似乎很怕我？” 叶岚一怔，很快否认道：“少将您身份高贵，战绩可观，我对您只有景仰和钦佩。” “嗯，”段璟剑眉一挑，细细打量起他的全身，目光危险，“可是，不死军团的士兵，犯了错还不害怕的，恐怕只有你。” “抱歉，少将，请原谅我的冒失。”求生欲让叶岚摆出了良好的道歉态度。 “我的军衔是上将。”段璟冷冷纠正道，语气却不见恼怒，眼眸中甚至有着戏谑和调笑的意味。 叶岚犹如被雷劈中，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犯了多大的错误，眼睛不由自主瞄向他军服上的肩章，果然是象征上将身份的肩章。 段璟是什么时候升上将的？为什么会忽然升军衔？ 这是军部给他的条件吗？自己离开首都星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多少事？ 不，这些都不是重点，眼下的重点是，自己刚刚喊错他军衔多少次？ “段……段上将，”叶岚局促地开口，“是我的失误，以后不会了。” “你是新来的，这次我不追责，”段璟淡淡吩咐，“出去吧。” 叶岚松了口气，刚离开，就有一枚星币滚到了自己面前。 叶岚弯腰捡起，发现是一枚只在兰塔国流通的货币，四顾无人后，沿着星币滚来的方向一直摸索到了后勤仓库附近。 果然是桑飒。 “你怎么也混进来了？”叶岚压低声音，注意到他身上还穿着那套雇佣兵的衣服，“连衣服都不换，也不怕被看到？” “谈妥了没有？”桑飒问。 “谈什么？”叶岚一脸懵逼。说好的打探消息呢？ “当然是让段少将当没看到我们，”桑飒说，“之前在洛桑星，风暴军团已经够难缠了，现在又要和不死军团面对面，我们压力很大。” “他现在是上将。”叶岚纠正桑飒。 “我去，”桑飒脸上写满了震惊，“他不会是来抓我们的吧？” 叶岚沉默了一会儿：“……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和他友好沟通？”桑飒立刻开始出馊主意，“色.诱？信息素引诱？” 叶岚直接无视了他的话：“不死军团来这里，最主要的原因恐怕还是因为亡灵舰队。我们倒不用太紧张。” “可我们从你弟弟那边接的任务还……” 桑飒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就有一束光线打过来：“你们是什么人？！” 糟糕，被发现了！ 认出桑飒身上的衣服后，刚刚的巡逻兵大哥立刻治好了他的舌头：“雇佣兵？！段上将，这里有W公司的雇佣兵！” 叶岚猛一抬头，看到段璟停在他们面前。 桑飒举起手：“有话好好说……” 段璟缓缓走过来，神色冰冷，语气淡淡：“W公司的人？我不觉得你们有什么资本和我们谈。” 桑飒冷汗直流，情急之下捉住叶岚的手臂：“他身材不错……” ！！！ 叶岚在心里骂了一句。这是什么馊主意，你是嫌我活得太久了吗！ “闭嘴。”段璟冷冷说。 桑飒立马不说话了。 段璟目光落到叶岚身上，眯起眼睛：“敢混进不死军团，胆子倒是挺大。” 冰凉的枪口抵上叶岚额头。 “既然你这么想死，我可以送你一程。” 第71章 审问 审讯室。 “啪”的一声，暖黄色的灯光照在叶岚和桑飒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温度。 除了段璟外，还有他的副官边铄和两名负责审讯的士兵。 “联邦和佣兵团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不过你们W公司既然要为帝国卖命，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段璟缓缓走近，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勾起嘴角，“你们可以选择早点说出来，剩下的人在哪。” 叶岚脸色一片苍白。 既然军部下令要抓捕他们，那么他绝不能当着这些人的面自曝身份。 “做个交易好吗？您想知道什么我都能说。”叶岚轻抿嘴唇，突然间出声。 “哦？你想要什么？” “我想死得开心点，”叶岚眨眨眼睛，“给我一杯香槟气泡酒好吗？如果能加一点榴莲味的调味剂就再好不过了。” “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多要求！”边铄骂骂咧咧起来，“第一次见到你这么奇葩的雇佣兵，真尼玛重口味！” “最好不要柠檬，我不喜欢，”叶岚没有理会他，继续提要求，“也不要玫瑰，我会过敏。” “你……”段璟瞳孔收紧，眉头皱起，看他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你tm还得寸进尺了！”边铄越听越气，差点一脚踹过去。 叶岚头一歪，闪了过去，懒懒道：“我身上都是泡脚水的味道，您谨慎点踢，我怕您闻到后闪了腰。” 边铄露出嫌弃的表情：“这种地方哪里找气泡酒给你喝？你想得美！等死吧你！” “花钱买也可以，不过最多给你们……”叶岚仔细回忆着，快速看了眼段璟，“九、九……” 叶岚的心猛地一沉。糟糕，忘记当初欠他多少星币了…… “九千七百万星币。”段璟忽然出声，帮他补全了那个数字。 叶岚一怔，对上他目光。 “成交。”叶岚轻声，心里有阵阵暖流流过。 段璟注视了叶岚一会儿，对边铄和剩下两人说：“你们先出去，我亲自来审。” 审讯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没有了边铄，周围顿时安静了起来。 隐约间，叶岚似乎听见了一声叹息。 叶岚动了动嘴唇，想要打破这尴尬的氛围，段璟却率先打破了沉默。 “害怕吗？”段璟轻声笑道，声音不再是刚才那样冰冷无情。 “有一点。”叶岚实话实说，不怕段璟不放人，就怕段璟没认出他。 桑飒身体颤了一下，立刻引发了段璟的注意。 “天冷……”所以掉了点鸡皮疙瘩。 “闭上眼睛。”段璟说。 叶岚一怔，很快照做。 “砰”的一声，枪声在耳边响起。 叶岚睁开眼睛，看到冰蓝色瞳孔中倒映着的自己，轮廓温柔，却是来源于他的眼神。 锁链被打开，叶岚站起来，刚要开口，对上他目光，忽然说不出那声谢谢了。 “咳咳，”感觉到气氛尴尬，桑飒立刻帮叶岚补上，“谢谢少……上将，以后再见。” 说完，拽起叶岚的手臂救走：“快走快走，回去跟学长会和。” 叶岚身体僵住，好像腿不再是他的，动也不能动。最后还是在桑飒的生拖硬拽下才走了两步。 突兀的声音在审讯室响起，压抑着不明的情愫：“你和他在一起？” 叶岚倏地抬头，对上他目光，心底一片冰凉。 “我……”叶岚微微动了下嘴唇，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时间短暂，他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段璟静静注视着他，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叶岚声音低哑：“其实我……” 话里夹杂着明显的犹豫，分明分开没有多久，却让两个人变得无比陌生。 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回答，段璟再度开口：“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就连叶岚自己也回答不出来。难道就真的只想打听消息，不想让他知道吗？说相信他，难道就只是说给桑飒听的吗？ “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吗？”又一句，问得叶岚措手不及。 气氛冰冷到极点，叶岚扣紧手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段璟眼神一暗，很快收敛好了情绪：“走吧。” 叶岚怔了怔，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桑飒拖了出去。 审讯室外，黑云翻卷，一场暴雨在即。 守在外面的边铄发现几人逃脱，意图追上去，却被段璟阻止。 “让他们走。”段璟吩咐道。 “可他们……”边铄心存疑惑。 “是我派去的人，不用管他们。”段璟淡淡解释。 “您派人潜伏进佣兵团？”边铄流露出一丝讶异。 “我不想等到了开战的时候，还要分心对付W公司。” 段璟留下话，一个人回了作战指挥室。 …… 北区一片寂静，冷厉的风刺入骨髓，带起阵阵生冷的痛。 身体的温度被剥夺，叶岚驻足，有一瞬间想要回头看一眼，最终还是加快脚步离开。 没过多久，雷声轰鸣，雨一滴滴落下来，越来越大，渐渐发展成了倾盆之势。 离开不死军团的侦察范围内，桑飒这才松了口气。 “真想不到，段上将会出这种馊主意。” “你还好意思说？”到底是谁主意更馊？ “实不相瞒，我刚刚跟段上将想到一块去了，”桑飒脸不红心不跳，拿出通讯终端，“咦？王子殿下那里有消息。” “说了什么？” “你弟弟来过，兰斯洛特率领亡灵舰队抵达了埃克塞尔星，最近和一支联邦军队干起来了，让我们按兵不动，继续等他的消息。” “不死军团？”听到“一支军队”这四个字，叶岚脑中第一个浮现的就是段璟率领的军团。 但他很快又回忆起刚才军营中的气氛：“不像是已经开战的样子。” “不管是谁，打起来的时候，炮火可别招呼到咱们身上。”一阵冷风灌进领口，桑飒的身子颤了一下，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不死军团应该不会为难我们。”叶岚下意识拉紧了衣服，忽然希望身上的那点温暖能够消散得慢一点。 “那最好了，”桑飒说，“我去看看那个白牧死了没有。” 一道模糊的影子闪过，进了储物舱。 叶岚和桑飒默契地交换了下眼神：有人来救白牧！ ** 狭小的舱室里，白牧脸色惨白地蜷缩在地上，双手被无力地捆在身后，身体痉挛着，几乎没有了知觉。腺体灼伤般疼痛，一阵又一阵的眩晕袭来，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迅速流逝着。 舱室的门被打开，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出现在门口，男人的轮廓渐渐显现，他就如同黑暗本身，将光亮隔绝在了身后。 听见脚步声，白牧冷哼一声，无所谓地勾了勾嘴角，眼睛也没抬一下：“你们这些雇佣兵，就像苍蝇一样碍事……” 男人低下头来，用一种冷淡得没有一丝感情的目光俯视着他：“起得来吗？” 这个人的声音和语气都太过熟悉，白牧睁开迷离的双眼，辨认出那人的五官，错愕了一下，干涩的喉咙鼓动起来，失笑道：“是你。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宋诚俯下身来，一刀割开了绑着他的绳索，提着他的衣服将他拽起，动作随意毫无怜惜：“走。” 一如既往的冷漠让失望在心中蔓延开来，白牧猛地打落了他的手，自己身体一个不稳重新跌落到地上，以至于他不得不半跪下来，用手按住胸口，重重喘起气来：“不死军团或许很快就要和帝国军开战了，段璟派了人四处寻找叶岚……可是，他不会动手的，我确信……” 宋诚静静注视着他，对他的话没有一丝动容，好像早已铁石心肠一般。 “想知道的，你都知道了，救我还有必要吗？”白牧顾不上颜面，只能狼狈地用手撑着地面，苦笑着喃喃，“其实，当初和我建立精神连接，你是后悔的吧……” “还需要我做些什么？替你杀了段璟？看见你喜欢过的人那样喜欢他，你嫉妒吗？”白牧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他退后了两步，眼神涣散开来，一口血吐在了他的脸上。他们的精神连接已经被桑飒的枪切断，彼此之间无法再拥有精神感应。可即便是从前，这个人也从来没有为自己打开过意识，接受过让他来调试精神力。 不知是是那一句话触怒了宋诚，一支枪抵在了白牧脑袋上，枪口冰冷的程度却不及这个人对他的万分之一：“你找死。” 白牧认命般没有反抗，注视他的眼神平静却蕴含了悲伤，仿佛对即将到来的一切早有准备。 毕竟，他连自己曾经的搭档都能送进永夜，又何况是自己？这些年来，辗转于帝国与联邦之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还有没有未来。 那么就让他的子弹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样，他的陛下和长官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背叛。无声无息地消失，总好过背负骂名，被军部公开处刑。 或许，对他来说，死亡就是最好的恩赐了。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期待的枪声没有到来，却是宋诚缓缓放下了枪，似乎是不想打草惊蛇。 “先离开这里。”宋诚低声嘱咐道，是命令的语气，由不得他拒绝。 “我……”白牧动了动嘴唇，刚想说点什么，身体就不可控制地坠落下去，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却落入了一个早已不再期待的怀抱中。 白牧重新睁开眼，茫然地看着这个对他一向冷漠无情的男人，心中五味陈杂。 然而宋诚却朝后退了一步，目光对上忽然出现在这里的佣兵，染上了一抹狠戾。 白牧愣了一下，记忆中，这个人的身姿一直笔直而又坚定，永远不知道后退是什么。 猛地意识到这里有第三个人出现，白牧转过头去，看见了伪装成森特的叶岚，危机意识让他瞬间收紧了瞳孔。 望着白牧以一种亲昵无比的姿势被宋诚抱在怀里，叶岚突兀地开口，语气里满是讽刺：“想逃？” 我怎么都没有想到呢？来救白牧的人，竟然是你。 “逃得掉吗？”叶岚斜倚在舱室门口，把玩着手里的枪，语气轻佻。 “试试看。”宋诚将白牧缓缓放了下来，身为2S级哨兵，远航舰队曾经的副队长，他从不觉得一个雇佣兵就能战胜他。 对宋诚的熟悉让叶岚能够精准地预判到他的动作，好像回到了曾经以搭档的身份与他交手的那些时光，他忽然记起，从前在两人私下间交手的时候，他似乎也从没有对自己有过手下留情的时刻。宋诚曾经说他很喜欢自己身上的伤疤，每当自己输给他，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好像血液里藏着的兴奋被全部调动了一样。 叶岚有一瞬间的恍惚，心中涌现出无数种复杂的情愫，失望，仇恨，痛苦，惋惜，遗憾……可是再也没有喜欢。 “宋上校，您再乱动一下，他就要死了。”桑飒不知是什么时候绕到白牧身后的，枪对准了他的太阳穴，随时都可能打穿白牧的脑袋。 “想威胁我？”宋诚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眼底的阴郁汇聚成最深的黑暗，“没可能的。” 叶岚心中暗叫不好，但还没来得及开口提醒，宋诚就已经对准了桑飒的方向开枪，子弹穿过白牧的身体，朝着桑飒逼近。 桑飒不得不放开白牧，及时闪开了对准自己胸膛的一枪，却仍免不了被子弹擦伤肩膀的命令。 靠！太无情了吧，居然为了射杀敌人对自己的向导开枪？ 白牧又是一口血吐出来，身体重重摔上舱壁，那一颗子弹带走了他身体里仅剩的一点力量，他只觉得从骨子里都渗出了寒意。 桑飒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迅速调整了枪口的方向，对准了宋诚。 谁知白牧却用后背挡住了枪，以一种很狼狈不堪的姿态朝叶岚扑了过去，用尽全部力气争取出一两秒的时间，狠狠将宋诚推了出去，低声说道：“还不走吗？” 我知道你来过，已经足够。 宋诚神色复杂地看了他最后一眼，目光略过他的肩膀望见叶岚和桑飒，然后再没有犹豫，一个人决然离开。 望着宋诚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白牧终于无法再支撑，身体晃动着，重重倒在了地上，胸口的血浸染开来，他却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叶岚皱起眉头，目光扫过自己身上被白牧碰过的地方，轻而易举就瞥见沾染上的血迹，那样触目惊心，每一片红色都叫嚣着绝望。 差一点就能让宋诚落网，却被白牧给搅和了，自己还平白无故因为他受了点伤，桑飒越想越生气，一脚踹了过去。 确定了宋诚已经脱离危险，白牧松了一口气，终于笑了起来，可他的眼底却有泪滑落，声音哽咽，每个字都苦涩得令人揪心：“不杀了我吗？留着我，对你们还有什么价值？” “当然是为了折磨你。”桑飒眯起眼睛，觉得不解气，又凶了他一句，“老实点！该死的走狗！” “算了，”叶岚制止了桑飒纯粹的发泄行为，“反正他已经活不长了。” “哼，也是，被切断精神连接，还受了这么重的伤，我看他也活不了几天。” 叶岚环顾了下四周：“王子殿下呢？” 桑飒也感到奇怪：“就是，关键时刻怎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收到一条消息，打开通讯终端一看，表情错愕：“他他他……” 叶岚皱眉：“发生什么事了？” “他问你有没有回来……”桑飒结结巴巴说着，“他说……他要走了。” 叶岚怔住，一种无法名状的感情升上心头。 “他接到迪尔的消息，必须赶回兰塔国一趟，听迪尔的意思，帝国似乎不打算帮助兰塔国营救索罗，在王室被联邦强行留下的这段时间里，闵寒趁机利用契尔曼公爵的身份和势力越权管理王室，王后和大王子前几天被迪尔还有联邦军护送回了兰塔国，但兰塔国已经乱成一团了。” “你还是自己跟他说吧，”桑飒朝某个方向抬了抬下巴，犹豫了许久才说道，“我觉得……他……对你挺好的。” 叶岚沉默了很久：“……我知道。” 桑飒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目光落在已经失去意识的白牧身上：“这家伙交给我，你去和他道别吧。” “我去找他。”叶岚说完，离开了储物舱。 之前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已经停了，在埃克塞尔星这样的星球，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各种恶劣天气。暴雨之后，泥沙汇聚成河，狂风席卷着翻山越岭的尘沙，再度侵袭了才刚刚被雨水洗劫过的纯净空气。 叶岚找到陆琛的时候，迪尔正一脸严肃地和他说着什么，余光瞥见了叶岚，停止了交流，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对陆琛微微点了下头，难得没有开叶岚的玩笑。 陆琛转过身来，神色凝重地望着他，眼中隐隐有着留恋和不舍，但最后，都一一化作了平静，和以往每一次短暂的分别都没有区别。 “你……”叶岚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压根没有想好该说些什么。他忽然意识到，这一次分别后，再相见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 陆琛无奈地笑了笑，主动接过了他的话：“我要回一趟兰塔国。” 叶岚突然间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男人一直用最深刻的温柔包容着自己，帮助着自己。而自己甚至还没有来得及道谢，他就已经要离开。 分明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人要永远地往前看，但到了离别时刻，却还是希望陪伴的时间可以再久一些。 “还会回来吗？”叶岚很清楚，陆琛在这个时候回去，必定是为了打压闵寒在兰塔国的势力，这个过程或许会很长。 这是他重新回到首都星之后第一个对他表示出明确善意的人，他很感谢陆琛。 “会的吧……”陆琛说着，明明是肯定的话，他的声音却低了下去，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在说服自己。 叶岚注意到他手里拿着的一样东西：“你手里那是什么？” 陆琛背过手，尴尬地想要收起来，却被迪尔摸出来拿给了叶岚。只是一个饰品而已。 迪尔无视了陆琛的眼神，冲叶岚挤了挤眼睛：“给你的道别礼。” “胸针？”叶岚诧异了一下，但是很快认出那是在联邦接待兰塔国王室的晚宴上陆琛佩戴的胸针。 “飞离首都星的时候，没带什么东西。”陆琛语气有些抱歉，见叶岚没有拒绝，心中隐隐多了一丝窃喜。 “看上去好像很值钱？”叶岚开玩笑似地问道，“谢谢您的礼物，我可以当这是兰塔国的通行证吗？” “当然，”陆琛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走到他面前，轻轻抚摸他的发，如同在抚摸一件珍宝，他生涩地开口，“在这种时候离开……我很抱歉，也很遗憾，无法再做你的盟友了。” 叶岚本想轻松一些，却在这个瞬间意识到道别原本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他想了想说：“不，我们一直都是盟友。我想，作为一个倒霉的逃犯，我会有需要你这个盟友的时候的。” 陆琛怔了怔，脸上终于重新有了笑意：“保重。” 第72章 挑衅 距离埃克塞尔星最近的一颗无人星上，五大军团的精英组成了联邦最核心的战斗力。五万精锐舰队整装待发，舰载机上的火焰标志决绝而又无情，无声昭示着烈焰军团在这批舰队中的指挥地位。 在远离驻扎军队的地方，停放着一架与这支队伍格格不入的机甲。暗红色的机翼如同恶魔的翅膀，随着黑夜的降临，正逐渐展露出它狰狞的獠牙。 如果这时有任何一名联邦士兵经过，都能认出这架机甲就是帝国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地狱号”。 “总控系统检测通过……各功能检测无障碍，能量剩余百分之九十二……” 听着机甲一遍一遍汇报着检测结果，叶离始终没有从驾驶舱里出来，任由循环往复的机械声音干扰着他的思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麻痹掉他的神经。他转过头去，望向联邦军队驻扎的方向，分明什么也望不见，他却能够想象得出，那个人此时在指挥室里研究作战计划的认真模样。他指挥战斗时决绝狠戾的样子，曾是自己少年时期最熟悉的模样。 今天是与艾诺约定会面的日子，他却第一次在会面之前产生了犹豫，只因为他对兰斯洛特传达的消息出现了偏差。就在三个小时前，艾诺埋伏在埃克塞尔星的一支军队和兰斯洛特的帝国军发生了一场本不该发生的相遇，不但让艾诺的行踪暴露，也让兰斯洛特对联邦军和他产生了怀疑。 “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叶离的后背完全贴上驾驶座，他仰起头望着舱壁发呆，对着身边没有第二个人的驾驶舱低声喃喃着。 他忽然间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面目去面对他的长官。 “主人？”回应他的声音略带一丝迟疑，似乎不确定叶离那句话是不是在问他。 叶离没有再说话，眸底闪烁着晦暗不明的情绪，俊美得有些女气的面孔被黑暗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郁，让眼中的无数种情绪都变得模糊起来。 这架陪伴了他五年有余的机甲，与他的精神力匹配值高达百分之百，他始终没有和它进行过任何作战以外的交流。它就像一个忠诚的聆听者，这些年来伴着他一起沉默，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场和狠戾的外表让人主动远离。 “主人，监测到有人靠近。”尽管对叶离的心事一无所知，机甲依然尽着自己应有的责任，对周遭的一切保持着高度警惕。 叶离的目光集中到了那个孤身前来与他会面的人身上，神色一下子就冰冷了起来。 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人，竟然是艾诺的副官柯雷。他没有穿作战服，且孤身一人，似乎是特意来这里等他的。 叶离打开驾驶舱的门一跃而下，以不动声色的冰冷回应着对方挑衅的眼神。 “既然都已经来了，怎么不去见将军？”柯雷一步挡住了他面前，眯起眼睛用一种毫无尊重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眸中酝酿着蓄势待发的怒火。不过是一个被联邦放弃的犯人，凭什么那么受将军的重视？ “马上去。”叶离简短地回答了一句，显然是不想与他废话，声音听上去是那样不近人情。 “兰斯洛特的帝国军怎么会提前出现在烈焰军团的埋伏地点？”柯雷突然发问，语气咄咄逼人，“你不是一直跟在他身边吗？你会不知道兰斯洛特他们的行踪？为什么不阻止！” “兰斯洛特有他自己的想法，我只能引导不能命令他。”叶离毫不客气地回应。 “哦？你是在承认自己的引导出现了错误，承认自己失职？”柯雷捕捉到他话里的信息，一字一字说道，“我说，该不会，是你故意的吧？” “我的事情我会亲自向上将解释，我没有事事向你解释的义务。”叶离眼底闪过凌厉的光，手指却轻轻颤抖起来，出卖了他心中那一抹愧疚。 柯雷的表情变得凶狠起来，从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哼：“果然和艾诺上将说得一样不好掌控，派你去兰斯洛特身边就是个错误。” 叶离咬了咬下唇，没有理会他的讽刺，但心中却还是像被枪打中一样狠狠疼了一下。 柯雷注视着他看似无动于衷的背影，心中腾起一抹无名的怒火，却让自己笑了出来：“叶离，你知道艾诺上将为什么将我留在身边吗？” 叶离停下身来，没有回头：“想说什么？你随意。” 言下之意，无论柯雷怎么说，他都只会相信自己的判断。 “就像他当初对你那样……可是现在，他已经对你失望了，”柯雷顿了顿，继续添油加醋，“不怕告诉你，我们结合了，艾诺上将让我成为他副官的那一天，我就已经是他的向导。” 柯雷越说越兴奋，伤害叶离给他带来前所未有的快感，仿佛在将对方高高在上的伪装撕碎，但最后，他却没有在叶离身上得到预期的反应。 叶离闭了下眼睛，好像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平静之下，却有一场无声的风暴携着滂沱大雨到来，遍布的阴云之下，所有的画面都是灰白的，雨水和着泥沙，无情冲刷着已经走过的岁月，在那尽头与自己遥遥相望的，是曾经还在军事学院为课业挣扎的自己，还有刚刚升为少将的他。 “你以为艾诺上将真的像承诺你的那样好吗？”向来看不惯他对谁都冷冰冰的样子，柯雷忍不住冒出一句，嘴巴颤动着，无数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他却瞬间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及时止住了口。 可是，哪怕把你派去兰斯洛特身边，将军还是对别的向导看也不看一眼，他居然这样在意一个联邦的犯人……现在的你，到底还有哪一点吸引着他，哪一点能配得上他？将军把一生都献给了联邦，他曾说，为联邦而战就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如果不是有你的存在，将军本会有一名优秀的搭档陪伴他实现他的理想和抱负，可是他……竟然宁愿受狂躁症的痛苦也不愿意让别的向导靠近他！ “什么意思？”隐隐察觉到他想说什么，叶离皱起眉头来，追问道。 “想知道？求我……”柯雷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叶离狠狠掐住了脖子。 “说下去！”叶离冷冷睨着他，手指毫不客气地用力，几乎要让眼前的人窒息而死。 “你敢动我……”柯雷挣扎着说出一句话来，脸却越来越红，窒息的恐惧席卷了他，立刻就让他的态度软了下来，“我……我说就是了……将军……不但要一举歼灭兰斯洛特的帝国军，还随时可以……铲除逃犯和……不听话的叛徒……是军部给他的权利……” “逃犯？叛徒？”叶离不由一怔，一时没能明白他口中所指。 “你还……不知道吧，不死军团现在……就在埃克塞尔星上，”柯雷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军部……让段璟……负责正面对抗帝国军……顺便，用他当诱饵，引出你那个怪物哥哥……只要他违抗命令……艾诺上将随时可以……也对他动手……” 叶离愣住，肩膀轻轻颤抖起来。这些年来，他始终保留着肩头的旧伤不会愈合，只是为了提醒自己。是不是在那个人看来，这一切只是在和他怄气一样？ “别……别掐了……快死了……你……担得起吗……”柯雷用力挣扎起来，生怕叶离一冲动要了他的命。 叶离渐渐松开了力道，柯雷一个踉跄，后退几步，靠在了地狱号旁边，重重咳嗽起来。 “你知道……叶凛上将……是怎么死的吗？”柯雷勾了勾嘴角，看着叶离终于流露出痛苦的表情，他心中升起一种报复的快意，只想把被艾诺拒绝的屈辱全部报复在眼前这个向导身上，“五年前将军没有阻拦叶凛上将离开……可是，不代表他就认可，叶凛上将的做法……后来，是将军把叶凛上将带回联邦秘密处决的……不信……你可以自己问他……” 叶离猛地睁大了眼睛，冲上前去狠狠踢向他，伸出脚来踩住他的腿，俯下身来凶狠地等着他，胸腔中凝聚着怒火，但是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哑：“……我哥哥在哪？” “不知道，”柯雷玩味地看着他，对叶离的贴近没有一点防备，手无声无息探到身后，“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你……”叶离刚想说点什么，就感觉到一把刀冰冷地穿透作战服，扎进了自己的腹部。 “哼，不自量力！”柯雷猛地挣脱了他的束缚，从地上站起，手中的刀泛着冷光，灼热的血顺着刀锋一滴滴落到地上，“将军都这样对你了，还这么不要脸地纠缠他！他不过把你当个玩物而已！” 叶离咬紧牙关，那一刀刺得他很深，血从腹部涌出，瞬间就将衣服浸湿。 “这是还你当初打在我腿上的那一枪！你大可以去和将军告状，看看他帮不帮你！”柯雷眼中透露着逼人的杀意，他握紧了刀，猛抬起手，又是一刀插进叶离身体，然而正当他想拔刀拔出的刹那，手腕却被叶离给扣住了。 叶离没有给他任何挣扎的机会，毫不犹豫地用尽全部力气一扭，硬生生将他手腕给折断了，紧接着握着那只断手将自己身体里的刀抽出，朝着柯雷胸口捅去，一刀接着一刀，鲜红的血溅开来，原本俊美的面庞被蒙上了一层浓重的血色，映着他惨白无比的脸，让他看上去有如厉鬼一般骇人。 等叶离恢复意识的时候，柯雷已然变成了一动不动的尸体，他维持着生命最后一刻震惊的眼神，嘴巴大张着，身上千疮百孔，三十余刀伤痕触目惊心。 汗珠混着鲜红的血滴落，叶离的面色捂住腹部忍痛在荒地上坐下，不堪重负般躺了下来，对着漫天星辰，眼神渐渐涣散了开来，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从军事学院毕业的那一天，他站在高高的表彰台上，一低头就能看见父亲和哥哥洋溢着赞赏的面庞，而那个男人作为军部名声最大的军官之一，和他站在同样的舞台之上，接纳最新被军团选上的毕业生。他接过艾诺伸出来的那只手，手心因为紧张满是汗珠，然后听见这个男人对他说：“恭喜通过考核加入烈焰军团。很荣幸你选择了我的军团。” 身体里有什么挣扎着，提醒着他，现在只是休息一下，他很快就会站起来的。 是仇恨，是不甘，缠绕着变成一腔执念，才支撑了他后来的这些年。 不知道过去多久，叶离终于重新睁开了眼睛，他艰难地坐起，给自己临时包扎了伤口，冷静地处理掉了身上的部分血迹和柯雷的尸体，去了和艾诺约定的地点。 烈焰军团的指挥室中，男人捧着一杯热咖啡独自立在窗边，脊背挺得笔直，全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侧脸的线条刚毅冷硬，单薄的嘴唇轻抿着，从他脸上看不出一丝笑意。 “怎么才来？”仅凭借着空气中细微的动静，艾诺就察觉到他进来，头也没有回一下，声音冷酷得让人感到陌生和害怕。 “遇到一点麻烦，”叶离低下头来，难得说得含糊，语气里有着深深的歉意，“抱歉，下次不会再犯。” “没事，”艾诺走到桌旁坐下来，“兰斯洛特那里怎么样了？” 浓郁的咖啡味进入鼻腔，叶离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杯子，没想到这个小动作却被艾诺捕捉到了。 “想喝吗？”艾诺笑了笑，将杯子递到他的面前，“还很热，给你暖暖身。” 叶离接过杯子，灼热的温度通过杯身传递到掌心，再流转入自己的血液。他见过这个男人最冷血的一面，明白他的冷酷无情下或许从来只有一颗对联邦的忠心。可是，他却总在不经意间对自己流露出关切和温柔，致命地动摇着他种种决心。 叶离捧着杯子，好似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杯里的咖啡浓香四溢，他却完全没有喝的心情。 就在一个小时前，他杀了艾诺的副官，让他失去了最重要的臂膀。 刚念及此，叶离的手就轻轻颤抖起来，他倏地将杯子放下，强自镇定下来回答道：“已经抵达埃克塞尔星，很有可能会遇上不死军团的人，不过目前一切都按着您的计划进行，所有的炸.药我都已经让佣兵团提前布下。” “你做得很好。”艾诺向他投去了赞赏的目光，却意外地没有问他有关两支军队意外的相遇，不知道是早有定夺还是刻意回避。 “这份文件记载了所有临时的战术调整，今天早上刚刚拿到，”尽管艾诺不问，叶离却仍旧免不了提到这件事，“由于意外遇到了烈焰军团的队伍，兰斯洛特对烈焰军团的埋伏可能有所察觉，接下来恐怕不会太好打。” “好，辛苦你了，”艾诺点了点头，“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就好。” 叶离一愣：“接下来，没有我的事了吗？” 艾诺的神色比刚才柔和了许多：“你受伤了，需要休息。” 叶离怔怔看着他，心底涌现出一种无比心酸的感情来。是啊，他连作战服都已经被刺穿，身上又留下了许多擦不去的血迹，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如何能瞒得过一个嗅觉敏锐的哨兵？ 艾诺的目光缓缓向下，最后落在了他的腹部上：“让军医看一下，受伤了不必强忍。” “知道了。”叶离觉得眼睛有些湿润，望着咖啡，突然间心酸得想要落泪。 “还有事？”见他动也不动，艾诺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却不动声色。 “有……我哥哥的消息吗？”叶离握紧了拳头，终于问出了想问的话。 “没有，”艾诺回答得干脆，“整个联邦都在找他。” “只是这样吗？”叶离不甘心，追着问了一句。 “是，”艾诺点头，语气严肃起来，“现在别想太多，眼下你最重要的事情是养伤，伤好之后，兰斯洛特那里还需要你去助力。” “如果，你找到了他，会伤害他吗？”叶离忍不住问道。 艾诺目光犀利地注视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会听从军部的安排。” 叶离扣紧的手指越发用力，几乎青筋毕现：“我父亲的下落，你也全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艾诺的神色瞬间就冰冷了下去，“叶凛上将的下落从来没有人能够知道。” 几个答案，让叶离如坠冰窟。 艾诺……你承诺过不会骗我的。 说到底，我们之间全无信任，余下的全是猜忌。 “你说过，不会骗我的，是吗？”叶离忽然苦笑。 “是，我不会骗你。”艾诺的语气坚定，就像是过去每一次承诺他时的样子，坚定得让他人无法去怀疑。 “……我知道了。”叶离的声音有些沙哑，听不出任何失落或是不满，只有深深的疲惫。 接下来的三天内，艾诺始终联络不上自己副官柯雷，却也没有怀疑过与叶离有关。 叶离用重金买通了佣兵团的那几个人，并让他们尽快帮忙寻找叶岚的下落。 叶离隐约察觉到艾诺的计划有变，艾诺却一点风声也没有和他透露过，一直放任着他在身边养伤，对于他提出先行去往兰斯洛特身边的事也未置可否，就好像不再需要他做任何事情一样。 直到行军当天，叶离才知道艾诺原来提前了出兵的时间。不需要确切的消息，叶离就已经猜到，想必先前意外相遇的两支队伍里是艾诺的军队占了上风。既然兰斯洛特已经对烈焰军团有所察觉，那么多半会考虑撤兵，艾诺的拖延只会给对方更多的脱逃时间，不如乘胜追击。 临行前，艾诺出于谨慎，和他做了最后的确认：“之前让你传达的消息，你都准确传达了吧？” 叶离的身体却有一瞬间的僵硬，不由自主避开脸，淡淡道：“传达了。” 艾诺若有所思地望了他一会儿，微微颔首，手落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一下：“好。” 叶离抬起头来，想问清楚他接下来的计划，艾诺却已经转过身去，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而他自己或许本就没开口的勇气。 “我们出发。” 第73章 轰炸 埃克塞尔星。 不死军团全军待命，段璟却迟迟没有给出指令。 面前的屏幕上显示着军部刚刚下达的命令——轰炸埃克塞尔星。 可这个时候给他下达如此明确的指令，意味着军部对无界区战况的掌握几乎与不死军团同步。 军部是怎么知道的？ 面前的屏幕忽然黑了一下，紧接着接到两条来历不明的消息。 “烈焰军团位于K-17星。” 段璟神色微微变了。 这两条消息不知道是谁发出的，透露的信息量却很大。 一来，这种匿名情报要准确发送到他这里，如果不是破解了军部内部的通讯系统，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个人是军部的人，并且极有可能是军部的高级情报员。 二来，就是这条消息本身。 狙击入侵无界区的帝国军是军部给他的任务，在这期间，他没有接到过任何有关“派其他军团协助”的消息，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也就意味着——军部并不信任不死军团。 烈焰军团会知道叶岚混入W公司下雇佣兵团的事吗？ “长官，行动吗？”边铄一直没有等来段璟的命令，不禁担心起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段璟沉默许久，说：“等等，派人去K-17星查探是否有烈焰军团的行踪。” “什么？烈焰军团？”边铄怔了怔，作为段璟的副官，他很清楚这次军部之所以会授予段璟上将军衔，无疑是让他不顾一切从帝国军身上拿下胜利，解决联邦一直以来的眼中钉——哪怕是付出性命的代价。 那天离开军塔后，他的长官被军部禁足十天，如果不是答应了这个条件，恐怕现在都还不能离开首都星。 他没有想到的是，联邦竟会同时派出烈焰军团。 身为联邦身经百战的战神，段璟第一次在这种关键时刻迟疑，无论持续进攻还是执行轰炸整个星球，他都迟迟没有决定。 他就在埃克塞尔星。他知道吗？撤退了吗？ 如果不死军团不执行这道军令，那么执行轰炸命令的，就会换成烈焰军团。到时候的情况，只会比现在更难掌控。 他忽然感到有些后悔。 那天在审讯室放走他的时候，分明有无数话想要对他说。 想要告诉他——即使你被污蔑叛国，我也会和你一起翻案，你被植入精神芯片，体质和普通人不同，可是我不在乎，那些都已经过去，我是不会让你孤单的。 我很担心你。你知道吗？ 屏幕突然亮起，是来自更高一级执行者的强制通讯。艾诺和他是同级军衔，能够发出强制通讯，也就意味着，艾诺在这一次在无界区对帝国军一网打尽的任务上，有着比他更高的权利。 “段上将，”艾诺的脸闪现在屏幕上，唇边带着没有温度的笑容，“如果不死军团不打算执行命令的话，就让烈焰军团来主导战局好了。” 糟了！ 段璟猛然意识到，艾诺对他们的一切情况都了如指掌。 这是联邦对他忠诚的一次试探。一旦他表现出任何犹豫，艾诺就会接替他成为任务的执行者，烈焰军团也将取代不死军团对战局的主导地位，对埃克塞尔星进行无情摧毁，甚至落实“联邦上将段璟包庇通缉犯”的罪名。 段璟唇边多了一抹苦笑，直到此刻他才后知后觉，他们的生命从不属于自己，他们的生命属于联邦，诀别时刻，别无选择。 但…… 段璟收敛了眼底的情绪，淡淡说：“不死军团会立刻执行军部的命令。” 紧接着，将军部命令传达到不死军团下每一架机甲上：“轰炸埃克塞尔星。” 无数机甲有条不紊地执行着轰炸操作，无论是建筑物还是人类的生命，化为灰烬都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段璟调转了黑隼的方向，以毁灭般的姿态朝着地面俯冲而去。 黑隼在炮火穿梭着，以不可思议的精准姿态规避着危险，这一刻，黑隼成了烈焰军团和帝国亡灵舰队的众矢之的，就像……当年的极光一样。 “长官——这样下去你会没命的——”边铄冲着通讯装置呼喊着，声音却依然免不了被掩盖的命运。 ** 头顶盘旋的机甲越来越多，战火在这颗被称为“放逐之地”的小星球蔓延开来，没有打算放过这里的每一片土地。 原以为不死军团此次的目的只是诱捕帝国军而已，现在却已经证实，他也处在联邦军的攻击目标之中。 也是，他是联邦的通缉犯，哪怕是联邦和帝国的战斗中不值一提，却也是要尽量解决掉的一根刺。 如今不死军团正以最无情的速度摧毁着这颗星球的一切，用行动在告诉他们这些放逐者，他们的生命在炮火中不值一提。 叶岚心不在焉地驾驶着风泽紧跟在桑飒之后，据桑飒所说，埃克塞尔星的有一个地下秘密基地，只要能够抵达那里，他们就不会有事了。 知道他在埃克塞尔星的人，只有段璟…… 恨意会蒙蔽一个人的双眼，却从没有人告诉他，爱也会。或许，他只是宁愿相信那个人，执着地不想相信他看见的而已。 除了不死军团，参与围剿帝国军的还有烈焰军团和远航舰队，有他曾经最熟悉的同僚，甚至还有……宋诚。 一直对他穷追不舍的血鹰陡然提速，在追上的同时与风泽拉近了横向距离，几乎就要相撞，逼得叶岚不得不调转方向，否则势必两败俱伤，等待他的只有与宋诚同归于尽的后果。 那是他完全陌生的“血鹰”，抹去了所有他和宋诚曾赋予它的所有影子，就像是针对他的全部弱点而改进的机甲。 宋诚，你是真的想赶尽杀绝吗？ “叶岚，能甩脱血鹰吗？我们要尽快降落。”机甲即将抵达秘密基地上空，血鹰却仍旧紧跟在后方，桑飒忍不住提醒，目光留意到远处秘密基地已然遭到了一定程度的破坏，地面上来不及脱逃的人群缩成了一个无助的影，心不由的重重往下一沉。 “明白。”叶岚调转了方向，让风泽朝着血鹰飞去，无限逼近的同时三发粒子炮朝着血鹰的弱点打了过去。 ** 烈焰军团指挥室。 艾诺将无界区的战况尽收眼底，随时准备让烈焰军团接替不死军团的主导地位。 驾驶舱忽然响起了警示：“上将，帝国军的机甲型号以及攻击意图与已知信息严重不符，烈焰军团先锋队遭遇包围，是否更改作战策略？” “怎么会？”艾诺霍然变了脸色，眼神阴冷得可怕，“联络叶离。” “失去联络。” ** 烈焰军团不知为何忽然间停止了所有行动，段璟把握住了这个机会，在驾驶黑隼以最快速度接近地表的时候给黑隼下达了指令：“黑隼，尝试一下定位叶岚。” 黑隼开启了高级侦测系统，搜索范围覆盖到了最大面积，没过一会儿就响起了警报：“检测到叶岚少校的精神芯片。” “不惜一切代价接近目标！”段璟的眼睛陡然一亮，心中升起许久不曾有过的狂喜，以至于黑隼对他身体的判定都出现了异常。但黑隼作为一个知趣的机甲，和主人有着高度的默契，这种时候是绝对不敢调侃主人的。 黑隼朝着目的地极速飞去，仿佛在执行着自己有生命以来最重要的任务，完全没有注意到它的接近早已被地表潜藏着的侦查系统捕获，传向了地下的秘密基地，触发了一级保护系统。 黑隼刚准备开始减速，就见四枚飞弹从四个方向袭来。段璟立即改变方向，拉升机翼，却还是与从地表低空射出的飞弹发生了擦碰。 一瞬间天旋地转，黑隼的机翼被击中，以殉葬者一般的绝望姿态坠向了它的目的地。 作者有话要说：给段璟发送匿名情报的人的谁，应该很明显吧~ 第74章 身不由己 笼罩在头顶的大片阴云一直延伸到目不可及的远方，交织出一片密不透风的黑暗，天边隐约的亮光像一只眼睛无声注视着他，让叶离觉得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有雨水落了下来，从绵绵细雨，发展成了滂沱之势，将他和避无可避的世界弄得一样狼狈。 冲刷一切的雨水模糊了视线，整个世界都被茫茫雨幕隔绝了开来，叶离抬起头，忽然生出一种错觉来，好像这场大雨永远也不会停下来，身体不禁打了个寒颤。 远远的，他似乎看见林安朝他走过来，面庞始终模糊，近在咫尺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怎么才来？兰斯洛特上将收到了你的消息之后，一直在派人找你……”林安的声音瞬间淹没在了雨声之中。 整个世界都只剩下雨水敲打地面的声音，他听不见林安在说什么，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雨愈发暴戾，化作一根根细小的冰锥，穿透肩膀和脊背，给骨血都带去了冷意。泥沙被粗暴地挤兑着，预示着一场声势浩大的灾难。在这场灾难中，人是漂泊无归的浮萍，于天地之间渺小无依。 天色陡然间昏暗，头顶那束微弱的光芒也跟着黯淡下来，似乎随时都要消失，落在眼中却变得刺眼起来。 叶离眯起眼睛，用手背挡在了面前。意识逐渐涣散开来，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忽然就向前倾倒下去。 “叶离……？叶离——”林安瞳孔一瞬收紧，快步走过去，及时接住了他，焦急的声音像是遥远的回响，幻而又不真实，好像一切都只是叶离的错觉。 “叶离——你别出事——”字字句句间都表露着无法掩饰的担心，林安的手在他身上摸索着，急于确认他是不是受了重伤。 恍惚间，似乎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落在脸上，温度有别于雨水的冰冷，炽热得让叶离整个身体都颤抖。 是他这一生都没有从任何人身上得到过的东西。 叶离茫然睁开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无所谓的笑容，伸出手来紧紧拥抱住了他。 ** 两个小时前。 由于情报有误，烈焰军团暂时停止了协助不死军团对埃克塞尔星的轰炸。局面僵持了下来，如果继续拖延下去，给了帝国军撤离的时间和机会，他们就会变得越来越被动。 艾诺眼神冰冷地接通了通讯请求，脸色阴沉地听着最新传达到他这里的情报：“艾诺上将，烈焰军团先锋队伤亡惨重，派去支援的分队也没有音讯，但亡灵号这一次没有对我方军队进行大规模屠杀，他们似乎有意留下了身体素质符合要求的人带去了亡灵号。如今亡灵舰队第一支队伍已经完成了撤离。” “知道了。之前的错误信息修正了吗？” “已经修正，这次亡灵舰队派来的机甲数量是预计中的两倍，主要是帝国最常用的旋风式机甲，但攻击范围似乎有很大提升，其中还有四十架机甲组成了两个特攻队，驾驶的似乎是未知的新型机甲，暂时无法检测。” “这次情报有误，是我的过失。向军部请求其他军团的支援。” “是，上将。” 叶离在门口定定站着，心如刀绞，刚才的话听得一字不落。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一时的感情用事带来了什么样的严重后果。 兰斯洛特对自己一直以来的爱惜和照顾，竟让他差点忘了亡灵舰队是怎样可怕的一支队伍。牺牲了无数生命缔造出的不败军团，精神芯片上跃动的心跳…… 而兰斯洛特，正是亡灵舰队的军团长，他的信仰就是带帝国和他的陛下征服这片星域，和所有帝国人都一样。 就在不久前，在他的指挥下，烈焰军团损失惨重。 不应该的……一丝一毫的动摇都不该。他永远无法认可将那么多活人当成亡灵号运转的零件的做法。 是他一念之差导致了后来这些惨案的发生。 狠心不足够，也做不到无怨无悔和心甘情愿，于是总动摇着，每一步都写着自己的软弱。 “来都来了，你很怕见我吗？”艾诺微微抬高的声音从指挥室内传出，那其中的冰冷和疏远像一把刀子扎进叶离心里。 叶离的身子猛地颤了颤，他用力扣紧手指，走了进去。 “去哪了？”艾诺的语气平静，眼底却压制着随时都会爆发的愤怒。 “兰斯洛特让我留在他身边，耽误了一点时间。” “为什么情报会有这么大出入？” “他对我有隐瞒，不是再正常……”叶离的话说了一半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心脏砰砰跳动着，扣紧的手指无言揭露着他的紧张。艾诺紧紧盯着他，那双鹰一般眼眸仿佛能看穿一切谎言。他不擅长撒谎，尤其是在本就理亏的时候。艾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让他觉得自己的一切对艾诺而言都是赤.裸的。 “上一次来见我之前，你在基地外面停留了很久。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艾诺将屏幕上的定位展示给他看，语气十分笃定，“柯雷呢？” “死了。”叶离吐露出两个再简单不过的字来，眼睛如一潭死水，神色平静没有波澜。 分明死无对证，即使说谎艾诺也不会知道，他却一点隐瞒的想法也没有。他只觉得讽刺，当初艾诺以“随时确认他安危”的名义嵌在他身体里的追踪芯片，第一次派上用场，竟是在这种事情上。 “你杀了他？”从他的态度上感觉到了什么，艾诺皱起眉头，神色一点一点冰冷了下去。 “是我……”叶离偏过头去，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可是在面对艾诺的质问时，语气还是多了一抹愧疚。 艾诺看了他一会儿，缓缓走到他面前，扬起手来，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丝毫不留情面，打得叶离重重摔在墙上，一口血吐在地上。 “他——”叶离咬咬牙，抬手擦去唇边的血迹想要辩驳，但艾诺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任何事都不是你杀他的理由——无论他对你做了什么！”艾诺的声音抬高了几分，那一瞬间，叶离借着微弱的光看到了他眼中腾起的杀意。 叶离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出来，眼底升起一抹自嘲的意味，再也没有了解释的愿望。 艾诺直勾勾望着他，唇边多了一抹暧昧不清的笑意，就连看他的眼神也染上了不明的意味：“你爱上他了？” 叶离愣了有三秒，忽然就抬高了声音，不知究竟是在对他还是在对澄清：“你知道这不可能！！” 叶离顿了顿，双目变得通红，紧接着胸腔中就爆发出嘶吼：“没有他我早就死了！！！” “是吗。”面对叶离比想象中还要激烈的反应，艾诺唇边的笑容变得讽刺起来。 叶离躺倒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失去魂魄般喃喃道：“你杀了我吧。” 艾诺一把拎起叶离的身体，将他重重摔到墙上：“出息！你给我清醒一点！” “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到底是谁这一边的？”艾诺三两步走过去，拽起他的领口，冷言冷语讽刺道，“你是联邦的战士，天生就有牺牲的使命——” 一声声质问像冰冷的水泼在身上，却依旧比不过心底的愧疚来得冰冷绝望。 艾诺顿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很快松开了拽着他衣领的手，又恢复了平时那副冷冰冰不易接近的模样：“你还记得我说过吗？我不希望你加入军队，不希望参与任何的战争。” 心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体尝到一丝来自遥远过去的温柔情意，于是好不容易坚定狠戾下来的心又动摇了起来。 “对不起……”叶离低头盯着地面，无意识地开口，声音多了一丝颤抖。 这一声对不起说得失魂落魄，便是冷酷如艾诺也不禁动容，神色复杂地望着他，语气不由就缓和了许多：“如果你不够坚定，那就听我的安排。” 艾诺俯下身来，嘴唇贴近他，声音里带着叹息：“我知道这些年很委屈你……” 叶离闭了下眼睛，躲开了那个情真意切的吻，亲手将这渴望已久的温情推远，那一瞬间的辛酸占满了胸腔，纵使是温柔的话与深情的吻都再也无法让他感到喜悦。 艾诺也不生气，走到指挥室的一个柜子前，背对着他拿了一样东西出来，轻声嘱咐：“把衣服解开。” 突然温柔下来的态度让叶离感到有些意外，目光不由朝着他所在方向看过去，隐约瞥见他手里握着的东西，某种恐惧伴随着不祥的预感攀升到头顶。 看着艾诺朝自己走过来，叶离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却被他稳稳抓住了手腕。 窗外的风一瞬间暴戾起来，呼啸声像是在挣扎着发出某种控诉，刺骨的雨被卷进指挥舱，渗透了衣衫，也拍打着脸颊，如同一刀刀的凌迟。 叶离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他抿紧了嘴唇，无意识地摇着头，得到的却是他最残酷的靠近。 没有温度的液体注射进腺体，叶离本能地再往后退了一步，针头却在他腺体里没入得越来越深。 意识在冰冷的海水中渐渐下沉，分明知道眼前的人是比任何东西还要冷酷的存在，叶离却还是伸出手来攥紧了他的军服，手指是那么用力，以至于骨节都微微泛白。他用尽全力抬起头来，低喃着他的名字，执着地做着某种确认，声音隐隐带了一丝哽咽：“艾诺……你说过不会伤害我的……” “我是爱你的，”艾诺的吻落在他的脸颊上，温柔地停留着，却早已经没了温度，“但我是联邦的将军。对我来说，永远不能够有比联邦更重要的存在。” 第75章 我来帮你 一脚踹开休息室的门，林安顾不上自己全身湿透，先把怀里的叶离安抱到了床上。 昏迷中的叶离似乎感觉到一直倚赖的温暖来源将要离开，勾着他脖子的手臂无意识地环紧了一些，身体因为恐惧微微颤抖着，体温忽冷忽热。 他发烧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林安没忍心拿掉叶离的手，索性就让他抱着自己，以一种略微暧昧的姿势靠在自己身上。 怀里的叶离呼吸沉重，长长的睫毛颤动着，苍白的面庞微微泛红，水珠顺着被打湿的发丝滑落。 这是林安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叶离，近在眼前的面庞如雕塑般无可挑剔，细长的眼睛半闭着，眼角微微上挑，流露出几分媚态，却依然优雅高贵，不可侵犯。这个向导好像天生带着蛊惑人的魅力，让人心跳加速，让人心不由己，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叶离的时候，心跳似乎也有过一刻的停滞。 那是他刚进入米洛星军事学院不久之后的事。他自小跟在林悦身边，以至于很早就接触过军事学院里会有的各项训练，几乎全科的成绩都要比身边人优异许多。跳级进入米洛星军事学院之后，一年级的课程还没修满半学期，就得到了艾诺上将的垂青，被派去远在娜美西斯星系的帝国监视一个人。 林安不是没有听说过艾诺上将和这个向导之间的一些流言。 五年前的烈焰军团远不如现在这样强大，前军团长因为狂躁症先后引发三次失误，最后引咎退役，作为先锋队长的艾诺被提拔为上将，同时接过烈焰军团长官的位置。烈焰军团多年来在军部都处于边缘位置，人心涣散，艾诺身上的压力巨大，对队伍的要求也异常严格，甚至存在着一些闲言碎语，说艾诺为了立功，不惜牺牲了自己的向导。 艾诺只用了一年时间，就证明了自己的能力，烈焰军团也从军部的边缘位置转移到了五大军团的核心位置，深受库里总统信任。 对于有关烈焰军团的那些传闻，林安没有太放在心上，在真正见到这个向导之前，军团内部的流言在他脑中留下的大部分印象，都可总结成这么几句：一个很好看的向导。背景不简单。已经过世了。 林安第一次见到叶离，是在帝国的第三刑讯室。 执刑的士兵盯着叶离裸.露的身体，拿鞭子在上面用力抽打着。 裸露在空气中的白皙皮肤落入执行士兵的眼中，变成了原罪，叶离身上每多一道伤痕，都让他感到兴奋。 不知道过了多久，处罚终于结束，执行士兵困倦地坐下来，拿起桌上的衣服，猛烈地嗅了一会儿，才随手丢给他：“自己穿上。” 叶离强忍着痛苦穿上衣服，在执行士兵的注视下走出刑讯室，冷静得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不痛不痒的小事。 士兵看着叶离身上被伤痕浸染开的血痕，流露出危险的神情。这么漂亮的向导，只能一次一次在自己的手里得到毁灭，这让士兵感到无比兴奋，自己能让他高傲的头颅低下，甚至能让他在自己面前跪下，被自己肆意鞭打，无法还手。 士兵的两只眼睛盯着叶离颈项间白皙的肌肤，似乎意犹未尽。 那样的眼神让林安都嫌恶地皱起眉头，但作为受刑者的叶离却神色平静，什么样的处罚措施对他来说都和吃饭一样寻常，而他似乎也早已习以为常。 哪怕刚经历过一场惨无人道的处罚，叶离的姿态却依旧冷傲，脊背挺得笔直，那高贵的气质和良好的教养几乎是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分散在一举一动中，任何人都无法轻易抹去。 “告诉你的长官，他既然不相信我，大可以换了别人取代我。”叶离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猜到了他的身份，他声音淡淡，没有任何的感情波动，既没有怨恨，也没有显露出排斥。他就像另一个世界的人，与身边的一切都显著地隔绝开来。 监视是林安的本职工作，以至于他不得不密切关注这个向导的一举一动。迷恋朗姆酒，以至于酒精过度损伤了精神力，怕喝药，排斥身上的伤疤，最擅长一首名叫《诀别》的叙事曲，睡觉时总是平躺着，两手交叠在胸前，就像传说中的睡美人…… 如果不是叶离在雨中昏迷让他感到慌乱，林安恐怕永远都不会察觉，自己已经在害怕失去他了。 狭小的空间无形之中拉近了他们的距离，最要命的是，两人湿透的衣服都紧贴在身上，传递着彼此的体温和气息，让气氛变得异常暧昧。 尽管高烧还在恶化，但叶离的呼吸却渐渐平稳了下来，就连紧蹙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素来冷若冰霜的脸上多了一抹柔和的神情，第一次在他面前卸下全身的防备。 微型终端忽然接到了通讯请求，林安立即接通信号。 “艾诺上将。” “林安，叶离在你身边吗？” “呃……”林安刚要开口，就感觉到衣服的下摆被扯了一下。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见叶离闭着双眼还没有醒来，眉头再度不安地蹙起，手指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角，好像那是他生命中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现在不在，已经潜入亡灵号了，”到嘴边的话一下子收了回去，林安第一次在艾诺面前撒了谎，手指渐渐攥紧，却迅速让自己冷静了下来，“您有什么事吗？” 艾诺那里沉默了几秒才传出声音：“林安，接下来……无论叶离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干涉。” 无论叶离发生什么事？他说的……是什么？ “这一回让你严密监视叶离的动向，协助他破坏亡灵号中央控制系统，只要他违抗命令——不必汇报我，你可以直接处置。” 林安怔了怔，最后那句话终于让他意识到了这次事情的严重性。不必汇报，直接处置？以往的每一次都是“情况有变，随时汇报”，而这一次…… 熟悉艾诺办事方式的林安瞬间就明白了艾诺的暗示——如果违抗命令，就杀了他…… “明白。”结束了这场简短的通讯，林安感到心里从未有过的沉重。 后知后觉的他终于意识到一件无比的糟糕的事情：自己好像对一个向导动心了。 更糟糕的是：这个向导看上去就很难追。 被雨水浸透的衣服给身体带去不舒服的粘腻感，叶离在他身上磨蹭了一下，不经意间就让林安瞥见了他肩头被血晕染开的一片红渍。 林安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忍不住撩开他肩头的衣服，在看清楚掩藏在衣服下的伤疤时，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同一个位置，反反复复的伤疤错落堆叠，凌乱不堪，新伤覆盖着旧伤，像是最狠毒的惩罚。 怎么会有这么重的伤…… 最新的一道伤痕还没有愈合，在雨水的浸泡下已经开始发炎，并且还在逐渐恶化，随时都有溃烂的可能。 林安的手指沿着这道伤痕向下，连带着叶离肩头衣服也落下得越来越多，大片裸露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那些没有被伤痕覆盖的地方白皙光滑，在雨水的晕染下泛着透亮的光泽，像是天生的尤物。 “嗯……” 冰冷的触感唤醒了身体里的记忆，叶离不安地皱起眉头，渐渐睁开眼睛，茫然地看向抱着自己的男人。 意识到自己衣衫不整，叶离倏地推开了他，拉上自己肩头的衣服，局促地看向他。 无声无息对峙了七秒后，林安主动开口，语气有些沉重：“你肩膀上的伤已经发炎了，需要尽快处理。” 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竟然叶离感觉到溺水才有的窒息。 “谢谢。”叶离避开他的目光，显然不想提到这个话题。 叶离的回避让林安心里升起一抹烦躁的感觉，但生病的人为大，最后到底是关心占了上风，林安还是好意提醒了句：“你不想让人知道的话，我去帮你拿药。我保证不说出去就是了。” 他的关心情真意切，每句话都说得理所当然，一瞬间，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心上流淌过，试图融化心头冻结多年的冰川，让每个沉眠的细胞都不安起来。 叶离偏过头去，语气生涩，态度却强硬，像是在报复自己一般咬牙说道：“不用。” “你……”林安有些冒火，就连林安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叶离的一再拒绝让他觉得不舒服，还是生气他总是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叶离蜷缩起身体，将脸埋在膝盖间，身体轻微颤抖着，手指紧紧抱着手臂，一下一下抓挠着。燥热的感渐渐觉流遍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渴望。 药效已经开始发作了…… “你怎么了？”看见叶离自残一般的举动，林安瞳孔收紧，心往下重重一沉。 “出去……”叶离自暴自弃地驱赶着林安，即将到来的一切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只能绝望地抱着自己的身体，耳边不断回荡着的，是艾诺的那一句——“变异的‘L-11诱导型病毒’会攻击存在精神力免疫缺口的人，只要是亡灵号中心控制室的维护人员都符合条件。以你的能力，应该很容易办到。” 叶离在哭…… “叶离，你还在生病！”意识到这一点的林安伸出手来想重新抱住他，却被他身体传来的滚烫温度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烫？ “你出去……”叶离轻轻喘息着，喉咙干涩，最后一丝理智让他嘴里说着拒绝的话，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靠近，在林安抓住他手臂的那一刻，失去力气的身体一个不稳，跌进了他的怀里。 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使得林安身体僵在原地，他怎么会意识不到叶离是被人下药了？ 林安双目变得通红，他捉住叶离的手，低声吼道：“谁做的？！”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叶离在他怀里疯狂摇着头，手指攥着他领口，滚烫的眼泪一滴滴落下来，和林安身上冰冷的雨水融合。 林安倏地记起刚才艾诺说的那句“无论叶离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干涉”，手指一根根攥紧。 是他吗……他怎么能忍心让自己的向导去做这种事？！ 林安无法说服自己丢下这样的叶离不管，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去执行那样的任务？ “杀了我吧……”叶离颤抖着声音扬起头来，露出林安从未见过的脆弱表情，卑微地乞求道，“求你，现在就动手……” “叶离，你冷静一点，”看着他被折磨得痛不欲生，林安咬了咬牙，索性把心一横，按住他肩膀问道，“如果是我来帮你呢？你愿意吗？” 听到他这句话，叶离似乎清醒了一些，咬住嘴唇，无声与自己做着某种艰难的对峙。 林安在耐心等待他。 沉默间，他似乎被那温柔攻陷。 过了很久，心底的坚持终于败阵下来，化作了一个点头。 这场意外一直持续了八个小时才结束。 叶离沉默着，心早已凉成一片。 感觉到对方身体僵硬，林安顿了顿，忽然问道：“这次的任务，你还打算……” 叶离猛地推开了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苍白的嘴唇翕动了下：“你什么意思？” “放开我……”他的话激起了叶离强烈的自尊心，没把林安的话听完就急着和他撇清关系，想从他身上下来，但向导的力量本就不如哨兵，加上叶离还生着病，身体根本没什么力气，林安只是随意一扯，叶离便又跌回了他的怀抱。 “听我说完，”林安的声音听上去略微低哑，“这次的任务，我会想办法替你完成。” 叶离抬起头来，怔怔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先穿上衣服，接下来好好养病，还有，”林安拾起床上的衣服丢给他，“相信我。” “去洗个澡。”林安对刚刚发生过的事只字不提，他很清楚兰斯洛特随时可能回来，既然药效已经消退，那么其他的事情都暂且先放到一边。 叶离没有说什么，转身进了浴室。 过了将近半个小时，叶离才从浴室里出来，他的身上披了件干净的浴袍，几缕发丝缠绕在鬓角，说不出的性感，淡淡的紫罗兰香气缭绕在他身边，就像他的人一样神秘而又高贵。 注意到林安看向自己领口的视线，叶离下意识地把领口掩得严实了一点。 意识到自己刚刚在看什么，林安轻轻咳了一声，收回目光，不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好一点了吗？” “嗯。”突然间和林安发生了这么亲密的事情，叶离一时间还没能适应，低低回应了一声就没了动静。 林安的心思细腻，见叶离这会儿依然面色苍白，神色疲惫，立马走上前去探了下他的额温：“你发烧了。” 叶离下意识地闪躲了一下，却在察觉他要做什么后，又朝他走了一步，默许他的手贴上自己的额头。 林安知道叶离不习惯和别人亲密接触，更不喜欢别人来关心自己，也就没有太介意叶离的举动。他太了解叶离的骄傲了，这个人已经习惯了自己保护自己。在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主动靠近后，林安不易察觉地笑了下：“我去帮你弄点药。” “可是……”叶离刚想说点什么，就敏锐地察觉到门外军队聚集的动静。 叶离皱起眉头，低声催促起来：“兰斯洛特来了，你先躲一下。” 事实上，叶离的提醒有些多余了，能被艾诺派来监视他的人，反应力比他的提醒还要快上一步，叶离话音刚落，林安就已经滚到了床下，屏住了呼吸。 休息室的门被推开，叶离默不作声拉上肩头的衣服，扶着墙站起，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满头大汗，温热的汗珠与冰凉的雨水交融在一起，让他身体倍感煎熬。纵使高烧不退，他的眼神却依旧倔强，一点也不像个生病的人。 与叶离不动声色对视了一会儿，当留意到他被打湿的发时，兰斯洛特的态度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忍不住叹了口气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叶离的神色恢复了往常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好像刚才流露出的脆弱和迷茫都只是林安的错觉，“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想休息。” 他的态度比刚才面对林安时还要冷上几分，让林安对兰斯洛特有了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身体不舒服可以叫军医，”兰斯洛特早已习惯叶离的疏远，却没有太过介意，走过去扶着他重新坐下，顾不上自己的衣服被他身上的水珠打湿，语气里有着面对他独有的温柔，“你看看你，被雨淋了，也不知道先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 感觉到兰斯洛特手指的触碰，叶离身体轻轻颤了一下，退开一步：“一会儿我自己去。” 躲在床下的林安忽然觉得有点不舒服，心里莫名烦躁起来。 “亡灵号中心控制系统的维护人员，最近忙得过来吗？”叶离忽然问道。 林安一听，立即集中起了注意力。 “最近旧有‘零件’老化，新‘零件’还没有送到，就算送到了也需要时间适应，人手确实有些紧张，”兰斯洛特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这方面你比较熟悉，本想让你去兼顾一下，不过现在你生病了，我不想太勉强你。” “嗯，我身体不舒服，想休息几天，这段时间就不去了，”叶离态度敷衍，“我去换身衣服，麻烦你为我叫一下军医。” 第76章 昔日同僚 埃克塞尔星的地下基地，编号为13的基地仓库，为首的男人注视着屏幕上跳跃着下降的数值，脸色越来越难看。 如果这场轰炸继续下去，埃克塞尔星的地下基地将很有可能塌陷！ 该死的联邦人，该死的帝国军，打起仗来根本没人管他们的死活！ 一名少年兴致勃勃地闯了进来：“首领，我们带回来一个人，看他的穿着，好像是联邦的上将！” 首领眼睛一亮，朝他找了下手：“人呢？还不抬进来！” “在这里！”少年示意跟在自己身后的几名年纪相仿的人把男人抬进了基地，中气十足地指挥道，“把人抬到那个没用的水阀后面，用铁链锁起来，免得他醒了以后逃跑。” “好烫！”其中一人试着去抬段璟的肩膀，却在触碰到的那一刻猛地收回了手，用力吹着气。 另外一个人在目睹了伙伴的经历之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碰了一下段璟的胳膊，立刻把手收了回去，摇头道：“好像只要一碰到他，就会被他的精神力伤到。” “哈？这么奇怪？”少年歪了下头，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询问似的看向了一旁的首领。 “让我看看。”首领皱着眉头走到担架旁边，仔细地审视起昏迷不醒的段璟来。 身上穿的的确是联邦不死军团的军服，佩戴的肩章显示他是上将军衔，胸口还象征性地佩戴了两枚一级荣誉勋章。他看上去受了重伤，苍白的面庞与鲜红的伤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来，他们抓了个了不得的人物。 “你们是怎么把他带回来的？”首领不禁觉得奇怪，自己手下这帮人什么时候有这种本事了？ “回来的时候捡到的，他和他的机甲正好坠落在了地下基地的入口附近。”少年挠了挠头，显然自己没有制服对方的本事，也就没像往常一样积极邀功。 首领弯起手指，敲了敲他的手臂，没想到立刻就被爆发的精神力冲击得跌到了地上。 好熟悉的精神力……是比3S级别还要高出许多的精神力。 是五年前驾驶战神号在无界区击退帝国军的那名将军？这次的轰炸，也是他执行的？ 五年前，自己还是远航舰队的一员，亲眼看到远航舰队全军覆没，没有等来军部的援救，反而等到了赶尽杀绝。 听这里的人说，五年前那场战争，差点暴露了这个地下基地的存在…… 首领转动了下眼珠，走到杂物箱旁边，翻出来一双特质手套，不急不缓地为自己戴上，紧接着示意少年把铁链丢给自己。 有了特质手套的防护，首领没有再像之前一样受到段璟紊乱的精神力的影响，三两下将段璟和一个看似废弃的机甲背对背锁在了一起。 “启动所有精神力干扰装置，设置成最高级别，这个哨兵不太好对付。”首领朝少年做了个手势。 精神干扰装置刚刚启动，就连段璟微微皱起了眉头，被铁链锁住的手臂颤抖了一下，似乎同时在与体内的精神力和外界的干扰装置做着抗衡。 第一个精神力干扰装置被加强到S级时，反向的精神力与胸腔中的那股力量正好发生碰撞，导致段璟一口血吐在地上。 他的面色一片惨白，嘴唇如同干枯的玫瑰一般没有血色，额头的汗珠一滴滴落下，融进地上的血液里。 “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首领眯起眼睛，欣赏起哨兵在精神干扰装置的作用下愈发痛苦的样子，就连地上的鲜血都让他有报复的快意。 那种被迫背负罪名、无路可逃的日子，真该让你们也试试…… “首领，桑飒回来了。”有人前来通报道。 “桑飒？”首领脸上的笑容还没停留一秒种，就因为忽然想到什么而淡了下去，“等等，他这次也是一个人吗？” “不……还有一个，”通报的人支支吾吾道，“虽然长得不一样了，但他好像……是前首领五年前捡到的那个有完整精神芯片的人！” 首领的脸色瞬间变得可怖：“什么——难道是他？桑飒这个蠢货……居然愿意救他……” “现在……怎么办？”通报的人试探着问道。 “桑飒在哪？我去看看他们！”首领捏紧了拳头，阴沉着脸快步走了出去。 第7号基地仓，风泽安静地停放在基地仓中央，在另外几架落了灰的老旧机甲中间显得尤为出众。桑飒刚安顿好叶岚，从休息室里出来，就看见这里的首领带了几个人过来，立马快步走下舷梯：“听说你们发现了段上将？他怎么样？赶紧放了他……” “听说你把‘他’带回来了。”首领毫不客气地用命令的语气对他说道。这是他第一次对桑飒态度这么强硬。 这里的人，一部分是被桑飒从塔底转移过来，这些人都是因为经历过“极限共感”实验而被联邦放弃。还有一部分则是犯了重罪被联邦放逐而来。 但自己却不是他们之中的任何一种。 五年前，远航舰队几乎全军覆没，甚至被联邦冠上背叛的罪名。作为远航舰队的一员，他虽然侥幸没死，却再也不能回到首都星，为了生存下去，唯一的选择就是与这里的人为伍。天知道他有多憎恨那个不负责任的长官，如果不是他背叛联邦，自己又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 他从来不认同桑飒对那个人的态度，在他看来，叶岚和这里的人根本就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 可笑桑飒居然以为他们是同类。那个人拥有完整的精神芯片，与3S级别持平的精神力和天赋异禀的战斗力，足以安抚一切哨兵的绝对强大的信息素，就连记忆也能伴随着芯片永生，不仅如此，他能凭借芯片的力量在军部平步青云……他根本不可能理解他们经历过的一切。 听说在五年前，那个人就曾落到这些人手里，如果不是出了点意外，这些人恐怕早已经取下了他的精神芯片。要是当时，那个叛徒就被千刀万剐了该多好…… 首领极其强硬的态度瞬间让桑飒提高了警惕，语气里多了一丝不快：“你什么意思？！” “立刻让他离开这里。”首领一字一顿地警告道，眼底倒映着一片他从未见识过的危险领域。 “如果我不呢？”桑飒寸步不让，“你知道当初的事其实是宋诚……” 首领不礼貌地打断了他的话，勾起唇角，眼神空洞地注视着他：“如果他不走，你会付出代价的。你一定会后悔。” 第77章 同类 意识在逐渐恢复，叶岚发现自己被深不可测的黑暗包围着，他置身在一个水潭底部，无法呼吸，举步维艰，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涌动，冰冷化作刀刃凌迟着他的身体，带来持续的刺痛感。 他知道这是梦，是一千五百年前遥远的往事，却无法将自己唤醒。 尽头似乎有一团模糊的光影，勾勒出一个挺拔的人影，一动不动，像是在等候着未来的某一种能和他相遇。 那是谁？ 闵寒？宋诚？段璟？或是……他自己？ 那是一个男人的身影，穿着上将军装，背影刚毅，却因为孤身立于黑暗而显得落寞又悲伤。 脑中有似真似幻的画面交错闪过，填补起星际史的空白残页，是芯片的记忆，属于卡莫上将的记忆。与闵寒毫无结果的对峙，建造起倾斜的和平墙，暗中拦下从军塔处理掉的实验垃圾，安排他们乘坐星船飞离首都星，在无界区的无名星球地下建立起这个秘密基地，帮助埃克塞尔星的居民脱逃，许诺会给他们自由，最后被闵寒禁锢在巨大的封闭容器内…… 一滴泪无声划过他眼角，即使在梦里，跨越过一千五百年的漫长时光，他也能感受到芯片的第一任主人当时是何等悲伤绝望。 你来了吗？我在等你。你是特意跨越千年，来倾听被掩藏的往事的吗？ 不，我一点也不想认识你。不想知道你和他的事情，也不想继承你执念一般的记忆。 但是，我会走下去的，我还有自己的命运要面对。 唤醒叶岚的是桑飒和陌生人争吵的声音，嘈杂地在他耳边鸣响，打破了梦里平静的水面。 光影如海潮般退去，那些陌生又熟悉的画面从脑海中一一消散，叶岚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风泽休息室的床上，他坐起身子，果然听见桑飒在和外面和什么人愤怒地对峙。 记起昏迷前发生的时候，叶岚猛地站了起来，把偷偷开门进来的年轻向导吓了一跳。 “将军，您、您醒了？”女孩怯生生地看着他，闪躲的眼神昭示着她的不安。 听见女孩没有敌意地叫着自己“将军”，叶岚不由怔住。 这些人……是把他当成了卡莫上将吗？ 一阵眩晕袭来，叶岚扶住床沿重新坐了回去，抬起头来打量起这个陌生的女孩。 女孩的年纪不大，虽然身上很脏，但是一双大眼睛却意外的明亮。 “桑飒让我来照顾您……”女孩走到桌旁，倒了杯水给他递过去，手微微颤抖着，似乎很紧张，“您……喝杯水吧。” “好。”叶岚接过水杯，注视着轻微晃动的透明液体，忽然忆起梦里那一汪善恶难辨的深潭，杯子停在唇边，被他捧在手中，没了动静。 女孩滚动了下喉咙，目光直勾勾盯着叶岚的手，似乎自己也很口渴的样子。 “你也想喝？”叶岚轻轻扬了下手，平平稳稳将杯子递了回去。 女孩摇了摇头，时不时地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却又怕被他发现，过了好一会儿，大概是以为叶岚不会发现，于是不再像一开始那样紧张，甚至凑到他身边问道：“您觉得身体怎么样？” “挺好。”叶岚如实回答。 “您别难过……”女孩口笨舌拙地安慰着，眼底却闪烁着一丝丝寒意。 “难过的事情，早就发生过了。现在只不过是再经历一次而已。”叶岚淡淡说着，好像被所爱之人伤害不过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女孩沉默了一会儿：“听说……这一次要对我们赶尽杀绝的，又是您的恋人？” 又是？ 叶岚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两个字，没有回答。她说的上一次，是一千五百年前闵寒对实验品的清扫，还是宋诚听从联邦命令处理掉埃克塞尔星的放逐者？ 女孩的话像一个警示，在两个人面前划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让气氛僵持起来。 叶岚顿了顿：“我不是将军，别这样叫我。” 女孩一怔，语气里有着深深的歉意：“……我知道了。” 没过多久，却又听她开口，带着他无法理解的执着。 “您很爱您的恋人吗？”女孩的声音平静，目光却复杂，让他感觉到一种很强的压迫感。 叶岚回答得坦荡：“是。” “能不能说说他？我很好奇他是什么样的人。”女孩不知出于什么心思问道。 “他是很优秀的将军，也是很好的恋人。”叶岚的声音平静，心却像是被划开一道口子一样。 叶岚怔了怔，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比我生命中任何存在都要璀璨。 当双眼被蒙蔽，我愿意选择相信他。 “将军，有没有人告诉您，您提起他的时候，眼神会特别温柔，像是会发光一样？”女孩咧开嘴笑得天真，笑容中却似乎藏着深深的讽刺。 她固执地唤他将军，与他对视的时候，就好像在看另一个人。 叶岚眉头微微皱起，来不及多想，就听见休息室外爆发的激烈的争吵。 “他和我们一样？那为什么他没有被放逐到埃克塞尔星——” “凭什么他不用和我们一样被关在塔底不见天日，凭什么他可以在军部任职……” “明明我们也是实验的受害者，最后却被当成垃圾一样丢弃！” “当年卡莫上将不是说会救我们、帮助我们的吗？可是后来呢！多了‘他’的存在，他们直接当我们是垃圾！” “帝国人和那帮雇佣兵不是在到处找他吗，拿他去交换就是了！” 争吵逐渐演变成了难以控制的情态，叶岚扣紧手指，霍然站了起来，朝休息室门口走去，手刚触碰到门把手，就有一把匕首出现在他腹部下方，狠厉地刺了过来。 叶岚轻而易举就遏制住那只刺向他的手，紧接着扭过对方的手腕，逼着她将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腹部。 “你……”女孩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没入自己腹部的匕首，看似天真无邪的面庞终于显露出深藏的恶意，“你早就看出来了？” 叶岚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淡淡道：“不，我只是没有理由对你放下防备。如果是我信任的人，这一刀我未必躲得过。” 意识到了两人力量的悬殊，女孩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可能杀掉叶岚，苦笑着摇头，泪水溢出了眼眶，语气充满了憎恨和埋怨，还有深深的绝望：“哈……真可惜，居然杀不掉你……” 叶岚的眼神渐渐变了，面庞冷了下来。 “你以为你和卡莫上将有区别吗？”女孩的声音颤抖着，泪珠一滴滴滑落，“你知道么，就因为有了你这个最成功的实验品，我们才会变得毫无用处……” 休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闯进来的桑飒看见坐在地上的女孩腹部插着的匕首，愤怒地捏紧了手指：“你做了什么？！” 看见桌上盛着的透明液体，桑飒快步走过去，端起来嗅了一下，嘴唇微微颤动起来：“这杯水……” “我没喝。”叶岚摇了摇头，松开了捏着女孩手腕的手指，目光落在了挤在休息室门口的几个人身上，眼神冷了下去。 桑飒松了口气，嫌恶地看了女孩一眼，却知道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 为首的男人面目狰狞，只剩下一只眼睛，脸上有着火烧一般的巨大疮疤，让人无法辨别他原来的模样。他直视着叶岚，缓缓开口，吐露出一个他注定摆脱不了的名字：“卡莫上将？” 他的嗓音听上去十分沙哑，显然声带受到过损伤。 叶岚没有说话，他是叶岚，不是任何人，不是卡莫，不是黎曼，不是闫初也不是楚夜……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哪怕他不愿承载起这些不属于他的记忆，这一个个名字，都已经成为他摆脱不了的噩梦。如果这一刻他不去面对，或许将伴随着他永生永世。 为首的男人注视了他许久，忽然纠正了自己的称呼：“不……叶少校。” 叶岚的唇角抽动了一下，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复杂心情。 “桑飒上校，您为什么一定要维护他？难道你也变得和他一样了？” “要不是有我们的牺牲，你又怎么会有那枚精神芯片！” “明明你也是实验品，却去给联邦做走狗，你得到的一切，都是我们的牺牲换来的！” “除非你把精神芯片取出来，我们才相信你和我们是同类！” 同类？ 听到这个词，叶岚恍惚了一下，隐隐约约间，又忆起闵寒在军塔的地下实验室对他说过的话。 ——“在这世上，除了我，也没有人是你的同类。” 闵寒的话言犹在耳，如今他听见的，看见的，都让这句话得到了印证。 女孩跌坐到了地上，抽泣起来：“就算你是我们的同类，为什么要躲到我们这里来……如果不是你，埃克塞尔星就不会被摧毁了……” “你错了，我没你想得那么重要，联邦和帝国在无界区开战，对你们赶尽杀绝是联邦的命令，抓我也只是顺便。”叶岚平静地回答道，他不得已背上了许多罪名，不在意这些人怨毒的目光，不代表他就愿意继续把不存在的罪名都揽在肩上。但是他忘了，这世上存在许多人，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哪怕把真相一一呈现在他们的面前，他们也只会蒙上自己的眼睛。 “不可能，他们一定是为了抓你才会轰炸这里——”女孩失控地尖叫了起来，手在空中乱抓着，仿佛面对着的是狰狞的恶鬼。 “够了！”叶岚的目光冷冷扫了过去，拿出枪指向女孩的脑袋，片刻的停顿之后，扣下扳机。 枪声响起，子弹贯穿女孩的头颅，血飞溅开的刹那，模糊了视线。 “取出芯片，请恕我无法做到。我的芯片已经和腺体融合，”望见这些人眼中升起的恐惧，叶岚将枪举至头顶，充满了骇人杀意的眼眸中倒映着一望无际的冰冷海水，字里行间却透露着走投无路的悲凉，“谁敢乱来，我就让他立刻死在这里，我说到做到。” 看着那些混杂着恐惧和鄙夷的眼神，叶岚心中升起深深的厌恶：“滚出我的休息室。” “要我再说第二遍吗？”见他们无动于衷，叶岚重复了一遍，再次拿枪对准了其中一个人，只觉得自己的骨血间都涌动起了名为阴暗的情绪。 不知道是谁颤抖着双腿率先退开了一步，紧接着慌忙跑开了，冲着外面大喊：“救命——” 一个又一个人离开，到最后，只剩下为首的那名男人，似乎并不害怕他。 “三天，我的机甲需要时间恢复和维修，”叶岚有些疲惫地补充了一句，放下了手里的枪，“三天之后，我会自己离开。” “你还真是——变了很多。”为首的男人只说了一句话就离开了，语气里的讽刺让叶岚一瞬间以为那是他熟悉的人。 熟悉？他差点忘了，五年前，自己就差点死在这群疯子手里。 地面上的血迹触目惊心，叶岚坐回了床头，麻木地望着死去的女孩，忽然觉得自己的血已经冰冷到了让自己都害怕的温度。 我还是我吗？ 我变了吗？ “别去想了，答案其实没什么用处，你只需要向前看就足够了，”桑飒的手覆盖上他的肩膀，轻轻拍了一下，那一下的分量却压上叶岚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所有的回忆最后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叶岚突然觉得很累，身体朝后仰躺了下来，拿手臂挡住了眼睛。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我接手了卡莫上将的秘密基地，一直是我在将塔底的人转移。对不起……我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桑飒的语气里有着深深的抱歉。 “不是你的错，”叶岚长长叹了口气，低声说道，“谁也没想到会有今天的结果。” “嗯，”桑飒顿了顿，又道，“还有件事情，我想该告诉你……段上将落在了他们手里。如果你想见他一面，我可以帮你。” 第78章 标记 地下关押室布满了对哨兵来说十分致命的精神力干扰装置，尽管段璟已经极力在维持着自己五感的平衡，依旧只是徒劳。 极度的虚弱唤醒了从幼时起就积压在体内的精神力，身体自保的本能使得这股原本还能勉强压制住的力量增强到了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几乎要破开胸口而出。 黑隼坠落对身体和精神力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尽管黑隼的救生系统让他免于一死，但半醒之中，他却被几个埃克塞尔星居民抬进了这里，坠落的黑隼和他身上的通讯终端都落入了他们的手中，想和外界取得联系，难上加难。 就在他再一次试图调动精神力强行炸开身上的锁链时，一股带着凉意的冷冽香气沁入他的鼻腔。 段璟微微一怔，抬起头来，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眼神里的黯淡将他心底的喜悦一点点冲散。 叶岚注意到他破损的军服下满是血迹的伤口，手指不由自主扣紧，一个接一个问题在脑海中涌现。 你还好吗？你的伤口会痛吗？我很想你。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会伤害我吗？ 这些问题交织在一起，让他恍惚了心神，就连脚步都变得沉重了起来。 几步的距离，在这一刻变得有如生死一般难以跨越。 周围安静得听不见一丝风吹草动，唯独有一个声音窜上心头，告诉他：这个人不会伤害自己。 到最后，还是段璟率先出声，声音低沉，语气还是他最熟悉的温柔，只是这一次，似乎夹杂着一声叹息：“你在担心我吗？” “我……”叶岚的目光落在他胸口最深的一道伤痕上，喉咙滚动了一下，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无法出声。 “过来，好吗？”段璟轻轻喘息着，甚至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得到了允许，叶岚才试探着迈出一步，紧接着快步朝他走了过去，可就在叶岚的手快要触碰他面庞的时候，却犹豫了一下，手指在半空中扣紧，缓缓放了下来。 “已经没事了，”看见他这副模样，段璟也变得慌乱无措起来，迟疑了很久，才试探着伸出手来，将他拥进怀里，低声说起安慰他的话来，“我不会有事的。” 颈后传来温热又危险的气息，叶岚回过神来，意识到段璟在做什么，身体颤了颤，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感觉到从未有过恐慌。 “害怕吗？”段璟问完，不等他回应，嘴唇就贴上某个凸起的位置，张开了牙齿，用舌头轻轻舔了一下。 身体像有电流流过，酸软的感觉由腺体发散到全身，这种完全被人掌握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可是只要想到对方是段璟…… 叶岚终于忍不住开口。 “……提醒你一下，我现在可是联邦的通缉犯，大概算是敌人，如果我利用精神连接攻击你的深层意识……”叶岚的话还没说完，牙齿已经没入他的腺体，异样的感觉暧昧地渗透了每个毛孔，如缠.绵般带给他灭.顶的快.感。 “你不要命了——？！”叶岚怔了怔，感觉到环抱住自己的双臂又加大了几分力道。 “你可以试试看。”标记完成，段璟抬起头来注视着他的眼睛，目光和语气同样坚定，仿佛在告诉他：你不会。 叶岚的眼眶愈发红了，他猛地低下头去，唇角勾起一抹苦笑：“我当然不会。” 无比亲密的距离让叶岚能够更清楚地审视段璟身上的伤，每一道都让他对自己之前有过的怀疑感到内疚，浸透肩章的鲜红血迹在那一刻蒙蔽了他的双眼。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段璟伤得那么重。 这个被誉为联邦战神的男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会这样落魄，也会有这样伤痕累累的时候了？ 是从喜欢自己开始吗？ 意识到这一次段璟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叶岚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像是在和他确认一般说道：“这里很危险……” “我是哨兵，”段璟无奈地叹了口气，“想要保护自己的向导，让你觉得很意外吗？” “不怕吗？”叶岚怔怔望着他，那一瞬间他竟是觉得即使就这样死去也不会再有什么遗憾。 “嗯，因为我知道你在这里，同样不会让别人伤害我，”段璟凑近了些，让自己的额头与他相抵，然后伸出手来，轻轻扣住他的手指，认真得像是在诉说誓言，“喜欢强大的向导是哨兵的本能，而保护你，是我的本能。” 嘴唇若有若无擦过他的脸颊，一路向下，停在了肩膀的位置，他能够感觉到段璟正隔着衣服在亲吻他身上的伤口。 刺痛一瞬间从心口涌上头皮，让他全身战栗起来。 “一点小伤，不严重。”叶岚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低垂了眼眸，声音略显沙哑。 段璟顿了一顿，望着他，忽然问道：“相信我吗？” 叶岚仰起头来，怔怔望着头顶有如炼狱一般一望无际的黑暗，几乎是无意识地开口：“我……相信。” 除了相信你，我的心别无选择。 “哥哥，救救桑飒哥哥吧……”一个怯懦的声音响起，叶岚怔了怔，看见一名少女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你说什么？”白天经历的一幕幕让叶岚有了很高的警惕，看向少女的眼神冰冷且充满了敌意。 “桑飒哥哥被带走了……”少女咬了咬嘴唇，眼里闪烁着泪花，“哥哥，你去救救他吧……” “他被带去了哪里？什么人做的？！”叶岚的语气咄咄逼人，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那个瞬间的眼神有多么骇人。 少女被吓了一跳，扑闪了一下眼睛，大颗泪珠掉落：“他们说……要把桑飒哥哥带去办公大楼……就是他们一直和帝国人见面的地方……” 漆黑的陡然出现一抹火光，叶岚的瞳孔陡然间收紧，透过少女的眼睛，他看见自己身后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很抱歉，这里不能留下你们。”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彻骨的冷意。 猛然间意识到一种巨大的可能，不好的预感一点一点在心中扩散开来，叶岚皱起眉头，脱口问道：“桑飒呢？” 为首的男人没有回答，冷冷说道：“弄死他们。” 人群一下子涌了上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杀人的武器，每个人眼里都是置人于死地的癫狂神色。 一个人即使再强大，在这样的力量面前，永远弱小得不值一提。 叶岚一脚踢断冲上来的男人的一条腿，瞬间又有更多的人冲了上来。叶岚咬紧了牙关，不躲不闪，就这样勉强迎了上去，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后退，因为身后还有已经受了重伤的段璟。 这样的招架维持不了多久，叶岚渐渐意识到，这一生在战场上经历过的无数危险，其实都没有这一回残酷。 人群绕过他的身体冲向段璟，视线被遮挡住，叶岚的心重重一沉，巨大的恐惧涌上心头，他刚往段璟所在的方向迈出极其危险的一步，就听见那里传来一声有如爆炸般的巨响。 一时间血肉横飞，断肢和头颅滚动到地上，人群中的暴.动停止了那么一瞬，很快又加剧，无关之人的死亡似乎不能激起任何的波澜，只是堆叠起的冰冷数字。 “段璟！”叶岚急切地开口，顾不上眼前的危险，下意识地朝段璟的方向望去。然而下个瞬间，就有一个男人拿着刀向他捅来，速度快得几乎让人来不及闪躲。等叶岚意识到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和段璟重重摔在了地上，翻滚了好几圈。即便在这种时候，段璟也有着保护他的本能。 是哨兵的3S精神力…… 叶岚攥紧了他胸口的衣服，没有哪一刻感觉到这样欣喜，只是这欣喜很快就被对桑飒的担忧所取代。 “去救人！” 听见段璟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叶岚一怔，心提到了嗓子眼：“可是你……” 叶岚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段璟用力推了出去，紧接着，哨兵的精神力再一次炸裂开来。由于已经结合的缘故，叶岚能够感觉到，段璟体内的精神力现在极其不稳定，几乎到达了濒临失控的数值。 如果没有向导的安抚，任由他的精神力这样爆发下去…… 脑中一片空白，顾不上其他，叶岚想要回到段璟身边，却看见段璟对他缓缓摇头。 “我不会有事。”段璟对他比了个口型，眼神平静而坚定，仿佛出征的将军承诺着凯旋，甚至让叶岚对自己刚才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猛烈跳动的心因为那个眼神渐渐平复了下来。 那是他的哨兵，他答应过自己许多事情，没有哪一件是最后没有做到的。 现在，他在承诺自己，他不会有事。 “等我回来。”叶岚停顿了一下，同样用口型回应了他，然后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在他身后，比海潮更加汹涌的精神力如海啸般不受控制，只一瞬就将他身后穷追不舍的人炸得血肉横飞，墙顶开始塌陷，碎石化作沙尘，顷刻间，竟连整个地下基地都产生了剧烈的晃动。 第79章 白牧的身份 芯片之间的感应越来越强烈，联邦的军队随时可能继续对这片区域发动攻击，他必须抓紧时间。 在到达北区已经被轰炸成废墟的一座高楼时，芯片之间的感应达到了巅峰。叶岚认出来这里原先是联邦在埃克塞尔星设置的办公大楼，但自从联邦放弃埃克塞尔星后，相关人员就已经撤走，在轰炸发生之后，这里几乎没有了人迹。 踏进办公大楼的刹那，一股混合着血腥和药水的味道扑面而来，与芯片里的记忆发生了共鸣。 残破的墙壁摇摇欲坠，半截支柱勉强支撑出一片狭窄的空间，地上除了碎石，还有一团黑色的东西堵在了入口处。 叶岚皱了皱眉头，从旁边绕了过去。 微弱的光芒勾勒出一个人的轮廓，叶岚的心跳陡然停止，出现在这里的人，竟然是白牧！ 他的胸口有一道狰狞的枪伤，几乎能够看到残破的心脏，止不住的鲜血将浅金色的军服染成了绝望的红色。 听见脚步声，白牧下意识地抬眼，看见出现在这里的叶岚，咧开了嘴，轻喘着气，每个字都带着深深的嘲讽：“你来晚了，他们已经走了。” “你……”叶岚眼神复杂地望着这个可能很快就要死去的人，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心情。 “我快死了，”白牧伸手擦去唇边的血迹，眼中有着深深的讽刺和悲哀，“你是来落井下石的吗？” 没有理会他的话，叶岚的目光在周围搜索了一圈，发现没有任何桑飒的痕迹：“桑飒呢？” “你很想知道？”白牧扶着胸口咳嗽起来，抬起一只手，指向他进来的方向，手指却止不住地在颤抖，“刚才你进来的时候，难道没有看见……那里……有一块黑色的布？” 叶岚怔了怔，顺着他的指向看去，那团黑色的东西安安静静堆在门口，一动不动。 白牧眯起眼睛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挑衅和讽刺。 叶岚的脊背一片冰凉，他朝着那个方向迈出了一步，却踢到了一个管状的东西，他这才留意到这里已经被毁坏的仪器和地上散落的注射剂。 那个瞬间，一种被支配的恐惧涌上心头，芯片发出阵阵共鸣，试图调动关于这里的记忆。叶岚的脚步沉重得像是有千斤重量，让他无论如何都迈不出第二步。 “不敢看了吗？”看见叶岚的迟疑，白牧嗤笑了一声。 叶岚的眼神倏地就变了，冲上去拎起白牧的领口：“是你做的？” “是你和我的那些同类将他送到了这里，才为帝国人提供了机会，”白牧无所谓地勾起唇角，眯起眼睛看着他，“你难道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叶岚眸色渐冷：“你是帝国的人？” “我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白牧摇了摇头，他的目光变得遥远起来，“对他们来说，我是他们的同类，可你却不是。” “你……”叶岚怔了怔，拎着他领口的力道竟是不经意间松开了几分。 “多谢桑飒这个蠢货，这些年来一直帮助塔底的人逃亡这里，我曾经也是其中之一，”白牧轻声笑笑，“可是人是贪得无厌的，没有人想永远待在这里，当有人试着伸出求救的手时，一群帝国人承诺会给他们生存的机会，还有他们想要的自由。” “生存的机会？自由？”听到这两个词从白牧口中说出来，叶岚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诡异，脊背甚至渗出了寒意。 “你以为亡灵号总控室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是哪里来的？”白牧的目光中泛起冷意，“军塔当年未能全部销毁的实验成果都被闵寒带去了帝国，这些体质符合当年实验要求的人在被联邦抛弃之后，另谋生路，走投无路时，帝国人向他们伸出了橄榄枝，你想想，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所以——联邦其实也没做错，他们最大的错误就是当年没有立刻处理掉他们，包括你和我。” “既然那些人被一一带去了亡灵号，你为什么会加入联邦的军队？”叶岚这句话刚问出口，就意识到了一个巨大的可能，他的记忆回到五年前那场噩梦开始的地方，“难道是……” “像我这样因为体质不达标能够被帝国军排除在外的人，少之又少，”白牧顿了顿，给了叶岚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如果不是遇见他……” “顺便告诉你个秘密，当初陷害你和叶凛上将，公开叶凛上将和江言上将隐瞒你身世的事情，都是宋诚的提议。他的父母和江言一样是军塔的研究员，说起来，如果不是他的父母被闵寒洗脑，背叛联邦以至于被叶凛上将处决，军部大概也不会担心江言上将被同化，出于忌惮他的精神力给他注射药剂。” “你和索罗王子被捕之后没多久，他就知道了自己父母背叛联邦的真相，可你也别指望他就会因此来救你。” “他从来没有背叛过联邦，只要牺牲了你，掩盖掉他的错误，他就依然是联邦最忠心的战士。”说出这句话之后，白牧却不见得有报复的快感，脸上反而流露出某种悲哀的神色来。 叶岚眼神复杂地注视着他，无法形容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对他而言，和宋诚的种种都已经过去，只剩下没有算清的账，因为，他已经遇见了最好的人。 黑色的布颤动了一下，叶岚的心剧烈跳动起来，桑飒还活着…… 这一回没有再犹豫，叶岚快步走过去，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上面盖着的那层黑色的布时，白牧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以为桑飒真的像你想象中那么好吗？” 叶岚的动作一滞，隔着那块黑色的布，他能感到手指下的身体在那句话后有一瞬间的僵硬。 白牧的声音源源不断传入耳中：“桑飒明知道那个首领憎恨你，还把你带到这里。如果他真的对你好，怎么没帮你把人杀了？” “够了，闭嘴！”叶岚深吸一口气，在他讥讽的笑容里抬起头来，注视着他，尽可能平静地说道，“我不信。” 不要听，不要想，不能回头。 叶岚强压下心底的恐惧，自我催眠般地告诉自己：别去看他，那是自己面对不了的结果。 白牧愣了愣，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想我得提醒您，你的身体颤抖得很厉害。” 叶岚怔怔望着他，一句话都无法再说出来，一时间，他竟找不到任何言辞可以反驳。 “听不懂吗？你已经动摇了，又何必欺骗自己？你这个样子？怎么骗我？怎么让我相信？”白牧一字一字说道，目光像刀子一样削在他身上，如同要将他凌迟，“你已经相信我了。” “你知道，这世上有许多人希望你死，不只是我一个，”白牧眯着眼睛望着他，眼底刻薄的嘲讽硬是掩盖住了汹涌复杂的情绪，“就算要一个个报仇，一时半会儿也轮不到我。” 顿了顿，他唇边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其实，桑飒他……” “闭嘴！闭嘴！你别想给我泼脏水！我什么也没做过！”桑飒猛地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黑布，用尽全身力气跌跌撞撞朝白牧扑了过去，拾起地上的手术刀，往他身上一刀刀捅去，血溅到自己身上，成了再也无法洗去的夺目颜色。 在桑飒扑向白牧的那个瞬间，叶岚看见一个千疮百孔的身体，每个伤口都溃烂到了一个不可能愈合的地步。 手术刀倏地掉落在地，桑飒抱着腿将自己的脸埋下，抽泣起来：“别看了……好不好……” 一滴眼泪无意识地滑落，叶岚不忍地避开脸去，低声道：“好。” 过了一会儿，叶岚突兀地开口：“……我并不相信他的话。” 白牧告诉他这么多的秘密，无非是想击溃他的意志，让自己完全相信从他这个快死的人嘴里说出的话。 尽管看不清他的身影，叶岚仍旧感觉到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叶岚，如果……” 叶岚微微一怔，猛然意识到他想说什么，本能地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我知道，别说了。” 我知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叶岚忽然松开抱着身子的手，颤抖地将手探到白牧身上摸索着，数秒之后，摸到了一把枪。 他的手指在扳机上试探着扣了一下，紧接着在黑暗里盲目检查了里面的子弹数，两颗。 周围刹那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声。 一轻一重。 他的气息还没能稳定，在寂静的黑暗之中能够听得十分明显。 如果不是还能隐约听见桑飒微弱的呼吸声，叶岚会错觉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抬起头来，面向狭窄空间的另一头。尽管黑暗将视线阻挡，叶岚依然能感觉到对面还未停止的生命。 他甚至错觉自己听到了心跳声，却无法分辨那心跳是他自己的，还是由另一头传入耳中的声音。 “抱歉，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叶岚执枪的手一滞，那一刻有寒意从头顶蔓延到脚底，像梦魇般缠绕他的绝望如潮水般汹涌起来。 叶岚缓缓抬起手，屏住呼吸，将手里的枪对准了黑暗尽头。 睫毛轻轻颤动着，一滴泪毫无征兆地落下来，瞬间瓦解掉这些年来一点一点筑起的坚固围墙。 他从没意识到自己原来是这么脆弱的人。 记忆回到许多年前时，第一次在远航舰队认识桑飒。 阳光很烈，少年时的桑飒搂着桑塔的肩膀在远航号前训斥人，得意的样子让自己每每回忆起来都忍不住微笑。 他远远瞥见自己，走过来和自己随意握了下手，笑声里带了挑衅：“你是将军的儿子？听说你很厉害，我们打一场练习赛看看？” 恍惚间，黑暗里似乎也生出了明媚的阳光，耳边又回响起熟悉的少年音，那样真实，迫使他睁开眼睛，一只手穿过时间的河流，与他紧紧相握，稳住了他微微颤抖的手。 再见，桑飒。 第80章 争分夺秒 枪声响起的时候，丛林里的鸟扑朔着翅膀飞过，叫声凄厉得仿佛要划破这寂静的夜空。 有温热的液体低落到手上，段璟停下脚步，直到抬起手来嗅了嗅才意识到手上满是鲜血的腥味。他微微一怔，下意识地低头，发现刚才脚下一路踩着的水洼在被大雨冲散后混入了地上原有的血迹。 除了浓郁的血腥味以外，还混杂了泥泞的野腥和呛人的硝烟，他甚至能感觉到从不远处残破建筑里散发出的药水味。在无数得以刺激哨兵感官的味道之中，却混入了一丝足以抚平他情绪的熟悉味道。 段璟循着那一抹清冽的雪松气味，踏进了早已变得岌岌可危的办公大楼。 精神力过度爆发的后遗症在此刻反噬到了他的身体上，能量迅速流失着，段璟本能地扶住了面前摇摇欲坠的支撑壁，碎石掉落下来，仿佛在提醒着即将到来的倾塌。 段璟猛地收回手，抬起头来，看向黑暗中某个方向，呼吸急促起来。 黑暗中哨兵的听觉和直觉都变得极其敏锐，推开房间虚掩的门的刹那，扑面而来的浓郁血腥味让段璟心底升起一抹强烈的不安。 一把枪准确无误地对准了自己。 段璟下意识地看过去，一眼就看见坐在血泊里的叶岚。他的模样很狼狈，似乎对寒冷和肮脏的恶劣环境毫无知觉。 在他的身边，是已经重伤死去的白牧，和一具用黑色的布包裹着的尸体。 叶岚抬起头来，对上段璟的目光，眼中有片刻的失神，敌意渐渐消退了下去，执枪的手放了下来。 段璟的心猛地一沉，扣紧了手指，还没等他开口，就见叶岚抹去了脸上溅染到的鲜血，然后伸出了一只手，声音低哑地对他说道：“我们走吧。” 望着在自己面前摊开来的那只手，段璟没有丝毫犹豫就伸出手来握住，不费力气就将他提了起来，却感觉到掌心里那只没有温度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在他心里也晕开了一道涟漪。 叶岚走近了他，似乎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最终却还是沉默。 段璟认真注视着他，神色不由自主就温柔下来，甚至露出了一个笑容，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发出的声音低沉而又性感：“我……” 这一个字刚说出口，段璟就看见叶岚的眼神变得凝重而又陌生，紧接着就有指令通过眼睛传递到自己的意识里。 是精神暗示！ 等段璟有所察觉的时候，精神指令已经影响到了他的深层意识，对自己的向导本能的服从遏制住了他保护的本能。 “叶岚？”意识被侵蚀着，段璟凭借着最后的理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拥住了他，那个瞬间，身体里爆发出的力量竟强大得难以撼动。 察觉到有人进入残破的办公大楼，叶岚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冷静地躲入了对方视线的死角。 来人进入房间之后，四处观察了一下，在发现段璟之后，没有过多的停留就将他带走。 直到对方完全消失，叶岚才重新走了出来。 地上的通讯终端上显示他刚刚发出的消息：“艾诺上将，在北区发现大量联邦罪犯和帝国军，请求对这里进行重点轰炸。白牧。” 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他只能孤注一掷。 刚返回地下城，叶岚就看见了刚才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孩。 “哥哥，桑飒哥哥……”女孩拽了拽他的衣服，怯生生地问道。 叶岚没有说话，默不作声地朝里面走着。 “桑飒哥哥对我们很好……”女孩一直跟着他，似乎急切地想要确认桑飒的情况。 叶岚停了下来，一滴泪落到冰冷的地面，他咬了咬牙，眼泪却汹涌而出，伴随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情绪。 “哥哥，你不是他的朋友吗，你一定也是个很好的人……” “放开，别碰我！”叶岚心中升起一股阴暗的情绪来，猛地甩开她的手，转过脸去，死死盯着她，通红的双目透露着恶魔一般的凶狠。如果，死的不是他，而是…… “哥哥……”女孩吓了一跳，惊恐地看着他，害怕地哭了起来。 叶岚不顾一切冲进了停放风泽的地下场，一眼就看见了围绕在风泽周围的人。 首领一眼看见了叶岚，冷笑起来：“你还没死？桑飒……”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听到桑飒的名字，叶岚疯了般嘶吼道，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些人可以这样对待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 “是他先背叛了我们，从他帮助你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和我们站到了相反的立场上。” 叶岚的目光越过他们，看见正在接受无情摧毁的风泽，一点一点扣紧了手指。 “既然你一个人来送死，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男人做了个手势，围绕在风泽旁边的几个人不要命似地冲了上来。 叶岚捏紧了手指，轻松地避开了攻击，想要阻止剩下的人对风泽的伤害，却看见带头的男人拿出了一把狙.击枪，不断地调整着位置，等待着将他毙命的机会。 叶岚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停顿，在对方捕捉到这一瞬间开枪的刹那，叶岚抬腿将旁边的一个男人踢到了面前。 子弹打穿男人的头颅，男人顿时倒了下去，血流不止。 死亡并没有对其他人造成多少影响，很快就有另一个人扑了上来，但这一回，带头的男人没有犹豫，在瞄准叶岚的时候，丝毫没有避让同伴的意思，子弹飞出枪口，率先穿过同伴的身体，急速向叶岚飞来。 叶岚猛地扑了出去，子弹与他的脸颊擦过，带起飞扬的鲜血，火辣的疼痛仿佛烧灼起来一般。身体与风泽的舱壁发生了强烈的碰撞，叶岚坠落在地的刹那，一口鲜血吐在了地上。 他渐渐意识到，不只是桑飒，或许所有的生命在这些人眼里，都只是达成目的的工具而已。 叶岚不敢耽误剩下的时间，硬撑着站起，手刚触碰到风泽的舱门，子弹就飞了过来。叶岚只好闪避，子弹落在风泽的舱壁上，将叶岚和舱门再度拉开距离。 头顶传来巨大的爆炸声，一瞬间地动山摇，叶岚的心剧烈跳动起来，紧张使得视线都已经被汗水模糊。轰炸已经开始了吗？他还是来不及了吗？ 没有停下来思考的时间，趁着爆炸声转移了这些人的注意力，叶岚再度冒险靠近风泽，拉开舱门坐进了驾驶舱。 风泽的能量已经恢复了50%，对他来说足够了。 只要能飞离这里，纵使轰炸开始执行，他也有机会…… 叶岚尝试着启动飞行系统，却收到了风泽的提醒：“飞行系统破坏程度60%，正尝试修复……” “风泽，拜托你，快一点。”叶岚咬紧了牙关，等待的过程中，暂时将风泽转化成了人形模式，将出炮口对准了周围的人。 没过多久，驾驶舱内就响起了风泽抱歉的声音：“主人，修复失败，风泽恐怕无法再继续飞行……” 连续不断的爆炸声中，叶岚闭了下眼睛，苦笑起来，神色一点点冰冷了下去：“结束了吗？” 手指触碰到操纵台上的按钮，叶岚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遗落在驾驶舱的一张合照。 他怔了怔，拿起了那张合照细细端详起来。自己在左，一脸的无奈，桑飒在右，脸上带着标准的淡淡微笑，桑塔在他们两个中间，笑得没心没肺。 指尖缓慢摩挲过那张合照，叶岚竟是笑了，只是他笑得很难看，笑着笑着就有眼泪落下来。 “对不起，”叶岚轻声道歉，说了一遍不够，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地下城在轰炸声中剧烈晃动起来，伴随着意料之中的坍塌。 “糟了，快跑……” 发动攻击的刹那，叶岚对风泽低声说道：“杀了他们。” 似乎是感觉到主人心中强烈的恨意，风泽与叶岚之间的匹配度达到了从未有过的高度，攻击的姿态就像它的主人一样决绝，试图将每一个想要逃跑的人留在这里。 胸腔中的悲愤和痛苦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 愤怒，自责，后悔，无助，绝望。 走投无路。 整个地面都开始晃动起来，叶岚驾驶着风泽，最后一次尝试飞行，却在机翼勉强拉升的刹那感觉到一阵猛烈的摇晃，整个风泽连同他的人都重重摔了出去，陷进了坍塌的地面。 天旋地转之间，无数巨石落下来将风泽掩埋，最后一缕光在爆炸声中熄灭，叶岚认命般闭上了眼睛。 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那个梦里，全身是血的桑飒离他很遥远很遥远。 桑飒的嘴唇微微动着，叶岚辨认出了他想要说的话。 “叶岚，我不在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忽然间一阵巨响，风泽再度摇晃起来，伴随着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一个巨大的力道竟是将风泽从坍塌的土石中拉了出去！ 叶岚睁开眼睛，仰起头来，不可置信地望着将遍体鳞伤的风泽稳稳拉升起来的白色机甲，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父亲……？是你吗？ 第81章 撤退 艾诺停止了轰炸后的第三天，战事进入了一个僵持的状况。亡灵舰队中的部分士兵，包括叶离本人都出现了间歇性失感的症状，而亡灵号的中心控制系统则出现了半瘫痪故障，以至于亡灵舰队全军只能待军于埃克塞尔星，无论撤退和反攻都难以继续进行。奇怪的是，艾诺的烈焰军团似乎也在休整当中，在这期间内没有任何的行动。 一个人影出现在休息室外，谨慎地左右环顾了一圈没有人后，才开门进去。 林安把门关上，稍微松了口气，看向端着药碗坐在桌旁发愣的人：“艾诺上将有令，让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的时间不多，得赶紧走……” 听到那个名字，叶离端着碗的手明显抖了一下，但他很快稳住，静静听他说着，突然问道：“是你做的？” 林安愣了一下，很快就意识到他话里所指，神色难得严肃了下来，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和叶离的朝夕相处让林安知道自己想骗过叶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不如坦白承认：“艾诺上将的脾气你清楚，如果你违背艾诺上将的命令，这次的处罚绝不会轻。” “谢谢。”话说了一半就被打断，叶离却完全没有他责怪的意思，只是揉了揉太阳穴，镇定地将感冒药喝了下去。 那的的确确是他该做的事情，察觉到他犹豫，林安替他做了，于林安而言没有什么不妥。 只是他太了解艾诺了。 亡灵号中央控制系统瘫痪，就连闵寒也为了协助恢复亡灵号来到了埃克塞尔星，到今天已经过去七天过去，艾诺若是想救他，这期间有数次机会可以将命令下达，但是他没有冒这个风险。现在兰斯洛特和闵寒很可能已经怀疑到他的身份，对他有所戒备，艾诺率领烈焰军团在附近随时准备进攻，更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让林安带他离开，怕是早就做好了牺牲他的打算。 可纵使他一眼就将林安的谎话看穿，却没有拆穿。 “你的身体……”叶离的眼神黯淡下来，他忽然觉得有些愧疚，致使亡灵号中心控制系统“零件”感染的病毒是一种有选择性的病毒，只会攻击某种特殊人群体内一道独有的精神免疫缺口，而这个缺口，正是“芯片共感”实验会留下的后遗症。亡灵号中心控制系统的“零件”，以及维护人员，无一不存在着这样的缺陷。而艾诺给他注射的注射药剂，便是跳过了“芯片共感”，直接在他体内打开一道缺口，接纳这种用来致使亡灵号瘫痪的新型病毒。 林安能够给替他完成这个任务，也就是意味着…… “是，我接受过注射了，”林安留意到他的神色，心中一软，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过了很久才再度开口，却刻意略过了一些他可能会在意的重要内容，“‘L-11诱导型病毒’没有想象中那么无药可救，如果我们能够在免疫缺口的愈合期限内回到联邦，应该有别的办法。” 叶离没有再说什么，只觉得经过喉咙的药让他的胃都变得无比苦涩。 他一个“被死亡”的人？回米洛星？接受中心医院的治疗？ 联邦不会允许，或许，就连艾诺也不会允许。 持续的高烧使得叶离的面色看上去尤其苍白，再加上注射剂对精神力的影响，整个人的精神状况都有些萎靡，明显比往常要憔悴了许多。 “你不是很讨厌喝药吗？”望着叶离毫不抗拒地将药喝下去，林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这几天来，他觉得叶离变了很多。以前的叶离虽然也很克制自己，对谁的关心都保持着刻意的抵触，却在喝药、吃饭这些小事上十分随性，但自从这场高烧之后，他变得好像一个没了感情的木偶，对任何事都不再抗拒，眸底的阴郁甚至像极了他的那个长官。 不能对生病的人要求太高，林安在心里想着，却突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眩晕。对于这种情况他已经有了些经验，立马就扶住了桌子。 “我出去看看兰斯洛特上将有没有回来……”林安也不解释，跌跌撞撞地就往外跑。 望着林安窘迫地想要离开这里的模样，叶离皱了皱眉头，叫住了他：“你怎么了？” 林安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没事……” 叶离倏地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扶了他一把，身为向导的本能告诉他，眼前这个哨兵有点五感失调。 “哨兵想要自我调节会很麻烦，你不必找试剂了，我帮你。”叶离轻声叹了口气，这种事情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不用……”林安刚说了两个字，额前的发就被撩起，两人的额头相抵，目光也不可避免地撞在了一起。 白皙的面庞上除了几道很淡的伤疤外没有别的瑕疵，漆黑的瞳眸呈现出最深的夜才拥有的神秘和宁静，仿佛天生就有着蛊惑人的魔力，看得林安有些恍神。 与那张过分俊美的面庞近距离接触，加上有着那股似紫罗兰一般幽冷的信息素的刺激，林安的脸蹭的一下就红了。不同于艾诺和兰斯洛特，林安这辈子就没接触过几个向导，叶离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向导，他受伤时倔强的眼神，绝望时强忍的泪，还有那一天大雨之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迷茫和脆弱，都是如烟花般璀璨的画面。冷漠疏远的态度之下，信息素却如此撩人，散发着危险的热情，对纯情的哨兵来说简直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林安突然就明白了他的长官和兰斯洛特究竟为什么曾迷恋他。 叶离微微错愕了一下，很快将他放开，眼中有异样的神色一闪而过，很快就复归平静。 “谢谢，”林安平复了下自己的呼吸，脸颊却热得快要烧起来了，他不禁拿手背触碰了下自己的脸，脑中顿时一片混乱，搞得他语无伦次起来，“最近精神情况是有点不正常……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五感有点紊乱……之前不会这样的，可能我也有点感冒了，回头也去吃点药好了。” “嗯。”叶离没有拆穿他的胡说八道，这种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回避。 休息室的门再度被推开，会出现在这里的人毫无疑问是兰斯洛特，他的目光在林安身上只停留了一秒，就落到了叶离身上，眉头微微皱紧。 无声对视间，叶离以惯用的冰冷回应着他映射着某件心事的眼神，毫无畏惧。 不知道是不是五感刚得到调试的哨兵会比较敏感，林安隐约从这冷凝的气氛当中嗅到了一丝决绝的意味。 “身体还好吗？”兰斯洛特注视着他开口，语气一如往常般关切。 “很好，”叶离淡淡说着，将目光转向了林安，语气冰冷，“你的五感刚刚稳定，早点休息。” 林安跟在叶离身边的时间不短，如何听不出他在下逐客令，那话中的寒意更是在命令自己：听话，照做，不要给他添麻烦。 林安最后看了一眼叶离：“那好，我回去了。” “听说闵寒也来了这里，”叶离开门见山，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亡灵号的中心控制系统恢复了吗？” 兰斯洛特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看向叶离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正在恢复中。中心控制系统的‘零件’和相应的维护人员同时感染了一种从未出现过的传染性很强的病毒，直接导致了中心控制系统的瘫痪。监控显示，当天负责战舰维护的工作人员频繁出入过中心控制室。” “是吗……”叶离不动声色地听他说着，内心无动于衷。 “凡是与他接触过的人，几乎都受到了影响，”兰斯洛特压低了声音，握紧了拳头又松开，反反复复了好几次，才迟疑着开口，“你……” “我确实与他们有过接触。”见他有所犹豫，叶离主动把话接过。 兰斯洛特神色黯淡下来：“那你……” “嗯，我没有感染。”叶岚轻声道，眼中无悲无喜。 兰斯洛特全身一震，叶离的坦白和无畏忽然让他觉得没有继续对峙下去的意义了。 “不问我为什么免疫吗？”反倒是叶离，将他三番五次没有问出的话给明明白白问了出来，“不问我回来之前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 兰斯洛特唇边多了一抹自嘲般的苦涩笑容，他丝毫没有感到意外，却恍惚间感觉自己看不清他，两人之似乎间隔着的某个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连他都逼着自己面对，可笑自己却还试着逃避。 “为什么？”兰斯洛特隐忍着心中升起的失望和愤怒，哪怕知道自己此刻该怎么做，却仍旧执着于问他一句为什么。 “因为我是联邦的战士，这是我的职责。”叶离仰起头来，答非所问，面对他的愤怒无动于衷。 “我是叶凛上将的儿子，又怎么会背叛联邦呢？”字字句句都是理所应当的事实，他的心却在滴血。 每个字都化作锋利的冰锥，令心底珍藏多年的最后一点暖意也消耗殆尽。 原来事到最后，并不只有被蒙在鼓里的人会心如刀割。 “既然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为什么还不走？”在打开休息室的门看见他的那一刻，兰斯洛特甚至感觉到一丝喜悦，他以为是自己误会他了，否则，他又为什么不逃？可是……可是他现在却站在自己面前，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自己没有猜错，他们之间没有误会，一切都如自己所想，是他导致了亡灵号中心控制系统的瘫痪。 “如果我死亡的话，烈焰军团会立刻接到我身体里的芯片发出的信号，立刻空投炸.药，”叶离神色一黯，比起告诉他，更像是在强行说服自己，“你不会冒这个险。” “我不杀你，却可以留下你，”兰斯洛特威胁道，“让你痛不欲生的方法，帝国有很多。” “如果我没有按时回去，芯片同样会判定我死亡。”叶离摇了摇头，心中泛起一抹苦意。闵寒来了埃克塞尔星，必定是察觉林安对亡灵号的中心控制系统还有亡灵舰队的士兵所做的事，艾诺他们一直密切留意着闵寒的行踪，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那么也就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 到此刻，他竟还要靠着自己临时编纂的谎言来试图救自己一命。 只是，这些连自己都不会相信的话，兰斯洛特会信吗？ “如果你想验证的话，大可以用亡灵舰队做筹码，只要你觉得你的军团和我的生命对等，这牺牲值得。”叶离的话说得有气无力，不知是否是因着高烧的缘故。 “难道我放你走，烈焰军团就会放弃轰炸吗？”兰斯洛特眯起眼睛，对他的威胁无动于衷。 叶离唇边的笑一闪而过，顷刻之间，一把枪抵上了自己的头颅：“十分钟。” 他的眼神平静，没有畏惧，也看不出任何的求生意志，就好像自己此刻的性命只是一块冰冷的筹码，几乎是瞬间就让兰斯洛特相信，十分钟之后，他会开枪。 时间一点点过去，一分钟，两分钟……整整八分钟过去，兰斯洛特注视着他，眼神越来越冰冷，心也一点点下沉，两人僵持着，谁也不退让。 手指轻扣下扳机，果断到没有一丝试探的意味，那声音在寂静中被放大，变得尤其突兀，兰斯洛特微微变了脸色，瞳孔一瞬收紧，上前一步，低声道：“看来……我也没有选择了……” 兰斯洛特话音刚落，枪声就在休息室中鸣响，连续两颗子弹，却只有一声枪响，速度快得可怕。 “跟我走！” 一颗子弹准确无误地震落了叶离手里的枪，另一个子弹不偏不倚打碎了玻璃，林安的身影一晃而过，揽住叶离的腰带他破窗而出，尖锐的碎玻璃割裂皮肤，他却紧紧把叶离护在怀里，仿佛忘了自己会受伤。 第82章 宋诚 叶岚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身体上隐隐约约的伤痛逐渐唤醒了意识，昏迷前的最后一个画面在脑中清晰起来，隐隐约约记起遍体鳞伤的风泽被一架白色的机甲硬生生从轰炸的炮火中拉起，而那架机甲的外形和轮廓对他而言是那么的熟悉。 额头有细密的汗珠滑落，心脏跳动得反常，一股强烈的的愿望迫使他睁开了眼睛。 “父亲……”叶岚倏地坐了起来，却没有看到料想之中的人，整个舱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身上的伤被粗略地处理过，自己也没有被限制自由，无论救他的人是不是叶凛，至少对方应该不会想要伤害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后，叶岚稍微清醒了一些，仔细打量起来周围的环境，舱室里任何东西的摆放都让他觉得无比熟悉，就好像……回到了曾经的某个时候。 床单被他的血染脏，换下来的衣服和带血的绷带凌乱地堆叠在床边，却不及旁边一件深色的军服扎眼。 不，不可能……怎么会是他？ 埋在心底的某个名字呼之欲出，心隐隐痛了一下，那件深色的旧军服像一把钥匙，在记忆深处轻轻一拧，通往过去的大门被轻而易举地打开了，爱与恨交织的复杂情绪化作汹涌的潮水，无声涌动着，剧烈起伏着，汇成一把尖锐的刀，直刺心脏。 那个瞬间，无数暗淡的黑白画面闪过脑海，第一次和他在远航舰队相遇，第一次并肩战斗，无数次退让换来一场早有预谋的背叛和死别……喜悦的，心酸的，最后全部跟随着当年的血鹰和极光坠毁，变得支离破碎。 当自己终于以当年的身份站到了那个人面前，他却忽然觉得自己其实没有勇气与他对峙当年那一幕幕。 ——“他从来没有背叛过联邦，只要牺牲了你，掩盖掉他的错误，他就依然是联邦最忠心的战士。” 白牧临死前的话浮上心头，像是一条最危险的警示，不断地告诉着他，一定要远离这个人。 叶岚怔怔望着那件军服出神，以至于没有发现无声出现在了舱室门口的人。 宋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与他一同沉默着，没有出声。 被一件军服勾起了遥远的回忆，叶岚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苦笑了一下，只觉得有些伤感，却不觉得遗憾。 他走回床边，随手拿起自己被扔在床上的脏乱的衣服，刚给自己披上，转身就对上了宋诚的目光。 猝不及防的相见让叶岚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刹那间他下意识地侧过头回避起对方淡漠得无欲无求的目光，只觉得心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中了。他眼神中透露出的冷，似乎是从骨血中散发出来的，带着一整个冬天的寒冷，足够让任何炽热的心都渐渐冰冷下来。 但很快，叶岚又重新抬起头，以同样冰冷的目光与他对峙起来，不卑不亢，不退不让。 一瞬间，气氛凝滞了起来，有一根无法跨越的线无声横在他们之间，紧绷着，随时都会断开。 宋诚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裸露的伤痕上，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风泽没事了。”一个细小的东西划过空气，被叶岚稳稳接住。 叶岚摊开掌心，低头一看，是被擦拭干净的风泽空间钮。 “谢谢。”叶岚淡淡说道，眼神却充满了戒备。 这句话一出，两人却同时愣住。 一声道谢，瞬间带起了彼此间心照不宣的往事。 谢谢？ 纵使这一声谢说得出口，他又受得起吗？ “为什么会去那里？”察觉到自己失言，叶岚过了许久才重新开口，话刚说出口，自己就意识到了什么，眼中升起一丝嘲讽，“你在找白牧？” 宋诚没有否认，却也不点头，似乎在有意回避着这个问题，就连神色也罕见地出现了一丝闪躲：“这不重要……” 两人像是有着某种默契一般，都闭口不提当年的事。 “他死了。”叶岚轻声打断了他的话，将事实说出，无形之中，又有一道鸿沟横在了他们之间。 “……我知道。”宋诚动了下嘴唇，剩下的话却没有说出来。 叶岚怔了怔，却没有感到意外，他总是这样，许多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世上绝大多数事情都不会动摇他的决定。叶岚甚至曾经很想问他：宋诚，你是不是没有感情的？ 但事到如今，许多答案都不再有意义。叶岚已经可以很平静地问他：“是你将我和风泽带走的？” 叶岚的平静让宋诚心底生出一抹异样的感觉，他强行压下那股时不时翻腾的情绪，语气又恢复了冷漠：“是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死之后，‘极光’一直由我代为保管，由白牧驾驶。” “叶凛上将很安全，”留意到他的神色有所变化，宋诚又补充着解释道，“他有自己的事情，暂时无法出现在你面前。” “你说什么？”叶岚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手指一下子攥紧，“父亲他真的……还活着？” “嗯，”宋诚低声回答，“关于他的事，我知道的不多。” 叶岚望着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段璟呢？” 听到他问起那个名字，宋诚的眼神变了变：“下落不明。” 叶岚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像是在确认了他所言的真伪，良久之后，自顾自将衣服扣好：“谢了。我还有事，不留了。” 宋诚一个健步拦在了他的面前：“外面都是烈焰军团的人，你要去哪里？” 叶岚猛地站住了身子，语气变得咄咄逼人起来：“这里是什么地方？” “K-17星，联邦的军队和帝国已经正面开战了，如今光明军团正在追击兰斯洛特率领的亡灵舰队，烈焰军团还在无界区等待下一步命令，”不知是不是错觉的缘故，宋诚的语气里竟似有了一丝温度，“你现在出去的话会很危险。” “危险？”叶岚重复了一遍那两个字，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讽刺，“那么你呢？你又是出于什么立场站在我面前？” 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一生里的危险，有多少是他带给自己的。 现在没有追究，不代表原谅和忘记。 “我在保护你……”宋诚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一声冗长的叹息，饱含了遗憾。 叶岚冷笑着反问：“难道我现在在这里，就会很安全吗？” 这一回，换宋诚沉默了下去，那双阴郁的眸子里仿佛盛着一片黑色的海水，冰冷而又危险，让人每每面对都感觉到窒息。 “你看，你连这都不能确定，我又有什么理由留下来？”叶岚说着，苦笑了起来，一字一句，也在提醒着自己，对他来说，哪里都是危险。 宋诚叹了口气道：“艾诺已经在派人寻找段璟了。” “是吗……”这个消息没有让叶岚感觉到心安，反而加重了他的担忧，语气也有了威胁的意味，“如果我还是要走呢？你打算留下我？把我关起来，还是干脆向军部反应？” 带着挑衅和警告意味的话并没有激怒宋诚。宋诚在他的注视下走到休息舱的柜子旁，从中拿了一套衣服和一个军队里很常见的空间钮出来，随手递给他：“趁夜巡时走，我可以帮你。” “算是偿还我吗？你已经知道真相了，不是吗？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叶岚毫不客气地接过，眯起眼睛来，说着就真的再一次和他道谢，可是眼神间却只有讽刺，毫无感激，“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宋诚抿紧了单薄的嘴唇，突然说道：“之前拆毁战神号的会议上，我没有投赞成票。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战神号是你的心血，我一直都记得……” “你也没有反对，不是吗？”叶岚眼神复杂地注视着他，本能地反唇相讥。 “叶岚……”宋诚有些神伤地说道，“整个军部都知道我们之间当年发生过什么，你应该能够明白投反对票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么你会去澄清一切吗？会将你的道歉公之于众，站出来告诉所有人，当年是你误会了我的父亲和江言上将，是你欺骗我感情在前，伪造证据诬陷我叛国在后，最终致使我父亲远走，弟弟被放逐？”叶岚咄咄逼人地质问着他，问到自己都满心悲凉，最终他神色暗淡下来，代替面前的人回答道，“不，你不会的。” 宋诚动了动嘴唇，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能够说出口。 “我们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宋诚向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似乎心有不甘，一向冷漠的面庞上竟也出现了一抹苦笑，那笑里的苦涩比让叶岚觉得无比难受，比他心里的苦涩还要更甚。 “是，”尽管没有反抗，叶岚却偏过了头去，握紧拳头，低声问道，“你相信吗？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理由会让他伤害我。” 一阵心酸袭来，叶岚却无法分辨是因着这句承诺，还是对比之下太过讽刺的过去。 宋诚怔了怔，紧紧抓着他的手倏地就松了开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早在五年前就已经彻彻底底失去了他，五年后更是输得一败涂地。 “抱歉。”宋诚踉跄着退后一步，为自己的冲动和失误而后悔起来。 “衣服换上，你先休息，”宋诚很快调整好情绪，快步走到休息舱门口，打开门的同时仓促提醒道，“到了时间我再来通知你。” 第83章 段辰元帅 自从离开洛桑星的佣兵团总部大厦以后，江言的机甲已经在宇宙中航行了半个月，一路向北穿越过宇宙灾害频发的“魔鬼咽喉”，终于离开伊托星系，抵达了闪电军团驻守的alpha星系。 进入alpha星系之后，卓远就与他兵分两路，毕竟如果他能够成功救出段辰，之后必将面临着一场恶战，所以卓远必须回去调动剩下的几支队伍，以便及时对他们给予支援。 按照卓远给出的准确定位，机甲将目标锁定在了无名星球上巨大气旋的位置。 黑色的气旋像一只巨大的眼睛，带着震慑人的魔力，深沉地回望着每一个凝视它的人。 那是……黑色风暴？被称为“美杜莎之眼”的极端危险地带？ 即便意识到了那里究竟有多么危险，江言仍旧毫无犹豫地驾驶着机甲驶向了黑色风暴的方向。 刚卷入气旋之中，机甲就发出了危险警告，气旋对机甲行驶的方向产生了巨大的阻碍，一瞬间天翻地覆，身体和舱壁发生了猛烈的撞击，手指几乎要脱离了操纵杆。 江言连忙稳住了身体，开启了最高等级的防护系统，只是这一个动作，就让他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好不容易稳住了机身，江言紧接着就完全释放开了精神力，好让自己能够对周遭的一切产生敏锐的感应，尤其是……那个人的存在。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无法适应这样的负荷，精神力如同浪潮般分散向了外界，让他难以做到冷静的感知和掌控。 自从多年前军部的那一针导致了他的间歇性失感后，只要试图使用精神力，那么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他几乎都要在这样的痛苦中度过，所以他一直尽可能避免再去使用自己最后那一点微弱的精神力。 江言咬住了嘴唇，从腰间拿出一支细长的针管，正是卓远离开他之前给他的注射剂。他没有一丝犹豫，单手将针头扎进血管，动作粗鲁凶狠，像是在报复自己的身体一般。 卓远说得对，他会想要这个东西的——只要他还想延长自己的生命。 注射剂迅速和血液发生了反应，他能明显感觉得自己此刻的精神力极其不稳定，如果不是这几乎令气血都翻涌的精神波动，他几乎都要忘了，自己曾经是一名3S精神力向导…… 江言痛苦地闭了下眼睛，努力将脑中那些有关过去的影响驱除掉，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应对眼下的恶劣环境。 从精神力明显的异常波动来看，这里设置了干扰向导精神力的特殊防御屏障，只有哨兵能够进来，而向导一旦靠近，就会产生奇怪的精神共鸣，以至于精神力紊乱。 向导一旦和哨兵结合，除非双方之中有人死亡，或是使用特殊手段强行斩断，否则精神连接永远不会消失。 时隔多年，江言终于再次打开了自己的精神网，试图与他的哨兵进行精神连接。 段辰，让我找到你。 美杜莎之眼的中心地带，寸草不生，气旋卷着尘沙，多年如一日地肆虐着。在这种恶劣环境下，机甲几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损耗着，加上遭遇了帝国军的伏击，即便开启了最高防御系统也很难阻止机甲继续损坏下去。 被卷入黑色气旋之前，这支队伍共计三百架战斗机甲，但如今只余下不到五十架。能源逐渐耗尽，且无法得到补充，在早有准备的帝国军面前，几乎没有任何的胜算。 已经十多天了，逃出去的卓远还没有任何的消息，三天之内，如果救援的队伍再不到，全军覆没就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元帅……帝国军就快追上来了，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士兵的五感明显有了紊乱的趋势，没有自己的向导在身边，五感一旦受到侵袭就是极其痛苦的事情。 段辰太了解这种感觉了，只因为他失去了他的向导二十多年。这些年来，每每五感紊乱，他都只能靠注射向导素撑过。当然，他也可以选择让别的向导为他调试五感，身为联邦的元帅，这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但是，他却记得那个人会吃醋…… 面对着士兵的绝望，段辰长久地沉默了下去。事已至此，他们注定无法从这里逃生。他身为联邦的元帅，战斗到最后一刻，无愧于联邦，无愧于自己追逐的荣耀和肩上的使命，可是这些跟随他的士兵…… “你们想办法逃吧，我来掩护你们，”段辰叹了口气，义无反顾调转了机甲行驶的方向，“接下来我能争取到的时间非常有限，你们尽可能试着逃走。” “那、那您怎么办？”士兵急切地问道，“您是元帅，我们怎么能让你为我们涉险？！” “眼下就算你们留下来也无济于事，何必再做多余的牺牲，”段辰摇了摇头，“这是命令，必须服从。” “可是，元帅——” “如果能够逃出去，务必将我们这些天检测到的有关这里的状况反馈给军部，明白吗？”段辰打断他的话，语气不容置否。 “是，元帅！”明白了元帅的用心良苦，士兵振作了起来，“我们一定会将情报带给军部，也一定会通知军部派人来救您！” “不必了，他们的目标是我，”段辰话音刚落，就认出了追上来的那架帝国机甲，神色一下子就冰冷了下来，“派克将军，又见面了。” “段辰元帅，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能够与您决一胜负，只能看着您以这样的方式死亡，”派克无比惋惜地叹着气，“不过，如果您能够归顺帝国，从此效忠我们的陛下，我想，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谢谢你的赞赏，但联邦的元帅注定不会和帝国的将军成为朋友。” 机甲的能源只余下5%，没有任何能源包可以进行补给，很快就濒临耗尽，在这种情况下，段辰将速度提升到了最高，竭力摆脱掉派克等人的追击，在能源只余下1%的时候，段辰骤然降低了飞行高度，打开舱门跳了出去，翻滚着躲进了一个隐蔽的地方，然后将机甲收进了空间钮中，集中起了全部的注意力。 其实事到如今，段辰很清楚，接下来是真的逃不过了。身为联邦的元帅，他知道战死就是他最光荣的死法。在既定的结果下，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掩护部下带着这些天所获取到的情报逃走，这些都是他身为联邦军人该做的事情。 如果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只有……江言，我还能再见你一面吗？ 心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哪怕这么多年以后，想起那个人依然会有心动的感觉，当年就是这股强烈的爱意和占有欲迫使着他对那个向导穷追不舍。或许，他真的是自己命中的劫。 “特意布置精神屏障网来对付一个哨兵，看来你们很怕他啊？”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自头顶响起，调笑的语气之下，是无与伦比的自信。 那个声音实在太过熟悉，曾扎根在他二十多年来的想念里，日日夜夜，从未忘却过。 段辰猛地抬起头来，看见凭空出现在这里的人，分明有无数的话想要问他——你为什么不告而别？你想念过我吗？这些年来你过得好吗？你为什么不来见我？ 可是此刻见了他，内心却只剩下狂喜，心脏每一下剧烈的跃动都诉说着表白。 江言从机甲上跳了下来，身手敏捷，没有一点受伤的样子。 “一个向导！怎么可能有向导出现在这里？” “可能是你们帝国的向导太弱了，”江言轻轻哼了一声，唇角上扬，语气里充满了不屑和嘲讽，“如果不是的话，你们就应该回学院恶补下课业了。” “你以为你一个人救得了你们的元帅？”即便出现了料想不到的情况，派克依旧不以为意。不过是区区一名向导而已，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又能怎么成事？ “那你们就试试看，我保证你们动不了我的哨兵……”江言挑眉，话音未落，身体便被人从身后用力抱住，那重量压在他身上，愣是让他的脸染上了一层绯红。 “大庭广众之下……”江言试着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实在动不了，太久的分别让他早已忘却了这种亲密的感觉，此时此刻与段辰身体紧紧相贴，他竟是有一丝紧张。 “你有把握吗？”段辰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问道，亲昵而又暧昧。 “这样都困得住我的话，我也没脸做你的向导了。”江言白了他一眼，好像对他的质疑很愚蠢似的。 段辰低声笑了，只有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他的眼中才会流露出温柔的神色：“江言，你知道吗，我最喜欢你志在必得的样子……” “彼此彼此。”江言刚一说完，就收到了卓远的消息，卓远已经带着援军进入了美杜莎之眼，既然如此…… 一架完全陌生的机甲挡在了段辰面前，模样不好看也不丑陋，只是十分古怪。 “我们进去！”江言低声说道，和段辰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了驾驶舱。 “卓远的援军到了，我们先走，”江言毫不犹豫地启动了飞行模式，“能源消耗有点大，撑不了太久。” 段辰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侧过头注视了他许久，忽然轻声说了句：“你真好看。” 江言的手一抖，紧接着就吐槽了句：“老色鬼。” “那你知道老色鬼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吗？”段辰眉梢一挑，对他的形容并不反感。 “你……你想干嘛？”江言吓了一跳，脑中浮现出无数不健康的画面来，生怕这位元帅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你放心，就算要和你上.床，我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尤其是帝国军的面。”段辰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语气严肃得和下达军令无异。 “段辰！！”江言恼羞成怒，不禁抬高了声音，脸却烫得发了烧一样。 机甲突然发生激烈的震荡，机翼被打中了！同时江言身体里的药效迅速衰退着，精神力如退潮的洪水般流失，手指一阵脱力，渐渐就不受控制地脱离了操纵杆。 一只手及时落在操纵杆上，稳住了机甲的飞行。段辰有条不紊地从江言手上接过驾驶的主权，平稳地驾驶着机甲闪避着后方的攻击。 江言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几乎要从驾驶座上滑落，却猝不及防被段辰单手抱住。他怔了怔，忽然想起上一次被他这样紧紧抱着的时候，是自己被军部强迫接受注射药剂后精神力失控的时刻。 精神力一点点衰退，与他的精神连接也不再那么强烈，而那个男人一直努力安抚着痛苦挣扎的自己，他说：如果是怕影响我在军部的地位，那么我可以不做这个元帅……我们是彼此的盔甲，不是对方的软肋，更不会是任何人用以威胁对方的弱点…… 而此刻，他顺从地闭上眼睛，心甘情愿就放弃了挣扎。 他听见段辰在他耳边轻声笑道：“怎么这么害怕？” “我以为你会不愿意和我说话的。”江言闷声说道。 “都多大年纪的人了，还会这样想？”段辰失笑道，“在你眼里我有这么幼稚吗？” 江言反驳道：“可不是吗？” “其实，我很想你，”段辰顿了顿，每个字都说得无比认真，好似多年前对他的告白，“这些年里，每时每刻都想。” 沉默，回应给他的是长久的沉默。这沉默仿似在暗示多年不见生出的隔阂，本就有别的立场。每一样都令他的心颤抖。 江言咬牙，生平第一次感觉到造化弄人。 这个人对自己的爱意总是直白而炽烈，字字句句，甚至连靠近他的呼吸都缠绵悱恻。 而自己却总是下意识地去回避他。 感觉到怀抱下的身体有些僵硬，带着丝丝抵触，段辰渐渐放开了手。 机甲剧烈地摇晃着，时不时就天旋地转，只有在江言无力的时候，段辰才会伸出手来扶他一把，稳住他的身子。 “抓好。”段辰淡淡提醒道，他还是像以前一样，从不强迫他，只要感觉到他有一丝不愿意，他就会放开手。 江言怔怔望着面前天翻地覆的画面，忽然主动凑了过去，重新拥住了他，轻声道：“我也是。” 段辰不由一怔。自己的向导很少有这样直白的感情流露，短短三个字，让他窥见江言心中对自己万分之一的爱意，进而蔓延成丝丝暖意。他也是一样深爱着自己的……那就够了。 “段辰。”江言低声唤道，尽管身体脱力，他却不再觉得害怕。他知道，他的哨兵不会让他有事的。 “什么事？”段辰面不改色地问道，唇角却不自觉地上扬。 “我恐高。”江言莫名其妙冒了这么一句。 段辰勾了勾唇角：“我记得。” “但是，因为你，我后来克服了。” “我知道。” 第84章 取舍 江言喘着气从床上坐起，急促地呼吸着，紊乱的精神力如海啸般在他血液里波动，让他哪怕在昏迷时也痛苦不堪。 身体与身体亲密无间的接触传递来灼热的温度，压抑了许多年的炽烈感情又蠢蠢欲动起来。江言勉强稳住了颤抖的身体，强自镇定抬起头来，从抱着他的人眼中看到了料想之中的关切。 落在他腰间的手强劲有力，眼眸锋锐自带威严，面对他时却总是不经意就流露出款款深情，无声诉说着浓烈的爱意。 “元帅……”江言喃喃着，轻声唤出已经许多年都没有再叫出口过的称呼，唇角不自觉地上扬，连眉头都舒展开了。 “嗯。”段辰的目光缓缓向下移动着，落在他极度苍白的嘴唇上，眸底闪过一丝疼惜，却没有拆穿他。他不是极度好强的人，却总是对自己那么心狠，哪怕在自己面前也试图不动声色地隐忍。 “段辰。”良久后，江言又叫了他的名字，手指无力地抓住他衬衣的领口，好像只要一松开手就要从他怀中 “我在，”段辰低声回应着，顿了顿，问出了心里一直疑惑的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江言一怔，眼神黯淡了几分，偏过了头去，如实回答道：“有人通知我。” 段辰没有问是谁，静静注视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言也沉默，却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视线又灼热了几分。他知道自己瞒不过段辰，卓远是他的副官，是唯一一个在段辰的掩护下成功脱逃的人，段辰怎么可能想不到是他找到的自己？ “你们这么多年里一直保持联系？”对峙许久，段辰淡淡开口，神色看上去平静，似乎在隐忍。 “你别乱猜，没你想得那么——”江言握紧了拳头，霍然抬起头来，脸色一片苍白。他就这么怀疑自己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也充满了猜忌？ “抱歉，我……”见他辛苦地忍耐着痛苦，段辰心中一软，顿时后悔刚才所言，语气缓和了下来，“你来救我，我相信你是爱我的。” “段辰，”江言低下头去，生硬地转移开了话题，“能弄点吃的来吗？” “我去准备食物，”段辰语气里闪过不易察觉的喜悦，小心翼翼扶着江言躺下，面部刚毅的轮廓像镀上了一层月光，映在他眼底形成了柔和的错觉，“你好好休息。” 江言闭上眼睛，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好让自己的状况不至于看上去太差，额头却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仅仅是集中注意力，就几乎令他身体每一道肌肉都紧绷起来，在听到段辰关门的刹那，他立刻就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通讯终端显示着W公司佣兵团传来的消息。 江言的目光迅速浏览过几天里的每一条消息，只是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江言理了下衣服，从床上下来，刚走出一步，那股潜伏在他血管中蠢蠢欲动的精神力就炸裂开来，变作洪水猛兽要将他吞噬。 江言及时扶住床沿，腿部肌肉一阵无力，使得他不得不半跪下来，缓了好一会儿才能够重新站起。 卓远给他的注射剂药性实在太过猛烈，加上与他长期服用的药物产生了冲突，如今副作用铺天盖地席卷他全身，他很清楚现在自己的身体究竟有多么脆弱不堪。冷静，理智，是贴在向导身上的标签，而他现在，却连自己的精神力都无法控制…… 这种痛苦于他而言太熟悉了，在二十多年前，曾像噩梦一样缠绕着他——是失控的征兆。二十多年前和叶凛封锁军塔后，回到军部，等待他的却是军部的过河拆桥——毫无根据的猜忌，见不得人的卑劣手段，一桩桩，一件件，竟都是为了逼他退役。 ——很抱歉，江言上将，我们怀疑您潜伏在军塔期间，也曾接受过改造…… ——您忍心看着段辰元帅因为您而被军部猜忌吗？ ——这是中心医院研制出的最新试剂，可以检测您的向导素成分，只要您通过了检查，您和元帅都会恢复自由。我们没有质疑您的办事能力，也不是想要控制您，只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而已。 ——对于您精神力失控，我们很遗憾……军部可以将您安排去学院或是中心医院任职，您绝对是最有资格担任学院导师的人。 一瞬间，往事照进了现实，恍惚了他的心神，几乎让他无法分辨什么才是真实的。 眼下留给他的时间不多，江言咬了咬苍白的下唇，痛苦迫使着他伸手触摸到身上剩余的最后一支注射剂，几乎不计后果地渴望着用它来缓解眼下的疼痛。然而就在手指触碰到冰凉针管的刹那，脑中却闪过那个刚毅威严的面庞，冰蓝色的眼眸如最深沉的海，包容着他的一切…… 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江言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眼时，刚才充斥了眼眸的本能欲望消退了许多，他轻轻抿住嘴唇，取出针管，手一用力，将针管捏碎在了手中。 碎片划伤他手臂，从指间流逝的注射液带着令他发颤的冰冷温度落在地上，是致使他退无可退的理智。 江言松了口气，再没有拖延时间，伸手推开门，决然走了出去。 凉风灌进衣领，吹散了他身上残存的暖意，却反而让他清醒了不少。 离开闪电军团驻扎范围，一路上都顺利得有些反常，江言心中虽有疑惑，却因为体内波动反常的精神力而无法冷静下来思考。 浓重的黑暗，弥漫的血腥味，散不去的呛鼻硝烟，全部调动起他骨血里战斗的本能，指示着他该往哪里去，直到他看见站在黑暗深处已经久等了他的人。 “站住。”段辰冷冷说着，面庞笼罩在黑暗之中，也就看不清他眼底的失望，愤怒，以及这些年来混杂了思念和怀疑的复杂情愫。 江言咬紧了牙关，假装没听见，以自己所能尽到的最快的速度从那个人身后闪过，却被对方一步拦了下来。 “我以元帅的身份命令你，站住。”段辰抬高了声音，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刚才的语气有多么严厉。他从没有哪一次这样怀疑过江言对自己的感情。二十多年前江言为自己做的一切历历在目，可是为什么，如今却什么都不愿告诉他，甚至不肯见自己？ 黑暗中的身形顿住，借着闪烁的微光，即便只是凭借模糊的轮廓，段辰也能在任何时候辨认出那个人。 “我们……是不是永远不能一起面对？”过了许久，段辰颤抖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每个字都像一把刀扎进他的心里。 江言有些错愕，脸上的表情由惊慌失措，变到只剩一抹悲凉，喜乐和爱意都被这抹悲凉擦去，就连恨意也被擦得一干二净。 江言眨了眨眼睛，觉得眼睛有些湿润，于是又用力眨了几下，直到第一滴泪落下来才停止。 他忽然意识到，躲不过了。就像他当初躲不过被逼退役的命运，这一生从头到尾都躲不过这个哨兵。 “你说得对……”江言对他笑了，是惨笑，伴着唇边一道道凄冽的血痕，每一声都压制着胸腔间的剧痛。 他缓缓抚摸上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庞，用那只几乎无法止住颤抖的手臂，手指冰冷而僵硬：“元帅，我是该向您坦白一切的。” 感觉到他的颤抖，段辰的心跟着一颤，冲动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跟我回家好吗？” 他说的是回家，而不是回到联邦，回到闪电军团。 换来的是长久的沉默，从未断开过的精神连接一遍一遍告诉着他，他的向导想要拒绝他。段辰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愤怒来，他走近江言一步，不由分说抓住他的手臂，态度强硬而坚决，然而江言却没有反抗。 正当段辰想要说点什么，江言却先一步开口了。 “如果那个时候我还……”江言的声音一下止住，没有哪个时刻有过这样的冲动，必须要做的事统统抛在脑后，软弱得只想跟他回家。 话说到一半，他顿了顿，迅速收敛好了情绪，抬头看向他时，目光平静：“元帅，我需要先向您汇报这些年来调查到的有关W公司的事情。” ** 兰塔国王宫。 金色的阳光透过圆拱形的落地窗照射进来，懒洋洋地洒落在雕刻着战争画面的彩色壁画上，给杀戮和死亡都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芒。 湖面反射着璀璨的光芒，飞鸟停留在雕塑肩头施展着歌喉，玫瑰无声盛放，侍从和护卫队在黑白格相间的地板上来回走动着，似乎没有谁意识到即将到来的一切。 外面的战事一触即发，这里却还是一片安静祥和的模样。 “陛下，几天前打听到帝国亡灵号出故障的那个消息，应该是真的。契尔曼公爵已经连夜离开了兰塔国，我想，短时间内是不会回来了。”迪尔弯了弯腰，开口打断了陆琛的思绪。 “看样子，故障似乎很严重？”陆琛诧异地转过身来，亡灵号是帝国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武器，别说是兰塔国，就连联邦的两架D级战舰都未必是对手。帝国对于亡灵号的维护工作从未出过差错，如今连闵寒都要被帝国召回解决亡灵号的故障，可见亡灵号的出现的故障绝不是什么小故障。 “这不重要，”迪尔的话里隐隐透露出一丝兴奋的情绪，这一天他已经等待太久，“只要契尔曼那家伙不在，就是我们动手的最好机会。” 陆琛很清楚迪尔的意思。王后病逝，索罗被联邦关押，尼康在王室中没有掌握兵权，其他势力微不足道，以至于兰塔国陷入一片混乱后，几乎没有谁能与他们分庭抗礼。但自己虽然能够趁此机会名正言顺成为兰塔国的国王，以索罗为首的政党依然在契尔曼公爵的带领下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随时准备将自己取而代之。在王室之中，索罗的支持者不在少数，加上背后有帝国的帮助，威胁力不容小觑，只有彻底除掉索罗联合帝国的这一方势力，他们才能在王室站稳根基。 而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陆琛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我们的军队准备好了吗？” “随时准备发动攻击，”迪尔回答的样子就像骑士一样果断坚定，“我将永远在您身边，支持您，保护您，辅佐您，直到生命终结。” “好，立刻传令下去，进攻圣恩殿堂，派一支精英队优先切断与帝国之间的运输通道，尝试里应外合发动偷袭，”陆琛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希望这一次，我们能够彻底扫除所有障碍。” “那是当然，”迪尔不由笑道，“您要对我们的军队有信息，也要对我有信心。” 乌云笼罩了天空，闪电将壁画上扭曲的面孔照射得分外骇人，雷声惊起飞鸟，湖面之下暗潮汹涌，宛如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等等，”陆琛忽然想到了什么，叫住了准备离去的迪尔，“……他怎么样？有消息吗？” 迪尔沉默了许久，还是选择了如实回答：“据我所知，联邦的人还在到处追捕他，他的行踪有可能已经被军部发现了。” “……”陆琛身体一阵僵硬，怔怔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现在这个时候，我们恐怕没有多余的精力……”迪尔提醒得委婉，他知道陆琛会明白的，和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好友不是不分轻重的人，他们身上还肩负着兰塔国的重任。 “我明白。”陆琛仰起头来，叹了口气。 第85章 束手就擒 陌生的星球上寸草不生，穷追不舍的特攻舰队恐怕很快就会找到这里。 两天前被边铄救离埃克塞尔星，与不死军团会和的途中，段璟和边铄意外遇到了联邦三大舰队之一的特攻舰队，与不死军团失去联络。 与叶岚之间的精神连接断开过一阵，导致段璟五感紊乱加重，差一点陷入昏迷，很快又恢复，尽管连接很微弱，但至少他确定，叶岚没死。 卡鲁绕着主人走了两圈后，安静地趴坐了下来。 “卡鲁。”段璟揉了揉卡鲁的脑袋，声音略显无力，冰蓝色的瞳眸也黯淡无光。 卡鲁像是没听到一样，萎靡不振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精神向导是哨兵情绪的表现，也是哨兵身体状况的体现。 段璟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 “你想念他吗？”段璟摸了摸它雪白的毛发，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似乎能够感觉到主人的想法，卡鲁拖在地上的尾巴左右摇晃了下。 “我也是。”段璟一遍一遍地抚摸它的毛发，如同回应它一般。 “长官，我回……”边铄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但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停住。 段璟下意识地抬起头，看见边铄毫不犹豫地拿出枪，对准了他的身后，眼中是十二分的警惕：“你怎么会在这！” 段璟微微一怔，很快就意识到他口中的“你”是谁，他站起来，转过身对上叶岚的目光，一瞬间呼吸凝滞，仿佛连时光都静止。 卡鲁坐立起来，尾巴上下摇晃着，似乎想要靠近他。 从卡鲁的反应中，叶岚看到了段璟对他的态度，混杂着心疼和自责的情绪在胸腔内翻腾着，他却始终做不到走出一步。 段璟微微抬了下手，示意边铄不要冲动。 边铄脸色很难看，但仍旧服从了自家长官的命令。 段璟缓缓朝叶岚走过去，长期的五感失调已经让他的精神格外不适，加上身上受到的严重外伤以及那些向导恶意的精神攻击，他能坚持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叶岚怔怔望着他走到自己面前，看见那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仿佛有着错觉般的淡淡微笑。 在察觉段璟身体异样的刹那间，叶岚及时朝他迈了一步，接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然后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然而段璟已经陷入了重度昏迷，听不见他的话了。 见叶岚似乎是要带段璟离开，边铄跨出一步拦住了他，厉声道：“你想干嘛？你要对他做什么？” “你家长官相信我。”叶岚迫不得已停下来，答非所问。 “我……草，”边铄暗骂了一句不要脸，语气相当坚决，“你别想趁机乱来，你要是敢害他，我跟你同归于尽！” “三大舰队之一的特攻舰队就快找到这里了，你要是想同归于尽，可以继续和我纠缠这种无意义的问题，”叶岚扬了扬下巴，“否则，协助我将他扶到黑隼上，黑隼接下来由我驾驶。” “你？你行吗？”边铄显然对这个自身难保的人持有很大的怀疑。 “不相信的话，你可以靠自己，”叶岚将段璟扶进黑隼的驾驶舱，丝毫没有受到边铄的影响，“如果你觉得自己更有把握应付联邦的精英舰队的话。” 话音刚落，边铄手里的枪就对准了叶岚的太阳穴。 “抱歉了，我觉得自己还是没法太相信你。”边铄低声说着，语气里颇有威胁的意味。 “请便。”叶岚动作一滞，却是看也没看他一眼，在段璟之后坐进了驾驶舱。 隐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段璟倏地睁开眼睛，低声制止：“边铄，住手。” 边铄眉头紧皱，不由抬高了声音：“长官，您这是在赌自己的命！” 段璟眼中闪过一抹愠色，语气严厉了不少：“我相信他。” “可是我不相信，”边铄很少违抗段璟的命令，他跟了段璟有多少年，就做了他多少年的副官，这一次却是例外，“你不知道，我在办公大楼看到了桑飒上校和白牧少校的尸体，说不定就是被他……” 桑飒…… 听到这个名字，叶岚的心隐隐痛了一下。 “让边长官拿枪对着我就是，”叶岚突然插嘴，丝毫不介意，“毕竟边长官没有相信我的理由，也犯不着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段璟转过头来，凝视了他很久，动了动嘴唇：“对不起。” 边铄一听这话，顿时怒意更甚：“靠，长官，是他应该和你说对不起。都是他们这些人把你害这么惨……” “够了，”段璟淡淡看了他一眼，语气里无形的压迫感，“上来吧。” 边铄进去之后，段璟侧过头，枕上了叶岚的肩膀，和他挨得十分亲密。一方面是叶岚身上的信息素可以安抚自己紊乱的五感，另一方面，如果边铄要对叶岚做什么，他可以第一时间挡下来。 段璟都这么做了，即使边铄还拿枪对着叶岚，却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开枪了。 没救了。边铄心里想着。 “现在好点了？”自从上次被段璟标记后，两人建立了精神连接，叶岚很容易就能感知段璟的精神状态。 “嗯。闻着你身上的味道就会好一点。”段璟闭着眼睛，却不敢让自己睡着。 “那我释放信息素？”叶岚想了想，这样段璟可以恢复得快一点。 “别，边铄也是哨兵，”段璟想也没想就制止了，“何况，还要躲特攻舰队，你专心驾驶就好。” “那好，等安全摆脱了我再张开精神屏障。”留意到侦测系统上的最新定位，叶岚将黑隼的速度提高到了极限。毕竟是联邦三大精英舰队之一，而己方要成功逃脱只能靠他一个人，如果还要张开精神屏障为段璟调节五感的话，的确太分散注意力了。 在宇宙中航行了三天三夜后，黑隼在无界区的沙曼星地表缓缓降落。不知道是什么缘故，特攻舰队在追了他们两天之后就突然停止了追踪。无论是否是联邦的命令，对他们来说都是好事，至少他们暂时脱离了危险。 黑隼的能源储备不多了，他们不能在空间站进行补给，只能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等待黑隼的能源自然恢复。 张开精神屏障之后，段璟的五感缓慢恢复着，叶岚能够感觉到那些向导的精神力在他身上留下的每一处创伤，对哨兵来说，精神攻击远比肉|体攻击带来的伤害要严重。 段璟的精神力不稳定，定时检查黑隼能源恢复情况的重任自然落在了叶岚身上。 刚一打开驾驶舱的门，就感觉到危险的气息临近，一只手绕过他的身子，膝盖抵住他的腿，差一点就能将他按在舱壁上，但叶岚的腿提前弯曲，身子往旁边一闪，手腕向后，及时钳制住了对方的手，打掉了他手里的枪。 “你……”尽管猜到了是谁，叶岚仍旧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边副官，您觉得这样能灭我的口吗？” “是我失手了，但你别指望我会求你。”边铄冷哼一声，心里清楚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但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 “把枪给我，你我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这个条件怎么样？”叶岚拾起掉落的枪，并没有升起，“如果不希望你的长官太过为难，我希望你可以答应。” “……”边铄没有说话，但他显然也知道，段璟势必不会允许自己伤害叶岚，如果让段璟知道了，对谁也没有好处。 叶岚当他默认了，将枪收到了自己腰间：“那么现在，我去找点吃的，麻烦你照看一下你的长官。” 在这附近能够找到的只有水源和一些野生的果子，叶岚不敢离开太久，驾驶着风泽找到足够一天食用的量就赶了回去，却发现无论段璟还是边铄都不在，只有黑隼安安静静停留在原处。 行军的脚步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隐约可辨的说话声。 是军队……果然还是来了。 是联邦还是帝国？ 叶岚循着声音的来源潜行了过去，暂时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发现对峙的两人正是段璟还有库里总统。除此之外，是林波元帅和艾诺上将，率领着光明军团与烈焰军团的士兵，浅金色和暗红色的军服整齐地排列在他们身后，是那样庄严肃穆，无声展示着强大的压迫感。 “库里总统，同时派出烈焰军团和特攻舰队，都是您的意思？”段璟神色复杂地注视着他曾经信任的总统，第一次觉得他的面庞被蒙上了一层阴影，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是，那是我下的命令，艾诺只是奉命执行，”库里没有丝毫的掩饰，冷冷看着他，“你知道他在哪？及时把人交出来，可以不追究你的过错。你是军部最受器重的年轻后辈，希望你考虑清楚自己的重要性。” 段璟正要开口，就听到身后传来叶岚的声音：“不过是为了找我，需要这样大费周章吗？” 叶岚的语气十分平静，好像对这一切早就察觉。他的目光掠过出现在这里的人，库里总统，军部曾经的同僚，五大军团的士兵……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竟会站在这些人的对立面。 “刚才有点事，所以不在。”叶岚淡淡开口，眼神在段璟身上短暂地停留了一刻，心微微疼了一下，但是很快移开目光，看向库里总统。 “作为通缉犯，你应该知道，自己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库里总统低声提醒着，看他的眼神说不出的复杂。 叶岚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间笑了：“当然。” “您当然可以剥夺我的生命，给我加上莫须有的罪名，甚至像抹杀那些实验受害者的存在一样也抹杀我的存在，”叶岚对上段璟的目光，声音不大，却能让每个人都听见，“但最开始的时候，那些人并没有做错什么。” 顿了顿，叶岚又再次开口：“段上将是很优秀的将军，哪怕意识到这是他所尊敬的总统命人设下的陷阱，也从未想过要背叛联邦。” “我只是为他感到寒心，联邦竟对他如此不信任，甚至为了杀死一名通缉犯，不惜故意让他身陷险境。我也同样很痛心，您为了掩盖自己当年犯下的错误，现在竟然宁可用更深的错误去弥补。”叶岚朝前走了几步，看到有面露犹豫下意识后退的士兵，眼底升起一抹深深的讽刺来。自己真的这么可怕吗？ “你想做什么？”库里总统皱紧了眉头，对他充满了提防和警惕。 叶岚主动丢掉了随身携带的武器，缓缓走到库里总统的面前停下，伸出了自己双手：“如果这是你们的最终目的，我可以束手就擒。” 段璟霍然睁大了眼睛。 不，不要…… 眼角的余光看见段璟对他摇头，叶岚匆匆移开目光：“反正，即便是回到埃克塞尔星，等待我的也是同样的命运。” 库里总统注视了他几秒，像是确认了他的话的真伪一般，终于抬起一只手：“将他带回去。” 执行命令的士兵朝他走来，叶岚十分配合，甚至从士兵努力克制着颤抖的手中默不作声接过手铐给自己扣上，却在抬起头的刹那看见段璟脸色变了。 从段璟陡然间收紧的瞳孔间，叶岚一瞬察觉到从身后传来的危险，但是已经迟了。 子弹擦过他的腺体，撕裂了还未痊愈的旧伤疤，叶岚的身体僵硬了几秒，然后一口血吐在了地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叶岚的身体不由向前倾斜，手臂无法做支撑，只有膝盖弯曲，以跪落的姿势让他免于了摔倒在地的命运。 他迫不得已闭上眼睛，重重咳了几下，能够明显感觉到有血顺着后颈流入衣领。 “住手！”林波元帅一枪击落了飞来的子弹，厉声制止了开枪的人，脸上流露出极其复杂的神色。 叶岚脸上闪过一丝沉痛的颜色，他的嘴唇动了动，一抹凄冽的苦笑绽放在唇边，但表情却无比平静。 如果这样就可以毁去精神芯片，早就不需要你开枪了。精神芯片早已经与我的身体融为一体，可是，我有错吗？ 亲眼看见他失去了武器，双手被扣住无法反抗，一直敢怒不敢言的人终于爆发出了谩骂。 那些声音，和他在埃克塞尔星基地仓听到的声音无比相似。 “为什么有你们这些人？！怪物！” 他和我们一样？那为什么他没有被放逐到埃克塞尔星…… “都是你们这些人带来的灾难！” 凭什么他不用和我们一样被关在塔底不见天日，凭什么他可以在军部任职…… “你们如果愧疚的话就应该去死！” 明明我们也是实验的受害者，最后却被当成垃圾一样丢弃…… 这就是走投无路。 隐约间，他忽然记起那双冰蓝色的眸子，不再骄傲，不再看得见漫天星海，只剩下悲伤又隐忍的情绪，像汹涌冰冷的海水，点点滴滴都汇聚成为他落下的泪。 叶岚猛地睁开眼睛，像是有某种预感一样，朝某个方向望去，看见段璟正满脸担忧地望着他。 他朝段璟眨了眨眼睛，用口型比了句：“别担心。” “你们几个，将他带进看护舱，”觉察到了叶岚的动作，林波元帅眼色变了变，忽然发话，“医护人员也跟着进去，先检查下身体状况。” “林波。”库里总统十分严肃地叫住了他，似乎对他的做法存在某种不满。 “库里总统……”林波微微低下头来，尽管两人这些年一直保持着鲜明的上下级关系，但作为昔日的好友，他很少有这样向他低头请求的时候，“他首先是联邦的子民，其次是联邦的少校，同时，他是这件事的受害者，他没有做错什么。解决问题有很多种方式，您当年选择了最直截了当的一种，但结果并没有那么理想。有心之人的利用是无法阻止的。何况，您忘了当年江言的事情了吗？” 久远的回忆被勾起，无论江言的不告而别还是叶凛的死，这些年来都像噩梦一样缠绕着他，他从没有意识到过，过于执着的铭记下，其实是不敢承认的后悔。 “库里，”林波元帅的神色充满了悲悯，却同样坚定，“没有绝对完美或绝对正确的方式，有些结果是必然的，但我们的存在本就是要不断纠正错误。” “你是这样想的？”不知想到了什么，库里总统向来严肃固执的脸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我希望联邦的子民能够生活在阳光之下，在受到了恶意的伤害时，联邦会成为他们的庇护所，而不是将他们放弃，”林波走到他身边，微微抬起头来，看向某颗星球的方向，“这些年来，您应该也看到了，早年被送去埃克塞尔星的人，还有当年被送进塔底的那批人，后来都变成了什么模样。” 库里总统皱起眉头，像是被他说服了一样，动了动嘴唇，终于松口：“那就先按你的意思来吧，暂时关进看护舱。” 得到了库里总统的同意，几名士兵将叶岚抬到了专门关押通缉犯的特殊舱室，同时安排了医护人员为他迅速止血。 “只可惜，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库里忽然开口，那个刹那间，他眼中流露出的悲伤竟让他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林波意味深长地笑了：“那可不一定。” 库里不由一怔，忽然间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不可置信地睁大了：“你……” “你愿意见他一面吗？” ** 接受治疗的过程中，“嘀嘀嘀”的声音传入耳中，是久违却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叶岚接通了智能钏的通讯请求，里面传出段璟低哑却性感的声音：“听得见吗？” “听得见。”叶岚笑了一下，几乎能够想象舱室外的段璟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 “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们保持联系，就通过这个说话。” “好。” 看护舱的生活枯燥无味，每一天都只有士兵和医护人员出入，但是每一天都可以通过智能钏和段璟进行交流。 段璟会将每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比如，顾白墨和林悦他们已经率领风暴军团前来会和，不过风暴军团绝大多数的士兵似乎都还没有察觉到他们的两位长官成为了恋人。 比如，段辰元帅和江言上将在正在无界区与帝国军作战，虽然遇上了一点麻烦，不过他相信有江言父亲在，击退帝国军只是迟早的事情，因为段辰父亲曾经说过，哨兵和向导之间互相成就，有自己的向导在身边，哨兵的作战能力甚至可以高达两倍，所以不要小看向导对哨兵的影响力，只要有江言父亲在，他就相信自己可以无往不胜。 比如，陆琛和迪尔也传来了消息，他们现在正在兰塔国，与索罗王子残余势力的斗争水深火热，不知道能否阻止兰塔国出兵协助帝国。 还有……叶岚，我很担心你，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见面。 时间一天天过去，直到有一天，看护舱的门被打开，看见那一身最熟悉的黑色军服和属于上将的肩章，他才意识到，他们已经有许多天没见了。 他其实很想念他，每一天都是。 段璟斜倚在门口注视着他，黑色的军服衬得他整个人俊美挺拔，和以前许多次都一样，可是面庞却消瘦得让他心疼。 这是他的将军，本应该带领着军团战斗在联邦的第一线，成为联邦子民心中战无不胜的英雄，可现在……身上的伤痕是为了保护他，不被军部信任多少也是因为他，从之前的身陷险境到现在的左右为难，统统都是因为他。 叶岚心中一酸，忽然有一种想要冲过去抱住他的软弱和冲动。 段璟看着他微微笑了，张口对他说道：“新年快乐。” 叶岚不由怔住。新年到了吗？ “我们出去走走。”段璟走进来，不知道哪里来的钥匙，不由分说就为他解开了手铐和脚铐，拉起他的手准备带他离开。 “我还是戴着吧，”叶岚按住了他的手，重新回过头想把那两个沉重的东西拿在手上，“否则……” 段璟脸色阴冷地从他手上夺过，又丢了回去，说话的时候却偏过了头：“不需要这样，我已经征得了库里总统和元帅的同意，你不必戴着。我承诺会看好你的行踪。” 叶岚目光锐利地注视着他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的那张脸，最后还是将手铐拾起来自己戴上：“别这样，冲动会为你招来偏见。你可以不在乎，但不可否认，人言可畏，你是联邦的将军，这些对你来说很重要。” 段璟的目光落在银色的手铐上，刚才解开锁的时候，那重量让他这个哨兵都都明显停顿了一下，有什么很沉重的东西压在他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对峙许久，就是段璟这个将军也拿他没办法，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笑得苦涩：“我做得最糟糕的一件事，就是告诉他不会有事，最后却没有保护好他。” “已经足够好了。至少，他一直记着，这世上总有一个人没有放弃他，”叶岚伸出手来抚摸他的脸，轻声说道，“您已经教会了他爱惜自己，但是，您也要做到才行。” 看着叶岚重新把银色的手铐戴上，段璟侧过脸，似乎不忍心看见这一幕，可是心却被划伤，狠狠疼了起来。 戴上手铐之后，叶岚主动将自己的手覆上了他的，轻笑：“段上将，带我去度过新年吧？” 第86章 新年 由于两人身份都很特殊，并肩走在一起十分显眼。 叶岚不想让段璟太为难，主动避让五大军团士兵的同时，始终没有离开军队的侦查范围内。 叶岚没有说话，于是段璟也默不作声，望着地表一望无际的金沙，心里一阵烦躁。 “明年这个时候，我们还会在一起吗？”叶岚将目光投向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远方，成片的军队，被划分开明确界限的星球，与晦暗的光影交织成一团模糊不清的未来。 段璟罕见地没有出声。 “会吗？”叶岚又追着问了一句，执着地看向他。 段璟终于回答：“会的，我保证。” 叶岚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没当一回事，忽然想到了什么，笑容淡了下来，语气认真得像是在诉说誓言：“能和你一起度过这个新年，我觉得很开心。” 段璟握紧了拳头，忽然从身后抱住了他，将脸埋进他的肩膀：“如果你现在想离开这里，我……” “实话说，我很想。我不喜欢被关在看护舱，也没有人会喜欢失去自由，”叶岚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平静，没有一丝波澜，“但是你看，现在我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了。总不好一辈子做通缉犯吧？” 几句话，就让段璟哑口无言。 叶岚仰起头来，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们一起面对吧。无论结果是什么，我绝对承诺你，是不会把自己的命运交到任何人手上的。” 段璟沉默，过了很久才淡淡应了一声：“嗯。” 他忽然希望这条路可以永远没有尽头。 远远看见哨塔被人占领，段璟冷不防开口：“哨塔上有人了。” “那就下次再来，”叶岚说，“今天先回去好了。” 叶岚话音刚落下，就感觉到段璟握着他的手力道加大了一点。他很清楚段璟是私自带他出来的，所以不想停留得太久，他不希望给段璟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叶岚动了动嘴唇，想要再说点什么，却听段璟开口：“好。” 看护舱外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个人，叶岚一眼就认出了背对着自己的那名男人的背影，脱口道：“……父亲？！” 原来宋诚没有骗他……父亲真的还活着。 听见叶岚的声音，叶凛转过头来，刚要说点什么，目光就落在了他和段璟紧紧相扣的手上，眉头微微皱起，所有要说的话都收了回去。 段辰和江言不约而同朝他们看了过去。 “元帅，上将。”叶岚莫名感到紧张，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鼻子。怎么感觉有一种……正式见家长的感觉？ “叶上将。”段璟礼貌性地开口，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引起了对方巨大的不满。 叶凛的眉毛一跳，没有回应，向段璟投去复杂又警惕的目光。 段璟脊背一凉，忽然觉得地表的温度降低了好几度。 “父亲，您怎么来了？叶离……”叶岚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叶凛一个眼神制止了。 叶岚怔了怔，不再出声。 叶凛没有回答，只是用眼神告诉他：先别说这些。 “嗯，你先进去休息。”江言补充了一句。 叶岚犹豫了一下，向段璟投去了困惑的目光，见他点头，才很快答应下来：“好吧。” 既然江言和叶凛两个人一致都这样说了，八成是有话不想让他听见。 “我送你。”段璟顺势与叶岚一同离开，两个人从回来时就一路十指相扣，没有放开过。 没走几步，段璟就感觉后背传来一阵凉意。 “风有点大，小心着凉。”段璟停顿了一下，不由分说脱下外套披在了叶岚身上，自己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薄的衬衣。 风大？有吗？ 叶岚被他弄得有些茫然，但还是接受了这番心意。有落叶轻柔地拂过肩头，叶岚抬起头来，看见片片新叶晃动着，斜风细雨像极了首都星的春天，刹那间，似乎荒芜和萧瑟都远去了。 望着段璟和叶岚的身影消失在看护舱，叶凛虽然没有当面说什么，却冷冷提醒了段辰一句：“管好你儿子。” “你什么意思？”段辰皱起了眉头，语气里多了一丝不快。 “字面上的意思。”叶凛眯起眼睛来，寸步不让，眼底的寒意让人不寒而栗。 江言脸色一沉，要不是段辰及时阻止，差点就当面和他怼上。他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谁能想到当年和自己清扫军塔的战友，多年来一直有联络的伙伴，在自己儿子的事情上居然这样翻脸无情？ 段璟过了好一段时间才从看护舱出来，刚把看护舱的门关上，就看见江言招手示意他过去。 “你标记过他吗？”江言把儿子拉到一边，开门见山地问道。 “别这么直接。”就连段辰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江言冷笑：“某人当年好像比我还要直接？” 段辰：“……” 段璟看了眼看护舱的方向，一时间没明白江言的意思，还以为他对叶岚有什么意见，于是神情渐渐凝重了起来：“父亲，我喜欢他，他……” 江言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他是自愿被你标记的吗？不是你强迫的吧？” 段璟怔了怔，很快就回答：“当然。” 江言的神色总算轻松了一些，甚至流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凑到段璟耳边低声说道：“下次见到叶凛，可以好好刺激他一下。” 段璟：“……” “库里总统呢？”提到联邦的这位现任总统，叶凛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人的叹息，似乎藏着万千感慨：“真没想到，我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不知是不是错觉，叶凛竟从他的叹息声里听出了一丝颤抖。 叶凛转过身来，微微一怔，眼前的人和他同样的年纪，看上去却明显比他苍老许多，一时间竟被迫想起两人少年时在米洛星军事学院同时上演的相遇和分别。 “我比你高一届，今年就要毕业了，一千多年来，我们家族的人在政坛上都有着很强大的影响力，我也不会是例外的。总有一天，我会让联邦变得更好，更强大。你很优秀，希望将来在军部，我还能再见到你。再见。” 后来，他们一个成为联邦备受敬仰的上将，一个成为受万民爱戴的总统，谁又能想到，许多年后会演变成现在的模样呢？ “抱歉，库里总统，之所以这五年来我没有现身，是为了调查叶岚的叛国案，”叶凛低下头来，纵使面对的人是曾经最熟悉的人，此刻也不免感到生疏，“我愿意接受任何的处罚和追责，但我有重要的证据需要先递交给您和军部。” 库里沉默了一会儿，看向江言：“你也一样吗？” 江言把脸转向一边，显然对当年自己受到的不公正待遇耿耿于怀。 叶凛主动开口，面无表情地阐述起调查到的一切：“二十多年前，您曾派遣部分情报人员潜入军塔，塞恩和唐娜都是高精神力，在潜伏实验团队过程中曾用自己的身体尝试过试剂的效果，导致精神免疫缺口和实验受害者一样被打开。在知道您想要处死所有被实验波及的人以后，他们选择了背叛联邦，以至于解散军塔的秘密行动差一点失败。” “宋诚作为他们的儿子，为了报复而嫁祸给叶岚，更为了寻找当年军塔遗失的资料与帝国人勾结，白牧就是帝国的间谍，虽然他已经死无对证，但这张芯片里记载了宋诚与白牧、白牧与帝国之间的部分联络信息，以及当年相关情报人员的社会关系档案，我认为可以作为重要的证据。” “叶岚曾用极光给战神号传送重要情报，只可惜情报信息后来被宋诚他们从极光和战神号身上抹去。只要能够再次读取战神号的记忆，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我从没有背叛过联邦，”江言终于开口，时至今日他都为自己遭受的怀疑感到心寒，“曾经的塞恩和唐娜也是，他们是为了执行任务才遭遇的不幸，同样是受害者，尽管后来他们的所作所为是永远不能被宽恕的过错，但如果您当年可以对受害者宽容一些……或许许多事不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 “江言，当年的事，我的确该向你道歉……”库里动了动嘴唇，眼中多了一抹愧色，“因为我个人的怀疑，导致你精神力注射失控……我很抱歉。” 库里深吸一口气，一直以来堵在心头的担心似乎渐渐放了下来，说罢，又看向叶凛，“你提供的证据我会派人调查清楚。至于将来要如何处置‘极限共感’实验的受害者，我并不赞成像卢森总统提出的那样让他们直接回归普通人群，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 叶凛正要再说点什么，就听见一声剧烈的枪响。 第87章 真相大白 枪声是从看护舱传来的！ 叶凛的心重重一沉，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冲往了看护舱，舱门却先一步自己打开了，两个血淋淋的身影从舷梯上滚下来，重重摔在地上，其中一个正是叶岚。 地上被蹭出几道新鲜的血印，无法分辨出血是从谁的身上流出来的。 “叶岚！” 叶凛三两步冲上前，想要将摔在地上的叶岚抱起，就被段辰拦了下来。 “别上前，危险！”段辰低声呵斥道，冷冷看向从地上爬起来的另一个男人。 男人身上的军服沾上了零星的血迹，手指用力扣住叶岚的肩膀，仿佛那时他唯一的猎物，眼神里的凶狠让他看上去就像一匹被逼到绝路的豺狼，双目赤红地警惕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人。 竟然是宋诚。 冰冷的枪口压在叶岚的颈动脉，宋诚擦了一把唇边的血，无所谓地勾了勾嘴角，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跌跌撞撞地靠近在镣铐束缚下无法动弹的叶岚，唯独手里的枪越捏越紧。 尽管无法回头看宋诚，叶岚却能感觉他已经悄然贴近自己后背，很快，一双臂越过自己的肩膀，以一个亲密的姿势拥住自己的身体，带血的右手握着一样危险的东西贴在了自己心脏口处。 温热的血液从宋诚的掌心源源不断地往外流，很快就把叶岚心口的衣服浸湿，宋诚却一点也不在乎，仿佛对疼痛都没有感觉。 叶岚回到护舱没多久，宋诚就突然出现，想要和他同归于尽。由于不方便行动，叶岚只能尽量与他周旋，争取先离开看护舱，正当躲避不及时，叶岚用尽全部力气撞向宋诚，磕破了自己的头才撞掉他手里的枪，好不容易拾起来，匆匆忙忙朝他打了一枪，却只打中了宋诚掌心。 强烈的挣扎反抗立刻激起了宋诚心中的怒气，不耐烦地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炸.药想要点燃，身体却被叶岚再一次粗.暴地冲撞在地，甚至撞开了看护舱的门，和叶岚一起滚下了舷梯。 “都退开，他手里有炸.药。”看清了宋诚手里拿着什么，段辰深深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挡在了自己的向导面前。 “宋诚，你和白牧对联邦还有叶岚做的那些事很快就会公布于众，如果不想多承担几个罪名，我劝你最好立刻放开他。”江言冷冷提醒道。 “多几个罪名？有区别吗？”宋诚讽刺地重复了一遍，带着某种决绝的意味，“军部会怎么处置我，你我都很清楚。” “别动！”见叶岚试图挣脱手铐，宋诚在他耳边厉声警告道，语气却很快又温柔下来，“你觉得联邦会放过你吗？你跟我，现在是一样的人。” 枪口跃跃欲试地在颈动脉附近来回擦蹭着，叶岚咬紧牙关，只能静待最后一枪的来临。 气氛僵持了一会儿，段辰忽然问道：“如果现在让你走呢？” 叶岚屏住呼吸，他知道段辰元帅只是在拖延时间。 宋诚嗤笑：“就算我现在走了，也逃不过你们的追捕。与其这样，倒不如现在拉着他一起死。” 宋诚拿叶岚挡在自己身前，一旦开枪，不但容易同时打穿叶岚，还可能让他情急之下丢出炸.药。 “我一辈子也不会和你在一起的。”叶岚忽然轻声说道。 “你说什么？”宋诚没有听清，却将枪口再次推进了几分。 “我说，哪怕是死，我们也不会在一起。”叶岚冷笑着开口，每个字都咬得清晰，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他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那恐怕由不得你……”宋诚的唇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再也没有一丝犹豫，果断地扣下扳机。 剧烈的枪声响起，一声接着一声，血花飞溅，但叶岚身上却没有任何的伤口。 子弹不偏不倚穿过宋诚的手掌，与叶岚腰几乎擦着一毫米的距离飞过，于此同时，叶岚感觉心口的压迫感消失了。 就是这个时候！ 趁宋诚握着炸.药的手掌被打断的一瞬间力道松动，叶岚手肘用力向后一抵，借着反弹的力量硬是挣脱了他的怀抱。不料宋诚的反应远比他想象中快上许多，再次执着地朝他扑了过去。 “段璟！”叶岚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刚才子弹飞来的方向，话音还没落下，就感觉身体失衡倾倒，他被段璟先一步扑倒在地上，紧接着随段璟狼狈地滚了几圈。 一只手绕过他脑袋，拖住了他的后脑，避免了他在滚动的过程中被磕伤。 脸重重砸进段璟温热的怀抱，被衬衣的扣子搁得生疼，甚至有几分窒息的感觉，以至于叶岚不得不仰起头才能让自己喘口气。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槟酒信息素，似乎是在告诉他，不会有事。 叶岚被段璟压在地上，仰头望向夜空，忽然间看到宋诚像疯了一般冲上来，如同抱着必死的决心。 “小心——”叶岚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但段璟从没有让他失望过，就好像能看到身后发生的一切，反手一枪打中了宋诚的脑门。 洒落的鲜血像随风飘摇的雨滴落在脸上，也模糊了叶岚的视线。 看着曾经自己陷害过的人在自己面前生命终结，叶岚并没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心情反而更复杂了。 就……这样结束了吗？ “刚才害怕吗？”段璟咬着他的耳朵低声问道，炽热的鼻息刺激着敏感的耳廓，让叶岚的脸微微红了。 叶岚身体动弹不得，被迫承受着不属于自己的重量，轻轻喘息着摇了摇头：“只担心会让你太难过。后来你来了，我就知道不会有事了。” “只是这样吗？”段璟似乎对他的回答不太满意。 叶岚想了想，慢悠悠地回答：“你吃醋的样子，其实挺吓人的。” ** 阿波罗号。 这位年纪不过五十出头的总统早早显露出了老态，面容中眼神里都是深深的疲惫。 无归所的风吹在身上，剥夺着体表的温度，他却似乎没有什么知觉。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库里睁开眼睛，却没有回头，反而抬头仰望起很遥远的地方，苦笑着说道：“好久不见。” 叶凛停下脚步，与他隔着一步的距离，没有再靠近，眼中是沉淀了许多年的平静。 “你是为了你的宝贝儿子才出现在我面前的吗？”见他不说话，库里自顾自说了下去，却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长久的沉默似乎勾起了遥远的往事，一时间，库里竟觉得有些神伤。 “我已经不再爱你了。”良久之后，库里突然说道。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紧接着库里就意识到，是他的心在颤抖。 “我知道，很早就知道了，”叶凛的回答很平静，平静得让库里感到有些伤感，“其实，我也是。”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从你对叶岚执行死刑，将叶离送往埃克塞尔星开始？还是从你决定秘密处置我开始？或者更早……从看到你对那些人冷漠地赶尽杀绝，甚至对江言也产生了怀疑开始？ “我以为我已经足够了解你，却没有想到你比我想象中更残忍，叶岚和远航舰队的不过是你选择牺牲的一部分而已。”叶凛的声音里听不出怨愤和失望，他只是平静地叙述着，曾经的挣扎在这些年里，或许就是这样渐渐变作了一句“不再爱你”。 “你总因为莫须有的猜忌而铸成终生后悔的事情，以后在做决定前，是否应该考虑得再清楚一些呢？”叶凛苦笑一声，不知是在笑他的一意孤行还是笑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教化一般的口吻并没有让库里感到生气或难堪，反而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幸运。如果曾经没有他在身边，自己不知道又要做出多少让自己的后悔的事？可后来，自己竟然固执得连他的话都不再听得下去。他没有为联邦带来一个更好的明天，相遇时承诺的野心和抱负，如今变成了一纸空谈。 库里转过身来，眼睛弯成一条缝，似乎在对他笑，身影看上去孤单而又落寞，与一切格格不入，也与他相距甚远。 “你知道我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 “后悔阻止我吗？”叶凛轻声笑笑，语气平淡，好像一点也不在意。 “不，”库里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睛被风吹得生疼，“那年下令秘密处置你之后，我原本想偷偷放你走的。” 叶凛与他对视了一会儿，淡淡移开了眼，情绪没有任何的波动：“嗯，我相信。” 库里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眼前这个人五年来或许一点都没有变过，依然温柔冷静，依然倔强执着。 他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他想，他一定也还是和曾经一样正直勇敢。 我不再爱你了，你也不会再爱我，我们在背离的道路上走了很远很远，可是后悔和悲伤的过去都已经筑成，你早就变成了我心上的一根刺，只要稍一动摇，就会感觉到疼痛。 我把它当做是秘密，从今往后埋在心底，永远也不会有告诉你的一天。 第88章 做个约定 十天后，沙曼星。 前线的战况没有想象中那么乐观，烈焰军团和光明军团损伤严重，就连驻守alpha星的闪电军团都已经派兵前来支援。 在江言和叶凛的帮忙下，叶岚暂时被放了出来。尽管他的活动还在联邦军的监视下，但至少不用再戴着镣铐，也没有了四处可见的通缉他的人。 由于段璟身受重伤的缘故，不死军团暂时交给了段璟的副官边铄来指挥。这段时间里，段璟的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或许不用多久，他就要去前线指挥战斗。 叶岚端着一杯牛奶斜倚在看护舱外，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曾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的画面，多少有些心不在焉。指挥官与通讯员联络着，即将出征的士兵队伍排列整齐，随处可见穿梭在营地的巡后勤兵，一批一批伤员被抬下机甲，医护人员在伤患区忙碌，向导手忙脚乱地对哨兵进行着精神疏导，唯独他像个无所事事的人一样。 远远看见段璟朝他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叶岚匆匆忙忙将牛奶喝完，然后将杯子放回了看护舱里。 再度出来的时候，叶岚身上多了件外套，他很自觉地自己将外套披上，免去了段璟的提醒。 “蹭到了，擦一下。”段璟端详了他一会儿，伸出手来，在他唇边蹭了蹭。 嘴唇被他的指腹摩擦得有些痒，叶岚本能地舔了下嘴唇：“有吗？” “有。”段璟说着，指腹再度在他嘴唇上轻轻擦过，柔软的触感带来触电般的感觉，流过心脏，让身体一阵酥麻。 “有那么多吗……”叶岚觉得奇怪，刚对上他目光，就看到他眼中掩不住的笑意，顿时感到愠怒。 “……” 无语了好一阵，叶岚正琢磨着怎么骂他，就看见他用认错时才会出现的眼神望着自己，心顿时软了下来，已经到嘴边的话硬生生被换掉：“看在你受了伤的份上，我可以暂时原谅你。” “以后难道还要算账吗？”段璟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看你表现。”叶岚眉梢一挑，懒懒说道。 “这样行不行？”段璟低下头来，侧过脸，猝不及防在他耳垂上亲了一下。 “好多人看着。”耳垂是叶岚极其敏感的地方，叶岚下意识地躲过脸，脸颊微微红了。 “我们早就公开了。”段璟扳正了他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理所当然地反驳着。 “幼稚，”叶岚无情地打掉他的手，冷冷睨着他，“伤好得差不多了？” “嗯，”段璟没有说太多，“所以，这个给你，” “什么？”叶岚疑惑。 段璟拉过他手臂，不由分说将一个东西扣上。 是智能钏！ 记得段璟说过，这是五大军团和三大精英舰队的标配，用于在战场上识别遗体，除此之外，在作战过程中也能提供很多帮助。 在军塔的时候，他把这个东西还给了段璟，无非是知道它对段璟的重要性，而现在，段璟又重新交给了他。 像是知道叶岚在想什么，不等他问起，段璟已经开口：“还记得我说过吗？结合过的哨兵和向导可以共用一个。” “但……我们不是还没有完全结合？”叶岚错愕，话音刚落，就见段璟似笑非笑望着他。 叶岚身体僵住，忽然意识到说错话了。他会不会以为自己在暗示他……那个？ 段璟眨了眨眼睛：“你的意思是，想现在跟我完全结合？” 不要脸！ 叶岚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忽然记起当初在段璟家里洗完澡后，他临时拿给自己的那条内裤，尺寸好像有点…… 叶岚有些难堪地偏过头去，心脏跳得飞快，委婉暗示：“我可能，会有点……不习惯。” 段璟像是没听懂一样，轻声笑道：“我技术很好，就算不习惯，也会让你很舒服的。” 感觉被摆了一道，叶岚索性把脸转过去，假装没听见。 远远看到边铄朝这里走过来，叶岚抬了抬下巴，暗示段璟。 “长官……林波元帅让你过去一趟。”边铄说。 “等我一下。”段璟摸了摸他的头发，立即就和边铄离开了。 伤患区有向导展开的精神屏障，军医和几名向导正在对受伤的哨兵进行精神疏导，其中一名向导在结束了对自己身边那名哨兵的疏导之后，正要起身，就对上了叶岚的目光。 向导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讶异，但很快就被悲伤所取代：“……你也在。也对，段上将在这里，你没有理由不在。” “桑塔？”叶岚微微皱起眉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你……” 大概是看出了叶岚的心思，桑塔苦笑了一下，主动解释道：“联邦现在需要向导，我们暂时被放出来了。” “监视和控制？”叶岚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样的复杂心情。 “……可以这样认为，”桑塔没有否认，“但至少，他们现在不是那么恐惧我们的存在了，不是吗？” 叶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桑飒死了。” 桑塔的身子颤了颤，猛地抬起头，怔怔望着他说不出话来，第一次觉得这位长官的话是那么的冰冷和刺耳。 “长官，”眼睛一阵酸涩，桑塔连忙低下头来，无措地唤了他一声，又觉得无论是自己现在的模样还是叶岚如今的身份，再这么称呼都已经不合适，却也找不到更合适的称呼了，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颤抖着，“长官，当年的隐瞒……我很抱歉，对不起。” 叶岚沉默着闭上了眼睛，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久到这里所有受伤哨兵的精神疏导都已经做完，段璟才从林波元帅那里回来。 “我要走了。”段璟在他面前半跪下来，郑重其事地告诉他。 “我明白，”如今战况紧急，叶岚毫不意外段璟接下来会要去前线，只是一想到他的身体状况，叶岚还是不免担心，“你……保重身体。” 段璟伸手抚摸他的脸，认真审视起他来：“如果有一天……联邦能给你与普通人对等的自由，你愿意像所有人一样遵守它的规则吗？” 叶岚怔怔望着他，隐约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沙曼星的附近有一颗光明星，每隔十五天就会出现一次。”段璟握紧了他的手，眼神里分明写着不舍，却又无比坚决，“所以——我们做个约定吧。我们暂时分开一下，在光明星升起之时，无论战况如何，都必须回到这里。” “如果没有来得及呢？”叶岚保持着理智，他没有忽视掉这个可能。十五天，其实是那么的短暂。 “那就等下一次光明星升起，每一次光明星升起的时候，就是我们再见的时候，”段璟也倔强执着了起来，“总之，我们是一定会再次见面的。” 叶岚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每一次光明星升起的时候，我会在这里等你。” “那么，我们道别吧，”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段璟将额头与他轻轻相抵，“如果我真的……那么至少，我们已经好好道别过了。” 他平静的目光下是汹涌起伏的情绪，叶岚忽然就意识到，这或许就是诀别时刻了。 “好，道别，”叶岚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很努力才让自己保持住应有的冷静，“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段璟揉了揉他的发，低声说道：“我想告诉你，即使你是特殊的，也不必有任何负担。” 说完之后，他低下头来，轻声笑了笑，略长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似乎在紧张：“那么你呢？你要对我说什么？” 叶岚抬眼，透过那双冰蓝色瞳孔，仿佛能看见他第一次接手不死军团时的模样。 无数人对他起誓，而他站在那里，如冰川一般纹丝不动，肩章熠熠生辉。 那一定是最美好的画面。 叶岚朝后退了一步，神色庄重地对他行了一个军礼：“长官，希望您可以战无不胜。” ** 战神号在浩瀚夜空中渐渐缩成了一个点，叶岚的面庞隐没在光亮无法照见的黑暗之中，仿佛一整个世界被他抛在了身后。 从这一刻开始，他要等待第一次光明星的出现。 黎明到来时，就是归来时刻。 接下来的时间里，受伤的风泽被送去维修，但维修的情况却并不乐观。前线的战事紧张，叶岚只能从奔波于各个星球间的通讯员那里了解到相关的战况。 段璟在林波元帅与段辰元帅的授意下，从五大军团的队伍中挑选出了一批人临时组建了“远航军”，主要负责对抗由兰斯洛特率领的亡灵舰队。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但是光明星第一次升起的时候，段璟却没有回来。 他渐渐意识到，段璟让他留意着光明星升起的时间，只是想要让他永远带着希望活下去而已。 可是他也相信，他们会再次见面的。 第89章 诀别时刻 叶岚醒过来的时候，和段璟的精神连接忽然断开了，剧烈的精神波动在身体里形成了一股冲击波，让他感到天旋地转般的眩晕。 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不好的预感在他脑中炸裂开来，他一下子坐了起来，周围黑黢黢的一片，只有西方闪烁着微弱的亮光，预示着光明星很快就要再次升起。 “你终于醒了？”有人将他扶起，声音里有着担忧，“你太累了，刚才我叫了你好久你都没有反应。” 是吗？是自己太累了吗？ 叶岚坐起来，看清了身边人的脸，一下愣住。 米拉？他怎么会在这里？ “实习，我可算是预备役。”米拉得意地扬了扬臂上佩戴的袖章。 是了……米洛星军事学院的学生从入学第一天起就是军部的预备役。 叶岚看向周围忙碌着的士兵，不禁诧异起来：“怎么多了这么多人？” “远航军顺利突破了帝国军的包围，我们暂时安全了。”米拉的语气难得这么轻快，脏兮兮的脸上流露出了明显的欣喜。 “远航军……”叶岚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在人群中搜索了一圈都没有看到段璟的身影。 叶岚犹豫了一下，问米拉说：“段上将有回来过吗？” 米拉叹了口气：“没呢，段上将带领原先隶属于不死军团的第二分队去菲尔克星附近参与救援行动了，目前还没有他们的消息。” 叶岚神色顿时黯淡了几分，眼下的战况不容许他去找段璟，他能做的，只有等待下一次光明星升起。 可是…… 叶岚拿起自己黑色的军服，转身朝“风泽”停放的方向走去。 “叶岚……少校，”林波元帅叫住了他，声音里有着明显的迟疑，但最终还是以他当年的军衔称呼了他，“远航军的伤亡惨重，队伍中向导欠缺，风暴军团也迟迟未能攻退帝国军，暂时无法提供支援。在这之前，我仅代表我个人，希望……你可以协助我们。” 叶岚没有说话，转过身来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着。林波元帅静静等待着他的回应。 不可名状的悲伤情绪蔓延开来，似乎还掺杂着愤怒、不甘，甚至一丝委屈。叶岚望向已经归来的那些人，每一个都是死里逃生的伤员。 他的目光最终落到自己的黑色军服上，虽然没有任何的肩章，但是智能钏上的金色十字图案却那么刺眼。视线一瞬间模糊了，这是他的使命吗？ “……好，”叶岚低垂下眼眸，又轻声提醒道，“还有，您刚刚说错了。我早就已经没有军衔了。” 他的眼神很认真，郑重其事得像是在诉说某种誓言。 十个小时后，光明星升起，但是远在菲尔克星附近的战况却越发的不乐观。信号莫名中断，前去救援的队伍全部失去了联络。 “啊……”五感紊乱的哨兵在叶岚的精神疏导下渐渐恢复了正常，“真是谢谢你了，没像林医师一样每次都那么粗暴……” 叶岚心不在焉地听着，自从和段璟的精神连接断开后，他就再也没有感应到段璟的精神波动。 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刚才降落在这里的不死军团的通讯员身上。没过一会儿，他忽然站起，朝通讯员离开的方向的追去。 通讯员正在阿波罗号旁对林波元帅汇报着菲尔克星附近的战况：“远航军遇到了大麻烦，由于亡灵号长时间瘫痪，帝国那边的机甲集体启动了自毁程序，几乎没有人能够抵抗。” 叶岚怔怔望着他，从未有过的巨大恐惧从心底窜了上来。那些不好的预感，正在一点一点变成现实。 “三天之内，让所有人员迅速撤离。”林波元帅快速下达着命令。 顿了顿，他目光越过通讯员的肩膀，看到他身后的叶岚，淡淡问道：“我可以相信你吗？” 叶岚扣紧了手指，低下头来：“元帅，当年加入远航舰队的时候，我曾以我的生命起誓，会为联邦奉献一生。” “那么从现在起，我以元帅身份宣布你即刻恢复军衔，并任命你为远航军第七分队队长，执行援救段璟上将的任务，”林波元帅以一种十分严肃地口吻命令道，“但，此次救援请恕我无法派遣任何人与你一起。” 叶岚抿紧了嘴唇，低声道：“是。” 林波元帅的目光落到了他手臂上：“智能钏是你与军部唯一能够取得联系的东西，希望它最后的作用，不是用来识别遗体。” 叶岚的心暖了一下：“我……明白。” 坐进风泽的驾驶舱后，叶岚却发现米拉已经自觉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你怎么也来了？”叶岚没有赶他下去，迅速启动了飞行装置，以最快的速度驶离了光明星。 “别废话了，”米拉笑，“我的室友这么勇敢，我难道要贪生怕死吗？” 风泽以最快的速度从光明星驶向菲尔克星战区的方向，飞行了近三天的时间，战区的战况远比他们想象中更加恶劣，现在没有可靠的情报来源，所以只能先在附近的埃克塞尔星降落。 埃克塞尔星也覆盖在了战地范围内，尽管不是主要战场，却是离主要战场最近的星球。 刚走出风泽的驾驶舱，叶岚就看见大片大片的战地废墟，不由怔住。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上一次离开埃克塞尔星的时候，这里还遍布着高大的城堡，辉煌而壮丽。而现在，这里已经被蔓延的战火摧毁。漫天的砂石，随时可能倾塌的高危建筑，不计其数的尸体…… 叶岚顾不上去思考这些，他驾驶风泽在这片废墟附近低空飞行着搜索了一遍，发现了不死军团标配机甲的残骸。 远航军的人来过，并在这里发生过战斗，他们现在还活着吗？ “战神号……我的天，战神号怎么会在那里？”米拉震惊的声音让叶岚回过神。 “叶岚少校？”一个诧异的声音不确定地响起，“是叶岚少校吗？” “嗯？”叶岚转过身来，看见士兵和他一样穿着不死军团的黑色军服。 “您怎么会来埃克塞尔星？那些人有没有为难您？”士兵的语气听上去很是急切。 “那些人……你是说废墟里看到的那些居民吗？”叶岚对他的态度感到莫名其妙，“没有。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听到他没事，士兵松了口气，快速向他解释着：“几天前，埃克塞尔星的人为了向联邦求助，混入战区干扰了远航军的行动，我们和战神号一起被迫降落到这里。没想到那些疯子为了逼迫我们带他们逃离埃克塞尔星，居然开始摧毁战神号和舰载机，战神号本身就已经负伤，现在更是完全无法启动。那些疯子知道战神号毁坏后，在这一片区域内设置了爆破系统，每隔一段时间地表都有可能发生爆炸，这里现在很危险，请您和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什么？”米拉失控地叫出声，“他们疯了吗！” 胸腔被愤怒填满，叶岚扣紧了手指，脸色渐渐变得无比苍白。 那些人……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得不到的就要摧毁，无法生存下去就同归于尽。 “……段上将呢？”叶岚闭上眼睛，沙哑着声音问道，在那个答案揭晓前，他前所未有的平静。 “长官他……”士兵颤动着嘴唇，低下头来，眼眶渐渐红了，“暂时联络不上。” 米拉眼底升起一抹悲伤，他看了看叶岚，欲言又止。 叶岚缓缓走上前去，在那受损严重的星际战舰前单膝跪下，额头轻抵住机身，他伸出手来温柔地抚摸着它身上巨大的窟窿，想象着那些可怖的伤痕是落在自己身上，仿佛能够感觉到它的疼痛。 “你也要走了吗？”叶岚低喃着，姿态是那么庄重，让人毫不怀疑这会是一场永别。 良久之后，叶岚站起身来，走到风泽面前，打开驾驶舱坐了进去，然后启动飞行装置，动作利落没有一丝迟疑，离开了光明星。 永别了，战神号。 永别了，老朋友。 “去战区。”叶岚低声吩咐道，风泽已经进入了战区的通讯范围内，刚刚收到消息：风暴军团正在救援途中，即将抵达菲尔克星战区。 通讯屏幕亮起，显示着最新一条消息：“叶少校，我们……发现了段上将驾驶的机甲……黑隼的残骸。” 透过风泽的驾驶舱，不需要努力辨认，就可以看见宇宙尘埃间，漂浮着的黑隼的机甲残骸。 智能钏已经完全感应不到段璟的生命迹象，最后一抹亮光已经熄灭。 你会回来吗？ 我知道，你不会回来了。 叶岚闭上眼睛，眼泪几乎是一瞬间就流了下来，混合着肮脏的血迹，积压的痛苦一旦被撕开一道裂口，心房也紧跟着被击溃，他从没有哪一刻这样痛恨自己的软弱。 他坐在驾驶舱内，双手掩面失声痛哭，浩瀚星系中，他伤痕累累的身影看上去那般单薄，仿佛凝聚了宇宙中亘古不变的孤单和落寞。 “叶少校，”屏幕另一头，士兵还在焦急地联系着他，“远航军有两支队伍在附近，伤员太多，无法参与战斗……” “联系风暴军团，以最快速度配合军部营救联邦子民。”叶岚缓缓睁开眼睛，没有听完就打断了他的话，神色冰冷，仿佛有夜色在他眼中静静降临。 哪怕我的生命里属于你的光芒被眼泪熄灭，我依然会记得曾经对你许诺的誓言。以及我们对联邦子民许诺过的，相同的誓言。 第90章 最后抉择 好不容易摆脱掉一直紧追不舍的帝国人，叶离停下来大口喘息着，感觉到自己快要精疲力尽。 持续不下的高烧加重了撤退的负担，叶离渐渐意识到，这是艾诺给他注射的药剂的副作用。这种时候，他或许应该向艾诺求助。 但他没有。 对亡灵号和亡灵舰队做了那种事之后，他已经不可能再回到兰斯洛特的身边了，曾经背叛过联邦的他也不会再被联邦所接纳。 我不后悔，因为我别无选择。 他逼迫自己这般想着，心底却还有一个声音在说：其实，你该自杀的。 叶离咬咬牙，逼迫自己不去思考，猛地站起身来，一拳打在坚硬的墙壁上。 “是啊，我该自杀的。”叶离闭上眼睛，唇角勾起一抹苦笑来，模样看上去竟有几分落魄。 “你还好吧？” 叶离扭过头来，看了一眼一直和他在一起的林安。 他只是因为艾诺的命令才会留在他身边监视自己，事到如今，留下还是赶走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送你走。”叶离突然冷冰冰地开口。 “你开什么玩笑？”林安皱眉，“你要我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这里还有一些东西要布置……”叶离的目光在四周搜索着，眼底是漫不经心的敷衍神色。 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林安打断他的话：“那就等你布置完了，我们再一起走！” “他们追得这么紧，继续这样下去我们都逃不掉，需要一个人来引开他们，这方面我比你有经验，”叶离摇了摇头，“你现在离开，可能还来得叫人来救我，如果在这等我，到时候谁来救我？” “我……”林安一时竟找不到话可以反驳他。 我是你的哨兵，我会保护你的…… 荒谬的念头闪过脑海，可当林安看见叶离的表情后，却像被浇了一盆冷水一样清醒过来，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那天发生的事情不过是个意外，以后也不会有第二次。 “你认识叶岚吧？”叶离的手一抬，锋利的光芒在暗夜中划过，那是一个微型的通讯终端。 “叶岚少校？”林安拿着那个通体冰凉的微型通讯终端，心重重下沉。 “务必替我将这个交给他，他会来救我的。”叶离低声嘱咐道。 “你……不会有事吧？”林安轻轻抿了下嘴唇，这好似诀别一样的时刻让他心里感到很不安。 没有得到回答，林安却没有放弃：“或许我们可以向烈焰军团……” 叶离不语，默不作声地将机甲从空间钮中放出，然后粗暴地打开舱门，把他按在驾驶座上，做起了最后的交代：“接下来怎么做，你知道的吧？” “我知道，”林安咬咬牙，说了一句还觉得不够，像是对他许下誓言一般，低声道，“我会把消息带到的，我会来救你。” “好，一定要来，”叶离温柔地点点头，因为答应得太快反而像是在敷衍，对这承诺他本就不报任何期待，“赶紧走吧。” “再等一下……”看着驾驶舱的门被推向自己，林安猛地腾出一只手，抵抗住了那个力量。他愣了愣，没想到会阻止得这么顺利，下意识地抬起头来，透过一道缝隙茫然望向这个一直令他捉摸不透的男人。 叶离无奈地笑了笑，用那双寂静深沉的眼眸与他作无声的抗衡。 一个精神力刚觉醒不久的哨兵和一个SS精神力的向导对抗，只要一个精神暗示就注定了结果。 最终机甲冲破了云层，进入行驶轨道，消失在逐渐汇聚的红色星云间。 “我不配回去。”叶离轻声说着，像是被自己的话狠狠扎了一刀似的，他的脸上再也无法有任何笑容，“有的事情是不会被原谅的。” 我是联邦的军人，我不会容许自己背叛自己的长官。可是，既然他当年不是来救我的，那么往后都再也不必了。 何况，我是不会给自己再一次做错事的机会的。 ** 三天后。 巨大的亡灵战舰停放在埃克塞尔星上，由于中央控制系统还在恢复中，所以一直没有出战。 “就在这里，”顾白墨淡淡开口，这里是亡灵战舰仅有的一个秘密入口，和叶离提供的信息完全吻合，“林悦，我们从这里潜入驾驶舱。” 林悦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直到顾白墨提醒了他第三声才回过神来：“知道了。” 林悦神色复杂地看了叶岚一眼，眼中更多的却是担忧。他的记忆回到一天前，叶离的微型终端被林安送来的那一天。 ——“你是联邦精神力最高的向导，我能相信你和顾白墨吗？” ——“你疯了！你想要我们去驱动亡灵号！芯片驱动战舰会导致身体衰竭，甚至导致宿主死亡，就像当年卡莫上将——” ——“亡灵号还有三天时间自我修复完毕，你要让这三天白白浪费吗？” 一句话，就让林悦哑口无言。 林悦重感情，有时候甚至很任性，可不代表他不懂身上的责任。 “走吧，林悦。”时间不多了，顾白墨再次低声提醒，“我们该上去了。” 林悦注视了叶岚好一会儿，欲言又止，最终只留下一句无足轻重的：“保重。” 和他们两人分开后，叶岚将微型通讯终端收好，然后取出好不容易才搞到手的创伤极限修复注射剂缓缓推进了自己的静脉，眼中只剩一片无尽暗夜。 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与自己的亲人永别。他似乎还能清晰地回忆起少年模样的叶离一声声叫他哥哥时的场景，其实短短五年间，他的弟弟早已经成长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男人。 …… 亡灵号有一个中央控制室，里面有着读取人体精神芯片力量的装置，我在亡灵号的几个能够进入的舱室内埋下了引.爆.装.置，你要抓紧时间…… …… 通讯终端内保存着亡灵号的设计图纸和我潜伏在兰斯洛特身边的这些年得到的有关亡灵号的一切信息…… …… 我承诺你，不会让你做的这一切白费的。 注射结束之后，叶岚扔掉了变成空管的注射剂，踏进了亡灵号一个的隐蔽入口。 注射剂很快开始在体内发挥作用。叶岚按住自己微微发热的腺体，用冰冷的刺刀插入自己颈间，狠狠将嵌入的芯片给剜了出来。 卡莫上将，如果这也是您想做的事情，请帮我坚持得久一点吧。 他的时间不多，趁着亡灵号还没有启动，他必须立刻找到中心控制室。 整个亡灵号就像一个冰冷的蚕食者，以无数人生命的衰竭作为驱动。它让无数的人失去了生存的资格，他们保持着生命的肌理，却丧失了自由的意志。 找到中央控制室的那一刻，叶岚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看见无数连接着冰冷仪器的身体，无论是腺体，手臂，还是其他地方，都早已与仪器密不可分。 熟悉的恐惧席卷而来，叶岚努力甩开了那些杂乱的念头，让自己冷静下来。 要向前看，不能回头。 我想做的事情，最后都会做到的。 叶岚走到控制台前，按下了芯片读取控制关闭的按钮。闭上眼睛的刹那，想起多年前还在远航舰队时，传到他通讯终端上的那个画面。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残忍的画面。 整个中央控制室都暗了下来，仪器响起了警报，无数屏幕上的数值剧烈地变化着。 他知道，那些逐渐死去的人正在慢慢走向解脱。 抱歉，得罪了。 “控制室的仪器在读取芯片的同时，一直在给他们提供生存所需要的养分，强行关闭的话，会让他们立即死亡的，”控制室的门自己开了，门后面走出了穿着一身白大褂的闵寒，“除非，你能只毁坏身体的每个机械接入点，取出精神芯片，不过很遗憾，芯片已经和他们的身体融合在了一起，你晚了太多年。” 叶岚本能地退了一步，面对这个人，他有一种本能的恐惧。 “你的精神芯片呢？”察觉到可控距离内的感应不再存在，闵寒微微皱起了眉头。 “丢了，”望着他眼里逐渐升起的怒意，叶岚心中升起一丝报复的快感，哪怕这个代价会是他的全部，他冷笑着退后，一步一步退到窗边，“造物主的杰作是不是完美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不是造物主。” 中央控制室的门在闵寒的指令下自动关上，闵寒一步步朝他走过来，眼中好像有一个无底深渊，能将一切吞噬。 失去了精神芯片后，闵寒无法再轻易控制自己，但身体衰竭带来的痛苦同样让叶岚现在的处境变得异常艰难。 “失去了精神芯片的你，应该撑不了多久的吧？”无比了解失去精神芯片的后果，闵寒的嘴角轻轻扬起。 叶岚咬咬牙，趁着黑暗的遮盖，暗中取出了第二支创伤极限修复注射剂，将液体注射进了自己的身体。 打完这一支，就只剩下最后一支了。这个注射剂能够暂时压制住身体衰竭带来的痛苦，让他的身体像平常一样活动自如，副作用是对身体的负担很大，且一旦过了药效，就会加快身体的衰竭速度，痛苦也会随之加剧。因此，每一次注射后，效果都会减弱。 就在闵寒将他逼到角落的刹那，战舰一阵剧烈的晃动，让两个人都没能站稳。 闵寒一愣，脸色瞬间变了，突发情况让他在黑暗中失去了叶岚所在的位置，他下意识地朝窗外看去，发现他们的位置正在随着战舰逐渐升高！ 亡灵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强行启动了！ 怎么可能？是谁在操作？ 叶岚勾了下唇角，他知道顾白墨和林悦已经成功启动了亡灵号。他尽最大努力屏住自己的呼吸，凭借着记忆和听觉预判出了闵寒所在的位置，紧接着，枪声响起。 打中了吗？ 现在的叶岚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而且自己的那一枪，必然让闵寒知道了自己的位置。 脚步声逼近，叶岚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但是还没等闵寒找到他，战舰内便天旋地转。 叶岚无法判断顾白墨和林悦下一步的操作，也不知道尚在修复中的亡灵战舰能够被这样折腾多久，却隐隐感觉到，他们两个，或许能看到中央控制室里的一切。 作为身经百战的战士，即便是天旋地转间也能瞄准目标。 打中了！ 看着那个满身是血的白色身影彻底没了动静，叶岚松了口气，战舰却猛烈地晃动了一下。他瞬间就意识到，这艘战舰在急速坠落！ 在战舰自我修复期间强行启动还是太勉强了。 不行……一定要要阻止，否则他们会共同坠毁的！ 问题不是出在驾驶舱，而是出在中央控制室。需要有人去辅助控制室启动自救系统！ 可是…… 没有机会。 中央控制室的门已经被闵寒锁死。远处的舱室不断传出爆炸声，应该是叶离之前做的手脚。 叶岚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晃动起来，他能感觉到战舰正在绝望地下坠，速度越来越快。 叶岚把枪对准了中央控制台，最后的时刻，他不能让读取芯片的控制系统有重新启动的可能。 伴随着一声巨响，战神号忽然不再晃动了。叶岚转过头去，发现战神号竟然平稳地降落在了地上。 难道说，军部派了其他人来支援他们？ 是谁开启了战舰的自救系统，在关键时刻阻止了亡灵号的坠毁？ 疼痛让叶岚无法冷静下来思考。 叶岚紧紧咬着牙，拿出了最后一支创伤极限修复注射剂，却因为手抖动得厉害而掉落到了地上。 失去了精神芯片，身体几乎在以可见的速度迅速衰竭，加上上一支创伤极限修复注射剂的副作用，他可能无法离开这里了。 “干得不错嘛，比我早一步。”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叶岚抬起头来，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正以一种戏谑的目光俯视着他。 剧痛让视线变得模糊，但是声音却让叶岚感觉到一丝熟悉。 和他一样想杀掉闵寒，并且还想将他也除去，这个人会是谁？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一切到此结束了。” 咔嚓一声，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周围的气流急剧扭曲着，一颗子弹猝不及防就穿过他的腰部，带起飞扬的鲜血。 叶岚闷哼一声，咬紧了牙关，试着移动了一下身体。 但是……太疼了。 身上的汗珠渗透了衣服，叶岚轻轻喘息着，几乎无法让自己去辨别下一颗子弹飞来的方向。 他有着SS级的刑讯成绩，但是现在，失去了精神芯片的他，就像一个身体衰竭的普通人一样，每一个新的创伤，都足以让他感觉到灾难般的巨大痛苦。 “如果我开十枪的话，不知道您能躲过几枪？”男人轻蔑地笑了起来，把枪对准了他的腿。 叶岚用尽最大的力气闪躲了过去，身体却重重摔在地上。胸口的血液急速上涌，叶岚一口鲜血吐在了地上。 这一回叶岚终于辨认出了这个声音，是埃克塞尔星上的那名首领！ “您不是远航舰队的队长吗？您不是精神力很强大吗？居然脆弱成这个样子？” “你认识我？你究竟是谁……”叶岚重重喘着气，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是他认识的人！ “长官，才过了五年，你就已经不记得我了吗？”男人的语气阴阳怪气，看见他此刻的狼狈模样，心中升起一抹报复似的快感。 叶岚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辨认了很久才失声道：“席远……？！你——你怎么会和那些人……” “这都要拜你所赐啊，长官。”席远扬了扬嘴角，举起枪，稳稳对准了他的心脏。 意识渐渐涣散开来，叶岚被迫闭上了眼睛，他觉得自己已经很累很累了。 不，再坚持一会儿…… “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人真是可悲。” 就在下一声枪声响起的刹那，一道巨大的力量将他拦腰抱起，男人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带他躲过了那颗致命的子弹，紧接着就把席远踢飞在地，抱着叶岚逃了出去。 一声声枪响在身后响起，半睡半醒之间，他无法分辨那个救他的人有没有因为他而受伤。 “您没事吧……”叶岚在那个怀抱中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来，他已经知道出现在这里的人是谁了。 江言皱起眉头来，对这个蠢透了的问题不屑一顾：“我可没那么容易死。” 身体迅速流失的温度让叶岚忍不住贴紧那个怀抱：“您怎么会来？” “我儿子看上的向导有勇气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我总该给点帮助不是？”江言轻轻哼了一声，“别总一个人去做危险的事，战友也是很关键的胜利因素。” “谢谢您，江言上将。”叶岚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攥着他衣服的手失了几分力道，差点滑落下来，身体却被那个人紧紧抱住了。 “怎么这么生疏？你和段璟不是都标记过了？叫父亲啊。”江言催促起来。 叶岚的脸倏地就红了，微微颤动的睫毛暴露了他的紧张，就连脸颊也泛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绯色，呼吸再度急促起来。 过了很久，他的大脑才接受了这个事实，从口中艰难地吐出那两个字来：“父亲……” “我在。”江言深吸了一口气，摇晃的树叶在他绝美的面庞上投下一片斑驳阴影，令他的表情难以被分辨。 “您会怪我吗？”叶岚闭上眼睛，声音是那样微弱无力，仿佛说每个字的力气都是在加速生命的流逝，“其实刚才，我知道有人在……我赌这个人会救我，所以才铤而走险。对不起。” 江言秀眉微蹙，没有接他的话，望着他布满汗珠的惨白面庞，颤抖着手拿起通讯终端，语气严肃地说道：“埃克塞尔星，联邦高级情报员江言请求支援！” 第91章 回家 战争让本就贫瘠的沙曼星沦为炼狱。半个多月后，联邦军撤回了洛桑星军事要塞。 风暴号一号救援舱的门缓缓打开，江言披着白大褂走进来：“睡了吗？” 林悦看了眼电子屏幕上显示的时间，随口道：“正要睡。” “别睡了。”江言果断阻止。 林悦无语了好一会儿：“……老师，我还是不是您最爱的学生？” 江言的脸色看上去异常凝重：“我有些东西要教你。” “现在？干嘛这么急？”林悦一愣，立即意识到一个可能，一下子站了起来，“老师……你还好吧？你的情况，是不是先休息一段时间会比较好？” 江言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目光下闪动着不明的情绪。 林悦担忧地开口唤了一声：“老师……” 江言摇了摇头，没有解释，只是嘱咐道：“别告诉段辰。” 这一教就是整整一天过去，林悦拖着严重的黑眼圈，给自己打了一管注射药剂才勉强让自己没有睡过去。 “老师，这种超高强度的学习真的很不适合我。”林悦揉着太阳穴从一号救援舱里走出来，忍不住抱怨。 “太没用了。”江言冷漠。 “老师，你这么说我真的很伤心啊，”林悦用按住胸口，一副很受伤的样子，“你有几成的把握治好他？” 江言沉默了五秒后才开口：“谁告诉你能治好的？你刚才有认真听吗？” “……老师，我错了。” 送江言离开以后，林悦又回到风暴号中，沿着救援舱通道一直走，不需要看门口的编号，就找到了叶岚所在S-100号特殊救援舱。 远远隔着十米的距离，林悦看见S-100号救援舱门外无声对峙着两个男人。 顾白墨。还有一名不认识的哨兵。 看见林悦也来了，哨兵的目光有一瞬间的迟疑：“顾上将，林少将，很抱歉我们必须对叶少校采取监视。” 叶岚已经醒了，听到那句话，起身动作停顿在原地，他转过头来，脸上是无悲无喜的平静。 “这是我的病人，我不允许，”林悦眯起来，周围响起一阵惊呼，□□口抵上了哨兵的脑门，“你敢动他一下试试——我保证在你碰到他之前，我的枪会打爆你的脑袋。” “林悦。”顾白墨低声唤了一句，想阻止他的冲动。艾诺毕竟是联邦上将，又是库里总统的亲信，这样对待他派来的人等同于和他撕破脸。 但林悦原本就不是听话的人，在顾白墨面前尤其如此，他把枪又往前推了推，甚至暗暗扣动了扳机：“杀死联邦上将派来的人要担什么样的罪名，我也很好奇。” “林悦！闭嘴。”顾白墨脸色一变，语气也严厉了起来。 林悦毫无反应，与他对峙着，眼中没有一丝畏惧。 哨兵与林悦对视了一会儿：“这是艾诺上将的命令，这个人是闵寒的最成功的实验品，必须采取监视……” 他的话还没说完，枪声就已经响起，子弹擦过哨兵的手臂，鲜血顿时染红了军服，哨兵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林悦冷冷看着他，眼中满是杀意：“这一枪就当报他当初在开会时为难我的仇。你回去随意告状。” 放走了哨兵之后，顾白墨叹了口气：“你刚才太冲动了。” “谁让他当初开会的时候骂我。”林悦冷笑。 “什么时候的事？”顾白墨诧异，“他说了什么得罪了我们林悦少将？” 林悦脸色一僵，敷衍道：“不关你事。” 被自己副官用这种态度对待，顾白墨却没有生气，笑得温柔：“嗯，你说得都对。” “我和他有话要说，”林悦毫不客气地对自己的长官下起了逐客令，“一会儿检查身体，你别偷看。” 顾白墨无语了。这有什么好偷看的？ “出去出去，盯着点刚刚那个人，有情况汇报……啊不，”意识到对方才是上级，林悦晃了晃脑袋，没有让自己得寸进尺下去，“将来有机会，我要和艾诺算算总账，你不在的那几年里，他可没少怼我。” “好。”顾白墨没有多问，离开了救援舱。 叶岚转过头来，笑着说：“刚才谢谢了。” 林悦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啧，真不容易，你居然没被段璟的不要脸传染。” 叶岚没有说话，唇边笑容却淡了几分。 例行检查了一下叶岚身体的各项数值，林悦一边记录着一边说道：“你现在失去了精神芯片，身体各个器官受损严重，具体能不能恢复，要等回了中心医院才能知道。” “知道了。”就算林悦没有告诉他，叶岚也早已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别太难过。”林悦的眼神一黯，说完又觉得自己或许不该提起。 “好。”叶岚笑笑，并没有在意。 “不要有负担，”林悦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相信我和老师的能力。” **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没有了亡灵号和闵寒的帮助，加上兰塔国援军的协助，战况迅速反转，但由于受到星际飓风的影响，无界区一直未能得到解救。 “韩朔不是说来会和的吗？弹药都快炸到身边了！”看见远处弥漫的硝烟，林悦赶紧联络了一下自己的长官顾白墨。 “他说遭到了拦截，正在努力摆脱。”顾白墨沉稳镇定的嗓音从通讯终端另一头传来。 “靠，他行不行啊？”林悦骂道。 “你抬头看看。” “嗯？这是……”林悦一下愣住，不可置信地望着以倾倒之势迅速扭转的战局，“黑暗哨兵？” 身边的人纷纷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得救的喜悦：“我们……得救了吗？” ** 十天后。 给最后一个哨兵做完精神疏导，林悦终于能退下来喘口气，刚休息一分钟，顾白墨便进来了。 看见林悦满脸疲惫的神情，顾白墨的心刺痛了一下，过去扶住他略显单薄的身子，：“还撑得住吗？这些哨兵有的伤得很重，辛苦你了。” 知道他在担心自己，林悦勉强笑了一下，佯装出精力充沛的样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轻松：“撑得住，我可是3S精神力，怎么会撑不住。” “叶岚怎么样了？”顾白墨摸了摸他的头，问出了一个让有些沉重的问题。 林悦沉默片刻，说得隐晦：“看他自己求生意志了。我觉得……他被段璟刺激得不轻。” 顾白墨怔了怔，随即就意识到是因为什么，沉默了一会儿道：“会有生命危险吗？” “当然有，”林悦顿了顿，却欲言又止，侧过头看向急救舱的大门，过了很久才说，“我去看看他。” “我陪……”顾白墨站起身来，话说了一半便被林悦迅速打断了。 “你就别来添乱了。”林悦对他摇了摇头，打开急救舱的大门，一个人走了进去，把顾白墨关在了舱门外。 然而就在舱门合上刹那间，林悦唇边的笑容就淡了下来。 过了很久他才转过身来，眼中有着与一贯作风不符的凝重和悲伤。 他是神级向导，是首席军医，参与过无数大大小小的战争，经历过最惨烈的伤亡，见过一个又一个丧失求生欲的战士在他面前死去。可从没有哪一刻，会像此时此刻一样，让他没有勇气去面对。 漆黑的狭小空间里，只有那极其微弱的呼吸声，才能给他莫大的安心。 林悦慢步走到急救床边坐下来，望着那张苍白的面庞，敲了敲床板：“再坚持一下。很快就能回家了。” 第92章 大结局 一个多月后，叶岚终于在首都星中心医院的重症监护病房恢复了意识。 罪塔永夜沉重压抑的墙壁，广场四周鄙夷的目光，无情的谩骂，铺天盖地的指责…… 是梦。 倾倒的纪念墙下汲血生长的玫瑰，实验台旁鸣响的仪器，衰竭后又复原的身体……一张张模糊的画面迅速切换着，只有那个男人永远阴郁的面庞，始终贯穿着一千五百年间漫长无规律的的记忆。他悄无声息朝自己走来，单薄的嘴唇微微咧开，像一把锋锐的刀：很高兴再见到你，叶岚…… 是梦，噩梦。 子弹穿过腺体，他从高耸的军塔急速坠落，塔底的恶鬼从地狱里伸出的无数双狰狞的手，等待着他和他们在熊熊燃烧的火焰里化为灰烬…… 冰冷的液体在刹那间刺进脉搏，唤醒他的知觉，一瞬间所有幻像消失。 “啊……”叶岚从噩梦中睁开眼睛，熟悉的消毒水味刺入鼻腔，唤醒大脑中不适的记忆。他揉了揉太阳穴，从床上坐起，病房惨白的墙壁映入眼中，电子屏幕上显示着3029年4月。 居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还不错。叶岚心里想着，至少，他还活着。 躺的时间太久了，以至于动一下就全身酸痛，叶岚擅自起身下地，牵动到了手臂上的针孔，这才发现自己此刻正在输液，白皙的手臂上，闵寒留下来的伤口看去细微，却比任何伤疤都要让他感到狰狞和恐惧。 他无心检查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他知道一定已经被处理过了，正准备躺回去，病房的门便被人给推开。 “咦？你醒……”护士的话还没说完，目光就瞥见他伤口，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捂住了嘴，“你、你……” 顺着她目光，叶岚看到从自己动脉处喷出来的血液，不由愣住，这才恍然意识到拆去精神芯片和毁坏那些枢纽究竟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什么样的创伤。 伤势被这么一激，顿时像爆发一样，身体里压制已久的血源源不断从那个被打开了的伤口里喷涌而出。 护士被眼前这情景震惊到了，手指着他的脸说不出话来，脸色越来越难看，连忙往后退，好像生怕那血溅到自己身上一样。 “林、林医师——”护士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听到病房里面的动静，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林悦顶着一头几天没有梳理的乱毛夺门而入，愣了一下，紧接着，目光就落到地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血迹上，拧紧了眉毛。 “刚醒啊？你可真能睡，跟猪一样。”林悦脸上写满了深深的疲惫，黑眼圈重得吓人，他是联邦首席向导兼中心医院主治医师，这一场战役后，无数的伤员被送到中心医院接受治疗，他已经许多天没睡好觉了。 “……”林悦还是这么口不饶人，叶岚早就习惯了，看向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凌晨三点，还真是够折腾他的。 “你坐着别动，我来处理，”见叶岚准备站起来，林悦连忙制止了他，利索地按住他伤口附近的地方，一边扯止血绷带给他裹上，“这伤口根本不能碰，你也太不注意了。” “谢谢。”叶岚半坐起靠在床头，微微侧过脸看向窗外，平静得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林悦留意到他的目光，忽然就想到“生无可恋”这四个字来，他抿了下唇，有些生涩地问道：“我说你……你身上疼吗？或者，那个……有什么感觉没有？” 林悦的语气听上去十分小心，在叶岚的印象中，还是第一次听林悦这样和他说话。 “没有。”叶岚平静地回答着，似乎对他的问题并不上心。 他的回答听在林悦耳中，敷衍而又冷淡，是对他自己身体的不在意。 门外护士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刺激着叶岚的神经，听得他有些动容，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重新涌动了起来。 他知道，她在害怕自己。 他回忆起刚刚护士看他的眼神，除了鄙夷，还有惊恐，就好像在看一个怪物一样。 “怎么？是不是……”观察到叶岚的脸色变化，林悦估摸着是不是五感有所恢复，心下顿时盛满了期待。 “没有，没事，”叶岚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你不用一直看着我，有事的话，我会叫你。” 林悦沉默了下去，最终叹了口气，答应道：“那我也不打扰你静养了，有事记得说。” “好。”叶岚回过头来，笑着点点头，面色苍白得像是一个静待死亡的人。 走到门口，林悦停下了脚步，犹豫了一下，又转过身来，告诉了他一个消息：“关于……你和远航舰队的事情，军部已经调查清楚了。十天之后，在首都广场，段辰元帅会为你们正名。” 仿佛有着某种默契一般，这一回叶岚没有说话，林悦也没有在等他出声，仅仅是在通知他。 在林悦轻手轻脚带上门离开之后，叶岚唇边勉强维持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无论是在之前的战斗里，还是林悦的欲言又止中，他都知道，自己的五感已经受到严重的创伤了。 而在他漫长的恢复过程中，首先恢复的，竟然是痛觉。 遍体鳞伤的痛，身体衰竭的痛，精神波动的痛，还有……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悲痛。 ** 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林悦就看到了这些天一直在医院协助他的顾白墨。 林悦很想勉为其难扯出一个笑容来面对他，但身体的疲惫和各种负面的情绪让他这个本就不善于掩饰自己的人根本无法做到。 见他终于回来，顾白墨问出了这几天他们都最为关心的问题：“他恢复的情况怎么样？” 林悦摇了摇头，在顾白墨面前给出了最直白的答案：“很不好。” 在顾白墨的军旅生涯中，“很不好”这三个字，他只在战场上伤员快要死亡，还有身体或精神力严重受创的情况下听林悦说过。而对林悦来说，如果不是情况真的很糟，这三个字也不会轻易说出口，他的天赋不允许，他的能力不允许，他的骄傲也不允许。 “哪里不好？”顾白墨皱起眉头来，连林悦这样的顶级医师都给出了这样的答案，那就是真的很不好。 林悦揉着太阳穴，脸色少见的严肃：“精神芯片严重受损，无法分泌向导素，精神共感能力丧失，也就是说，他有可能这一辈子都无法再做向导了。闵寒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口至今不能愈合。还有，他现在五感有点问题，能恢复到的程度，恐怕也不太乐观。” 完全丧失精神能力，这对一个向导来说，不仅仅是残忍，这几乎就是灭顶之灾。这意味着这个向导从此再也无法上战场，不能和自己喜欢的哨兵在一起，从此被联邦放弃。 “会死吗？”沉默半晌后，顾白墨问。 “……”林悦微低了头，略长的头发半遮了眼睛，以至于让他表情有些模糊。 “会死？”顾白墨向他确认着那个答案，叶岚是他们的朋友也是昔日最信任的战友，谁也不希望最后是这么一个结果。 林悦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他一个问题：“你知道……叶岚为什么当年被执行死刑之后，还能够借着别人的身体再度重生吗？” 顾白墨脸色变了变，对叶岚过去的事情，他知道得并不清楚，此时见到林悦这样沉重的神色，隐约也意识到情况恐怕非同一般的严重。 “一千五百年前，闵寒将叶岚的身体改造成半机械化的身体，他身体里的精神芯片，不仅仅储存了他的意识和精神力，实际上还相当于他的心肺，所以只要精神芯片没有损坏，叶岚就不会真正死去。”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活着出‘永夜’的审讯室——他的身体对痛苦的承受极限是普通人的两倍。SS级的刑讯成绩，早就超过了普通人身体承受力的极限了。” “尽管叶岚重生后的身体已经不再是闵寒改造过的身体，但精神芯片彻底毁坏，他的心肺也会随之受损，他现在就像一个身体各个器官严重衰竭的空壳子，随时都会死。” 没有想到真相会这么残忍，顾白墨深深皱眉：“还有办法吗？” 林悦深吸了一口气，再抬头时，眼底是从未有过的坚定神色：“试试看。今天下班后，我去趟江言老师那里。” ** 每天只能在病床上度过的日子并不像叶岚想象中那么煎熬，他知道外面的世界正在慢慢恢复生机，总有一天会以那个人向他许诺过的更好的面貌回归。 十天之后，功勋授予仪式在首都广场如期举行。 叶岚特意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外表，修剪了掉略长的头发。这么多天躺在医院不能动弹，让他落魄得像个难民，以至于站在镜子面前的时候，竟对自己的脸感到一丝陌生。 就好像看见了别人眼中的自己。 他可怕吗？当他每每抱着这个问题去审视镜中的自己，一切就都变得模糊起来。 就连叶岚自己也无法理智地界定卢森总统和库里总统的做法哪个才是正确的。 库里总统下令销毁所有“极限共感”实验的产物，看起来似乎是最彻底最稳妥的解决方式。 卢森总统让所有受难者回归普通人群，冒了巨大的风险，却也从此埋下了灾难的种子。 无论哪一种做法都势必会有大量的牺牲。人类摸索在前进的道路上，自己定义了黑白界限，又在弱肉强食和征服的天性里小心翼翼做着权衡。 对他自己而言，他很感谢叶凛上将对他的宽容与卢森总统做下的决定。 余下的生命里，他会勇敢地走下去。索性不会活得太久，没有什么是他不能面对的。 樱花绽开笑颜，冰凌融化成晶莹的泪随风飘散，是春天到来了。 叶岚努力对镜中的自己挤出一个笑容来，拿起那件黑色的军服时却有一瞬间的犹豫。最后他默不作声地将所有情绪收敛好，披上军服，走出了病房。 经过残缺不全的纪念墙时，叶岚停下来，看见墙上原有的字迹早已模糊不可辨认。他循着记忆找到了原本覆盖了一片字迹的地方，然后在上面刻下了自己和他的名字。 叶岚。段璟。 我爱的人是联邦的上将，是不死军团的军团长，是一个3S精神力哨兵。他光芒璀璨，他的功勋耀眼夺目。他曾经送我展翅高飞，他说，即使我是特殊的，也不必有任何负担。他和我约定，光明星升起的时候，就是他归来的时刻。 一千五百多年后，这座倾斜的防护墙遗忘了最初的故事，雨水洗涤了它的累累伤痕也净化了它的魂灵，从此只剩下我的等待和表白：我的心将永远向你倾斜，与这象征和平与包容的纪念墙一起守护你争取的荣耀与正义。 匆匆赶到会堂后，叶岚穿过人群，照见左右两侧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和陌生的眼神。隐隐约约间，闵寒那张阴郁的面庞又浮上心头。 叶岚努力把脑中的影子甩掉，站到了林悦旁边。 “今天有点帅。”林悦朝他挤眉弄眼。 “咳，有吗？”叶岚微微感到尴尬，脸颊染上一抹绯色，他本能地伸手摸了摸鼻子，向顾白墨投去无奈的目光，却见顾白墨也一脸无奈地回望着他。 荣誉授予仪式举行得很顺利，由段辰元帅和林波元帅致辞并颁发奖章，顾白墨在旁协助。 “林悦授予一级荣誉勋章，即日起调回风暴军团协助顾白墨，恢复副军团长的职位，联邦为你保留了在首都中心医院的名誉职位，不过，你今后恐怕也不会有时间再待在中心医院了。” “顾白墨，你的风暴军团是‘无界区战役’的主力军，再加上你和林悦协助摧毁了亡灵号，军部决定升你为元帅，授予一级荣誉勋章，另外说一句，你们两个的结合申请已经批下来了。” 叶岚站在人群中，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在林悦和顾白墨回来时经过他面前的那一刻，轻声说了句“恭喜”，但是他没有笑，此时此刻，他笑不出来。 林悦伸出手来偷偷在他的手上握了一下，很快又松了开来，匆匆在他耳边说了句：“加油。” 那些耳熟能详的名字一个个被念到，他们铸就了联邦光辉璀璨的今天，并且将会带着荣誉继续走下去。 林悦，顾白墨，江言，韩朔，林安……他们都会。 联邦已经翻开新的篇章，会越来越好。 “江言上将，军部承认当年对您所做的一切是严重的错误，当年的注射造成的伤害无法挽回，但军部近期打算成立研究组，专攻药物引发的精神力波动方向，联邦可为你们提供最充足的研究资料。另外，军部将任命您为情报局局长，如果您愿意，可以回军塔与米洛星军事学院任职。” “叶凛上将，你潜伏帝国寻找真相多年，为联邦做出了不可忽视的贡献，可惜联邦没有能够及时发现，现恢复上将职位，重新任命你为远航舰队队长。军部已将罗德大院解禁归还，你可以回家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推了他一下，叶岚回过神来，听见段辰元帅念到他的名字：“叶岚少校。” 叶岚握紧了手指又松开，缓缓走上前去，身体的不适使他的额头生出细密的汗珠来，他努力保持了步伐的稳定，直到停在段辰面前。 “对于你……还有远航舰队，联邦感到很抱歉，”段辰眼中流露出了悲痛的神色，“联邦对不起你们……” “我知道。”叶岚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但那之后便没有再说话。 段辰元帅叹了口气，接着将冰冷枯燥的演讲词念了下去：“由于联邦内部的腐朽以及相关人员的失误，导致了叶家和远航舰队背负了莫须有的罪名。现在撤销所有罪名，并为远航舰队颁发最高荣誉勋章。” “谢谢。”叶岚接过荣誉勋章，上面璀璨夺目的光芒映入他眼中，竟是一片茫茫血色。 “叶岚，”叫着这个名字，段辰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你不愿意接受个人荣誉勋章、继续留在军部，想要退役，联邦尊重你的决定。你的伤势很重，联邦会为你提供最好的治疗。” “谢谢。”叶岚微低了头，轻声道谢之后便默默退了场，他的身影穿过人群，一直往前走，脚步坚定，没有犹豫，没有回头。 “最后，段璟上将。” 叶岚步伐顿了顿，但转瞬便加快了脚步，走到会堂门口的那刻，熟悉的声音毫无防备地响起，令他猛地站住了身。 “抱歉，我迟到了。” 叶岚怔了怔，心脏跳动得厉害，浑身的血液都在那一刻涌上心头，他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时间就此定格—— “本次战役中，段璟上将觉醒成为黑暗哨兵，拯救了联邦千千万万条生命，联邦决定授予你元帅职位，颁发最高荣誉勋章，并任命你为联邦首席哨兵，由于战神号在此期间遗憾损坏，联邦会赐予不死军团新型D级战舰，神王号宙斯战舰。” “我的荣幸。” …… 四月的樱花静静飘落，叶岚斜倚在树下，苍白的面庞被阳光渲染得温柔，脚步声由远而近，他抬起头来，看见段璟踩着地上零落的花瓣，一点一点走近他，最后在他面前停下来。 “结束了？”叶岚上下打量着他新换上的军服和元帅肩章，微微挑眉。 “结束了。”段璟淡淡说着，温暖的阳光衬得他挺拔的身影慵懒又高贵。 “我没想过……”叶岚苦笑着，内心明明是欣喜的，到了嘴边却不知如何表达，话说到一半又停下来，过了很久，他叹了口气，“总之，你没事，我很惊喜。” 段璟勾了下嘴角，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眉眼中都盛着满满的笑意：“听说要给我颁发最高荣誉勋章，还要晋升元帅，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可以不来？” “哦，恭喜。”这种人就不能太给他脸。 “我怕再晚一点，我的向导会变成别人的王妃殿下。” “你吃醋吃得越来越没道理了。” “毕竟王子殿下说了，某人的风采令他终生难忘，是他见过最勇敢也最可爱的向导。” “偷听，要脸吗？”叶岚故作镇定，心里却已经快要紧张死了，他可没忘了自己在陆琛来探病时面前说了什么，一想到段璟可能全都听到了，就尴尬得想把自己埋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也会把你抢回来的。”明明是很幼稚的话，却被段璟用浪漫的语调说得像缠绵的情话，那双天生深情的眼睛望进叶岚眼中，顿时让他的心跳又漏了几拍。 未等叶岚开口，段璟便牵起他的手：“不和我去看看新型战舰吗？要是能得到联邦一级机甲师的指点，我想必会受益匪浅。” 叶岚没有动，平静地提醒他：“我退役了。” “我也有一天会退役。”段璟注视着他的眼睛，瞳孔里的认真和严肃都在告诉叶岚，他不是在开玩笑。 叶岚翻眼睛：“刚刚晋升元帅的人说这种话合适吗？” “那你想怎样？我们都标记过了，尽管我现在可以不需要向导，但也不代表就能离开你。”段璟顺手保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头顶，语气颇无赖。 炽热的气息喷洒在颈间，叶岚睫毛颤了颤，那一刻内心避无可避的软弱如汹涌潮水般袭来，让他贪恋起这温度来：“你知道吗？在亡灵号中央控制室的时候，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就是光明星总会再一次升起。” “知道，我都知道，”段璟淡淡说着，松开环在他腰间的手，捧起他的脸，将额头与他相抵，“我们已经一起面对了许多事情，剩下的，也都可以一起面对。我相信这不是结束，只是另一个开始。” 横穿第三星区的河流无声流淌，片片樱花瓣安静飘落，严肃而又瑰丽的古老建筑沉默着跨越千年万年，到最后，只剩下脉搏跳动的声音。 见证着一刻的情动，想靠近你的心，还有，那屹立不倒的誓言—— “我的长官，我承诺你，会和你一直走下去。” 第93章 另一个战场（1） 作者有话要说：时间线：与正文里叶岚被陆琛和桑飒救走同步（63章全星际通缉那里），一直到战争结束。 就是个暗恋的狗血故事，会穿插大量回忆杀，慎入！！！ 温柔上将 X 炸毛军医。 【1 背叛者】 在那一片属于无界区的星球中，洛桑星是极其荒芜的星球，并且常年寒冷。 林悦出来的时候只穿了一件衬衣，很快就感觉身子骨有点受不住，最糟糕的是：他把人给跟丢了。 向导在行动力上相比哨兵天生就有劣势，更何况韩朔是哨兵中的佼佼者，无论行动力还是侦查能力都不在话下，也许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他的跟踪，想办法把他给甩脱了。 离战营越远，自己的处境就会越危险，目标既已丢失，迅速放弃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意识到形势之后，林悦立刻就做出了判断，放弃了无意义的跟踪，掉头准备原路回战营。 然而事情就像他所预感的一样没有那么顺利，就在他往回走了两步的时候，他听到了隐藏在空气中的气流的声音。 有敌情！ 来不及抬头，仅凭借着听觉判断着危险袭来的方向，林悦踮起脚尖往后方一跳，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意图将自己隐匿进丛林茂盛的地方。 头顶传来十分细微的枪响声，凶猛的气流擦过他耳边，直接在地上开了个坑，打烂了周围一片的植被。 一直保持着翻滚的林悦心中一惊，抬头看向暗下来的天空，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看到盘旋在上空的一架中型机甲。 那架机甲正在这片丛林上方搜索着他的身影，离他现在所在的地方越来越近，驾驶舱里，一个模糊的影子操控着唯一的武器。 是精神切割枪。 这个武器，林悦太熟悉了，能够干扰哨兵和向导之间的精神连接，影响精神免疫系统，严重点甚至会造成向导精神力失控，使得哨兵进入狂暴状态。当年帝国让联邦措手不及的武器，杀死了无数的哨兵和向导，就像那个人也差一点…… 对抗精神切割枪伤害的药剂一直在研究中，这么多年了，依然没能研究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如果能从这个人手里得到一把精神切割枪带回去研究，或许…… 林悦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下，就看见那架机甲忽然降低了飞行的高度，那一支精神切割枪不断调整着枪口的方向，迅速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糟了！ 林悦心中暗叫不好，在地上迅速翻滚了几下，十分狼狈地避开了迎面而来的伤害。 不知道为什么，林悦总觉得，这架机甲的操控者，似乎对他有着很深的敌意。 机甲分明是一个笨重的死物，却仿佛有着灵魂一样，每每与它对视，林悦都错觉看到的是它背后的那个人。 发现了林悦的踪影之后，那支精神切割枪像是找到了靶子似的，只要林悦稍微一动，枪口就随着他调整。 过了很久都没有再听到枪响，但林悦保持了十二分的注意力，错过对方每一个调整都会影响他接下来的判断。 机甲不动，林悦也丝毫不敢挪动自己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对方勾起了唇角，在嘲笑他这副狼狈地模样。 目标锁定，开火！ 两道射线先后射出，方向只偏离了毫厘之距，却堵住了林悦的两条去路。 林悦被动地翻身跳起，以最快的速度闪避着，紧接着他就听到三四条射线朝他的方向发射了过来。 比他当年所见识到的精神切割枪射程还要远，威力还要巨大。 腰间传来巨大的痛感，切割射线擦过他的腰间，大片鲜血涌出，顿时染红了他的白衬衣。 切割射线扫到身上，伤害的绝不仅仅是他的身体。尽管他没有和哨兵结合过，但切割枪依然会对精神力造成伤害。一瞬间天昏地暗，有如经历了一场天旋地转，林悦一口血猛吐在地上，尚来不及喘口气，又是一道射线扫了过来。 林悦本能地想要闪躲，腰部的伤口却传来剧痛，一下子限制了他的行动，让他一个踉跄差点跌在地上。 完蛋了。 知道自己已无可能逃脱的可能，林悦绝望地闭上眼睛，然而预料之中的伤害却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突兀的拥抱。 陌生，危险，却坚定。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极不平稳的心跳在向他传达着：我担心你。 身体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起，哨兵把他藏进了自己怀里，凭借着先天的行动力优势，带着他躲过了凶猛的攻击。 “你没事吧？”韩朔轻声问道，尽可能地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林悦，生怕怀里的人再受到一丝伤害。 听见韩朔声音的那一刻，林悦脑中闪过无数个疑问，却一句都来不及问：为什么和帝国军袭击风暴军团？为什么背叛联邦？为什么会你会出现在这里救我？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至少现在，韩朔不会伤害他。 韩朔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了自己身上，林悦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睁开眼睛看见上空潜行过来的机甲正在重新部署下一轮的攻击。 刚刚擦过腰间的那一枪让林悦对改进后的精神切割枪有了一个模糊的认识，他回忆着射线的威力、射程，在心里计算着对精神力的影响程度，忽然在韩朔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愿意给我一个临时标记吗？” 韩朔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听到这句话之后，毫不犹豫地就做了，低头在他腺体上轻轻咬了一口。 牛奶的香甜混入苦咖啡的气息，一时间韩朔竟有些恍惚，差点把持不住自己。 但林悦不知哪来的力气，轻声道了句谢之后，猛地推开他，让自己的身体完全暴露在了枪口之下，就连韩朔也没能来得及替他阻挡。 算准了距离，在射线到来的前一秒，林悦身子微微一偏，让自己免于被伤及要害，但腰间却再度被擦了一道恐怖的烧伤般的创痕，更可怕的是脑中精神力被抽取一般的感觉。 “林悦！”看见切割射线在林悦身上留下又一道伤口，韩朔几乎是不计后果地扑上去带他躲过，双目也变得血红。 巨大的创痛让林悦紧紧闭上了眼睛，看见邵兵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个刹那他心软了，心底的愧疚几乎要吞没他的理智，脑中不断重复的是一声不会说出口的“对不起”。 精神切割枪的改进型能够瞬间切断哨兵向导之间普通的精神连接，使得哨兵向导之间失去共鸣感应…… 林悦是极其罕见的3S精神力向导，切割射线对精神力的伤害显然还在他的承受范围内，深知精神连接被切断对哨兵也会有很大的影响，林悦保持着最后的清醒，透支精神力一般给这个保护了他却又被他给利用了的哨兵做起了精神疏导。 他冒险了，他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是，他没有死。 韩朔猛地抬起头，朝那架机甲所在的方向做了一个动作，他的手里握着一个闪烁着红色光芒的仪器，散发着毁灭性的危险讯号。 对方似乎对此颇有忌惮，看见韩朔的举动之后，竟然没有继续追上去。 情况危急，林悦动荡的意识还没清醒，就感觉身子一轻，整个人被韩朔背了起来。 韩朔身形敏捷地背着林悦在几乎已经被彻底破坏了的丛林里穿梭，穷尽了哨兵所具有的一切体能优势。 “他是谁？”靠在韩朔背上，林悦轻喘着气，问出了一个自己此时最关心的问题。 不知是不是没有听见他的话，韩朔没有回答他。隐隐约约间，他却似乎感觉到了韩朔的迟疑。 林悦没有再问第二句，就好像刚才的声音只是他梦里的低喃而已。 确认了对方不会再追来，韩朔一路将林悦背出了这一片危机重重的区域，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放他下来。 看到林悦没事，韩朔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其实很怕听到林悦开口，但是林悦没有追问，他庆幸之余，却又感觉到一丝失落。 林悦用尽全身力气坐起，他知道自己的伤口必须立刻处理，好在自己是军医，这种时候知道该怎么救自己。 “你这又是何必……”韩朔盯着他的伤口欲言又止，精神连接已经被切断，他显然明白过来林悦究竟为什么要让自己受第二枪。 “很冒险，是吗？”林悦咧嘴笑了笑，看他的眼神却比往常要犀利，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你没事就好，”韩朔罕见地回避了他的目光，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一会儿我送你回战营。” 林悦拉紧了身上的外套，神色复杂地看了他许久，最终只是轻声道了句：“谢谢。” 林悦伤得不轻，需要休息，但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韩朔知道，这也许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即便不是，也是他最后一次以战友的身份与他相处了。所以他格外珍惜，和林悦在一起的每一秒，他都感觉到孤单和挣扎，汇聚成起伏的情绪，与他坚定的信念无声对抗着。 十分钟后，韩朔小心翼翼扶着林悦站起来：“我送你。” “……你要送我回去？”林悦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眼中有犹豫，也有警惕。如果不是因为受了这么重的伤，他此时此刻应该想办法将他制服，然后带回去。他要将这一切信息带回去，告诉他的长官，顾白墨。 “嗯，”没有做过多的解释，韩朔伸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头发，对他眨了眨眼睛，“相信我，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一路无话，平时颇爱调侃两句的林悦今天竟沉默得让人感到陌生。韩朔却没有觉得不习惯，好像沉默就是最适合此刻的相处模式。 对不起，我是联邦的军人，是风暴军团的一员，我必须…… 我明白。可即便是这样，我也依然会义无反顾地保护你。 远远能看到风暴军团排列整齐的队伍时，韩朔停了下来，也松开了扶着他的手：“到了，你进去吧。” 林悦动了动嘴唇，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如果没有韩朔为他带路，可能回到战营对他来说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更何况，还有刚才那个人潜伏在暗处，随时准备让自己毙命。 想到之前伤害林悦的那个人，韩朔神色冷了下去，面对他素来温和的面庞竟腾现出几分凌厉的杀气。 “你……自己小心。”没有多问，林悦最后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便离开。 注视着那个有些跌跌撞撞的身影远去，确保他安全进了战营，韩朔自嘲般低头苦笑，明明是想将他送到房间的。 你已经察觉到了吧。 为什么不拆穿我呢。 韩朔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一片冷酷夜色，他悄无声息地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 原本茂盛的丛林，在经过切割射线的扫射后，只剩一片惨淡颓败的光景。 “滚出来。”韩朔冷冷道，眼中是无法藏匿的愤怒。 风肆虐起来，远处的树影下现出一个模糊影子来。 “我记得我很早就告诉过你，不要打林悦的主意。”韩朔举起手臂，对准那道影子，扣动扳机，一枪打了过去。 黑影快速闪了一下，敏捷地避开了他射出的一发子弹。 “否则，我不会放过你，顾白墨也不会。”韩朔缓缓放下枪，义正言辞地警告道。 “他已经怀疑你了，你以为你还有保护他的机会吗？” “我说过，顾白墨也不会放过你。”韩朔将那个名字咬得很重，似乎想要提醒对方什么。 这句话一出，对方便陷入了沉默，再没有给出回应。 天暗了下来，细碎的雨飘散，无处可躲。 韩朔轻声开口，血色映在他的面庞上，有如一道道可怖的伤疤：“就算我在这里杀了你也不会有人在意，所以，别越过我的底线。” 黑影听罢，抬起头来，露出冰冷残忍的面庞，他竟是惨笑起来，重复了一遍刚才听到的话：“是啊，你说得对，就算你杀了我，也不会有人在意的。” 【2 哨台罚站】 林悦回到战营的时候，四面八方的黑云都汇聚到了头顶，天毫无征兆地就暗了下来，狂风携阴雨到来，仿佛预示着接下来的战斗会有多么艰难。 凭借着自己丰富的作案经验，林悦避开了战营外执勤哨兵的视线，悄无声息地翻过临时搭建的防卫墙，小心翼翼地往自己房间挪动着。 应该没有人察觉到他的离开……林悦不断给自己吃定心丸，一遍遍暗示着自己，可心底总有些不好的预感，扰得他相当焦虑。 自己离开了快一天的时间，顾白墨可能找过他。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相当准确的。 就当他步子已经挪到了门口的时候，一名哨兵眼尖看到了他，当即就叫住了他：“林医师您可算回来了啊，顾上将说，等您回来了，让您过去一趟。” 糟糕！怎么偏偏这个时候…… “知道，这就去。”林悦抿了下苍白的嘴唇，很努力才维持住了正常人的模样，已经迈到自己房间的步伐很自觉地偏离了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今天的风吹在身上特别的冷，下意识地就裹紧了身上披着的那件宽大的外套，好似上面残存着的是足以救命的温度。 待会儿见了顾白墨，就说自己感冒了…… 心不甘情不愿地迈进作战指挥室，一眼就看见站在窗边若有所思的顾白墨。他穿着白色的军服，肩膀宽阔，整个人看上去却偏瘦，腰间束着蓝色的皮质腰带，英俊得让人侧目，盛了心事的眼睛里有着他读不懂的深沉和迷茫。 林悦忽然想起，曾经有人说：顾白墨和这一身白色军服尤其般配。 其实，林悦也是这么觉得的。 他还是和很多年前一样，英勇，果敢，战斗时是所向披靡的剑锋，温柔下来便化作坚不可摧的铠甲，他只要站在那里，就永远代表着联邦最光辉的那一面。 看着那俊朗挺拔的背影，林悦心里竟升起一种心甘情愿无怨无悔追随的壮烈感来。 被自己忽然掀起的汹涌情绪吓了一跳，林悦晃了晃脑袋，把那些混乱的想法驱走，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刚刚没敲门就进来了，他怀疑自己可能还伤到脑神经了，否则怎么会这么冒失，否则情绪怎么会这么失控，否则怎么会忽然想起刚成为搭档时的自己和他。 但顾白墨却也没有注意到对方没敲门。 察觉到林悦进来，顾白墨转过身来，不动声色地与他对视。 林悦同样回应他，以不退让的目光。 谁也不说话，气氛变得异常尴尬诡异，林悦被他锋锐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然，全身抖了个激灵，没撑过十秒就败阵下来，他干咳了一声，主动结束了这暧昧不清的对峙，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长官，您找我？” 顾白墨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裹着的那件有些眼熟的衣服上，在心中酝酿了很久的关切开口便成了冰冷的质问：“你去哪了？” “呃，”林悦一边琢磨着，一边给自己找了个牵强敷衍的理由，“太闷了，出去溜达溜达。” 顾白墨缓缓走到他面前，注视着他的眼睛，像是能一眼看穿他一样：“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腰间传来的阵痛剥夺了林悦思考的能力，可他却依然倔强地抬头和他对视：“闷得慌，我出去走走。”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对我说实话。”顾白墨一字一字地说道，脸色冰冷得可怕。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悦觉得今天的顾白墨特别严肃，直觉告诉他，顾白墨在生气。 “我是临时……”林悦低下头去，略长的头发半遮住他闪烁的眼神，他显然是还没找到合适的理由敷衍这位长官，话说得吞吞吐吐的，“临时接到……” “接到消息应当先和我汇报，”顾白墨丝毫没有要听他解释的意思，很快就打断了他的话，“擅离职守就是违反军规。林悦，哨台上罚站一天。” 林悦猛地抬起头，眼睛和心同时酸了一下，但在对上那冰冷目光的那一刻，他动了下嘴唇，最终只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堂堂副官在哨台上罚站，这事情传出去多少有点丢人，不过好在也没人以为林悦是来罚站了，看到他的哨兵都以为他是临时过来巡逻的。 谁知道林悦这一站就没走，搞得哨台上的哨兵也有点儿紧张，生怕哪里做得不好被这位脾气不好的副官训斥了。 这一站，就是四个小时。林悦一边算着时间，同时也衡量着自己的伤势，二十四个小时，已经过去了六分之一，他可以坚持下去，他不会死。 顾白墨这一天都不怎么忙，就是心情莫名的烦躁，也许是受到天气的影响，也许只是哨兵身上常见的五感不调。 外面的雨持续飘落着，将冰冷无情的战地也渲染得忧伤惆怅，阴云和细雨给眼前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迷雾般的灰蒙，让整个战地都充满了黑白电影的画面感。 没心情用晚餐，顾白墨甚至连伞也没打就一个人冲了出去，走上哨台的时候，林悦还站在那里，面色比平时要苍白许多。 一眼看见那件熟悉的长外套，顾白墨皱紧眉头，终于没忍住问道：“你见过韩朔？” 林悦看了看他，绷紧了身体，不回答，也不否认。 “跟他去做什么了？”将他的沉默当作了承认，顾白墨追着问了一句，隐约间，他似乎闻到牛奶的香甜气味，很淡，却因为太过熟悉而被他敏锐地捕捉到，同时还混合着林悦外套上若有若无的苦咖啡味。 “没做什么。”林悦答得很快，像是打定了主意绝不对他说实话一样。 他刻意的疏离让顾白墨心底生出一丝不快来，差点没按捺住自己再度对林悦发火，只冷冷问了句：“谁准你去的？” “没人批准，我自己乐意去的。” “为什么不通知我？” “关你什么事？” “林悦，”顾白墨走近了他两步，离他近得好像随时都要吻上他额头一样，他以从未有过的、命令般地口吻质问他道，“你知道擅离职守是违反军规的吗？” “我……知道。”终于被问得理亏，林悦也不得不低头承认。顾白墨说得都对，没毛病。 “你知道这里一旦出事，你却不在，可能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吗？”连顾白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今天的自己特别的反常，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生气。 “……知道。” “那你知道，你不该这样和我说话吗？”看到林悦在自己面前被压制得死死的，无话可说的模样，顾白墨心底的不快竟然是消散了一点。 也许是伤口的痛感牵制了他的思考能力，又或许，林悦有点懵逼。满脑子都是：怎么回事？以前不都是这样相处的吗？顾白墨干嘛忽然拿身份压人？ 但林悦是何等心高气傲，碍于颜面，在感觉到他的疏远的那一刻，就自动和他拉开了距离，回答他的语气都变得极其陌生：“……知道。” 顾白墨看了他一会儿，终究还是心软，语气忽然就和缓了许多：“下雨了，回去吧。” 突如其来的关怀，加上这应景的阴雨，几乎是一瞬间，就勾起那些心酸的往事。林悦咬咬牙，脾气一下就上来了，像是在和当年那个像个傻子一样爱他的自己较劲似的，硬是逼着自己用极不擅长的冷漠语气回应他：“不是说站一天吗？那么我又凭什么特殊？” 顾白墨此刻多少有点后悔，刚才被不知哪来的怒意冲昏了头，现在看林悦一身狼狈地在这罚站着，顿时生出愧疚来。 他当然知道自己说的每个字都没有错。只是……他明知道林悦不是没有规矩没有责任心的人，会离开这么久，必定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可自己刚刚却连他的解释都没有听完。 顾白墨从来不是争面子的人，这会儿意识到自己错了，立刻就和他道歉了：“对不起林悦，刚才是我过分了。” “我做错的事，我会接受处罚。”林悦转过头去不再看他，铁了心要和他抗衡到底。 他不走，顾白墨却也没有走，默不作声，像是要陪他站完剩下的时间似的。 看着林悦苍白的面庞，顾白墨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不经意就侧了身子，将伞往林悦那边倾斜了一点，默不作声替他把风雨都挡在了身外，任由自己的军服被雨水打湿。 林悦忍得很辛苦，腰间的伤口一直在出血，浸湿了他大片衣服。这痛苦不陌生，不过是心意被践踏罢了。他狠心侧过头去，逼着自己回避他的目光，只觉得自己的爱意在被自尊一刀刀凌迟着。 一个小时过去了，谁也没说话，顾白墨站在他林悦身边的距离相当暧昧，让林悦有那么一刻错觉这没有温度的阴雨都变得缠绵悱恻。 是错觉，都是错觉，林悦毫不留情地给自己浇了盆冷水，浇灭在心头小心燃烧了十年的火苗。 顾白墨低头看他，只见林悦的脸红扑扑的，眼神也扑闪扑闪的，毛茸茸的头发被雨打得半湿，看得顾白墨身体竟有了点不寻常的反应。 他皱了皱眉头，探出手去，刚摸到那泛红的脸颊就被对方躲开。 林悦恼怒地抬头，像只刺猬一样对他充满了敌意：“你干嘛！” 顾白墨也不做解释，抓起他的手就走，压根没给人留反抗的余地。指尖的余温告诉他，林悦的情况很不好，林悦正在发烧。 他这么正大光明地拽着林悦穿过营地，看得军团的士兵都一愣一愣的：长官和副官这副架势是怎么回事？准备干一架吗？ “顾白墨……”林悦刚要发怒，腰部的剧痛就让他浑身痉挛，堵得他什么不满都吞了回去。 察觉到林悦的异样，顾白墨停下来看了他一眼，顿了顿，不由分说就横抱起林悦，对对方可能的反抗做足了准备。 然而林悦却十分反常地没有再反抗他，手臂搂着他的脖子，头埋进他胸膛，一声哼哼都没有发出。 回到房间的时候顾白墨已经全身湿透，他一脚踹开房间的门，低头看了眼怀中的人，这才发现林悦似乎已经睡着了。 是发烧昏迷了吗？还是太累了？ 顾白墨没有多想，将林悦放到床上后，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他伸手去解自己的腰带，想换下身上的衣服，然而手刚触碰到金属扣眼，他的表情就僵在了脸上。 刚刚抱过林悦的手上，满是鲜红的血液。 连片的猩红在他白色的军服上晕染开来，绽出一朵朵艳烈的血花，残留着林悦生命的温度。 他缓缓低下头来，目光循着地上未干的血迹，最终定格在床上，瞳孔猛然间收缩。 那一刻仿佛有无数黑云压上他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顾白墨猛地走回床边，毫无避讳地伸手拉开林悦的衣服，撩开他被鲜血浸湿的衬衣，手抚摸上他的腰，指尖徘徊在他腰间两个狰狞的伤口上，素来稳定的手指竟有了一丝颤抖。 是太熟悉的伤口，让他有那么一瞬，竟是不敢辨认。 第94章 另一个战场（2） 【3 切割枪】 顾白墨的记忆回到了十年前与苏岩最后一次在无界区相遇的画面，他在执行任务的途中收到作为联邦情报员的苏岩的消息，带领风暴军团前去会和，却遭遇了这一生中最严重的危机，险些丧命。苏岩被疑似敌国间谍的人用精神切割枪打中了腺体，他们之间的精神连接也因此被切断。 失去精神连接的他，五感受到强烈的损伤，几乎无法再战斗，多亏了林悦和韩朔挽回战局。 苏岩在中心医院昏迷了怔怔七天，醒来后用口型对他比划的第一句话就是——别难过。 而第二句话，却是——对不起。 在那之后不久，苏岩下落不明，在他四处寻找苏岩的过程中，他的搭档却因为伤势严重再也不能参加战斗，只能与中心医院彻夜不眠的明灯相伴。种种查证到的迹象都表明苏岩的失踪都与那名敌国间谍有关，但联邦军部却束手无策，他因故主动向军部申请驻守无界区，希望能调查出当年苏岩在这里发生过什么。 联邦这十年来的安定他功不可没，风暴军团在他的统领下比当年还要强大，他甚至觉得现在的自己可以轻而易举带领风暴军团战胜当年的那支队伍。 可是，当他在林悦身上看到这熟悉的伤口时，当年的埋进心底的害怕又回来了，仿佛当年那一枪穿梭了时空，击溃了他的意志。 联邦最优秀、最英勇的军官，在看到这些伤口时，竟产生了畏惧、惊慌失措、想要退缩的情绪。 从成为搭档的那一天起，他从没有失去过林悦。 而现在林悦就在他面前，生命一点一点地流逝。 林悦，你是我的搭档，我们一起经历过无数大小战斗，我怎么能允许自己看着你这样死在我面前。 再没有犹豫，顾白墨转身就要去找军医，三步并作两步，眼底起伏的情绪如夜里汹涌的波涛。他要救他，以当年许下的“用生命保护他安全”的誓言，回应他已然遵守的“永不背弃”。 这一步还没迈出门，他就听见床上呼吸微弱的人轻唤了一句：“长官。” “长官。”林悦没力气自己坐起来，只能试图把顾白墨叫回来。他一直努力维持着自己的清醒，在顾白墨面前，他向来是不敢让自己不清醒的。 顾白墨赶回床边，俯下身来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你在发烧。” “不是很严重。”林悦试着自己坐起来，但动一下就牵动腰部的伤口，疼得他差点没忍住叫出来。 顾白墨实在看不过去他逞强的模样，伸手扶他坐起来，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他：“需要做些什么，你告诉我。” “我做过清理了，拿绷带止血吧。”林悦轻喘着气，冲他笑笑。 “好，我这就去。”顾白墨低声道，声音沙哑压抑着愤怒，但处理林悦的伤口刻不容缓，他还是暂时压下了想问他的那些话。 看着顾白墨离开，林悦渐渐收回了目光，缓缓闭上眼睛，想要趁他离开的这点时间里短暂地休息一下。 失血的情况比自己想象中严重，可林悦自己却还没有顾白墨慌乱。或许是早就想象过自己有一天会死在这样的情景下，又或许是他经验丰富，知道这一回自己不会死。 顾白墨回来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快，听到动静后，林悦睁开眼睛，眸子一下子又恢复清明，见顾白墨拿着止血绷带犹豫着不敢下手，于是肯定地对他点了下头：“你随便试，有不对的地方，我会指出来。” 于是接下来的几分钟内，向来无所不能的顾上将就这么按照我们林医师的嘱咐，亲力亲为学习了一下专业的止血技能。 等到绷带缠完，顾白墨已经是满头大汗，好像这么件事比上战场还要耗费他心力，他从来没有这么小心地做过一件事，每个动作都生怕给林悦带来伤害。 “长官，看不出来你急救技能这么糟糕啊，”林悦忍不住调侃道，难得找到一个能吐槽自己长官的地方，“十分钟，我要是在战场上动作也这么慢，铁定被打成筛子了。” 气氛一点点冷了下去，顾白墨没有回应他的调侃，过了很久，才语气平平地问了一句：“为什么瞒着我？” “因为没有必要，”林悦沉默了一会儿道，“如果什么事都要跟你说一声，那就太啰嗦了。” 相似的问题，似乎早就已经问过，得到的答案，却一直都是那样。 “林悦，我是你的长官！”顾白墨彻底被他的态度激怒，不由自主抬高了声音，可一念及他的伤势，自责和内疚在心底弥漫开来，终究还是内心的柔软占据了上风，语气也缓和下来，甚至带了一起祈求，“难道我连知道你受伤的权利都没有？” 林悦被他吼得有些发愣。他是神级向导，是能配合任何一个顶级哨兵驾驶星际战舰的向导，哪怕有很多年没有再上战场，哪怕成为少将还做着别人的副官，军部的那些高级军官也没有哪一个敢这样凶他。从他成为向导、检测出3S精神力的那一天起，他就是军部的瑰宝，就连艾诺那张臭脸都不敢随便给他脸色看。 一天之内，顾白墨一反常态，竟然两次在他面前强调自己上级的身份，现在还凶他。 “不是，我……”林悦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好像令他担心都是种罪过似的。纵使平时再伶牙俐齿，此刻他却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谁做的？”顾白墨淡淡问他，语气是命令的语气，却也掩盖不住深埋的关切。 “不知道。” 顾白墨的目光落到他脸上，神色说不清的复杂。 “我没骗你，我不知道是谁。” 过了很久，顾白墨缓缓开口：“精神切割枪，这十年前来，我驻守无界区，一直想找到当年开枪的人。” 林悦的心重重往下沉了沉，没有出声。他知道，顾白墨在想念那个人，他也知道，顾白墨会说下去的。 “十年前我们执行任务回来的途中，我忽然接到苏岩的消息，率领风暴军团去与他会和，结果遇上帝国军的偷袭，那是我第一次遇上这个武器。” “我知道，当时我也在。”林悦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幕。精神切割枪不偏不倚射入苏岩的腺体，切断了他和顾白墨直接的精神连接，巨大的痛苦使得两人几乎都丧失了战斗能力，风暴军团被帝国军早有预谋的偷袭打散，在他和韩朔的全力挽回下才得以脱离危险。回到首都星后不久，苏岩便突然失踪，十年来杳无音信。 “我以为，我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他的。”顾白墨的声音里罕见地流露出一丝痛苦，苏岩的失踪是他这十年来都未能解开的心结。 “你已经尽力了，”林悦在心底苦笑了一下，自己的伤势这么重，却还得轻声轻语安慰他，“谁也没法预料到那些事情的发生，除了战斗我们也别无选择。” 他的话让顾白墨稍稍松了口气，可依然感到迷茫和怀疑，想要确认一般低喃着问他道：“是这样吗？” “当然。”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顾白墨原来很习惯和林悦之间的这种沉默，他一直以来也都相信着林悦也是一样的，他们是搭档，彼此之间有着别人无法介入的默契，可这一次，他却感觉到有一道陌生的鸿沟横在了他们之间。 “对不起，林悦，”意识到自己在他面前说这些有多不妥，顾白墨率先做出了退让，一开口就是带了愧意的道歉，“我最近……” “没关系，”林悦很快打断了他的话，似乎一点也不想面对他的解释，“我明白，没关系。” “我的伤没这么严重，很快就会好，我该回去了。”林悦紧接着说道，他现在迫切想离开顾白墨这里，以至于编了个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理由。 被精神切割枪打中，很快就会好了？怎么可能！林悦作为医生，远比顾白墨更清楚精神切割枪的威力，不知道无形之中剥夺了多少人性命的精神切割枪，顾白墨和苏岩都没有能躲过的精神切割枪。 如果不是他身手敏捷，如果他不是3S精神力向导，不是医生，不知道怎么样闪避才能让受伤的程度降到最低，他或许也已经成为枪下亡魂了。 “我知道这个枪的威力，我也见过你的伤口。”清楚林悦的脾性，顾白墨直接反驳了他不具有说服力的解释。 “可你低估了我的能力。”林悦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就笑了，眼中藏了淡淡的讽刺。 只一句话，就让顾白墨哑口无言，再无法反驳。 习惯了他站在自己身后，只记着他是自己的副官，却几乎忘了这个向导究竟有多强大。 对上林悦倔强的眸子，顾白墨的记忆几乎是一瞬间就回到了那年——瞒着他一个人带队去星系边缘执行任务，在没有搭档保护的情况下，他可以像一个哨兵一样去战斗。 而林悦在那一年所获得的每一枚荣誉勋章都足以提醒他，林悦，是可以不需要他的。 “就算没有关系，至少，今晚让我照顾你。”不知是否是因为意识到这些年来一直疏于对林悦的照顾，尽管林悦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顾白墨还是觉得放任他一个人不够妥当，他是林悦的搭档，有理由亲自确保他的安全。 “不用了长官，韩朔给我做过紧急处理了，刚刚你又给我包扎了伤口，现在不会有事了。”林悦按着自己伤口周围，缓慢从床上下来，整理了下自己的衬衣，想了想，又把韩朔的外套脱下来叠好。 “你跟他在一起？”顾白墨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哪怕在看见那件熟悉的衣服时已经隐约有了猜测，听到他亲口说起时心里还是多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以为顾白墨说的是今天的事，林悦觉得自己肯定是瞒不过顾白墨了，索性也就承认了：“嗯，刚才骗了你，对不起。” 林悦说完就走，也顾不上自己的伤了，他觉得自己只要再待下去一刻心态就会崩掉。 眼睛传来的酸涩告诉他，必须走，立刻走，千万别回头看他。 他看上去很急，跌跌撞撞就往门外面扑。 顾白墨看见他这副模样，心里顿时就升起一阵无名怒火，三两步走过去，赶在他之前伸手抵住了房门，蛮横地拦住了他的去路。 如果换做是以前，林悦碰上他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一定会边说嚷着“你干嘛”边抬起头剑拔弩张地跟他对峙，但今天没有。 素来桀骜不驯的野猫忽然间乖巧得像一只兔子，昏暗的灯光洒在林悦毛茸茸的头发上，让他看上去有点儿可怜。 顾白墨心里乱成了一团，刚挡了林悦的路，这会儿清醒过来又后悔了，犹豫再三，嘴里也只吐露出一个字来：“我……” 林悦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等着他把话说完，只穿了一件衬衣的身体显得异常单薄。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顾白墨下意识地去看林悦脸上的神情，却发现他的表情是自己从没见过的落寞，原本张扬的面庞上再看不见一丝笑容。 刹那间没来由的慌乱让顾白墨猛地松开了手。 林悦注视着前方安静的哨台，透过已然和当年全然不同的战营面貌，看见十年前这里的惨烈模样，是当时映入他眼中的血色：“精神切割枪的改进型，威力和射程都是原来的两倍，在旧型号的基础上改进了精神干预装置，能轻易切断哨兵向导之前的联系。在新型救治药剂研究出来之前，都需要加倍小心。另外，下令抓捕韩朔吧，他恐怕不会回来了。” 顾白墨动了动嘴唇，低声应道：“好。” 这一回林悦再也没有看他，独自离去，身影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和寂静夜色融为一体。 夜风吹得顾白墨遍体生，他低下头凝视着刚刚抱过林悦的手，鲜红的血花已经干涸枯萎，没有了温度。 【4 初遇】 十年前的冬天，顾白墨连续完成两个S级任务，被授予少将军衔。作为联邦最受器重的年轻军官之一，军部在他身上寄予厚望的同时，也给予了他绝无仅有的资源。 起初他以为，所谓的资源指的是刚刚成立的风暴军团和“风暴号”波塞冬战舰。可是等到见到总部派来的通讯员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联邦给予他最好的资源，原来是一个向导。用那名通讯员的话来说，他光芒四射，无论作为医疗兵还是狙击手都出类拔萃，注定会成为联邦史上的一个传奇。 远离菲尔克星军事要塞的边境星球，被金沙覆盖的地面上停放着刚刚问世不久的波塞冬战舰。这里没有血腥味，没有机甲残骸，是菲尔克星附近一带唯一没有被战火波及的小星球，一点也感觉不到战事的紧张。 顾白墨匆匆刷了晶卡，通过最后一道关卡，身上披着象征他未来所属军团的白色军服外套。被授予少将军衔的第一天，他就接到命令前来菲尔克星一带支援。留给他和那位向导“培养默契”以及熟悉新战舰的时间不多，军部对他们提出了极其严苛的要求——五个小时内，搞定风暴号。 但当顾白墨按时抵达的时候，却看见只有通讯员一个人站在那里。 尽管通讯员已经等待了很久，热情却丝毫没有被影响，看见顾白墨的那个瞬间就快步上前行了个军礼：“顾少将，这就是波塞冬战舰，是在‘战神号’之后，联邦打造的第二个D级战舰，军部将它命名为‘风暴号’。” “军部已经决定任命您为风暴军团的军团长，您应当清楚自己身上的职责。D级战舰必须要哨兵和向导同为3S级别的才能够安全驱动，对于苏少校……我很遗憾，但您身边不能没有向导。” “这次军部为您安排的向导，是段上校曾经的搭档兼竹马，之前一直跟段上校在外面执行任务，是3S级精神力，不会委屈您，也希望您可以理智对待。”通讯员是个明白人，每个哨兵都会希望和自己并肩作战的是自己的向导，顾白墨有自己的向导，却注定不能一直并肩作战下去，只因为他的向导只有S级的精神力。 “我明白。”作为对联邦无比忠诚的战士，顾白墨对军部的安排不存在抵触的情绪，他能够理解，并绝对服从。 “您的搭档是联邦军部唯一有D级战舰驾驶经验的向导，很久以前和段璟上校一起驾驶过阿瑞斯战舰，配合得非常默契，希望你们搭档也可以一样顺利。”看得出来，通讯员对这位向导的印象非常好，丝毫没有掩饰对他的佩服，字里行间都显露着对他的赞美。 “听说，军部现在能够驾驶D级战舰的向导……只剩他一个了？”尽管通讯员没有明说，顾白墨却已经从他的描述中猜到了一个名字。军部传奇般的存在，不死军团的瑰宝，元帅的独子，百发百中的狙击手……这样锋芒毕露，他就算不想知道也难。 “对，没错，是继江言上将之后最优秀的向导，也是他的学生。所以对您来说这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联邦刚为您成立风暴军团，又赐予您‘风暴号’，连向导都为您分配好了，可见联邦对您的重视程度，如果您表现优秀的话，这次回来很有可能再次晋升。” “我会尽全力。” “还有，好好培养默契，有机会成为固定搭档哦。” “对了，他不是段璟的搭档吗？为什么……” “啊，不知道为什么他拒绝了段璟少将，不过您知道，向导的个人意愿很重要。总之对你来说是好机会，你懂的。” “这么说来，现在段璟没有搭档？” “是啊，好凄凉，其实他也是3S精神力啊，可能那位向导觉得您比他有魅力？” “……”顾白墨没有理会通讯员的吐槽，四周望了一圈却没见到自己的搭档，“他来了吗？” “怎么联系不上……”通讯员撇了撇嘴，在第十次发出的通讯请求无人理会之后，对顾白墨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不然，我先带您参观一下风暴号的内部吧。” 顾白墨的意识里从没有过被人放鸽子的概念，遵守时间难道不是联邦军人的必备素质吗？ 不过，他还没有来得及不满，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大的枪响，同时，通讯终端屏幕一亮，他的下属传来紧急情报，这颗唯一没有卷入战争的星球就在刚才遭到了帝国军的攻击。 “驾驶舱？”判断出了枪声传来的方向，顾白墨立刻命令道，“你留在这里，我一个人去看看。” 刚刚问世的风暴号内还没有安排任何的人员，每个舱室对顾白墨来说都完全陌生，唯一能够倚靠的线索就是哨兵敏锐的嗅觉。 顾白墨小心翼翼地循着空气中弥漫着的丝丝血腥味找进了风暴号的驾驶舱。透过半掩的舱门，他看见一个模糊的侧影，身穿和他一样的白色军服，身材颀长，下巴瘦削，浅灰色的头发衬得他冷冰冰的，看上去似乎难以接近。 他的身后，是一个空洞枪口。 这个人穿的分明是风暴军团的军服，可是这里又怎么会有风暴军团的人在？ 子弹穿梭在风中的细微声响落入耳中，驾驶舱内的人似乎没有一点也没有察觉，顾白墨来不及多想，摸出腰间的配枪，对准了子弹飞来的方向。 砰地一声，子弹打出枪口，在对方胸口绽出艳烈的血花。然而顾白墨却没有忽略掉，在他打中那个人的瞬间，有另一颗子弹快速穿过气流，与迎面而来的子弹碰撞在一起，同时掉落到了地上。 是这个穿着和他同样军服的人做的？ “谁让你开枪的？”驾驶舱内的人冷冷看过来，目光冰冷带有敌意。他的语气里压制着一股怒气，带了点责备和命令的意味，会这样说话的，显然不是什么普通的士兵。 一时间，驾驶舱内的气氛变得无比紧张。 空气中散发着的清甜的香气，顾白墨皱了皱眉，面对他突如其来的责怪表现得十分平静：“抱歉，我不知道你会开枪。” 他走进驾驶舱，那股清甜的香气渐渐变得比牛奶还要甜腻，刺激着他的鼻息，顾白墨的呼吸很快变得急促起来，眼神不易察觉地闪躲了一下。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没想到林悦却朝他走了过来。 “你——顾白墨？”认出了他的军服和佩戴的肩章，林悦将心头那股怒气硬生生压了下去，眯起眼睛打量起他来，倏地笑了，随意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刚才是突发情况，谢了。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顾长……”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忽然注意到顾白墨渐渐变得赤红的双目。 是狂躁症？ 林悦本能地想要收回手，但是已经迟了，对面巨大的力道将他拉了个踉跄，天旋地转间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站稳，牙齿就划过他颈间的皮肤，冰凉的薄荷气息刺透他全身最无防备的地方，渗进他的腺体。 林悦的瞳孔猛然间收缩，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枪，却摸到了顾白墨急不可耐伸过来解自己裤子的手指。 冰冷肃杀的寒意从狙击手的眼底蔓延开来，林悦顺势按住他的后脑，让两个人的面庞贴近到一个极其暧昧的距离，然后抬眼对上顾白墨努力克制欲望的眸子，毫无温度的灰色瞳孔传达着强烈的精神暗示：放开我，立刻。 坚定，强大，不容反抗。是绝对的压迫感，即使是最强大的哨兵也必须低头服从。这就是足以镇压住任何哨兵的3S级精神力。 顾白墨几乎是一瞬间就松开了抓着林悦不放的手，眼底的欲望很快消退了下来。由于有向导的缘故，他的精神力一直很稳定，这还是他第一次体会到狂躁症的强大力量，如汹涌的海浪，瞬间将理智吞没，让人变成凶猛的野兽。 “谢谢，我不知道会发生……”顾白墨还想说点什么，看见他的似笑非笑的神情后，索性选择了闭嘴。 “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测测精神力就知道了。”作为军部的首席向导兼首席医师，林悦随身带着微型精神检测仪，以他在战场上的阅历，什么样的泰迪哨兵没见过，只要测一测两个人的精神力匹配率，立刻就能知道这个哨兵是不是在耍流氓。对于和自己的精神力匹配率的检测，林悦很有信心。 仪器上监测到两个人的精神力，红色的数值不断升高，直到……百分之百。 竟然是……绝对匹配？！ “真倒霉！”林悦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语气里也充满了抱怨和嫌弃，说了一句就没了下文。 作为刚刚冒犯过他的人，顾白墨几乎是一瞬间就意识到林悦是在含沙射影地嫌弃他，但顾白墨却没有生气。 难道自己刚才的狂躁状态……是被结合热引发的？ 林悦被自己打了脸，又莫名其妙和一个哨兵精神力匹配率达到了百分百，胸口就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点，心里别提有多不痛快。 不止是他，顾白墨此刻的尴尬一点也不比他少。精神力百分百匹配……这种概率极低的事情，居然就这么巧合地，在刚刚那种无比危急的关头发生了？ 听说军部从没有人能够和林悦的精神力达到绝对匹配，就连段璟这个3S精神力哨兵和林悦也只能达到20%的匹配率而已。 这一日是他们的初见，五个小时的时间全部用在了处理结合热引发的后遗症上。结果就是……顾白墨从军以来第一次被提拔他的直属长官席蒙上将骂了个狗血淋头。 “顾白墨，你到底对林悦做了什么？他为什么会问我能不能换搭档？”一向对他态度温和、很少发脾气的席蒙上将第一次因为一个向导的意见对他有了不满。 “对不起，是我的错。”尽管知道林悦想要换搭档一定是因为自己在结合热的驱使下差点XX他，顾白墨却不能当着席蒙上将面说出来，至于那个林悦……当然就更不可能说了，军部那些人都巴不得强强结合，要是知道他们百分百匹配的话，可能明天就会按着他们的头让他们登记结婚，往阴暗点想，说不定还会把他们关进一间屋子里，逼着他对林悦…… “你知道他是谁吗？”席蒙上将痛心疾首地指着他的鼻子，“那是林波元帅的儿子，是3S精神力的向导，就算你是少将级别的军官也没有资格冒犯他！” “去给林悦道歉。”虽然林悦私下要求换搭档，但不知席蒙上将最后用了什么方式劝说，最后还是勉强使得林悦妥协了。 “是。” 于是，一个军官少将，最终当着风暴军团所有人的面，在一位刚升少校不久的空院毕业生面前，低声下气地道歉：“抱歉，林少校，昨天晚上是我冒犯了。” “闭嘴！你敢说出去你就完了！”林悦狠狠瞪了他一眼。 于是这一天，金沙覆盖的地表上，风暴军团新任军团长和副军团长交换了五大军团中最浪漫的誓言。 “我的长官，我对您起誓，无论是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还是战争和灾难，都不能让我背弃你。” “好，那么，我也希望你能够承诺我，在战斗中遇到任何的危险，都第一时间向我求助，我会用生命保护你的安全。” “我接受，我承诺你。” 许多年前的誓词依旧清晰，尽管后来，你没有向我求助，我也没有保护好你。 第95章 另一个战场（3） 【5 十年前】 窗外雨势渐大，透进窗户里的风阴冷，不断刺激着精神切割枪留下的伤口。 思路被伤口处传来的剧痛打断，林悦扶住额头，揉了揉太阳穴，被迫放下了手中繁杂的资料。 闭上眼睛的刹那，时间迅速倒退，连这场雨都同他的记忆一起落进了遥远的过去。 雨点越来越密集，如一场声势浩大的演奏。 最后一次执行风暴军团的任务是多久以前了？十年前吗？ 在滂沱大雨中，一切都变得模糊，只有那次的任务清晰可辨。 通讯请求好不容易被接通，顾白墨略微疑惑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嘈杂的声音：“林悦？” 林悦沉默了半晌，故作轻松地问道：“你在首都星吗？” “……” 微型终端那一头在沉默，林悦的心也跟着一起下沉。 等了很久没有动静，林悦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刚要开口，就听到通讯终端那头传来顾白墨不冷不热的声音：“……苏岩失踪了。我不在首都星。” 他的声音里有着平时所没有的焦急，长久的迟疑后，顾白墨选择了说实话，搭档之间的信任不言而喻。 林悦轻抿了下唇，心像是被扎了一百八十刀一样，所有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好，我知道了。” 没有对自己的突然联系做任何解释，甚至没有过问他在哪里，林悦关闭了通讯请求，目光停留在了上一条仅持续了一分二十五秒的通讯记录上。就在十五分钟前，他接到军部的命令，S级任务，即刻去往无界区。 ——“现在军部无法联系上顾白墨，你是他的搭档，立刻通知他。” 军部的命令不容违抗，顾白墨是风暴军团的军团长，3S级哨兵，整个军团的核心战斗力，而自己现在是唯一能联系上顾白墨的人，可是…… 林悦一咬牙，对自己狠下心，换上作战服一个人在规定的时间内抵达了出发地点。 “林上校，你怎么是一个人？”战友看见向来并肩作战的正副官只出现了一个副官，不由 林悦木然挥了挥手：“我一个人足够了。” 战友对他的回答大吃一惊：“林上校，这可是S级的任务，怎么也要和顾少将说一声是不是……” “联系不上，感应不到，”林悦不耐烦地解释着，语气有着往日里从没出现过的强硬，“你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你，”战友顿时有些急了，“可不在的那个人是顾长官……” “我说可以就可以！出了事我担着！”林悦抬高了声音，说完就是一怔，顿时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态度有失妥当，哪怕高傲如他在那个瞬间也破天荒地放低了姿态，“……没时间了，再拖延的话就来不及了，我们立刻出发。” ** 军部联系上顾白墨是在林悦他们出发的七天之后，也是他假期的第十天，苏岩失踪的第十天。 好不容易查探到一些线索，他驾驶着冰凌刚刚从屏蔽一切信号的陌生星域成功跃迁，探测到这片星域靠近联邦和帝国之间的无界区，正准备穿越这片星域，就接到了自己长官的消息。 “为什么违抗命令？你知道这次的任务军部有多重视吗？！休假中的军官接到任务就可以拒绝吗？”长官暴怒的声音传出，几乎是在对着通讯终端大吼。 “任务？什么任务？”顾白墨不由一怔，这几天来，他都位于联邦版图之外的陌生星域，几乎没有信号，唯一一次接通信号，还是七天前林悦莫名其妙发来的通讯请求。 “怎么你不知道吗？别告诉我是林悦没通知你？”上级长官冷笑着，语气阴阳怪气，显然以为他是在装模作样。 “林悦？他在哪？”听到那个名字，顾白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顿时急切了起来，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个瞬间的担心和焦急几乎占满了他的整颗心。 “他是你的搭档，你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上级长官第一次对自己栽培的属下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对不起，请您告诉我。”这是顾白墨第二次被一路提拔重用自己的长官这样训斥，而上一次，同样是因为林悦。 “林悦他们去了幽灵星球，很大可能遇到未知危险，已经七天联系不上了！”上级长官堆积了一腔的怒火，声音不知不觉就提高了几分，“你要知道，林悦是联邦唯一有能力驾驶D级战舰的3S精神力向导，是联邦的首席军医，不仅仅只是你的个人搭档！” “我立刻去，”顾白墨没有犹豫，在执行军部命令和寻找苏岩之间，他几乎是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但在切换目标航行位置，调转方向的刹那，他的心却在滴血，“抱歉，这次的事情，我会负责到底。” “负责到底？如果他死了呢？”上级长官冰冷的声音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凉了下去。 “……”顾白墨身子一震，一时间哑口无言，那是他从未想象过的可能。 “顾少将，连自己搭档都无法保护好的军官，你要联邦如何给予你足够的信任？”上级长官一字一字地质问道，语气里有着明显的不满和不信任。 “对不起，是我失职。”几句话，问得顾白墨节节败退，无论是这一刻对长官的抱歉，还是后来的自责和对林悦的内疚，都为他最后远驻无界区埋下了命里注定的火种。 印象中，自己从参军以来，每一次被上级军官骂，似乎……都和林悦有关。 最终林悦凯旋而归，但他也永远失去了苏岩，那个在他还是空院毕业生时就已经成为联邦情报员的苏岩，那个因为精神等级过低而不能和他成为固定搭档的苏岩，那个在任何时候都看似冷冰冰，却正直，坚强，勇敢果决……如海一般包容他的苏岩。 联邦依然是那个联邦，对军部来说，只是失去了一名优秀的情报员而已。 一夜之间，形势变了，林悦的光辉战绩伴着他的3S级精神力在联邦传开，奉承者和追求者络绎不绝。 不变的是顾白墨，轻描淡写的一句“恭喜”就堵得他哑口无言，心底的一点点得意瞬间荡然无存。 军部没有处罚他，他并不知道，这个结果是林悦顶着几名上级军官的压力才帮他挡下来的——“不关他的事，是我没有将军令传达给他，没有必要处罚他。这次的事情我是全责，我会接受处罚。” 林悦最终因为过失太大，只被授予了荣誉勋章，几年之后，军部才将他升为少将。 直到脚步无意识地在中心医院停下来，顾白墨才想起来，自从听说林悦受伤住院以后，自己还没有亲自去看过他。此刻想起来，他才意识到林悦是有意谎报了军情，给他争取了去找苏岩的时间，但是最终，还是差了一点。 无论如何，他应该当面谢谢林悦。 以他的军衔还有和林悦的关系，顾白墨很快就打听到了林悦所在的病房，没有想到刚抵达目的楼层，就看见段璟从病房里出来。 “林悦怎么样了？”面对的人是段璟，顾白墨反而感觉要轻松一些。 “看不出来你原来这么关心他？”段璟挑眉，不知道是否是错觉，那语气竟让顾白墨听出了淡淡的不快。 “林悦是我的搭档，这回是我失职，关心是理所应当的。”顾白墨给出的答案标准得无懈可击，可是，他的心却没有被说服。 “你的理由我不感兴趣，你怎么不自己去医院看他？”段璟说，“我三天两头密切打听他伤势，不但戳人家痛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对他有什么想法。” “你们不是好朋友吗？”顾白墨又不是不知道他和林悦两个竹马之间十几年的塑料友谊。 “你们还是好搭档呢。”段璟的反驳有理有据。 “……”顾白墨觉得自己还是闭嘴比较合适，把手伸向了病房的门。 “林悦的眼睛受了很严重的伤。”在他的手触碰到门把手之前，段璟突然叫住了他。 顾白墨身子猛地就是一震，像被一桶冰水泼下，从头凉到了脚，即便已经极力在控制，他的肩膀还是在颤抖：“眼睛？很严重？” 那一声里，包含了愧疚，自责，和他的不可置信，还有，不愿意接受。 他注视着段璟的眼睛，希望能看到开玩笑或是某种试探的意味，但这注视反而变成了最后的确认，一举击溃他心里用来自己说服和欺骗自己的那道防线。 “你应该知道林悦在军部的情况，”面对自己昔日在学院里的室友，段璟脸上露出了少见的复杂神情，“这种创伤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清楚。” “不可修复的吗？”顾白墨低声问道，声音沙哑压抑着涌动的情绪。 “……我不知道。”段璟沉默了很久才回答。 顾白墨没有再说什么，推门进去，看见闭着眼睛安静地躺在床上的林悦，缓缓走近，眼底酝酿着连自己都读不懂的情绪，除了内疚，还有心疼和珍惜。 指尖触碰到他柔软的发，却不敢再有进一步的举动。 我说过会用生命保护你的安全的，可你也承诺过我遇到危险第一时间告诉我，你为什么没有。 林悦警觉地睁开眼睛，看见是他的时候，却愣了一下，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毛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你醒了？”顾白墨第一次面对自己的搭档，觉得口笨舌拙。 “早就醒了，”林悦其实没睡，无奈嘴巴要比大脑快上一步，意识到自己说错了，林悦自觉尴尬，不过也没有特意去解释，“长官，您有事？” 顾白墨静静望着他，没有说话，透过那双有如冬日阳光一般的双眸，他仿佛看到第一天成为搭档，他对自己起誓的时候。 仿佛能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似的，林悦没有介意对方的沉默，反而说了一句：“没关系。” 顾白墨喉咙动了动，仿佛有千言万语，可最后都埋进了孤单的心事里。 “是真的没关系。”林悦很努力地冲他露出一个笑容，然而对方心事重重的脸让他实在无法维持这副模样太久，笑容很快淡了下去。 林悦略微侧过头去，说来说去，也不过是重复那一句：“没——其实，没关系的。” 没关系。 这三个字像一把把尖刀猛刺进他自己心底，说了一遍又一遍，千疮百孔却逐渐麻木。 他看上去不开心，和平时神采飞扬的模样判若两人，可也看不出如何落寞或是难过。 “长官，您来得真不是时候，我得按时休息了，您也请回吧。”林悦估摸着他是不是真的想来，看他的样子怪难受的，自己也不怎么舒服，干脆含蓄地下起了逐客令。 顾白墨没有介怀，却沙哑着声音叫了他的名字：“林悦。” “还有事？”林悦故作平常地问他。 顾白墨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想要触碰他的脸，却又觉得太过亲密，最终把手放了下来，背过身：“你……这段时间，好好休息。” 林悦愣了一下，心里某个开关好像被他按了下去一样，什么心酸苦楚都涌了上来。 他没说话，把脸转了过去，显得很没礼貌，很没规矩，甚至躺回了床上，把被子一拉，蒙住了毛茸茸的脑袋，好像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似的。 因为我认真地爱过你，所以我做不到坦然面对你。 过了很久，久到他怀疑自己都要被闷死在被子里了，林悦才听到了关门声。声音很轻，听上去小心翼翼，好像生怕吵到他休息一样。 林悦怔怔望着重症监护室那扇紧闭的房门，忽然就有温热的液体落到了被子上。 他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脸，黏腻的触感和渐渐模糊起来的视线让他下意识地去看自己的手。 是血。 【6 绝对共感】 亡灵舰队突然入侵无界区，不死军团轰炸埃克塞尔星的任务出了点意外，军部同时派出了三大精英舰队，战争来得令人措手不及。 透过指挥室的窗户，顾白墨一眼就看见林悦逐一与受伤的哨兵进行精神共鸣的身影。 甜牛奶的信息素唤起了久远的回忆，顾白墨的思绪回到了自己精神力失控最严重的那一次。 对于精神力严重失控的哨兵来说，接受向导的精神调试是最好的选择，所以他第一时间就选择了林悦，那毕竟是他的搭档。 “林悦，”面对属下的担忧，顾白墨抬起头来，眼睛看向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的人，低声命令道，“来帮我。” 林悦是他的搭档，在这种时候本该首当其冲义不容辞，但大概也看出了普通的共感恐怕没有效果，林悦第一次没有主动上前，而是在他下达命令之后才犹豫着将额头与他相抵。 在林悦注视着他，准备对他进行精神调试时，他低声告诉林悦：“跟我建立绝对共感，立刻。” “什么？”林悦明显一怔，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绝对共感……”他重复了一遍，可是林悦却犹豫了。 “我……” 绝对共感意味着彼此会在那一刻交换彼此所有的想法，从来只发生在绝对信任的伴侣之间。 为了帮助他，林悦最终没有拒绝，可是从那一天起，他却意识到—— 林悦喜欢他。 在意识到这个事实的刹那，顾白墨的脑中一片空白，以至于丝毫没有察觉到潜藏在心底的喜悦。 “林悦，我……”犹豫着要如何开口，顾白墨的脑中闪过了无数熟悉的画面，与林悦在风暴号上相遇，在军团所有人的面前对林悦起誓，林悦一次一次为自己调节精神力……却从没有向他求助过。 “长官，应对精神切割枪改进的试剂已经有了初步成果，我们是否要立即上报军部？” 略带疲惫的声音打断了思绪，顾白墨回过神来，看见许多天没有好好休息的林悦笔直地站在指挥室门口，心隐隐一疼。明明自己受了重伤，这些天却一直为了研究针对改进型精神切割枪的药剂没能让自己得到休息。 愧疚和歉意接踵而至，顾白墨的语气不由自主就柔和了起来：“嗯，尽早上报军部。” “知道了。”林悦淡淡回答道，他的面色有些苍白，灰色瞳孔天生就带着冷意，即使在面对他时也不见任何喜悦，林悦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转身就走，毫无留恋。 “等一等。”顾白墨不由蹙眉，忍不住叫住了他。 “嗯？”林悦疑惑地望着他，眼中不带任何的感情。 顾白墨哑然，刚才叫他的那一声是本能使然，他只是想让林悦留下来，和自己多说几句话，又或者是想多看他一眼。 “你……过来。”顾白墨硬着头皮吩咐道，尽管心里希望林悦能好好休息一天，却总在看到那些受伤的士兵后无法做出这样的决定。他若有所思地望着林悦明显瘦削的面庞，忽然有了想要冲过去拥抱他的冲动。 这是他的林悦，最好的林悦。 林悦愣了一下，但还是服从了长官的命令，走到了他的桌旁，然后就继续保持着沉默，静静等待他开口。 “你的伤怎么样了？”顾白墨不是严厉的长官，对他的态度更是温柔，却很少会显露出如同试探一般小心翼翼的关切，给人一种疼惜的错觉。 “没事，”林悦仓促地看了他一眼，只觉得那眼神里有他读不懂的炽烈情绪，“我是医生，自己会处理。” “还疼吗？”顾白墨伸出手来，手指停在了他的腰上伤口的位置，与衣服隔了咫尺的距离，似乎想要检查他的伤口。 林悦的身体颤了一下，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不疼了。” 这一步令顾白墨眼中闪过一丝不快，抬起头来看着林悦，抱歉地说道：“是我的错，那天没问清楚就……” “这没什么，”林悦顿了顿，只觉得两人之间的接触太过亲密了，于是急着想找借口离开，很快接着说道，“比起许多士兵，这点伤不算什么。还有许多伤员等待着救治，长官您如果没别的事的话，我去看看他们。” 林悦还没来得及抽身离开，顾白墨就倏地抓住他的手，霸道又蛮横，力道那样重，像是在命令他留下来。 林悦一愣，目光落在两人纠缠着的手上，却没有出声，执拗地沉默，执拗地与他对峙，直到他意识到自己该放手。 但是顾白墨却迟迟没有松开手。他说服着自己没有私心，让林悦回归军团只是因为珍惜林悦的抱负和才能，甚至宁愿用愧疚来蒙蔽自己的心，可在意识到林悦或许早就不再爱他的时候，无法控制自己试着留住他。 在他的潜意识里，一直自私地认定林悦是属于他的，他无法想象有一天林悦会和别人…… “长官，”林悦无奈地抬眼看他，眼睛平静得没有波澜，他的声音冷淡语气疏远，无时无刻不让他觉得陌生，“您到底怎么了？” “你躲我？”顾白墨注视了他许久，眼底闪过淡淡的失望和不快。 “我……”林悦愣了愣，神经紧绷起来，只一瞬就败阵下来，刚才刻意的疏远荡然无存，不由侧过脸去，避开他目光，“我没有。” 顾白墨皱了皱眉，林悦转过脸去的动作，让他怀疑起林悦现在很厌恶见到自己。 “你……”顾白墨吐露出一个字后就说不下去了。他很想问问林悦，你喜欢的哨兵还是我吗？如果我爱你，你会愿意和我结合吗？你……会原谅我当初没有保护好你吗？ 每每话到了嘴边，顾白墨都说不出口。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冲动地想要告诉林悦，自己或许……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他了。 十年前的毫不自知，十年里的不闻不问和心照不宣的回避，使得十年后的一声“喜欢”都沉重得像是偿还不起的亏欠。 这念头只兴起一瞬就被掐灭在脑海。如果真的喜欢，自己又怎么可能在十年前一走了之？ ——“许多人都知道。你是上将，是他的直属上级，如果你真的在意，你不会不知道。” 段璟的话言犹在耳，一字一句，都嘲笑着他此刻的错觉。 “你去吧。”顾白墨最终没有说什么，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这段时间以来，林悦对他的冷淡，还有军中有关他和韩朔的传闻，都让他的心乱成一团。林悦这些天的冷漠，会是因为韩朔吗？ 丝毫没有察觉顾白墨心思的林悦低低应了一声就走了，背影决绝得像是在告诉他：早就不爱了。再也不。 意识到这一点的顾白墨瞬间站了起来，几步跟了上去，离开了指挥室。 “林副官好。”和他打招呼的人叫做童跃，是军团里资历很老的一位少校。 “嗯。”林悦点了点头。 没想到童跃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又唤了一声：“长官好。” 林悦无语了一阵，转过身来果然看见顾白墨就站在他的身后，看上去很闲的样子。 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一会儿，林悦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跟着我干嘛？” “看看伤员情况。”顾白墨无语了一下，没想到自己也有被这个昔日搭档吐槽的一天。不过，他自己也意识到这个行为确实有点不妥。 “哦。”林悦懒得和他计较，态度敷衍地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顾白墨有些惊讶，林悦竟然没有说“这是我的职责”，也没有说“看够了吗”。但很快地，他就发现林悦脸上那一抹几乎已经烧到耳后的红晕了。 顾白墨温柔地笑着，没有拆穿，假装不知情一样视察起伤员的伤势来。 不过他不拆穿林悦，不代表林悦不会拆穿他。 林悦嘴上从不留情，一眼识破他假装在认真工作的行为，索性越权指挥起他来：“长官，您要没事的话，就帮我把人按住。” “好。”顾白墨自然是很快答应。 这种偶尔被林悦指使的感觉，似乎还挺好的？ 不过他的想法只持续了短短一分钟，下一刻林悦无情的斥责就让他再也不这么想了。 “长官，您要是不会的话，还是别帮倒忙了，”看见受伤的哨兵疼得倒抽口气，林悦深深皱眉，毫不留情地指责道，“您想把他骨头捏断？下手那么重是嫌他伤得不够重吗？能不能不这么碍事？” 听到自己长官公然被这位让军部无数哨兵没辙的副官吐槽，就连受伤的士兵忍不住笑了出来，一下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咧开了嘴。 顾白墨心里升起一抹不快，皱起眉头，一个眼神扫过去，对方立即闭上了嘴。 “不走就不走，吓人干嘛……”林悦瞪了眼顾白墨，对这种帮倒忙的猪队友强烈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顾白墨被怼得很没面子，但他哪里敢反驳林悦，心里想着以后还是找机会独处的好，索性自觉离开：“那我不打扰你了。” “林副官，长官好关心你啊。”受伤的哨兵目送顾白墨离开后，才小声说了一句。他是新加入军团不久的哨兵，对顾白墨的过去毫不知情。 “我们是搭档。”林悦唇角扬起不易察觉的弧度，眼中却没有什么温度。 “我追我的向导的时候，也总是找各种机会接近他，没事就绕着他转。”受伤的哨兵调侃着，却因为没有得到回应而知趣地没有多说下去。林副官肯定是因为韩少校的事才那么反常，其实顾长官也很好啊…… “是吗。”林悦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7 不速之客】 林悦回到休息室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面容显露出明显的疲态，连灯也顾不上打开，匆匆忙忙脱了白大褂就往沙发上一丢，没想到的是，他的白大褂竟然被人给接住了。 属于自己的休息室无缘无故多了个人，林悦吓了一跳，不由朝床上那个影子投去了目光，手暗中摸到了腰间的枪，做好了随时毙了他的准备，结果不看还好，一看……这不是顾白墨吗？！ 这让林悦对自己休息室的安全问题有点儿担忧。他是怎么进来的？不打一声招呼就随意进了自己机甲的休息室，也不开灯，就这么坐着是个什么骚操作啊？不会是想私下找自己算白天吐槽他的账吧？ 心里吐槽着“你为什么进我的休息室”，一开口却很没出息地变成了：“怎么不开灯啊？” “我在等你。”顾白墨答非所问地来了这么一句，他手里拿着林悦脱下来的白大褂，隐约间又闻到只属于他的林悦的香甜的气息。 是甜牛奶的味道。 林悦正要去开灯，然而他的通讯终端却忽然响了。 “等等啊，通讯终端响了。”林悦从口袋里拿出通讯终端，抱歉地看了顾白墨一眼，对他比了个暂停的手势，便迅速接通了通讯终端。 “重要的事？”不知道是什么人发来的通讯请求，只见林悦神情专注地听着对方说话，在听到其中某句话的时候，迟疑了一会儿，下意识地看了顾白墨一眼，然后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了，这是我的事情，一会儿我们当面……” 顾白墨顿了顿，忽然间起身走过去，猝不及防抢过他的通讯终端，看也没看就按掉了：“有事明天再说。” 林悦明显愣了一下：“你干嘛？” 顾白墨随手就把他的通讯终端丢到了桌上：“我以你直属上级的身份命令你，明天再说。” “长……官……？”林悦起先有些懵逼，但很快冷静了下来，“出什么事了？” 结果顾白墨的回答让他很无语：“没事，就是我……特意来关心下伤员。”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眸子里盛满了温柔，唇边甚至有淡淡的笑容，好像能够看到他就是一件值得喜悦的事情。 “有什么好关心的啊？”林悦随口道，对他这种骚操作不是很理解。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林悦也不理会他，就这么打开休息室的一个柜子，取出里面的资料，镇定自若地翻阅着。 过了好一会儿，林悦把资料合上，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侧过头去，拿可疑的目光打量了他好一会儿，忽然问道：“你翻过吗？” 被晾在一边的顾白墨脸色已经很阴沉了，莫名其妙又遭到林悦的怀疑，顿时更难看了，语气冰冷地回答了一句：“没有。” 林悦明显松了口气，又重新把资料放回了柜子里，也不知道相信了没有。 “联邦军部SS级以上未结合的哨兵都向你求过婚。”顾白墨忽然提起很久以前的事情，他注意到，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林悦脸色有一瞬间的凝滞。 “啊，”林悦也不生气，故作平常地应了一声，斜倚在桌旁，略微低了头，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腕上环装的空间钮，“没啊，段璟没有。” “我也没有。”顾白墨补充道。 佯装着没听到他那句话，林悦自顾自地说道：“不是开玩笑的么，也不知道是谁打的赌……” “我还没有向你求过婚。”顾白墨看着他的眼睛重复了一遍。 林悦顿了一顿，转过头去，故作轻松继续说道：“好像是桑飒吧，他就是爱搞事……” 顾白墨在强迫他面对，可他也在努力逃避。 “韩朔喜欢你。” “最近联邦在无界区附近发现大片隐藏的暗星云……” “林悦，我想我应该跟你坦白的……”顾白墨低哑着声音说道，手指在他的脸上缓慢摩挲，最后落在他的唇上。 “听说今晚首都星能看见火流星，米洛星军事学院会有……” 话说了一半就停住，就连林悦自己也装不下去了。 顾白墨低下头来，将自己的嘴唇覆盖上他的，这么轻轻碰一下，却让林悦整个身体都僵住。 这一吻是试探，却因为林悦的犹豫被顾白墨当成允许，于是不再克制，试探变成了试图占有。 阵阵薄荷香气带着攻击性窜入他的鼻腔，呛得他身体一阵哆嗦。 顾白墨在用信息素引诱他！ 哨兵的信息素爆发，铺天盖地，在林悦的记忆里，顾白墨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他，强势又不讲理。论单打独斗，哨兵的力量完全不是他能反抗的，更何况眼前的顾白墨是3S级别哨兵，还是他的长官。 会放开他的吧？林悦心底想着。顾白墨从不会对他做越界的事的。 然而顾白墨没有，他压在林悦身上，急切地吻过他的脸颊，掠夺着他的唇。 林悦仰起头来，轻轻喘息着，没有推开他，也没有迎合，轻声问了一句：“要是我也死了，你会替我报仇吗？” 顾白墨的心隐隐疼了一下，他回答了：“会。” 窗外缠绕的星云，像频频交错的命运，延伸向未知的方向。 “要是有一天，我也成了军部针对的对象，你会相信我吗？” “我会相信。” “你要在苏岩的墓碑前亲口告诉他，你要背弃对他的誓言？” 那一句句平静的问话，在这一句之后汇聚成一把恶毒的刀子，捅破他心上已经缝合的那道伤疤，令他呼吸都停滞。 只是这一句，就问得他哑口无言，打得他节节败退。 片刻的迟疑间，林悦替他回答了：“你不会。” 顾白墨猛然清醒过来，倏地放开林悦，慌乱地退后两步，有些神伤地凝望着：“对不起，林悦。” 林悦不在意地笑笑，整理了下衣服，将被他解开的每一颗扣子扣了回去，遮住雪白肌肤上的吻痕，抬头再见顾白墨的时候，却忽然愣了神。 生平第一次，见他这般落寞神伤的模样。 “我去睡了，”林悦眼睛一酸，生平自己控制不住似的，忙打起精神来恢复了往常没心没肺的模样，稀松平常地跟他打了个招呼，“你要是想留宿，去隔壁舱，沙发也可以。” 林悦逃也似的匆忙回了房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十分钟后，房间的门才重新打开，林悦看到客厅沙发上侧躺着的顾白墨，面色严肃。 他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将哨兵背起，跌跌撞撞地把他带进自己卧室，扶到自己床上，替他脱了衣服又盖上被子，手指摩挲过英俊的眉眼，最后落在心脏的位置。 这里是他荣耀扎根的地方，是他的忠诚所在。 林悦弯下腰来，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很轻的吻，然后决绝离开。 指挥室外，童跃已经焦急地在原地等待了他很久，一见他出来，立刻迎了上去，却发现他面容十分疲惫，所有到嘴边话都收了回去，担忧地问道：“林副官，您是不是太累了？” “没事，说吧。”林悦舒展了眉头，很随意地就敷衍了过去，很快就恢复了平时不易亲近的冷淡模样。 “林副官，从您带回来的那支断裂的改进型精神切割枪里，我们不但发现了增强切断精神连接的装置，还在子弹上意外提取到了失踪多年的苏少校的指纹。”童跃说这句话时，神色有些复杂，作为风暴军团最有资历的成员之一，他显然知道自己口中的那个人对他的长官意味着什么。 “确定吗？”林悦怔怔看着他，语气除了不确定以外，还有着他也无法描述的异样情愫，混杂着他的心疼，还有自爱上顾白墨开始的种种心酸苦楚。 “确定，”童跃十分确信地点了点头，“我比对了很多次，不会有差错。” “……别让长官知道。”林悦回头看了眼休息室的方向，神色变得无比凝重。 童跃愣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我明白了。” 林悦沉默了几秒，再抬眼看他时，目光盛满了坚定：“我要离开一趟。” “您一个人？”童跃吃了一惊，“如果顾长官知道了一定会……” “他不会知道的……”林悦的话音低了下去，到最后，苦笑了一下，“只要你不说，他就不会知道。” 看着林悦坐进了驾驶舱，童跃忍不住劝阻道：“可是，顾长官其实很担心——” “我知道。”林悦没有多说什么，关上了驾驶舱的门，临走前示意了他一个帮自己隐瞒的眼神。 第96章 另一个战场（4） 【8 担心】 风暴军团指挥室。 林悦已经失踪许多天了，派去的侦查人员一个也没有回来，对于林悦有可能去的地方，他甚至没有任何的头绪。 以往每一次林悦不告而别的结果都给他带来生命中难以承受的痛苦，他无法想象林悦在他身边再一次出事。 指挥室外响起规律的敲门声，顾白墨下意识地以为是林悦回来了，心中的期待甚至有一瞬间盖过了理智，于是当他看见童跃的时候，脸色立马就阴沉了下来。 留意到顾白墨的表情变化，童跃不禁开始反思自己最近的工作是不是哪里没做好，不然像顾白墨这么温柔的长官怎么会一看到他脸色就变了？ 顾白墨很快就隐藏起眼底的失望：“什么事？”。 “是……关于林副官的。”童跃明显迟疑了一下，眼神不自然地闪躲着，似乎在做着某种挣扎。 顾白墨不由一怔：“有林悦的消息了？” 童跃的脸色像哭一样难看：“林副官他……可能有危险了。” “什么？”顾白墨隐隐从他眼中读出了什么，语气严肃地逼问道，无形之中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压迫感，“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我们在精神切割枪上提取到了……提取到了‘苏少校’的指纹，林副官原本只是想去调查一下，但没想到三天前突然失去了联络。”顾不上自己有可能被问责，童跃只要一想到林悦现在有可能面临的危险，心里就乱成一团。 “苏岩？”顾白墨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多年前突然发生的失去历历在目，那个名字在后来的每时每刻里都缠绕在他心头，在此刻化作一把尖刀，缓缓割破了心脏，将分散在三千多个日夜里的疼痛又找回来了。 “那是您曾经的恋人，林副官只是不希望你为难，”童跃无力地辩解着，“我很担心林副官现在……” “事有轻重！这种事情，你帮他瞒着我？！”胸腔中有某种复杂的情绪混合着愤怒一起涌上心头，顾白墨的声音不禁抬高了几分，情绪濒临失控。 “抱歉，长官，这些天林副官和我的联络中并没有提到有关苏少校的任何消息，三天他最后一次联络我，定位显示在K-17星附近。长官，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童跃自知理亏，不敢为自己辩解，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将一切告知顾白墨，由他来做决定。 “K-17星？他怎么会去那一带？”听到这个地方，顾白墨的心猛地一沉。十年前，他和苏岩的精神连接就是在那里被切断……林悦会去那里，和当年的事情会有关系吗？ “长官，K-17星与放逐之地靠得很近，之前不是有听说……”童跃试探着提醒他道，“如今烈焰军团和不死军团都被派往了埃克塞尔星？” “林悦……”顾白墨咬紧了牙关，心中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 ** 接下来的几天里，风暴军团内各项事务都暂时交由童跃负责。 顾白墨驾驶着冰凌在浩瀚星空中行驶着，尽管已经抵达了K-17星附近，但线索却在这里断开，如若要在无界区漫无目标地飞行，无异于大海捞针，不仅会浪费时间，还会消耗冰凌的能源。 “冰凌，能够感应到苍狼的存在吗？”在尝试过许多次仍旧无法与林悦建立起精神连接之后，顾白墨再一次向冰凌求助。 “顾上将，暂时无法感应到苍狼，”面对鲜少求助于他的主人，冰凌的语气里有着深深的抱歉，“不过……夜宴似乎就在附近。” “你说什么？”顾白墨的脸色明显变了，语气里有明显的震惊，“夜宴在什么位置？” 夜宴，正是韩朔专属机甲的名字。 莫非林悦的失踪，和韩朔有关系？ 冰凌利用对夜宴的强烈感应生成了最近路线，很快就接近了夜宴的所在位置。 远处一架帝国机甲被另外几架联邦机甲围攻着，明显已经不敌，却还在努力挣扎着。 顾白墨不想多事，正准备绕行，冰凌的声音就传入了他耳中。 “顾上将，是苏少校。是否过去协助？” “什么？”正准备驾驶冰凌调转方向的顾白墨动作猛地停住，已经触碰到按钮的手指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 “是苏少校。”冰凌机械地重复了一遍。 “快去！”顾白墨来不及多想，瞬时将速度加到了最大，冰凌化作一道纯白的倩影，迎着剧烈的炮火，有如决然赴死般朝着被联邦机甲包围的帝国机甲俯冲而去，姿态壮烈而又绝美。 苏岩…… 顾白墨几乎是本能地驾驶着冰凌冲了过去，没有一丝犹豫就挡在了那架机甲前方，瞬间拉开了双方之间的距离。 苏岩微微一怔，在看清了那架机甲的时候，没有惊喜，更没有意外，只有满心的悲凉。这十年来，他的心情从未有哪一刻像此刻一样百味陈杂。 顾白墨，你还是来了。 一架是帝国机甲，一架联邦赫赫有名的神级机甲，可是此刻却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默契，好像分别的那十年不过弹指一瞬间。 韩朔驾驶着黑色的夜宴出现在一众联邦机甲之中，顾白墨的冰凌却强硬地挡在苏岩机甲前方，对比之下，似乎顾白墨才是那个背叛了联邦的人。 苏岩永远也不会忘记在得知自己失踪时，顾白墨不顾一切寻找自己时的模样。而那个时候，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如果有一天他知道，自己的失踪不过是在他身边窃取到情报后的有计划的隐退，就连那时通知他去K-17星会和后风暴军团遇袭，以及他们的精神连接被精神切割枪切断，也在计划之中…… 一念及此，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从第一次见面时，为了引起顾白墨注意，使用特殊药物吸引他的精神兽开始，一切就已经在朝着最坏的结局奔去。 别难过。对不起。这是他在首都中心医院醒来时对顾白墨说的两句话，只有自己知道，两句话背后是多么残忍的真相。 苏岩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悲凉的冲动。 如果今天就这样与他坠毁在无名星球，共同死去…… 那么就永远不必与他对峙当年的种种。 韩朔和数十架联邦机甲对苏岩驾驶的帝国机甲紧追不舍，而这数十架联邦机甲竟都是曾是风暴军团韩朔麾下的机甲，在面对身为风暴军团总指挥的顾白墨时显然已经手下留情。 苏岩的精神力本就不高，这也是当初联邦为什么不同意安排他们成为固定搭档的原因，再加上苏岩隶属于情报部门，对机甲的驾驶自然也没有那么熟练，此时全靠顾白墨拼了命的保护才得以勉强支撑。 在战斗中还要保护另一架几乎没有战斗力的机甲，使得顾白墨渐渐变得吃力起来，不可避免地怀念起有林悦和他并肩战斗的那些时刻。 无暇去思考韩朔和这些机甲是怎么回事，顾白墨只能尽量利用他们对自己的忌惮为身后的苏岩挡下攻击，一路被逼退的他正准备示意苏岩一起撤退，却见斜后方的帝国机甲突然朝着冰凌袭来，事发突然，两架机甲的距离又无比接近，即便顾白墨以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拉升机翼试图闪避，巨大的冲力仍旧撞得冰凌以殉葬般的姿态朝着峡谷坠落。 顾白墨的意识只停滞了一秒，就忽然明白了苏岩的用意。 你是想和我葬身在此吗？ 在看见苏岩驾驶着帝国机甲仓促闪躲韩朔他们的攻击时，除了这些年来的自责和因此生出的保护欲，顾白墨其实很想问他：这些年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会驾驶帝国的机甲？你知道我在找你吗？既然你活着，为什么不来见我？ 还有心中埋藏着的最深的、连他都不愿面对的疑惑：当年，你是抱着某种目的才来接近我的吗…… 可当那架帝国机甲冲向冰凌的那一刻，所有的问题都消散，只剩下一个——你，见过林悦吗？ 他忽然觉得，自己不需要前面那些答案了。 冰凌失控坠落的刹那，顾白墨没有感到绝望，甚至没有恐惧，临近死亡的前一刻，他的心中竟只有抱歉。 曾经在风暴军团前的承诺林悦的话，他终究是没有做到。 急速的坠落忽然停止，顾白墨猛地回过神来，看见冒险拖住冰凌的夜宴。由于冰凌是被帝国机甲冲撞进峡谷的，所以夜宴在拖住冰凌的同时，也费力拖住了那架帝国机甲。 韩朔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不上去思考这个问题，顾白墨在这几秒的空当中，重新抢夺回了主动权，借着夜宴的拖力，将帝国机甲推向上空后，很快让冰凌脱离了帝国机甲的控制。 无名的通讯请求闪烁在屏幕上，顾白墨皱着眉头接通，紧接着就听到了韩朔的声音。 “顾白墨，你疯了？你不要命了？”韩朔愤怒的声音传入耳中，在过去，无论两个人的关系有多熟稔，顾白墨都是他的直属上级，像这样情绪失控地对他说话，韩朔还是第一次。 “林悦还活着，你这时候却等着去死？”紧接着第二句话，就如当头棒喝一般落下。 “你知道他的下落？”顾白墨的心重重一沉，理智和直觉都告诉他，韩朔一定知道些什么。 “你可以抬起头。” 顾白墨保持着高度的警惕，照着他所说的那样抬起头来。在偌大的无界区范围内，除了几颗无名星球，就只有缩成了一个黑影的埃克塞尔星。 “看见埃克塞尔星了吗？联邦军很快就会开始对它进行毁灭性的轰炸，”韩朔的声音冰冷无情，带着令人绝望的残忍温度，“林悦他，就在那颗星球上。” 【9 自救】 埃克塞尔星上，漫天燃烧的大火几乎吞没了林悦的意识。模糊的火光里倒映着记忆中冰冷潮湿的泥土，照见他自己狼狈的影子，可是火光却令他那样陌生。 他被人跟踪了，机甲的能源还没有恢复，子弹却已经用光了。最致命的是，他的肩膀中了一枪，血流不止，剧痛剥夺了他的一部分意识，让他难以集中注意力应对接下来的危急情况。 要不要通知顾白墨？ 答案显而易见，可是他却犹豫了。从成为顾白墨搭档的那一天起，自己就承诺他，遇到任何危险第一时间向他求助，而顾白墨也曾对着自己起誓，会用生命保护自己的安全。 可是…… 林悦隐约记得，这是顾白墨和苏岩好不容易约定要见面的日子。一个是联邦的情报员，一个是军团长官，他们能见面的日子少之又少。林悦作为顾白墨的搭档，不会不知道这久别重逢的一刻对他的长官而言有多重要。 眼前的而一切似真似幻，林悦被越发凶狠的大火逼退了几步，有火舌舔舐到他的衣角，沿着他的衣服蔓延到他身上，他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疼痛。 这是怎么回事？ 疑惑很快被死亡的恐惧替代，对方用子弹将他逼到了一个暴露的位置，隐约之间，他似乎听到了对方架起枪的声音，可无数干扰的声音却让他无法辨别声音的来向。 子弹飞旋着朝他袭来，等唤醒他危机意识的那一刻，已经逼近到了一个避无可避的距离。 林悦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迎接死亡的刹那他全身都是紧绷的，然而…… 没有打中！ 突兀又沉闷的声音燃起了他心中希望，睁开眼的一刹那，林悦就感觉身体不受控制地倾倒，被人狠狠压在了地上。 紧接着，咔嚓一声，是子弹上膛的声音。他知道，就在不远处，有一双眼睛紧盯着自己，将自己视作势在必得的猎物。 一个还不能完全驾驭自己3S精神力的向导，落在那些虎视眈眈的哨兵手里会有什么样的遭遇，他几乎想都不敢想。 不等林悦反应过来，就觉身上一轻，等他抬起头时，顾白墨已经跟跟踪他的哨兵缠斗在了一起。 顾白墨压在他身上，带着他在枪林弹雨中翻滚，就这样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抵挡下了所有可能到来的危险，胸膛传来的温度滚烫得几乎要让他落下泪来。 等顾白墨摇晃着身体从他身上起来的时候，已经解决掉了所有对他虎视眈眈的人，白色的军服上混合着别人和他自己的鲜血，天生温柔多情的眼眸蒙上了一层炽烈的血色，深藏的锋芒有如刀刃般凌厉。 顾白墨握紧了拳头，缓缓抬头看他，过了许久，他脱下手套，伸出没有被血迹污染的手抚摸上林悦早就被蹭脏的面庞，轻声笑了：“没事就好。” “我承诺过长官会保护你。”顾白墨话音刚落，就猛地一口血吐在了林悦白色的军服上，触目惊心。他的眼睛缓缓闭上，手无力垂落，刹那间嘴唇带着炽热的温度暧昧地擦过他的，像一个浅尝即止的吻。 而他的头垂落在林悦肩头，手臂环绕过他的身体，就好像死也要极力去拥抱他一样。 他们维持着这样一个暧昧的姿势，如同战争结束后爱情生根发芽的模样。 林悦从来没有哪一刻这样慌乱过，身上逐渐消散的温度，是他所爱之人流逝的生命，是他此生受不起的恩泽，却不是这个人的爱情。 顾白墨向来是恩怨分明的长官，关心和苛责从来不是矛盾的东西，在顾白墨醒来后确认了他没事以后，他也不出意外地被顾白墨训斥了一顿。 “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不向我求助？”顾白墨坐在床上，身上才刚缠好绷带，他就已经将衬与军服一一穿上。 是责怪的话，语气却并不重，尽管最初认识的时候他对顾白墨并不怎么友好，但顾白墨作为自己的长官和搭档却向来是宽容的。 “我……”那是林悦第一次被人斥责，心里却满是愧疚。 “下次遇到危险，及时告诉我，别忘了你承诺过我的话。”顾白墨轻描淡写地提醒着他，保护自己的搭档在他看来不过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哦。” 过了一会儿，顾白墨又加了一句：“这是我的命令，你必须遵守。” 林悦动了动嘴唇，本能地想要解释：“我只是……” “任何原因都不应该成为你放弃向我求助的理由。”顾白墨无情地打断了他的话，从床上下来，扣上腰带，佩戴上肩章，完全看不出受伤的样子。 “我知道了，长官。”林悦笑了一下，那一刻有暖流经过心底，好似他残留在自己身上的温度。 尽管顾白墨提醒过他，可是后来，那个承诺，他依然没有遵守。 他不能遵守，怕自己的心会向他倾斜。所以他不告而别，所以他独自战斗，所以，他从不向他求助。 林悦是被巨大的爆炸声惊醒的。呛人的烟雾窜进鼻腔，强行唤醒了他过度疲惫的大脑。 长达三天三夜未间断过的飞行，加上安抚顾白墨导致的精神力透支，疲倦很快就铺天盖地席卷了他。他蜷缩在巨石后面，枕着冰冷潮湿的泥地，闭上眼睛只想稍作休息，却一不留神让自己陷入了沉睡。 雨水和着他的血水擦拭着皮肤上附着了许多天污泥土，空气中呛鼻的硝烟味刺激着他的神经，梦里的幻觉瞬间远去，周围的一切渐渐清晰了起来。 火光滔天。 梦里那陌生的火光和烟，此刻无比真实地呈现在了他的面前。不同于梦里的无知无觉，逼近的火舌带来极大的压迫感，有火星溅到他的身上，瞬间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滚烫的伤疤。 额头传来刺痛的感觉，他伸手摸了一下，满手的鲜血。 很多年没有这么狼狈了。 逃不出去了，林悦绝望地想着，唇角却浮现出一抹苦笑来。他明白自己现在已经到了一个很糟糕的处境。 极远处传来激烈又频繁的枪响，似乎在告诉着他，那里有人。 林悦一个激灵回过了神，自己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开始寻找周围可以利用的东西。 你不会来，但我还是得自己拯救自己。 火就快烧到这里，林悦却有些走神，生死恍惚的刹那，他竟然会犯这样致命的错误。 和梦境中多么相似的一幕。 林悦在心里苦笑了一下，真是糟糕透了。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 可是，他同样也已经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狙击手了，他的机甲还有充足的能源，他的狙.击枪里还有子弹，可在面对眼下的未知情况时，那种无能为力的恐惧感，却比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没有关系。林悦咬咬牙，拿起匕首割去了那一块已经毁坏的皮肤，避免被感染的伤口向全身扩散。一颗颗血珠渗出来，快速汇聚成涌动的血液，顺着他的手臂落下。 剧烈的疼痛使得他的额头出现了细密的汗珠，是从心底渗出来的冷汗。 没有关系，我是医生，我是3S精神力的向导，我曾经是风暴军团曾经的副军团长，也曾经是百发百中的狙击手，生死关头我面对过的突发情况比谁都要多，我可以自己拯救自己。 呼啸而过的子弹唤醒了他的警觉，林悦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经验不足的向导了，身体本能比他的意识更快一步，令他闪过了飞来的子弹。 自己战斗的感觉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至少，独当一面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只是，他也会想，如果自己的搭档也在，会不会轻松许多？ 不，他不需要。他从进入军队的第一天起就站在了许多人一生都到达不了的高度，有没有搭档对他而言没那么重要。 他一遍一遍强行说服着自己，却无法阻止生死关头，自己渴望见那个人、被那个人保护的心。 【10 保护】 “林悦——” 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林悦愣了一下，那个声音太过熟悉，他相信自己不会辨认错。 长官，是你吗？ 冰凌平稳地降落在平地，顾白墨猛推开舱门跳了下来，动作敏捷地挡住了林悦的去路。 黑暗中显露出哨兵俊朗挺拔的身影，白色的军服是那样夺目，足以在任何绝望时刻燃起林悦心中的希望。 “来得真及时，赶紧跟我走。”来不及做更多解释，林悦拍了拍顾白墨的肩，示意他跟自己一起走，刚从他身边擦过，身子便感觉到一阵阻力，手臂被猝不及防拉扯住。 林悦本能地挣扎了一下，发现对方下了很大力气，不由皱起眉头想要质问他，抬起头对上一双神情复杂的眸子。 “你干什么？怎么回……”眼睛猛地被一双大手蒙住，林悦怔了怔，尚未来得及生气，便有一股凉意从心底蔓延到全身。 “出什么事了？”林悦努力压下心底那没来由的恐惧，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尽可能平静。 一定是出事了，心底有个声音这般说道，一遍又一遍。 否则顾白墨不会这样的。 “我的定位显示段璟他们就在前面，你快跟我去救人！”林悦急切地吼道，段璟是他的竹马，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不允许自己救不了他。 然而顾白墨却像是狠了心要阻止他一样，硬是不让他再越出去半步。 “顾白墨，让我去救人……就差一点了，我可以的……”林悦动了动嘴唇，难得低声下气恳求他。 就在顾白墨有所迟疑的那一刹那间，林悦猛地推开他，但只跨出去半步，身体就被顾白墨从身后紧紧抱住，他抱得那么用力，手自始至终都捂着他的眼睛，不让他看见前面发生了什么。 “来不及了，别去了。”顾白墨低哑着声音在他耳边劝阻道，那一刻就连他自己也不忍地闭了下眼睛。 话音刚落下，时间已到，爆破装置自动触发，一瞬间天昏地暗，所有的希望顷刻间化为灰烬。 林悦怔怔望着眼前火光肆虐的画面，忽然浑身失去了力气般，有泪落在顾白墨紧绷的手背上，带着灼伤般的温度，每一滴都让他心如刀割。 “是段璟他们吗？”林悦喃喃着问道，每个字都是肯定，每个字都是不愿相信。 “就是段璟也无能为力！”顾白墨低吼道，双目因为愤怒而染上了一层血色，“所有出路都被封死了，只要一靠近就会提前触发爆破装置！” “还有谁？”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解释一样，林悦轻声问他。 “……”顾白墨沉默了下去，那一刻他心中充满了愧疚和自责，如果他可以早一点知道这一切，如果他有能力救他们…… “边铄？” “……”顾白墨身子震了震，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用力将林悦抱得更紧，如果不能分担他的痛苦，至少让他知道，自己愿意。 “江言老师？”林悦低喃着说出又一个名字，这些年来，他是唯一和老师保持着联系的人。W公司的佣兵团去了埃尔塞尔星，那么老师他…… “……”顾白墨闭上眼睛静静着，火光映得他英俊的面庞苍白无血色，有那么一瞬间，他竟是有了与他同死的决心。 “韩朔也在吗？”想到这个名字，林悦的心隐隐痛了一下。 我知道你深爱我，在后来的很多年里，我回想起这一刻隐约的心痛，才恍然间意识到，有那么一瞬间，我是爱过你的。 听到最后那个名字，顾白墨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心中涌现出一种莫名的情愫。他挣扎着开口，每个字都压抑着撕心裂肺的痛楚：“林悦，对不起。” “顾白墨，你早就来了？”林悦颤抖着声音问，语气是那样失望，那样不可思议，顾白墨甚至从中听出了怨愤。 “我……”面对林悦的控诉，顾白墨的心狠狠疼了一下，他抬手想抹去林悦脸上的一行行泪，却忽然觉得自己不配，手指触碰到他的脸颊最终却放下。 “我是3S级精神力的向导，我是医生。叶岚是我的第一个搭档，我和他做了五年的搭档，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林悦仰起头来，尽量克制着情绪叙述着那些事实，本是想要提醒他的，可到头来却像给自己扎了一刀子似的。 “林悦，对不起，我不想你有事。”顾白墨单膝跪下来，手臂环住他的肩膀，姿态神圣得像是在许下诺言，他不出声，就只是静静陪伴他，仿佛是要以这样的姿势守他到天荒地老。 “你很多年不管我的事了，你本可以一辈子不闻不问的。”林悦轻声开口，他记得，这个“很多年”，是十年，三千多个日夜。 “对不起，”感觉到怀里身体的不安，顾白墨有一瞬间竟是觉得自己能对他的心如刀绞感同身受，他暗自加重了力道按住了林悦的肩膀，“我必须保护自己的向导。” 突如其来的悲痛让林悦几乎没有能力去思考，一时间也就没有注意到，他说的是“必须保护自己的向导”，而不是“必须保护自己的搭档”。 逐渐升高的温度加重了林悦的不安，被蒙住的眼睛还倒映着扭曲的火焰，最终在他心中勾勒出魔鬼的模样。林悦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鬼使神差般伸出手，抚摸上覆在自己眼睛上的那双手，平静地轻声说道：“不要蒙着我的眼睛，如果不能救回我的战友，至少让我记着仇恨。” 那句话有如一个魔咒，让顾白墨倏地一下就松开了一意孤行的手，一下子变得无措起来。 林悦缓缓睁开眼睛，却没有再执意朝前走去，他盯着眼前的画面，强迫自己只做铭记这一件事情。 气温越来越高，足以摧毁一个星球的爆破装置威力是异常可怕的，顾白墨估算着剩下的时间，忍不住提醒：“林悦，我们该走了。” “走吧，长官。”林悦打断了他的话，从他怀抱中站起，侧过头看见身侧的冰凌，缓缓踏进驾驶舱，坐在了顾白墨身边属于他的那个座位上。 冰凌启动，在轰炸全面展开之前仓促撤离。回到洛桑星之后的三天里，林悦都没有出来见过人，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以伤害自己的方式倔强地和他的痛苦做抗衡。 顾白墨没有安慰他甚至去看他一眼，他知道林悦不会想见自己，这个时候，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一个人冷静，直到他的倔强过去。 再见到林悦是三天后，顾白墨通知晚上召开会议，之后心血来潮四处走走视察队伍，没想到却正好碰上了林悦这三天里的头一次露面。 林悦头发乱糟糟的，面色憔悴，眼底毫不掩饰的疲惫，显然那天的事情消耗了他太多心力。 看见他，林悦愣了一下，牵强地扯出一个笑容来：“长官。” 顾白墨听到那个称呼，身体明显一顿。 “听说今天晚上开会？”林悦随意问了句，除了看上去很疲惫，对他的态度和往常没有什么分别。 “嗯。”顾白墨原本没有通知林悦的，却不想还是林悦从哪儿听来了消息，看来这几天也有留意军队中的事情。 “几点？”林悦问得很直接，意思很明白，他准备参加。 “七点，”顾白墨回答之后紧接着补了一句，“你好好休息，不来也没有关系。” “我会准时的。”林悦给出了肯定地答复，说完就匆匆忙忙走掉了，一旦打起精神来，他这个军医可是有很多工作要做的。 林悦说到做到，当天晚上开会果然没有迟到。会议无非是讨论接下来的作战计划，由于帝国军有了兰塔国的协助，制定几个计划都不是很理想，作战路线均有着很大的风险。 方案迟迟没有决定，会议结束的时候顾白墨特意把林悦留了下来：“林悦，你留下来一下，我想和你单独聊聊。” 林悦愣了一下，很快就意识到顾白墨的用意。 隔了这么多天才来问他，还真是难为他了。林悦心里想着。 尽管已经过去了许多天，林悦的精神看上去依然不是很好，让顾白墨不禁心疼了一下。 顾白墨走上前去，替他理了下乱成一团的头发，又替他把衬衣领口解开来的扣子给扣上了。 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让林悦一下子清醒过来，全身都僵硬了起来，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不由自主就低垂下眉眼，生怕面对他眼中浓烈的情愫。 顾白墨从后面环住他的腰，轻吻住他的耳垂，略带喘气地低喃道：“这些天来辛苦你了。” 太暧昧了。 林悦的脸噌地一下就热了，没过一会儿就红得像烧起来一样。 顾白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觉得自己被诱惑到了，林悦脸红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加上那不经意散发出的甜牛奶味的信息素，真是太诱人了。 再这样下去，他毫不怀疑自己会忍不住扑上去标记他，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被浓郁香醇的信息素勾得彻底失去理智。 “抱歉，我不知道苏岩在哪，”林悦退后一步，脸色有些难看，顾白墨的举动只让他感到无比难堪，“之前瞒着你是我考虑不周。” 顾白墨皱起眉头，走近了他，本能地解释起来：“我不是……” “我确实见过他，是他将埃克塞尔星的消息透露给了我，”林悦有意无意加快了语速，“那之后，我……” “够了，”顾白墨打断了他的话，阻住了他继续说下去，似乎对他说的那些并不在意，“林悦，我让你留下来，不是为了问你这些。” “那是为了什么呢？”林悦说完，自己就愣住了。是为了什么呢？ “是因为——我担心你，我也很想你。”顾白墨轻咳了一声，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尽管他说完就觉得自己的情话来得太过突兀，但搭在林悦腰间的手却依然没有放开。 “林医师……”突然间，一名士兵急急忙忙走了进来，刚叫了三个字，就瞧见了暧昧地抱着他的人，明显迟疑了一下，“呃，顾上将？你也在……” “嗯，有事？直接和我说吧。”顾白墨瞥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士兵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带了点敌意。 “没、没事！我走错了……”士兵连忙知趣地退了出去。 消息没有在军团传开，毕竟那个哨兵是有强烈求生欲的。然而这一幕却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以至于连续失眠了两个晚上——他他他都看见了什么？他敬爱的长官搂着副官的腰，差一点就亲了上去！我靠，太劲爆了吧！ 第97章 另一个战场（5） 【11 标记】 几天后。 顾白墨轻轻推开休息室的门，才发现里面虽然亮着灯，林悦却早就拥着被子睡着了。看得出来，林悦原本只想稍微休息一会儿，所以才会保持着这么一个半趴在被子上滑稽睡姿。 即便外面还有士兵需要治疗，顾白墨还是没有忍心叫醒他。 隐隐约约间，林悦似乎听见顾白墨低喃的叹息，夹杂着错觉般的深情。 顾白墨苦笑着摸了摸他的发，却没想到自己的动作让林悦醒了过来。 以为顾白墨是来叫醒他的，林悦揉着疲惫的眼睛站起，一脸愧意地对他笑了笑：“抱歉啊长官，我睡着了。” “没关系。”顾白墨的语气异常温柔，甚至夹杂着明显的心疼。 “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怎么不叫醒我，”大概是还没睡醒，林悦一个踉跄没站稳，差点撞到一旁的桌子，“那些伤员怎么样了？我出去……” “不用去了，剩下的事，有军团里的军医就够了，”顾白墨迅速伸出手来扶了他一下，随即又直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你需要休息。” “那我再睡一觉，长官您也早点休息。”林悦看了眼手表，还有五个小时，够他休息了。 “嗯。” 结果顾白墨走到门口把门关上，又回到他床边，一点没有要走的意思。不但没走，还开始在他这里脱衣服。 林悦愣在一旁，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行为，瞠目结舌道：“你干嘛？” “睡觉，”顾白墨理所当然地回答，还反问了他一句，“你不是要睡？” 林悦身体僵住。长官，我是说要睡，可是我没说要睡你啊！ 两句话的时间，顾白墨已经把军服脱下来扔在了一边，开始解皮带。 “等一下！”林悦按住他的手，及时制止了他的举动，然而接下来却踌躇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嗯？还要做什么？”顾白墨疑惑地看着他，好像自己很无辜一样。 林悦朝门口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这逐客令下得很明显了。 但顾白墨却一把扯过他手臂，半推半拖曳地把他拽到了床边，轻轻松松就把他压上了床，低声说：“我想标记你。” 这一句话像一颗定.时炸弹，在林悦心底彻底炸裂开来，以至于衬衣扣子被扯开的时候都没有意识，脑中反反复复都是顾白墨刚刚说的那句话。 “做都做了，你还不让我标记吗？”顾白墨轻吻住他的腺体，牛奶馥郁的味道窜入鼻息，冲撞着他仅剩的一点理智，“你不觉得，应该对我负责吗？” 林悦终于忍不住出声了：“顾上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不要脸？” “这就算不要脸了？”顾白墨指尖在他的腺体周围来回抚摸着，明显感觉林悦的不安，这动作仿佛在安抚他似的。 “闭上眼睛，放松一点。”顾白墨在他耳边说道，一遍一遍抚摸他柔软的头发，等到感觉林悦不那么害怕以后，顾白墨对准了他渴望哨兵的腺体，狠狠咬了下去。 薄荷的香气强势植入林悦的腺体，让林悦的身体止不住痉挛，本能地抱紧此刻压在他身上的哨兵。 腺体完成了记忆，彻底标记。 不同于之前韩朔在他脖子上咬得那一口，这一次是永久标记，哨兵攻击性的信息素直接迫使他的腺体打开记忆通道，结合热促使他的身体迅速接纳这个哨兵的信息素，从此身体被打上他的印记，除非死亡不能更改。 身体的结合比起精神的结合会更加稳定，从搭档的角度来说，倒是对战斗更加有利了。 林悦没有睡，他不敢让自己睡着，时间不多了，他很快就要离开。 他没想到的是，顾白墨也没睡。 “林悦。”隐约间，顾白墨似乎叫了他一声，声音淡淡，却不乏柔情。 “嗯？” “睡得着吗？”顾白墨在他耳边问。 “睡不着。”林悦忍不住笑了，甚至摇了下头，尽管对方现在看不见自己的动作和表情。 “今晚洛桑星附近会出现红色夜空，还有几百年才有一次极光，应该会很美。” “你在暗示我去看吗？” “不，是在对你发出诚挚的邀请。” 刚被顾白墨以各种姿势来回折腾了好多遍，加上今天救治伤员造成的精神消耗，以及很多年前他任性孤身往赴战斗留下的后遗症，无可抵挡的疲惫袭来，林悦本能地产生了一丝抗拒，可是他忽然就想到，明明自己已经期待了十年了，还有…… 接下来的战况如果不利的话，这就是最后一次和他相见了。 于是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努力地掩藏住倦意，甚至对顾白墨挤出了一个笑容：“看在你还算诚恳的份上，我接受你的邀请。” 刚经历过一场恶战的军团还没有恢复它猎豹一般凶狠的模样，此刻的风暴军团显现出一种十分罕见的、宁静而又庄严的氛围。 顾白墨牵着林悦的手，走在这一片荒芜贫瘠土地上，远方什么也没有，抬头一望无际的夜空，有半透明的红色星云缠绕，如果绽放开一朵朵热情的玫瑰。 林悦不禁感叹道：“这应该是波尔星系最不起眼的一颗星球了，没想到也会有这么美的光景。” 顾白墨莞尔：“这个星球虽然一直处在无界区，但是被大片黑暗星云所包围，这些暗星云吸收了别的星球传过来的光，使得这个星球一直没有被注意到。天体碰撞产生了星际尘埃，暗星云将光芒散射，才有了这么美的夜空。” “我们第一次来这里是十年前吧？你的冰凌出了状况，附近没有空间站，我们不得不在这里降落。”林悦回忆起了往事，当年的爱而不得如今已有了美好的结局，再度回忆起便连伤痛都变得甜蜜。 他没有说的是，顾白墨那一次之所以会和他驾驶着苍狼穿越波尔星系，是因为他在找苏岩，那一回顾白墨还因为苏岩陷入了狂暴状态，自己在和他之间没有任何精神连接的情况下强制进入他的精神图景后，差点被顾白墨拖着一起下地狱。 “这算不算是我们之间的秘密？”顾白墨没有提起那些事，在林悦面前，他总是尽量避免说起那些可能会让林悦感到受伤的事情。 林悦嘴角抽搐了一下：“整个军团的人都知道的秘密？” “那我们以后再约定新的秘密。”顾白墨温柔地笑着，很随意地停在他身后，手轻轻负在背后。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自己身后，以他顶尖的精神辅助能力和医疗水平成为风暴军团最强大的后盾，这一回，顾白墨忽然也希望自己能给他保护。 “几十年后，我们也只是这些尘埃而已，”林悦注视着被星云散射成红色的夜空，低喃着说道，“不过，我一定会是你身边最近的那一粒尘埃。” 顾白墨的心隐约间刺痛了一下，他望着林悦略微迷茫的脸，竟越发觉得心如刀割。 “想许愿吗？”顾白墨忽然想起学院里那些个不靠谱却浪漫的说法，此时也矫情了一把。 “许什么愿，”林悦无语了一番，拿出专业研究员的口吻好好教育他道，“身为联邦上将，你怎么这么迷信？” 林悦还认真地猜测了一下，一会儿看到极光，顾白墨不会还要告诉他“极光见证爱情”这种俗透了的传闻吧？ “你能浪漫一点吗？”被教育的了顾白墨顿时风中凌乱。 林悦顿了顿，十分生硬地说了个愿望，满足了他的浪漫：“那就愿我永不背弃自己的誓言。” 他的表情认真，声音诚挚，好像这话不是对着几万光年外的恒星说的，而是对他自己许下诺言。 顾白墨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他怔怔望着林悦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错觉他是无往不胜的战士，天生应当远离他的保护，穿梭于广袤宇宙，像恒星一样璀璨夺目。 顾白墨从身后环住他的腰，将头埋入他颈肩，他低声：“那么我也在此许愿，愿能和你一起回到首都星，回到联邦，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在一起了，也弥补我错过你的很多年。” 林悦仰起头来，轻轻笑了笑，那笑容温和如春风，仿佛吹过的荒原来年都能生出嫩草来。 “我相信你会赢，顾上将。我也相信你能做到，长官。” “一定要叫长官吗？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顾白墨强烈表达着他对这个称呼的不满。都在一起了，怎么还长官长官地叫？ “好，顾白墨。”林悦换了个他觉得同样顺口的称呼。 “再亲密一点。”顾白墨得寸进尺。 “我叫不出口。”林悦翻着白眼，揣度着他的下限会不会想让自己喊出什么叠词，那就太恶心了。 “就这样就好，”顾白墨还是很有下限的，笑着侧过头来，柔软的嘴唇擦过他的面庞，在他脸上蹭了蹭，“我喜欢你这样叫我。” “看，是极光。”注意到远方地平线出现的五彩斑斓的光芒，林悦赶忙出声提醒。 “很美。”顾白墨注视着怀里全神贯注看极光的林悦，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你真的看了吗？”林悦很是怀疑，他眼角的余光其实有留意到顾白墨在干嘛的。 “看了，”顾白墨这会儿才抬起头来看了第一眼，“很美，像你。” 林悦难得也让人堵得无语了一把，但心里到底还是甜蜜，顾白墨说的每句情话他都珍惜。 美好的相守总是短暂的，林悦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索性决定和顾白墨坦白。 原本想要不告而别，原本觉得不告而别也无所谓。 可是现在…… “我的时间到了，我要走了。”林悦突兀地开口，猝不及防地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你要走？你去哪？”顾白墨明显怔了一下，从林悦出现开始，他心里都是久别重逢的喜悦，没有想到分别会来得这么突然。 “是啊，我现在可是有任务在身的。”林悦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只回答了他前一个问题。 顾白墨的心重重下沉。 你是神级向导，是顶级医师，怎么有那么多的事非要你亲力亲为的？ 你到底属于谁的军团，是谁的搭档？ 当然，这话是绝对不会从顾白墨口中说出来的。 顾白墨自然知道事有轻重，只能等下回再约会了，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现在就要走吗？” 林悦点头：“很紧急。” “能告诉我……是什么任务吗？” 林悦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还问得那么小心翼翼。 可这个问题，却让他犹豫了。 沉默了很久，也许是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也许只是在组织语言而已，林悦忽然就笑了，眉宇间也染上了一抹忧伤：“当然该向你汇报，你是我的长官。”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他还活着吗？”林悦注视着他，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 顾白墨身子微微一震，瞳孔猛地收缩，已然知道他说的人是谁。 那个名字，一直是他们之间的一条鸿沟，一道疤痕，是从不提起的禁忌。 林悦反倒很平静，好像顾白墨的反应都在他意料之中一样。 “所以你要去……”顾白墨动了动嘴唇，隐隐有个猜测冒上心头，他忽然心虚到不敢和他确认。 “我即将临时被调去菲尔克星战场，这次的任务主要由光明军团负责，风暴军团全军待令，不必参与。”林悦低下头，踢了踢地上的石子，模样看上去有些落寞。 顾白墨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怒意，素来温柔的面庞上竟充斥着冷厉的杀气：“谁给你指派的任务？！” 林悦是隶属于他的军团的人，为什么身为军团的最高级军官，竟没有人过问过他的意见，甚至通知他一声？ 他对上林悦平静的目光，对方的避而不答已经说明了一切。 是林波元帅…… “为什么是你……”顾白墨刚问出口就知道自己已经被怒意冲昏了头。为什么是林悦，还不清楚吗？ “因为你更容易出差错。因为我不会。因为我是除你之外对精神切割枪最有把握、最有经验的人。”林悦平静地回答着，答案很简单，每一个字却都像在顾白墨心上开了一枪。 “他们要你去做什么？” 林悦没有回答，唇边的笑意一点点淡了下去：“那不重要。时间到了，我必须走了。” “我……”顾白墨欲言又止，眼中分明写着不舍。 “你不在的时候，我会保护好自己。”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林悦主动给他喂了颗定心丸。 顾白墨忽然笑了：“我可从来没有失去过你。” “所以这一次也不会，”林悦打断他的话，以一种严肃的口吻对他道，“顾上将，你还记得你对联邦的誓言吗？” 只一句话，就让顾白墨松开了手，退后两步，冷静了下来。 林悦走到他面前，将手握拳放在自己心间，以诀别般地神圣姿态对他行了一个军礼，然后踮起脚来，将自己的嘴唇覆上他的。 无论是战火中交缠的视线，还是寂静厮守中你深情的话温柔的吻，都缠绵悱恻。 我们是搭档，你是我的长官，也是我的哨兵。 我是爱着你的，我永不背弃我的誓言。 林悦很快结束了那个吻，没有留恋，没有不舍，留下一句话就转身离去。 “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有话要告诉你。” 言下之意，会有下一次相见的。 顾白墨终于笑了，远远注视着他离去的身影，这一次没有再做任何挽留。 我们是联邦的战士，我们要去战斗，没有什么能阻止我们前进的步伐。 此生在你的誓言之后，我再没绝望过。 你的深爱化作无坚不摧的利刃，筑起我最坚实的壁垒，伴随我无往不胜。 从此光辉战绩载入史册，星辰和硝烟都是见证。 走出去几米外，林悦又停了下来，转过身发现顾白墨还在原地注视着他，顿了一顿，心里压制了很多年的冲动终于在这刻冲破底线。 “顾白墨！”林悦大声喊道，不管声音会不会被风吹远，他的眼眶被风沙吹得微红，嗓音越发低哑，到最后竟轻柔得像梦中的呢喃，“就算你没有来，我也会去和你道别的。” “我知道。”顾白墨轻声回应，平静而又坚定，神色像回应誓言一般庄重。 【12 废弃运输舰】 顾白墨没有想到他再一次听到林悦的消息会是在三天后。 按照正常的行驶速度，林悦应该已经和光明军团会和，但林悦却忽然失去了联络，在顾白墨与光明军团确认之后，几乎可以确定林悦失踪了。 尽管心里清楚事情恐怕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简单，顾白墨仍旧循着那股香甜的信息素进入了可能意味着圈套的地方。 废弃的运输舰有一半陷在了金沙之中，虽然外表磨损得厉害，但顾白墨还是从运输舰内部的构造上辨别出这是属于帝国的运输舰。从内部的损伤程度来看，显然不是自然退役，而是在某一次的战斗中遭到了外力损毁。 空气中属于林悦的信息素味道不知道是林悦给他留下的线索还是其他人设下的圈套，到了废弃的运输舰附近变得愈发浓烈起来。 那股香甜气味的来源是尽头的一间舱室，随着他靠近那里，空气中混入了新鲜血液的味道，刺激着哨兵的嗅觉，几乎瞬间就调动起哨兵身体里压制着的战斗本能。 顾白墨猛地推开舱室的门，看见地上横着的帝国军尸体和交叠着的两道身影，一下怔住。 苏岩从身后束缚着林悦，枪口对准了林悦的太阳穴，嘴唇间吐露的声音冷漠残忍：“顾白墨，退出去。” 顾白墨扣紧了手指，看向苏岩的目光冰冷且充满了敌意：“苏岩，你究竟想做什么？” “你没有和我谈条件的筹码，”苏岩的手指轻压下扳机，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狠戾决绝，“退出这艘运输舰，我不想重复第三遍。” 这样的苏岩让顾白墨感到陌生又危险，他忽然记起不久前苏岩驾驶着帝国机甲冲撞冰凌意图与他同死的那一幕。 十年思念，加上他们在一起的那两年，总共十二年的真心，在这一刻终于消耗殆尽。 或许真相早在后来的十年里无数次显现过端倪，只是他自己没有面对。 林悦抬了抬下巴：“愣着干嘛？想看我血溅三尺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的，顾白墨似乎看见林悦对他眨了下眼睛。 那一刹那间短暂到无法捕捉的眨眼令顾白墨被担忧和愤怒充斥的大脑冷静了许多，苏岩压在扳机的手似乎也在按压着他的心脏，他不敢拿林悦的性命开玩笑，在苏岩的注视下一步步后退。 “从窗户出去，沿着地上的白线，退开运输舰百米。”见他退向了舱门的方向，苏岩深深皱眉，转过头去，看向其中一扇被砸碎了玻璃的窗户。 林悦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照做。 “顾白墨，你很爱他吗？”望着顾白墨走到窗边，苏岩突然追着问了一句。 顾白墨怔了怔，眼神黯淡了下去，回答的瞬间却不敢看苏岩的眼睛：“爱。” “有多爱？”苏岩嘴角闪过不易察觉的苦笑。 顾白墨攥紧了拳头，一字一字说道：“我承诺过，如果他死了，会给他报仇。” 跳出了窗户，正如苏岩所说，脚下果然有着一道很浅的白线，一直延伸到了运输舰外的金沙里。 顾白墨毫不怀疑苏岩能够监控到自己的行踪，所以即便离开了运输舰，也不敢有其他作为，一直按照他所说的，走到了运输舰百米之外，白线消失不见的地方。 金沙之中，童跃似乎已经等了他很久很久。 “长官，你们逃出来了？”童跃一阵惊喜，但脸上的喜色很快就淡了下来，“呃……怎么就你一个人？” “你怎么会来这？”顾白墨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我带了两支队伍埋伏在这附近，林副官让我来这儿接应你，”童跃挥了挥手上的通讯终端，疑惑道，“对了，他人呢？” 童跃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巨大的轰鸣，顾白墨转过头来，看见那架废弃的运输舰竟渐渐从金沙之中崭露了头角，一点一点升上了高空。 “糟了！”童跃和顾白墨同时骂了一句。 童跃立刻使用通讯终端下达命令：“目标情况有变，立刻——” 他的命令还没有来得及下达完毕，通讯终端就被顾白墨劈手夺了过去。 “长官？”童跃疑惑地看向他，语气分外不解。 “林悦还在上面……”顾白墨的声音低了下去，到最后几乎微不可闻，他想起林悦最后对他的那一下眨眼，到这一刻才明白其中的意味。 “这……”童跃震惊地望着他，焦急的脸上多了一抹犹豫，“长官，如果再不发动攻击的话……” 顾白墨仰起头来，看见还在缓慢升空的废弃战舰，从未觉得这一生里有哪一个决定做得如此艰难。他仿佛能看见林悦笑着对他道别：长官，这回我真的要永远离开你了。 接下来的战斗，你要一个人面对了。 “长官……”童跃等待着顾白墨的指示，不敢擅作主张。 顾白墨怔怔望着离他越来越遥远的运输舰，在看到即将与之会和的援军的影子时，终于将命令下达：“不惜一切拦下运输舰。”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话，尽量……救林悦。” ** 舰身被击中，运输舰发生了剧烈的摇晃，林悦的身体重重跌落在掩盖了灰尘的鲜血里。一直威胁着自己的枪终于被迫离开了太阳穴，林悦借势滚到一旁，却不是为了抢夺那把枪，而是咬住了属于自己的通讯终端。 在这之前，帝国军意欲用自己的信息素诱捕顾白墨才抓了自己，而苏岩在帝国军的眼皮子底下为了让顾白墨脱逃，才假借着熟悉顾白墨的理由进入到囚禁他的舱室，下狠手杀了手负责看住他的士兵。但他终究是忠于帝国的，他会帮助的也仅仅只有顾白墨一个人。 顾白墨没有落网的事实恐怕已经被帝国军发现，与风暴军团纠缠下去没有意义，极有可能准备撤退，而苏岩所作所为势必会暴露，只剩下死路一条。现在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他可不觉得苏岩有什么应该放过他的理由。 林悦显然不想和苏岩同归于尽，手指够到了某个死去的帝国军身上的一把刀，用力想要割开束缚着自己的绳索，动作粗暴，刀锋甚至数次隔进了他的血肉。 “别乱动，”苏岩顾不上磕破的额头，踉跄着一步步朝林悦走了过去，“十年前你还真是命大，不过这一次，恐怕你没这么好命了。” 十年前？！ 林悦身子猛地一顿，忽然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十年前苏岩失踪，自己代顾白墨独自去往黑眼星系执行任务…… 结果是无法修复的间歇性失感，十年来持续恶化的眼伤。 “要怪就怪我和将军会面的时候你正好赶到，若不是我怕暴露身份故意没有出面，你以为你真能活着回去吗？” “你以为那一次的任务顾白墨也去了，觉得没有胜算，所以才没有出面？”林悦的后背已经抵上舱壁，退无可退，只好尽可能冷静下来与他拖延时间。 “很聪明。等我发现顾白墨没有来得时候，你们已经离开了。只可惜那天的对话都被韩朔听了去……” 同样地方的伤口被刀子反复蹂.躏着，林悦却已经感觉不到疼。 五、四、三、二、一…… 挣脱了！ 林悦用力撞破舷窗，跳上机翼，转过身来，朝着努力驾驶着冰凌试图接近运输舰的顾白墨勾了勾唇角，眼眶被风吹得通红。 当初无意中失去苏岩都给他带去了十年的伤痛，如果让他看到自己是死在他下达的命令之下，他可能会自责悔恨一辈子吧。 不过，我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按下通讯终端的通讯请求，不出他意料，顾白墨那里很快就接通，不等对方开口，林悦就对着通讯终端大声喊道：“长官，我喜欢你很久了，十年前就喜欢！你是我的哨兵，我要一辈子做你的向导！” 说完，他就跳了下去，决绝得像无法抓住的风。 林悦！ 顾白墨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心脏，脑中只剩下林悦从运输舰上坠落的最后一个画面，有泪水划过他的脸颊，他却毫不自知。 这还是林悦第一次这么直截了当地对他表白，尽管很久以前就已经察觉到他的心意，可那些话却依然让顾白墨热泪盈眶。 “长官，发现有事先埋伏的帝国军援军，运输舰似乎准备撤退，接下来……” “先击落那架运输舰！”顾白墨双目中仿佛有熊熊燃烧的火种，“风暴军团全军出动，三队四队拦截援军。” …… 十个小时后，援军一百架机甲被风暴军团全部击毁，运输舰也一并坠落在了北方山头。 信号早已经中断，但冰凌却能检测到林悦通讯终端的芯片就在这附近。顾白墨从冰凌上跳下来，咬紧牙关在这一带搜索着，却一直没有找到疑似林悦的身影。 顾白墨强压下自己心底的恐惧，强迫自己不去思考——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林悦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果找到他的尸体，自己能认得出来吗？即使认得出来，自己又能有勇气去面对吗？ 他不敢让自己停下来，好像只有不断的寻找，才能让他暂时抛下负罪感，忘记痛苦。 林悦，我会带你回去的，我会找到你的…… 脚下踩到了一个硬物，顾白墨退开一步，单膝跪下，将灰色的碎片拾起，发现疑似林悦通讯终端的一部分，却无法辨别上面深色的文字。 他这才发现天色暗了下来，在这种条件下，搜索变得越来越困难。 通讯终端落在了这里，那么林悦呢？是不是也在附近？ 他猛地抬起头来，目光在四周搜索着，却始终没有看到任何疑似尸体的存在。 从未有过的绝望席卷了他，顾白墨跪在地上，双腿早已脱力，泪水顺着面庞滑落，一滴滴融进沙子里。 一个万分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慵懒和戏谑：“我说，你不会是哭了吧？” 第98章 另一个战场（6） 【13 我爱你】 顾白墨看上去十分狼狈，可林悦却也慌乱无措。 本来那句话只是个玩笑，和顾白墨做了这么多年搭档，没心没肺惯了，可当他真的看到顾白墨因为他哭了的时候，心里最柔弱的那个地方一下就被刺痛了。 顾白墨怔怔望着他，忽然快步走过去将他紧紧抱进怀里，低喃着开口，语气中有着明显的不可置信，更多的却是失而复得的喜悦：“林悦……你没事。” 明明是让他无比贪恋的怀抱，林悦却僵住了身体，过了好久才伸出手来拍拍他的背，像安慰一个受伤的哨兵一样安慰他道：“我没那么容易有事。” 顾白墨微微低了头，注视他的眼神里满载了情意，一只手挑住他的下巴，炽热的嘴唇擦过他脸上的每一寸肌肤，缓慢而亲昵地从眉眼吻到他的唇，那样小心翼翼，每个吻都带着珍惜。 是他的林悦，在在身后爱了他十年的林悦，在每个危急时刻都能给伤员带去希望的林悦。 “我爱你。”顾白墨忽然回应了之前没有来得及去回应的那句话。 林悦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吓得抖了一下，尴尬地抬头望天，眼神不自然地闪躲起来：“啊？你说什么？” 顾白墨将声音稍微抬高了一下，像许诺誓言一样说道：“我说，我爱你。” 林悦的脸噌地一下就红了，就连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恨不得直接拿手捂住他的嘴：“别说了！” 顾白墨顺势握住了他的手，笑着问：“刚才你在运输舰上说的话，是真的吗？” 林悦愣了有足足三秒，脸颊的温度升得更高了：“不是，都是乱说的。” 这一声“不是”说得有气无力，就连林悦自己听来都觉得毫无说服力。 顾白墨被他欲盖弥彰的样子给逗笑了，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像是要执意把这辈子的情话说完：“我是真的很担心你。” “你难道不知道，标记后的向导死亡，你会感觉到精神连接断开吗？”林悦对自己长官突然下线的智商感到一阵无语，找到了转移话题的机会，话立刻就多了起来，“顾长官，你真的具备基本的常识吗？如果我连这点危险都应对不了，也就不配做你的搭档了。” “对了，你不是应该去光明军团吗？怎么会出现在那艘运输舰上？”顾白墨这会儿才想起正事来。 “被打下来了，他还真有办法，”林悦刻意略过了具体的过程，用手指比了一个微小的距离，“就差一点，我就要和你永别了。” 没有问林悦口中的“他”是谁，顾白墨心里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我亲眼看着你跳下去，后来你是怎么逃过一劫的？”即使现在回忆起那一幕，顾白墨都心有余悸。 “是韩朔让我跳的，要不是他的人及时赶到，我看这次也悬得很，”林悦摊了摊手，对这种馊主意怨念颇深，“事实上，我也是才知道，十年前，韩朔就对苏岩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具体的，还是等韩朔回来以后亲自告诉你吧。” 运输舰已经坠毁，那么他现在…… 顾白墨的笑容凝滞了在唇边，他忽然不敢再想下去。 “运输舰……”林悦留意到他的神色不大好看，旁敲侧击着正想问点什么，顾白墨的通讯终端就响了。 “上将，我们在运输舰的一间舱室里，发现了失踪多年的苏少校……的尸体，您要……见上一面吗？” …… 顾白墨从没有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与苏岩诀别。 曾经被他放在心尖上去疼的人，现在却侧着身子躺在冰冷的地面，气息全无，浑身都布满了无法修复的创伤。 血从他身体下蔓延开来，一直到自己脚下。 那具遗体惨烈的模样让林悦都为之全身一震，下意识地去看顾白墨的反应，眼中充满了担忧。 但顾白墨却出乎意料的平静，踏着地上已经干涸的血迹朝着遗体走了过去。 林悦对在场的士兵做了个离开的手势，自己也一同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只剩下顾白墨一个人的舱室一下子显得空旷起来，空旷得仿佛装载了一整个世界，有他们相遇的危险战场，也有他许诺过的星辰大海。 记得我说过，要带你去征服更远的星系，带你去看更远的星星。 可是我却忘了，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我说过最深情的话、最深重的承诺，原来是——如果有一天死神要把我们分离，我愿与你同生共死绝无后悔。 在过去的十年里，没有任何一个证据能够向顾白墨证明苏岩的死亡，他宁愿相信苏岩还没有死——这个信念支撑着他走过了每一个自责难捱的日夜，他时常想象着苏岩还在时的模样，就好像后来他们还是日夜相伴着。即使他这一生都不会再与苏岩相遇，他也可以在思念中牵住他的手，就这样走到最后。 但是现在，他终于亲手将他一直以来无法印证的东西变成了事实。 无形之中似乎有一只手把赤.裸的真相摊开在他面前，按着他低头，逼着他面对。 他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一天苏岩会驾驶着帝国机甲撞向冰凌，还有……这十年来，他为什么没有来见过自己。 你不会知道我后来我爱过谁，而我也不会意识到你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接近我，一切静止在后来重逢的那一刻，我们都仍是彼此记忆里最值得深爱的模样。 如果不是帝国和联邦开战，你是不是准备和我永不相见？ 一道锋锐的伤口刺伤了眼眸，顾白墨怔了怔，伸出手来，想要拉下他上衣的领口，然而就在手指与冰冷的皮肤相触时，却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苏岩的颈间横着一道划开动脉的巨大刀伤，是足以致命的伤口。顾白墨陡然间想到了什么，手在遗体上摸索着，果然摸到了一把枪。他只犹豫了一秒，就按下了扳机。意料之中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正印证了他所想：枪里没有子弹。 苏岩还是那么了解他，但是他却早已不。 顾白墨唇边勾起一抹苦笑来，那之中的苦涩比他今生尝过的任何苦都要令人难过。 骗他离开运输舰以后，他没有想过要活下去。 枪从手中滑落，顾白墨双目赤红地抱紧了面前的遗体，将脸埋进已经没有任何温度的胸膛，终于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 顾白墨回到风暴军团的时候，韩朔不知道已经等了他多久。 “顾长官。”韩朔曾是顾白墨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也是顾白墨最信任的下属。十年前，顾白墨主动请求驻守无界区，整个风暴军团除了林悦，就只有韩朔及其下属分队没有跟随他，反而留在了首都星。 “你的事，我已经听林悦说了一些，”顾白墨神情凝重地点了下头，“究竟是怎么回事？” 韩朔微微倾斜了身体，低下头来：“很抱歉，虽然十年前我就已经怀疑苏岩少校是在有目的地接近您，却没有对您言明。那时您一心放在苏岩少校身上，我怕对您打击太深。事实上，在您率领风暴军团驻守无界区不久之后，我就有了苏岩少校的下落，之后我假意背叛军团，暗中监视他，发现帝国利用W公司下的佣兵团寻找和运输符合亡灵号需要的‘零件’。一直到不久前帝国突然下令袭击风暴军团，我才不得不暴露身份。” “……我知道了。这件事是我的失误，我会将这一切如实反馈军部。”连韩朔都能察觉到苏岩的身份可疑，自己当年是不是……被感情蒙蔽了双眼？ “您没有责怪我的隐瞒，我就已经万幸了。”韩朔打笑道，和顾白墨这样的长官沟通起来，还是比较轻松的。 “林悦睡了吗？”每当说起这个名字，顾白墨心中都有温柔的暖流流过。 韩朔朝某个方向瞥了一眼：“还没。” “我去看看他。” 指挥室的灯还亮着，林悦刚结束了和联邦总部那边的通讯，抬眼匆匆浏览了一眼时间，又浏览起总部那边发来的最新战略计划书和不死军团传来的军情。 几天几夜没合眼，林悦早就困得不行，这时候全凭一杯咖啡提神。 烈焰军团在协助轰炸埃尔塞尔星后，由于情报错误，导致了后续作战计划停止…… 风暴军团接下来的任务是尽可能支援光明军团歼灭亡灵舰队…… 段璟在全面轰炸无界区的命令执行之后，下落不明…… 顾白墨安静地望着他认真工作的模样，神色不经意间就温柔了下来，一直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了，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心中所有激烈的挣扎都在这凝望中复归了平静。 林悦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这一份战略计划上，以至于一直没有发现站在指挥室门口的人。 等到林悦终于准备去休息，抱着咖啡杯摇摇晃晃站起时，手指忽然脱力，杯子从指间滑落，眼看着就要掉地。 “小心！”随着急促的提醒，林悦重重撞进了顾白墨的胸口，脸被砸得生疼。 林悦本以为自己的白色作战服就要毁于一旦，却没想到有一只手及时伸了过来，将掉落的杯子稳稳接住了。 胸口传来不小的推力，顾白墨暗叫不好，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你怎么样？撞得疼吗？” 林悦被砸得有点懵，抬眼对上顾白墨无比关切的目光，过了好久才清醒了一些，眼色微微一黯：“你回来了。” “嗯，”看到林悦这么疲惫的模样，顾白墨不禁心疼起来，更多的却是自责，“辛苦你了，这些事情，本该由我来做的。” “你的事忙完了？”林悦勉强打起精神来，甚至对他笑了一下。苏岩，这个横在他们之间永远绕不过的名字，似乎在十年后又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远了一些。 “忙完了。”顾白墨低声开口，眼神却有闪躲，他走到桌旁拿起被林悦整理好的战略计划书浏览起来，却明显心不在焉。 林悦神色一黯，胸口一阵窒息般的疼痛，他看得出来，顾白墨是在有意识地回避与他之间提起这个话题。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林悦十分生硬地开口，毕竟是和自己结合的哨兵，私底下，他还是希望可以为他分担一些痛苦。 “没有。”顾白墨的动作一顿，回答得十分敷衍。 “那行，我也很累了，就不打扰你了。”林悦淡淡说着，离开了作战指挥室。 【14 起誓】 对帝国的作战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无界区战事紧张，不知不觉中，新年已经到来。 顾白墨早已经不记得这是他第几个在军中度过的新年。 经过哨塔的时候，顾白墨像受到冥冥天意的指引一样，不知不觉就停下了脚步，仰起头朝哨塔顶端望去。 冷冽月色下，林悦长长的白大褂随风翻飞着，整个人仿佛镀上了一层银光，连面庞的线条都变得硬朗，遥远得像是要乘风飞去。 有那么一瞬间，顾白墨错觉他像冷酷的杀神，白大褂上是淋漓的鲜血和肮脏的灰尘。 那一年他经历了什么？又是怎么赢得的战斗？ 他无可控制地任由自己想象了下去，脑中描绘出当年自己不曾与他共同经历的一幕一幕。仿佛能够看见传说中环境恶劣的幽灵星系，黑暗中，那个向导只身前行的身影，像一道将要熄灭的微弱灯火，对抗着身后茫茫黑暗和巨大的孤独。 而此刻，他却觉得那道灯火点亮了无边黑暗，在这个将生命献祭于荣耀的绝望战场，给所有的伤员带去了希望。他从心底为林悦感到骄傲，他的向导是浩瀚星海中的天之骄子，天生就注定会站到别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顾白墨顺着台阶安静地走上哨塔，在林悦身后几米处停住。 林悦将手撑在栏杆上，身子朝前倾斜着，仰着头，面向广袤无垠的星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记得他曾听频死的伤员说过，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会变成天上的星辰。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理智如林悦就更不会相信了。但那时林悦却告诉他：望向头顶星空的时候，就能感觉到许多人的思念，因为每一颗冰冷的星都被赋予了生命的意义。 “很美。”顾白墨突兀地出声，吓了林悦一跳。 林悦眉梢一挑，侧过头去，看见顾白墨脸上挂着的淡淡微笑，却没去问他在笑什么。面对他的时候，他总是克制的。 顾白墨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刚才的错觉一扫而空，心中像是有石头落地一样，他莫名感觉松了口气，轻声笑笑：“新年快乐。” “这么晚了还不睡？”林悦转过身来，将后背倚在栏杆上，侧过脸对他笑得潇洒。 “是啊，你不陪我睡我睡不着。”顾白墨一本正经地撩他。 林悦好生无语了一把：“那您肯定经常失眠吧？” “最近是这样，”顾白墨回味无穷，眼神里像有满盛的爱意要溢出来一样，“被你睡的滋味让我欲罢不能，我现在上瘾了，你是不是得负责？” “我要是不想负责呢？”林悦索性也抛弃了脸面，扮演起渣男的角色。 “你忍心吗？我都被你标记了，你不负责，我会因为狂躁症死掉的。”顾白墨试图用卖惨换取他的同情心。 林悦被雷到了，忍不住吐槽：“顾白墨，你再这么无耻，我就给你下精神暗示，让你在风暴军团所有人面前跳脱衣舞。” “你不会的。”顾白墨很肯定。 “我会的。”林悦反驳。 “不会的。”顾白墨比之前省略了一个字。 “会的。”林悦学他。 “不会。”顾白墨言简意赅。 “会。”林悦不服输。 “不。”顾白墨眯起眼睛看着他，心情很好的样子。 “……”林悦沉默了半晌，放弃了挣扎，“你真无耻。” “谢谢你的夸奖，我会努力做得更好，不会让你失望的。”顾白墨微微笑道。 “哦，那我可真感动啊。”林悦极其敷衍地表达自己虚假的开心。 “把手给我。”顾白墨对他伸出手来。 “嗯？”林悦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将手搭到他手上。 “闭上眼睛。”顾白墨握住他的手，过了一会儿，又与他十指相扣。 “好。”林悦照做，笑着闭上了眼睛。 没等了很久都没有动静，就在林悦想要睁开眼睛的刹那，顾白墨缠绵的吻落到了他的唇上，舌头撬开他的牙齿，温柔而小心地进行着他的侵略。 林悦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直觉告诉他，顾白墨是睁着眼睛的。他不禁想象了一下就这样并肩走到尽头的样子，顿觉得黑暗里也生出了浩瀚星海，荒芜贫瘠的冻土里繁花遍开，就连血海硝烟都化作了温柔乡。 足够了，这样就很好了。 如果能这样和他走下去，会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如果不能，那么也没有遗憾了。因为在这一刻，已经拥有过了最好的结局。 一直等到顾白墨结束了那个吻，林悦才缓缓睁开眼睛。顾白墨离得他很近，此时略微低了头，又亲了他的脸颊。 “咳，军团的人要看见了。”林悦不适时宜地出声打破了恋爱的气氛，提醒了一下这位陷在柔情似水里难以自拔的长官。 “他们迟早会知道的，现在看见又怎么样？”顾白墨不以为意，再度凑过去想继续亲他。 “现在……”林悦踌躇了一下，很努力地找出了一个牵强的理由，“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林悦连忙转移话题：“军团那边怎么样了？” 顾白墨沉默了一下，脸上难得流露出脆弱又迷茫的神情：“伤亡人数比预计的多出一倍。” 哨塔上可以俯瞰军团全景，林悦遥遥望过去，目光尽头，一架一架有如冰雪般美丽的机甲组成了联邦强大而忠诚的队伍。 狂放的风呼啸而过，卷起粗糙锋锐的砂砾，阴云掩去了星光，带来凄冷的雨，人类无止尽的欲望冲破理智和规则，给战争赋上命运般的必然，带走无数的生命，报复一般回应着他的决心。 沉默间，重重心事掀起惊涛骇浪，顾白墨忽然很害怕他也会离去。 “这个世上所有人都是孤单的，没有人能幸免。”隐约间，顾白墨似乎听见了林悦的叹息。 他知道，林悦作为军医，远比他见证了更多的死亡。在残酷无情的战争和脆弱不堪的人性面前，他不变的善良和纯粹，有如普罗米修斯的火种般珍贵。 “所以你会离开吗？就像他们一样离开吗？”顾白墨忍不住打断他的话，或者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害怕听完林悦接下来会说的话。几乎能够预见林悦会说什么，以什么样的口吻，什么样的表情。 你会离开吗？以最决绝的面目，最残忍的方式，怀抱骄傲的荣耀，永远离开我的生命。 林悦愣了愣，隐隐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丝紧张，于是硬生生把将要说出口的话给吞了回去。 “当然不。”过了很久，林悦终于开口，给出了那个他期待又害怕的答案。 顾白墨抬起头来，看见林悦说这句话时严肃而又坚定的表情。 “当然不会，”林悦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重复了一遍，唇边露出温柔却藏匿了悲伤的笑容，“我对你起誓，就像曾经当着风暴军团的面对你起誓一样。” …… ——“我的长官，我对您起誓，无论是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还是战争和灾难，都不能让我背弃你。” ——“好，那么，我也希望你能够承诺我，在战斗中遇到任何的危险，都第一时间向我求助，我会用生命保护你的安全。” ——“我接受，我承诺你。” …… “你是哨兵，是可以与鬼魂沟通的。试着闭上眼睛感受，可以把祝福传达过去。” “可以吗？”顾白墨迟疑了一下，尽管他是顶尖哨兵，却还从未动用过这个与生俱来的能力。 “别忘了，你的向导在这里。”林悦眼中是无与伦比的自信，他走过去，让自己的额头与顾白墨相抵，让自己的精神力与他相连接，缓慢地帮助他打开大脑中沉眠的隐蔽通道，激发他与鬼魂沟通的能力。 顾白墨逐渐睁开眼睛，一个全新的世界在他面前徐徐呈现，他向鬼魂投去目光，鬼魂也在注视他。对视间，仿佛有千言万语传达。 在共感力的影响下，尽管林悦听不见他们的交流，却能看到顾白墨所看到的悲伤的灵魂。他默默走到顾白墨身后，额头贴住他的后背，无声安抚着哨兵不时波动的情绪。 ——“你是他的向导吗？” ——“是的，长官，我很想念他。” ——“他没事了，很快就会醒来。” ——“谢谢您，长官。” ——“他是很勇敢的战士，我们一定会带着胜利回到联邦。” ——“长官，我很担心在我死后，他会永远悲伤愧疚。” ——“他有自己选择遗忘或铭记的权利，我相信即使痛苦，他也会一直走下去。” ——“长官，我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请你无论化作何种模样，都善待自己，宽恕自己。” 【15 登记结合】 星历3042年3月，联邦历史上最大的战争危机终于彻底结束，被战争摧毁的星球全部都在重建往日的辉煌，首都米洛星重新修建了和平纪念墙，并雕以壁画达成警示。 对于“芯片共感”实验的遗留产物，社会各界一直存在着不同的态度。库里总统引咎辞职，以桑塔为代表的受害者曾主动与军部联系，愿意接受联邦的安排。经联邦政府和军部的讨论后，最终决定保留他们的人权，并组建了研究团队试图解决受害者五十年后身体迅速衰竭的问题。 联邦尽了最大的努力来平息实验带来的恶果。经过不懈的的努力，首都星中心医院终于成功研制出有效药物，这一轰动研究很大程度上安抚了焦虑不安的人群。 帝国军从联邦境内撤离后，由于帝国内乱早已导致元气大伤，如今的帝国已经形同一盘散沙，不得不与联邦达成停战合约，并接受星盟对帝国的控制。 兰塔国彻底歼灭了以索罗王子和契尔曼公爵为首的势力，切断了其与帝国的交易链，对所有俘虏实行了终身监.禁和死刑等裁决，成立了以迪尔为首的亲卫队，并与联邦建立了友好的外交关系。但就在近日，艾琳夫人的反王室组织多次制造恐怖袭击，一场新的战役蓄势待发…… …… 顾白墨执行任务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没有事先通知任何人自己会提前回来，目的是为了给林悦一个惊喜。 风暴军团联合不死军团在首都星大剧院举办了一场庆祝舞会，说是舞会，事实上是为了给单身的哨兵和向导提供认识的机会。 剧院还是第七星区的那个剧院，是联邦最古老的建筑之一，由中央厅和四个偏厅组成，中央厅是一个倾斜着的形似飞船的建筑，被四个椭圆状的偏厅围绕着，天黑的时候，飞船上层的拱形装饰窗会透出里面暖黄色的光束，远远看上去仿佛在外面点亮了一盏盏的明灯。 他望着第七星区通明的灯火，头一次觉得没有那个人在原来是那么的寂寞。 悠扬婉转的音乐从中央厅内传来，顾白墨连礼服都没有换就走了进去。富丽堂皇的大厅内，四处可见打扮精致的舞者和兴致高昂的士兵。绚烂的灯光交织成温柔的视线，一切辉煌得好像一场不真实的幻梦，让没有喝酒的他都恍惚了。 “长……” 有人认出了自己，顾白墨一个眼神递过去，示意他不要出声。 他绕过人群，在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目光搜索着林悦的身影。林悦和军团里的许多士兵都混得熟，又天生爱折腾，以前只要是参加这样的舞会，毫无疑问都是最出彩的那一个，可是今天他却没有在人群中找到那个身影。 但是空气中隐约存在着那一丝很淡的、林悦信息素的味道告诉着他，林悦就在这里。 “顾长官，怎么提前回来都不说一声啊？”边铄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故作淡定地喝着酒，目光游移在跳舞的人群中，却又时不时就朝某个方向望去。 顾白墨笑笑，没有回答，却问了句：“林悦呢？” “他……有点事，一会儿才过来，咳……咳咳，”边铄一口酒呛在了喉咙里，手忙脚乱地拿起纸巾擦拭起自己的礼服，再抬起头时，就对上顾白墨犀利的目光。 边铄心虚地转过头去，搜索着桌上摆着的酒瓶：“顾长官，喜欢香槟还是威士忌？我给您……” 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哨兵，推了推边铄的手臂：“边少校，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啊？准备告白了，你现在过去说不定能赶上接吻。” 边铄对他使了个脸色，一直暗中对他摆着手，然而……这位哥们不但没有看懂，还误会了。 “这是什么新型舞蹈？”哨兵学着他的动作摆动了两下手，“谁教你的？” “接吻？”顾白墨的眉头轻轻蹙起，眼中的光芒一下子就冷了下去，“你在说谁？” “咦？长官，您回来了？就是……”哨兵留意到边铄夸张的动作，迟疑了一会儿。 边铄干咳了两声，拼命用眼神暗示他闭嘴。 “是谁？”顾白墨端着刚才边铄送到面前的酒杯缓缓站起，注视着他，目光自带威严，就像在审视犯人一样令人生畏。 “就是林医师啊，”哨兵越说越兴奋，拿起桌上一杯威士忌一口饮尽，“不死军团有个不错的哨兵，长官你要不要去围观啊？这可是您的副官的终身大事啊，要是您去撮合一下……” “林悦在哪？”顾白墨冷冷打断了他，向来温柔的眼眸中盛着明显的怒意。 被顾白墨的反应吓了一跳，哨兵顿时结巴起来：“更、更衣室……” “砰”地一声，高脚杯被捏碎，顾白墨看也不看他就大步朝二楼更衣室的方向走去。 “长、长官这是怎么了？”哨兵悻悻地转过头去看边铄，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边说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啊，这回完蛋了！” 更衣室位于中央厅二楼最靠近角落的一间。刚从电梯里出来，他就看到在更衣室外鬼鬼祟祟排着队的风暴军团的几名哨兵。 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联邦军部，尽管林悦的脾气不好，但是每个人都拿他当军队的瑰宝。也总有人喜欢和他开玩笑。玩笑开的最大的一次，就是让军部SS级精神力以上的单身哨兵挨个去和林悦表白。那一回，只有两个人没有做到。一个深知林悦脾气的段璟，还有一个，就是他自己。 “长官，您赶回来参加舞会了？”一名哨兵发现了他，尴尬之下慌乱地对他行了个军礼。 “都散开，”顾白墨阴沉着脸命令道，走到更衣室门口，手触碰到只露出一条缝的门前，“里面在做什么？” 不等哨兵回答，他自己就已经投过门缝看见了。 林悦站在光线昏暗的灯光下，头发看上去毛茸茸的，白色的燕尾服勾勒出清瘦的身材，他打着黑色的领结，胸前配了红色的玫瑰胸针，袖口搭配了银色的袖扣，看上去是那么优雅。 里面的哨兵一只手撑着墙壁，将林悦箍在自己和墙壁之间，微微低下头，逐渐靠近，不知道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不明所以的哨兵显然以为他是来助攻的，老老实实回答：“求爱呢，林医师的终身大事啊……长官您可千万别……” “闭嘴。”顾白墨冷冷说着，想也没想就把门推开了。 猝不及防有人闯入，林悦一愣，对上那双冰冷的眸子，大脑停止工作了一秒，下个瞬间就本能地把快要压在他身上的人推开，眼神闪躲起来：“顾、顾白墨……不是，长官，那个……” “是我打扰了，没想到你们会这么亲密，”顾白墨直接无视掉了那名哨兵，众目睽睽之下伸出手来，在林悦的腺体上暧昧地抚摸着，“如果你是忘了我们发生过的关系，我可以提醒你。” “顾白墨！！”林悦像是被烫伤一般，敏感地缩了下脖子，紧接着就怒了，眼底却藏着抹不去的惊恐。顾白墨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被他标记了……他怎么能这么无耻？ 顾白墨停顿了一下，还没等林悦完全反应过来，就拉起他的手，加快了步伐带他离开了更衣室。 直到离开首都大剧院好长一段距离，林悦才发现顾白墨带他离开的方向似乎有些不对劲。 一路上顾白墨都脸色阴沉，也只有林悦敢在他愤怒的边缘试探：“顾白墨，去哪里啊？” “去塔里。”顾白墨看也没看他。 林悦一愣，想甩开他的手，却发现他攥得特别用力：“你要干嘛？” “登记。”顾白墨停下来，直接从空间钮中召唤出了冰凌，将林悦塞了进去。 象牙塔晚上值班的工作人员远远就看到了林悦，没太在意，毕竟林悦也是塔里的工作人员之一嘛，什么时候来都不稀奇。但过了一会儿，他发现林悦停在了他的面前，旁边还有个人。他扶了扶眼镜，努力辨认了好一会儿才确定了那是风暴军团的顾白墨，对，就是那个听说十年没回过首都星的军官。 “顾……顾上将？您怎么来了？” “我来登记结合。”顾白墨不紧不慢地回答，对这件事情，他志在必得。 “咦？您有向导了？”工作人员打开了登记结合的系统，“哎呀恭喜啊，您是要跟哪位向导登记啊？” “林悦。”顾白墨回答。 “啊？”工作人员以为自己听错了。 “林悦。”顾白墨又重复了一遍。 工作人员的嘴明显抽搐了一下：“呃……顾上将，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不是。”顾白墨冷着脸说道。 “这个……您也知道，林悦是3S精神力向导，”工作人员为难地指了指林悦，又指了指他，“就算您是上将，那也得问问……” “他愿意。”顾白墨抢在林悦之前就替他回答了，压根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林悦撇撇嘴，却也没反对。 “我是说，您要和军部报备，”工作人员叹了口气，对于这种不把话听完的将军，他当然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他的结合对军部来说是大事，你们一旦结合，就意味着你们从此和对方绑定，林悦肯定没法像现在这样到处支援了。” “好，那我去趟军部，你先帮我们登记。”顾白墨一口答应下来。 “我靠，要是军部不同意呢？”遇到这样的登记者，工作人员也十分头疼。 “不同意他也是我的向导。”顾白墨悄然与他十指相扣。 工作人员打量了他一番，又有留意林悦的反应，再结合他这句话，推测出了一个绝对违反军部规定的可能：“……您该不会，已经将他标记了吧？” …… 林悦坐在床上，一直都没能从刚才的画面中缓过来。 就在刚刚，顾白墨带着他去了趟联邦军部。 “元帅。”顾白墨当时喊得很严肃，弄得他老爸一度以为他是来汇报工作的。 “说吧，什么事？”于是林波元帅也就和他一样严肃。 “请批准我和林悦的结合申请。”顾白墨微微低了头，开口就给了这位敬业的元帅一个暴击。 “靠！”一想起这个，林悦的脸就红了。后来林波元帅是怎么为难顾白墨，顾白墨又是怎样不要脸地说出“我爱他，他也爱我”这种话的，林悦已经完全不敢再去回忆了。 “在想什么？”听见他骂了一句，顾白墨凑过去抱住了他，望见他脸上的红晕却没有拆穿。 “没什么。”林悦矢口否认。 顾白墨凑到他身旁闻了闻，只停顿了一秒，就忽然扑了上去。 那一瞬间如爆炸般散开来的信息素的味道，顷刻间吞没哨兵的理智。 第99章 天之骄子（1） 作者有话要说：时间线：正文结束的两年后。 【1 百发百中】 米洛星军事学院的狙击训练场上，一望无际的旷野藏匿着巨大的危机，气氛紧张得堪比命悬一线的真实战场。 天色比往常暗得要早了一些，落日的余晖柔和，光影缓慢交叠着，对视线形成不稳定的干扰。 距离最后一次调整完枪口已经有两分钟过去。场上的迟迟未动在围观者之间引发了小小的骚动，偶尔出现的讨论混入萧萧的风声里，化作一道道无形的压力，但场上的人始终纹丝未动。 就在这时，一颗特制子弹擦着星火飞速射出枪口，剧烈扭转着周围的气流，穿透千米之外半径只有毫米的莱曼金刚石，将坚硬无比的金属打成了粉碎。 第十发，成功命中。 围观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声惊呼。 “又打中了？” “好厉害！” 完美完成了最后一枪的演示，林悦在心底松了口气，如释重负般把枪放了下来，却感觉一阵恍惚伴着眩晕匆匆席卷而来。 凛冽寒冬在提前降临的夜晚中无声到来，逐渐暗淡的光线像一块写满了谎言的幕布，让眼前的世界变得不真实。 没有人注意到他那个瞬间因为视线模糊而出现的颤抖。 “不打了。”林悦走到训练场的武器架旁，想将狙.击枪放回原位，然而在抬起手的那一刻，手指竟因为某种恍惚而意外脱力，掌心布满的汗珠让枪体差一点从手上滑落。 幸亏有一名爱拍马屁的学生为了示好主动从他手里接过枪，代替他放好：“林少将，听说您是最后一次来了，是不是真的啊？” “……”林悦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唇边的笑容不知不觉就淡了下去，他没有说话，心情却跟着天色一并变得晦暗起来。 “林少将，您以后真的不会再来了吗？” “……” “不会吧？我还没得到过您的指点啊！” “……当然不是。”在炮轰一般的追问下，林悦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稀松平常的笑容，有意放轻松的语气轻而易举说服了连番追问他的学生，似乎也有一瞬骗过了他自己。 “晚上还有事，走了。”林悦挥了挥手，毫无留恋地离开了训练场。 抵达中心医院负一层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走廊一片漆黑，冷冷清清。 穿过“军用药剂研究室”，“精神力研究中心”，“信息素资料室”等等，尽头是唯一一间还亮着的房间。 看了一眼门外旧标牌上写着的“视觉恢复中心”，林悦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入，一眼就看见范普手忙脚乱收拾东西的窘迫模样。 范普算是林悦的同门师兄，脾气比较古怪，说是科研狂魔也不为过，除了是视觉恢复中心的主任以外，也是军用药剂研究团队的核心人员之一。 林悦从小跟随江言学习，从米洛星军事学院毕业之后就加入了风暴军团，在一次任务中无意和潜伏在W公司的江言取得联系，之后就一直断断续续和江言保持着联系。而范普是江言手下的另一名学生，年纪比林悦大了十多岁，两人作为江言手下最出色的两名研究员，一来二往早就熟稔了。 “啪”的一下，林悦从他手中夺过还没来得及藏起来的一本厚厚的资料，眼睛随意一扫，又十分嫌弃地还给了他：“这么老旧的资料还翻了干嘛？” 范普用一副无药可救的眼神看了看他，摇起头来，嘴里嘟哝着：“还不是为了你？除了你那位长官，我可能是这世上最关心你的哨兵了……” 林悦眉梢一挑，朝他桌上堆叠的资料抬了抬下巴：“我的检查报告出来了吗？” “刚出来，你自己看看。”范普从那些资料中翻出一张，递了过去。 “你告诉过别人没有？”林悦敲了敲桌子，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我……”范普刚要说“没有”，就被林悦的眼神震慑到了，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他可不觉得自己能在风暴军团的副军团长面前成功撒谎。 “不准告诉顾白墨啊。”林悦严肃地警告着。 “不相信我的职业素养？”范普白了他一眼，对这种不信任嗤之以鼻。 “有前科的人也能相信？”林悦反驳着，目光扫过检查报告上一行行冰冷的字，神情渐渐变得凝重。 视力衰竭加重，虹膜损伤，无法逆转，一年之内失明的可能性高达80%。 还算不错，比自己想象的结果要好一些。 很久以前他就知道，终有一天要学着接受最坏结果的到来。 他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做准备，其实，上天已经很眷顾他了。 “我只是请教了江言老师一点问题，”范普留意到他的脸色，补充着说道，“有件事要跟你说，植入你身体的病毒潜伏期很大可能会提前结束。你现在的情况很危险，最好提前做出决定。” “提前？”林悦愣了一下，最近他的身体确实各种症状频发，并且都是伴随着视力衰竭的加重到来。多年前的伤害在他身体里埋下的一个又一个隐患，终于开始在他的身体上显现出来，到了不能再回避的时刻。 林悦明白范普的意思，由于检测到病毒潜伏期很有可能提前结束，他现在面临两个选择。 要么强行将病毒清除，将监控芯片损毁，任由视力和身体衰竭到本该有的程度。 要么留下芯片，等待病毒引发各种症状，爆发最恐怖的、无法预测的后果，可能是精神力受损，也可能是身体各器官的衰竭。 “我不是故意调出你的身体检查报告的，”作为一名尊重病人隐私的医生，范普再次强调了一下自己的职业素养，“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和江言老师联系一下，顺便你们也可以交流下恋爱心得，毕竟江言老师和段辰元帅的感情要稳定很多……” “你什么意思？”林悦不快地冷下脸来，但也没否认，毕竟，现在有个事实摆在眼前——他和他的哨兵已经冷战好多天了。 不久前，林悦才和顾白墨吵了一架，以至于林悦这些天都没和顾白墨联系，一直睡在医院的专属办公室里。 “咳，我是说，他对病毒研究比较在行……”范普不敢再招惹这位师弟，长期和那位脾气不好的老师相处使得他面对林悦即将来临的怒气时反应相当迅速。 林悦认真地思考着范普的话，没有说话。 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和现在一样，没有什么更糟糕的东西是他不能面对的。 等老师有空的时候，去一趟好了。 ** 回到办公室，林悦在床上躺下来，翘起腿，望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自从和顾白墨吵架后，已经有一星期没有见面了。 林悦晃着一条腿，转过头来，看见竖起毛的奶油在床头摇着尾巴。 幸好没让顾白墨看见了，不然，他一定又会隐藏着笑意，装作没有察觉的样子，心里暗自高兴吧？ “就你和我了，我都习惯了，你怎么还没习惯啊？”林悦直白地对自己的精神兽控诉着不满，脑中却回想起了很久远的事情。 精神兽这种在战场上大有帮助的生物，有时候却只会添麻烦，尤其是在暴露出主人情绪的时候。 这一点，就连顾白墨的精神兽也不例外。 第一次见到顾白墨的精神兽是在一次侦察行动中，那时他刚成为顾白墨的搭档不久，优于常人的军事素养使得两个人很快就适应了彼此之间协作战斗的模式。 陌生的星球上，突如其来的暴雨灾害对进行到一半的侦察行动产生了严重的影响，正当林悦开始思考是不是应该暂时中断侦察的时候，顾白墨却忽然提议：“让我弟弟去查探下情况吧。” “你还有个弟弟？”嗅到了八卦的气息，林悦立马凑了过去，“叫什么名字？” “白岩，”顾白墨轻声笑了笑，被和自己搭档的向导问起自己的精神兽，哨兵多少都会感到有些骄傲，“顾白岩。” “哦。他也是风暴军团的？我怎么没看到他？”林悦当时觉得有些奇怪，如果他弟弟很擅长侦察，为什么一开始不带着？但是林悦却没有多问，因为那时的他觉得，顾白墨这种在作战时无比正经的长官，是不会在这种时候开玩笑的。 事实证明他错了，他真的是太不了解顾白墨了。 只见一只白色的海东青从顾白墨身后冒出一颗脑袋，扑着翅膀飞到了他的肩头，和他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便扬起脑袋，朝他拍了拍翅膀，骄傲地展示起自己来。 “……” 靠！这简直是他见过最自恋的哨兵！ 会给精神兽起这种名字的哨兵，顾白墨绝对是唯一一个！ 得意什么啊？不就是一只鸟吗？到底有什么好骄傲的？ 林悦顿时就想起学院里“和顾白墨交往过的向导里，十有八九都是被他的精神兽吸引”的传闻。 我不会的。 我对他的鸟没什么兴趣，要是奶油见了它，可能还会和它打起来。 林悦当时真的是这样想的。尽管，就在前一天晚上，范普还对他说——“我去，百分百的精神匹配率？搭档之间很容易擦出爱的火花的，这样多危险，你确定不要换一个？” ——“用不着，我觉得不太可能发生这种事。”当时的林悦自信满满地回答着。 然后，他就被狠狠打脸了。 “乌鸦嘴。”林悦忍不住骂了一句，好像说那句话的范普才是罪魁祸首一样。 最初的回忆充满了感慨，林悦唇角忍不住上扬，伸手把被子一盖，不想再去回想过去的事情，门外却响起稳稳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朝着自己办公室的方向而来。 林悦的心砰砰跳了起来，那无比熟悉的脚步声似乎是在告诉他，顾白墨是来接他回家的。 脚步声在他办公室门前停止，过了好一阵都无动静，再响起时便是远去，随着走廊另一端传来关门声，所有期待与窗外一盏盏灯火共同熄灭在了长夜之中。 淡淡的失落自心底蔓延开来，林悦才意识到自己这些天里其实很想念他。 真是糟糕，明明是视力衰竭，难道听觉也受到影响了吗？ 【2 军团誓言】 梦里的米洛星，有着盛夏的剧烈阳光，联邦大厦矗立于无数古堡式的建筑之中，连排的象牙塔没入云层，一切都像随时会消散的泡沫一样不真实。 层层叠叠的树影，随风晃落的花瓣，头顶盘旋而过的飞鸟，见证着最初的相遇。 “抱歉，今天我的精神兽有点暴躁，我向你道歉。” “没关系，很可爱。我能知道它的名字吗？” “它？顾白岩。” “很好听的名字。” “你的名字呢？” “苏岩。” …… 记忆的片段频频切换着。 光线暗淡的卧室，彼此呼吸交缠。 “想什么这么专注？” “刚刚我在想，以后要带你去征服更远的星系，看更闪耀的星星。” …… 凯旋而归后，在联邦大厦门口，看见在树荫下等待自己的苏岩。 “抱歉，我的精神力等级太低，不足以成为你的搭档。” “不用觉得抱歉，我只是觉得有些遗憾。” “你的搭档怎么样？” “挺厉害的。” “对了，你之前说……怀疑军团内部有间谍，现在有头绪了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你放心，我迟早会找出他的。” …… 梦的尽头，两个影子牵着手，沿着时间的河流奔跑着。 奔跑过交替的昼夜，轮换的四季。 突然间阴云密布，雷声骤响，一个影子随着阳光消散，只留下另一个孤单的影子，在黑暗中独自摸索着，直到看见站在另一端的他。 顾白墨站在这一端，听见那个影子的声音从遥远的彼岸传来。 他问：“你一直在找我吗？” “是，”顾白墨轻声回应着，“找了很多遍，很多年，我甚至替你报了仇。在与你重逢之前，我没有后悔过。” 黑色的影子轻轻晃动着，发出一声短暂的叹息。 “我们重新在一起吧。我已经不再受帝国的控制，我相信你是爱我的，我也仍旧爱你，我们好不容易能再次相遇，我们本就应该在一起。” 不…… 抵抗的情绪几乎要冲出胸腔，瞬间就将梦境打成支离破碎，连同着虚无缥缈的影子都消散。 顾白墨一下子从噩梦中醒来。 时间已经过了早上七点。 还好，没有太晚。 顾白墨下了床，正要推开空病房的门，就听见了从走廊尽头的办公室传来的关门声。 林悦穿过走廊，在电梯外等了一会儿后，按下一楼的开关，走了进去。 一分钟后，林悦进了中心医院的食堂吃早饭。 他今天要去哪呢？ 跟踪林悦的第三天，顾白墨发现林悦这几天的行踪相当诡异。他一个人，没有和什么可疑的哨兵见面，第一天在中心医院做了检查，之后一整天都待在无关人员不允许进入的负一层，第二天和韩朔去了趟武器库，第三天去了学院的狙击训练场，晚上回到医院后又去了趟负一层，最后在办公室过了夜。 中心医院的食堂不大，顾白墨如果进去的话，很容易被林悦发现，只好在一楼的大厅等待。 大厅里嘈杂一片，顾白墨的注意力被旁边挂号窗口传来的说话声吸引了过去。 “为什么他不用排队？” “因为他是林主任的专属病人。” “我靠，凭什么？” 顾白墨朝声音的来向看过去，结果立刻就听见段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怎么也在？” 顾白墨的目光落在段璟和叶岚牵在一起的手上，神色瞬间就冷了下来：“如果你是来秀恩爱的，可以回去了。” 段璟&叶岚：“……” “你受了什么刺激？”段璟眼带笑意，明知故问。 “他和林悦吵架了，心情不好。”叶岚很体贴地解释道。 “……”这下换做顾白墨无言以对了。 一分钟后，林悦走出食堂，从中心医院的大门离开。 见顾白墨躲着林悦，段璟很快就猜到了真相，毫不客气地拆穿了他：“你跟踪他？” “段璟，”顾白墨皱起眉头，语气里多了一丝警告的意味，“你要是不知道林悦的去向，就别添乱。” 得到的回答出乎他意料。 “我当然知道。军部从象牙塔刚毕业的向导中分配了一批给你们风暴军团，今天是第一天正式加入军团，林悦作为联邦军部的首席向导，会去进行入队培训，你该不会忘了吧？顾大元帅？” 顾白墨当然没有忘记这个惯例。他只是……咳，只是忘记了这件事的时间是今天而已。 既然是向导的入队培训工作，自己身为风暴军团的军团长，如果去视察下属的工作的话……应该完全说得过去吧？ 于是顾白墨就这么用“视察工作”的理由说服了自己，坦坦荡荡地来到了第七星区的训练场地。 在一排排整齐的队伍中，顾白墨一眼就看见了最显眼的那个身影。 林悦换上了风暴军团白色的作战服，比平时穿着白大褂的他相比要严肃许多，多了几分距离感。 “从今天开始，你们是风暴军团的一员。哨兵和向导有着自由结合的权利，彼此成为搭档，但由于哨兵和向导的比例很不均衡，在你们拥有固定结合的哨兵之前，每支小队会分配三名哨兵。”林悦对顾白墨的到来毫无察觉，冷静地把手插到口袋，专心地说着早就已经滚瓜烂熟的台词。 顾白墨淡淡审视着他，心中为他感到一阵骄傲。 “顾元帅！”不知道是哪个走神的新人发现了在远处站着的顾白墨，叫了出来。 “早。”顾白墨笑了一下，目光却始终在林悦身上，好像这句话只是在对他说一样。 几天没有听到的声音让林悦眼中闪过一抹错愕，早已不知道说过多少遍的话突然间变得陌生起来。他顿了顿，默不作声地朝顾白墨走了过去。 顾白墨其实还没有做好准备，只是看见林悦朝自己走来，两个人的距离靠近，心情变好了而已。林悦会和他说些什么？是会继续生气还是就这样原谅他，顾白墨反倒不是很在乎。 但林悦只说了一句：“元帅，您怎么来了？” 神色冷淡，态度疏远，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没等到回答，林悦自己就已经猜到了原因，一时间觉得自己问得多余，只好佯装着起不知情的样子：“这方面的工作，有必要你亲自……” “想见你，就来了。”顾白墨倒是坦白得很，一下子就打断了他的话。 林悦眉头微微皱起，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察觉到林悦细微的表情变化，顾白墨压低了声音道：“难道你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我生气吗？” 林悦当然不会，索性回到了队伍前方，把他一个人丢在原地，继续自己未完的工作。 一上午的时间过去，林悦像是在刻意冷落顾白墨一眼，没有再看他一眼，更别说是交流了，直到入队培训快要结束。 林悦眉梢一挑，故意扔给他了一个烂摊子：“既然顾元帅难得来视察，想必有不少话要说，接下来就请我们风暴军团的军团长赐教吧？” 顾白墨不动声色走上前去，朝他略微低了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以为这就会难倒我吗？” 林悦淡淡看了他一眼，气定神闲地，不为所动，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既然已经加入风暴军团，那么你们知道，风暴军团的军人对自己长官的誓言是什么吗？”顾白墨问了一个很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林悦猛地把头转过去，脸一阵红一阵白，如果这时候还意识不到顾白墨想要做什么，他就太迟钝了。 见向导们摇头，顾白墨倾斜下身子，饶有兴致地问林悦：“那你呢？你记得吗？” “记得。”林悦的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他已经开始后悔刚才的决定了。 “说一遍。”顾白墨以上级对下级才有的语气命令道。 “我的长官，我对您起誓，无论是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还是战争和灾难，都不能让我背弃你。”林悦握紧了手指，没有意识的到自己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还有呢？”顾白墨显然还不怎么满意，继续追问道。 “……我向你承诺，在战斗中遇到任何的危险，都第一时间向你求助，你……”说到这里，林悦忽然停了下来，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会用生命保护你的安全。”顾白墨低声接过那句林悦没有说完的话。 这是他们正式确定搭档关系时，彼此交换的誓言。其实，顾白墨一直没有告诉他，那也是他的真心。 “都记住了吗？”顾白墨抬高了声音，望着这些最新加入风暴军团的向导，他忽然有些感慨，在与林悦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一切竟然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这是何等的幸运？ “记住了！” 听见向导们的回应，顾白墨侧过身子，认真地注视着林悦，呼吸变得沉重起来：“你刚才说的话，算数吗？” 林悦转过头去，脸微微红了，但过了一会儿，还是小声地回答了他：“算数……” “我也是。”顾白墨很快笑着接上。 【3 职业素养】 对最新入队的向导进行的培训工作中午就已经结束，事情的发展比想象中要顺利得多，顾白墨倚靠在训练场地的入口处，正琢磨着下一步怎么和林悦拉近感情，甚至想好了今天晚上回去是跪榴莲还是跪豆腐，就看见重新换上白大褂的林悦从他面前经过。 “你还没走？”林悦不但没有当做看不到他，还处之泰然地和他打了声招呼，让顾白墨欣喜地以为，林悦已经原谅他了。 然而事与愿违，顾白墨连一句“在等你”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了迎面走来的韩朔，时间点掐得相当准，以至于顾白墨怀疑他们是不是提前约好的。 “长官，您也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顾白墨，韩朔显得有些诧异，见林悦神色如常，顾白墨的脸色却阴晴不定的，很快猜出了个大概。 “嗯，”顾白墨低低应了一声，无法控制自己不问个清楚，“你怎么会来？” “有一批精神失控的哨兵被送到了中心医院，需要林少将做精神疏导。” “他还有任务在身，现在不太方便。”一听到“精神疏导”，顾白墨立刻就擅作主张替林悦将工作挡了下来。 “我很方便。”林悦直接拆了他的台，一点面子也没给。 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天生在气死人这方面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就比如林悦一句话，就能让军部脾气最好的长官心里冒火。 “你……”顾白墨有点生气，他差点忘了，林悦是风暴军团里唯一敢当众指责他过错的人。 “长官，您不接受我的精神疏导，还想阻止别的患者接受吗？”林悦半讽刺地说道，这还是两人吵架之后第一次当面对峙这件事。就在不久前，顾白墨在外执行任务时由于受到宇宙灾害的干扰，被迫进入到一个对精神力有着强烈干扰性的陌生区域，身体受到影响，回来一星期后，狂躁症被诱导到了最高级别，几乎陷入意识黑洞，所有的向导都可以尝试与他共感，唯独自己不能，不能和他建立精神连接，也不能进入他的精神图景。 顾白墨强压下心里的怒意，尽量心平气和地问道：“这种事，其他人不能做？” “不能。”林悦随口就回答道。 “如果，这是我的命令呢？”顾白墨觉得，自己已经尽可能理智地与他沟通了。 “行啊顾白墨，都学会拿身份压人了？”林悦眼中的讽刺更深了，但他不买账，“不过很抱歉，中心医院的事不归你管。” “但风暴军团的事归我管，”在这件事情上，顾白墨固执得可怕，一步也不退让，“我有权命令你，不准去中心医院，现在，立刻，回去休息！” 林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索性扔下一句：“顾白墨你滥用职权！” 韩朔憋不住的笑声从身侧传来：“长官，您真的很过分。” 过分吗？被林悦和韩朔接连指责，顾白墨却无法反驳，就连他自己都发现，自己变得不讲理了。 “林悦的情况我都猜到了，”韩朔向来聪明，许多事情不需要问清楚就能从顾白墨的反应中猜到一二，“他还好吗？” 顾白墨没有回答，因为就连他也不知道。最近一段时间，林悦精神力失控变得越来越频繁，程度也在加重，过多使用精神力只会加重他的负担。 “林悦对你生过气吗？”顾白墨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韩朔仔细回想了一下，摊了摊手：“说实话，一次也没有，其实他不是会不分青红皂白就生气的人，我甚至可以告诉你，林悦在风暴军团里只会跟你一个人生气。” “你们那十年都是怎么相处的？”要说顾白墨心中没有讶异，绝对是假的。在任何事上都习惯率先反思自己的顾白墨在听了韩朔的话之后，更确信是自己错了。 韩朔看了他一会儿，故作神秘地摇头：“那是秘密，不能告诉你。” “……” “长官，您应该不会因为吃醋就找我茬吧？”看顾白墨脸色不大好，韩朔觉得有必要为自己的前途担忧，他忽然后悔没收回刚才那句话。 事实证明，韩朔实在是多虑了，顾白墨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是我做得不够好吗？”顾白墨长长叹了口气，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他遇到过无数向导，深入接触的却也只有那么两个，哪一个都不是好对付的主。 驻守无界区的十年里，他克制着自己的感情，却任由自己的想念肆意蔓延，他会想起自己过去总有意无意地给林悦展示他的精神兽，想起自己会骄傲地和他说起过去的荣誉，还有，故意逗他生气。 直到失去之后，他才恍然发现过去在一起的时光是那么轻松快乐，却没有想过，林悦是怎样若无其事地面对自己的。 向来自信满满的顾大长官，居然因为一个向导产生了一种自卑的念头：这样优柔寡断、连感情都无法理清甚至无法正视的自己，真的值得他义无反顾地喜欢这么多年吗？ “不，您已经做得足够好了，”韩朔十分笃定地回答，“有谁敢说联邦最温柔多情的顾元帅做得不够好？” 顾白墨苦笑着摇摇头：“那他为什么还生气？” “因为您滥用职权啊。”韩朔一脸无奈地笑着。 简直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长官，愿不愿意和我打个赌？赌赢了，你和林悦道歉，赌输了，我和你道歉。” “你说。” “就赌你刚才的那条命令，林悦一定不会执行。” “……”他认输还不行吗？ ** 尽管顾白墨已经下了命令，但林悦显然不是那么听话的人，毕竟细想下来，顾白墨这道命令根本就是无理取闹。 从三楼的电梯里出来时，林悦就感觉到其中一间病房里强烈的精神波动，匆忙朝那个房间的方向走去，还没等他推门，病房的门就自动开了，一名向导从里面走进来，看了看他，推了下眼镜，十分严肃地说道：“精神力损伤很严重，陷入精神黑洞太久，即便是他们的向导也无能为力。我会尝试去制造一个新的图景做引导，然后用精神攻击的方式强行撕碎他们现在所处的精神图景。” “交给我吧。”林悦点了点头，套上白大褂，一个人走进了病房，扫视了一遍每个人对应的精神仪器上显示的数值和波动曲线，眉头微微皱起。 由3S精神力向导去撕碎精神图景是一种高危的治疗方法，本质是通过会与哨兵体内产生抵制的精神介质去攻击哨兵的意志，试图重新调动他们的五感。哨兵深陷精神黑洞无法苏醒，而在精神介质的攻击下会产生另外一个精神图景，对原有的精神图景进行干扰。一旦治疗成功，哨兵就可以成功从精神黑洞里走出来，但如果失败，两个互相干扰的精神图景很可能让哨兵崩溃。 就在几天前，顾白墨也差一点经历了同样的危险。 林悦忍不住回想着。 为什么要拒绝我进入你的精神图景？更何况，我早就唤醒过你一次了。 那是林悦第一次看见顾白墨因为一个人这样不顾一切。 十二年前，风暴军团因为苏岩的刻意引诱而落入帝国军的埋伏，他身边的顾白墨被精神切割枪切断了精神连接，几乎丧失了全部的战斗能力，而自己作为他的搭档，理所当然要把他从精神黑洞中带出。 长官，我会救你的。 我救回过很多条生命，可如果连自己的搭档都救不回来，我会被笑话一辈子的。 幻象中的苏岩像一道心魔，牵着顾白墨的手朝着迷雾重重的深处走去。 结果就是，为了让幻象中的顾白墨清醒过来，林悦杀了幻象中的苏岩的同时，也牺牲了他自己。 那之后，打破了心魔的顾白墨紧紧抱着他的身体，好像天地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战场上任何时刻都无比强悍的顾白墨，在那个时候竟脆弱得随时都会崩溃。 林悦轻轻抚摸他的后背，将头靠在他的颈肩，一遍一遍耐心安抚他：“长官，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在他的安抚下，顾白墨的身体终于不再颤抖得厉害，甚至抬起头来，一动不动望着他。 知道到顾白墨的意识在恢复清醒，林悦仓促地结束了这个突兀的怀抱，对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来：“长官，没事了。” 他话音刚落，冰冷的唇覆盖上来，顾白墨失去理智地把他按在了地上，一边啃着他柔软的嘴唇，一边肆意撕扯他的衣服。 突如其来的侵略只让林悦愣了一秒，随即就猛地推开顾白墨，踉跄着退后几步。 你怎么能对我做出这种事，你怎么能要求我留下来，你还真是不怕我难过。 …… 精神疏导进行得很顺利，至于哨兵能不能走出精神黑洞，就不在林悦的掌控之下了。 这种程度的治疗对向导的精神力会造成很大的消耗，刚离开病房，就有一阵眩晕袭来，林悦，却有一双手臂穿过腋下托住了他。 林悦茫然不知所措地抬起头，对上顾白墨沉重却同样充满了担忧的眼睛，心一寸寸收紧：自己违反了他的命令，他是特意来责备自己的吗？ 真是糟糕。好不容易关系才得到缓和，这下又搞砸了。林悦忽然很想和他道歉，就说……我们别吵架了行吗？ 长久的对视之后，还是顾白墨率先败阵下来，长长叹了口气：“对不起，是我过分了。” 第100章 天之骄子（2） 【4 认错】 “时间太久了，这个时候强行清除病毒，不一定能够成功。”希尔河畔的别墅内，江言表情凝重地说道。 “情况不是很乐观，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林悦漫不经心地点着头，心情和窗外的天气一样糟糕。 阳光被阴云遮蔽，风里混入了泥土独有的腥气，就快要下雨了。 江言给出的回答在林悦意料之内。 用植入病毒的方法延缓身体损伤，原本就是自残一样的做法，在联邦三千多年的历史长河中，几乎每一个做出这个选择的人，最后的结局都要面临身体某一部分的严重损伤，终身痛苦。 林悦起身：“我会好好考虑的。” 嗯？ 考虑？考虑什么？退役吗？ 他到底有没有在为自己做打算啊？ 林悦的话让江言不安地皱起了眉头，忍不住叫住了已经准备离开的他：“林悦。” “你……别太难过。”江言刚说完，就想狠狠给自己一巴掌。 到了此刻，任何安慰都只会是苍白的谎言。 “知道了。”林悦云淡风轻地说着，好像面对的只是形同感冒一样的小事而已。 我不难过。 我只是害怕再也不能看见这个世界，再也不能战斗。 曾经获得过的荣耀与功勋是何等光彩夺目，我也害怕它们从此在我的记忆里变得暗淡。 我不难过，我知道他会和我一起走下去，我永远也不会失去他。 我会尽量做到……不那么难过的。 …… 天空灰蒙蒙的一片，渐渐开始有雨滴落下。冬天的第一场雨会将寒意带到，而后风霜雨雪冷寂，万物颓败。 还没有来得及迁徙的候鸟孤单地扑朔着翅膀，跨越过千里的战线，明年又会回到同样的地方来。 顾白墨还没有回来，别墅内一片冷清，林悦斜倚在二楼的走廊边上，静静看着细小的雨滴逐渐爬满玻璃窗，汇聚成一颗颗水珠，如泪一般无声坠落。 忽然间，一道温柔的白色身影闯入他被雨水覆盖上一片灰蒙的视线。 顾白墨在雨中奔跑着，雨水打湿了发，衣服也被淋湿了不少，一向优雅挺拔的他，这会儿看上去却有些狼狈，他的神色很急切，脸上写满了担忧，和十二年前得知苏岩失踪时没什么两样。 刺痛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林悦太明白他的珍惜了，因为在过去的十二年里，他就是这样看着顾白墨以同样深的感情珍惜着另一个人。 自己为什么要和他争吵？他是那么温柔的人，是这个世界上救过自己最多次的人。 林悦自嘲般笑了笑，转身离开走廊，随后走出了别墅大门。 顾白墨没有想过自己会跟丢林悦，十二年前和这无比相似的一幕在他心里留下了至今无法完全愈合的伤痕，只是这一刻失去了林悦的行踪，就已经让顾白墨坐立难安。 他会不会有危险？如果林悦遇到他无法想象的危险，他受不受得了？ 短短的几分钟，顾白墨甚至想象了一下，如果自己失去他…… 这个念头让顾白墨遍体冰凉，正当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林悦有可能的去向时，就看见林悦从自己家门口走出来，紧接着随意瞥了自己一眼，然后朝自己走来。 顾白墨的身体僵硬在原地，一切回归得太过突然，竟让他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林悦注视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看出了他眼中失而复得的喜悦，对他张开双臂，微微点了下头。 顾白墨快步走过去，在心底演绎了无数次的拥抱，终于在这一刻得以实现。 “真巧。”林悦轻声说道。 “巧吗？”顾白墨皱起眉头，语气夹杂了责备，“是我一直跟着你而已。” 原以为林悦已经原谅他了，没想到只是一转眼，林悦就又不见了。 “我是说，我也在找你。”林悦说完就转过了头去，眼睛眨了眨，心跳得飞快。 顾白墨身体一僵，抱着他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那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我还以为，这一次要失去你了……” 林悦无语了好一阵：“我说……你刚才都脑补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你——”顾白墨忍着这些天里心里积压的怒意，好不容易两个人的关系缓和了一些，他不想让局势又变到几天前那样紧张。 看出了他在隐忍怒气，却也知道他只是出于关心，林悦动了动嘴唇，难得低声下气起来：“以后我……会尽量控制自己，不和你吵架。” 顾白墨深深皱起眉头，林悦的退让一点也没让他觉得舒服，反而让他心里多了一堵墙。 “不用这样。” 林悦抬起头来，听顾白墨继续说道。 “我早就已经很习惯了。” “我喜欢现在的你，不用为我去改变什么。” 不是因为我失去过他，所以才不能再失去你。而是—— “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你都已经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以后也不会有人能够取代你。” 被隔绝在门外的雨在与他们无关的世界里肆虐着，客厅的灯亮起，给手边的一切都带去了温度，多了一个人的空间瞬间充满了生气。 果然有顾白墨在才会显得比较温暖。 林悦这般想着，一个吻猝不及防地落到他的脸上，顾白墨的手臂环过他的腰，随之而来的是自耳边起逐渐加深的吻。 顾白墨在这方面天赋与经验并存，很快就亲得林悦耳根红了一片。 “想要我怎么赔罪？”顾白墨咬着他的耳朵问道，态度摆得相当端正。 “……”赔罪？第一次经历这种事的林悦相当没有经验，在顾白墨的提醒之下，才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来。如果让他被自己压一次的话，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你想不出，我就当你原谅我了。不过，我还是要向你道歉，”顾白墨见他一直没有回答，自恋地以为是他舍不得让自己赔罪，但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清楚，“那天我意识到自己狂躁症发作，之所以不想让你进我的精神图景，是因为……” “因为怕我在你的精神图景里杀人。”林悦回过神来，平静地接了下去，意料之中的答案让他感到有些讽刺。不过，尽管当时确实有点生气，现在已经不那么介意了。 “你当初用的方式太过两败俱伤，我不想再经历一次。更重要的是，你的病毒潜伏期很可能提前结束，什么时候都有可能引发很严重的后果，万一在我的精神图景中……”顾白墨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他，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叹息，“总之，我并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向导。” “所以，你们就这么联合起来骗我？”比起范普对他的欺骗，林悦对顾白墨的欺骗更加生气。 顾白墨像是在哄他一样，揉了揉他的脑袋：“还记得我说过吗？我是你的长官，有权利知道你的身体情况。” 再次听他言及此事，林悦神色一黯：“我……” 顾白墨静静望着他，语气里十二万分的认真：“但现在我想说，我是你的哨兵，有权利知道你的身体情况。” 相似的话语，在此刻从他口中说出，却有了当时所没有的深情。 见林悦的脸色仍旧不怎么好看，顾白墨没敢让自己停下来：“我可以发誓，和你在一起之后，我绝没有让别的单身向导给我做过精神疏导。” “哦？”林悦饶有兴致地挑起眉毛，“所以说，后来替你做精神疏导的，是别人的向导？” “你认识的。童跃你还不放心吗？”顾白墨脸色阴晴不定地回答，他太了解林悦的脾气了，自己就不该说那两个字。对他来说，林悦生气，一直都是和天塌下来一样严重的事情。 “嗯，继续。”林悦眯起眼睛来，一副审问犯人的架势。 “你知道，那天的情况很凶险，其他向导费了很大功夫才把我叫醒。”顾白墨轻描淡写地简述着当天的情况，尽管只用寥寥几句话带过，却依然让林悦神色一黯，握紧了拳头。 在发现顾白墨唯独拒绝自己的帮助时，林悦的大脑里只剩下他的不信任，一次次尝试进入他的精神图景却遭到拒绝，眼睁睁看到别的向导轻而易举就能得到顾白墨身体的接受，林悦多年来满溢的心酸充斥了胸腔，除此之外，还有着从未有过的愤怒。所以当他忍耐着直到确定顾白墨没事之后，一怒之下就走了。 “这是你以后的打算吗？”当时难以接受的事实，林悦已经可以冷静面对了，尽管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顾白墨考虑得已经足够周到了，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提前为他准备足够的向导素注射剂？ “不，”顾白墨否认着，“我想清楚了，如果下一次再遇到那么凶险的情况，我不会再阻拦你了，如果你陷在我的精神图景中出不来，那么我也没救，我们一起倒霉。” 一番话，隐喻着某种决绝的意味，令林悦微微动容，摇头失笑道：“下一次，我可未必愿意了。” “还生气吗？”顾白墨想了想，“其实，我没有什么是不能让你知道的，你不相信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全部坦白。我15岁精神力觉醒分化成哨兵，后来进入米洛星军事学院，总共交往过五个向导，你是最后一个，在你之后不会有下一个。我毕业前就加入了席蒙上将的烈焰军团，不过没过多久又接任风暴军团，一次单人任务中和你爆发结合热……” “我忽然想到怎么让你赔罪了。”林悦突然插嘴。 “嗯？”顾白墨疑惑地看着他。 “就像这样，给我详细说说以前的事吧，我想了解你的过去。”林悦轻声说道。 顾白墨错愕了一下，神色温柔下来，宠溺地摸了摸他的脸：“好，你想听什么？” “你交往过的那五个向导。”林悦淡淡审视着他，皮笑肉不笑，每一寸目光都藏着寒意。 “……”顾白墨笑容僵在了脸上。 【5 追逐】 不久前的那场雨让整个冬天的面貌焕然一新，也给军事学院后的那片旷野埋下朦胧的生机，泥土间的芬芳正预示着下一个春天。 做完最后一次病毒清除手术之后，林悦去了米洛星军事学院的训练场。 “林少将，您提前来了？今晚的训练时间已经给您预约好了，您现在就可以进去了。” 预约？他什么时候提过这种要求了？谁有权利做这种事？ 这个念头刚刚从脑中升起，一个名字就在脑中呼之欲出，他已经隐隐猜到为他预留今晚的人是谁了。 训练场的入口处，登记着预约者的名字。 林悦匆匆看了一眼，随即就有些愣神，以至于脸颊都有些发烫，像是被人窥见了最隐秘的心事。 顾白墨，林悦。 这两个名字无论何时何地出现在一起，都会让他有心跳加速的感觉。 他不想去风暴军团的训练场地，当他看见每日每夜训练的队伍时，便会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曾经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而学院的训练场气氛要随意上许多。 夜晚的训练场地吹着刺骨的冷风，透过衣服钻进毛孔，给身体带去彻骨的冷意，渐渐地，就连皮下的血液也变得冰凉了。 头顶闪烁的星辰曾经触手可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遥远了。 林悦仰起头来，第一次觉得头顶的夜空是这样陌生。 破碎的世界，仿佛映射着他残破的过去，却因为藏匿在黑夜之中，变得不再那么难以接受。他试着在破碎的世界中辨认起曾经熟悉的一切，开始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既然这一天总会到来，那么就从夜晚开始习惯。 林悦太过专心一意，以至于没有察觉到在他之后悄然来到训练场的人。 “是我预约的场地。” 顾白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平静没有起伏，就像在战场上的每个时刻下达命令时的他，永远能够让人感到心安。 林悦没有回应，却在那一刻感觉周围的黑暗不再那么压抑浓重，要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也不再那么艰难。 只要他站在身后，那么所有的危机最后都会化解。只要他站在身后，就一定会保护好自己。 搭档之间的信任不言而喻。 “很荣幸能做你的搭档。”寂静中，林悦突兀地冒出这么句话来，他的语气很轻，声音低沉，像是只对自己说的一样。 而后一切复归平静，那突兀的一句话像是微不足道的风吹草动，落到心底却有如承诺一般有了千斤重量。 说完后，感觉到顾白墨似乎用力捏了下他的手，林悦哑然失笑，为这么多年后心中丝毫不减的窃喜感到无奈。 他缓缓抽出手，以平静又坚定的语气说道：“顾白墨，让我一个人试试。” 林悦深吸了一口气，选择了一把很普通的枪走上前去。 即便遍布黑暗，也要勇敢面对。 即使没有顾白墨，我也可以走下去。我已经死里逃生过一次，我对危险太熟悉了，我没有理由会在这里失败…… 五十米的距离，试着瞄准一个空酒瓶。但是——找不到。 在黑暗之中瞄准目标的难度原本就比较大，再加上做完了病毒清除手术，视力衰竭加速，想要在破碎的信息源中找到目标，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整整十分钟过去，林悦不断调整着枪口，强迫自己不去思考偏离目标位置究竟有夸张，手指轻微颤抖着，贴身的衬衣都已经被汗湿透。 子弹飞出，意料之中没有打中。 “……”林悦把枪放了下来，忽然觉得自己可以不用继续练习下去了。 “再来一次，我们从三十米开始，听我的指示。”顾白墨冷不防地开口，声音异常冷硬，听不出一丝温柔，是上级命令下级时才会有的语气。 习惯了对他服从的林悦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开始了第二轮的准备，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与顾白墨并肩作战的时候。 等林悦调整好状态之后，迎来的顾白墨的第一句话，就是严肃的批评：“偏太远了，已经有三厘米了，这样是不可能打中的，向右调整。” 林悦轻抿了下嘴唇，在顾白墨的提示下调整起了枪口。 “调整太多了，再向右五毫米，枪口下调，对准酒瓶重心。”顾白墨冷冷纠正着。 砰的一声，子弹穿过酒瓶，位置却稍有偏移。 顾白墨皱了下眉头，目光落到林悦因为紧张而过度苍白的面庞上，神色不易察觉地黯淡了几分。 林悦抿紧嘴唇，又换了颗子弹继续。 “枪口歪了，向上一点稳住。” 有了顾白墨的纠正，林悦发现，信息碎片拼凑而成的世界，似乎也是有一定规律可循的。 两轮之后，顾白墨不再提醒他，任由林悦自己发挥。 然而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总共五发子弹，在没有顾白墨的纠正之下，只有一发将酒瓶的边缘打裂了一道口子，其余全部落空。 林悦站在原地没有再继续，他的脸色很难看，或许……接受现实才是正确的。 耳畔突然传来炽热的气息，顾白墨的手从他身后绕过，握住了他手中的那把枪，胸膛与他的后背紧密相贴，传递着属于他的温暖。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林悦心中生出一抹软弱来，林悦咬紧了牙，忍了很久才抑制住胸腔中涌动的情绪，转过头来看他。信息碎片组成的顾白墨看上去有点好笑，林悦却笑不出来，心中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以后有的是机会记住我是什么模样，现在我们专心练习。”顾白墨与他对视了一眼便匆匆移开目光，淡淡提醒道。 林悦重新转过头去，试着瞄准目标。顾白墨的手掌覆盖上了他的，原先有些颤抖的手在顾白墨不厌其烦的纠正之下，竟渐渐平稳了下来。 不偏不倚，成功命中。 在顾白墨手把手式的教学之下，接下来的三次都完美地命中了目标。 “掌握规律了吗？”顾白墨松开了握着他的手，略微低下头来，在他耳边低声问道，语气温柔。 “我再试试。”林悦端着枪的手指几乎已经僵硬，但他还是倔强地想要继续。 “好。”顾白墨退后了几步，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一发命中。 这一枪仿佛打破了横在面前的无形壁垒，让曾经轰然倾塌的信心一点一点重新建立了起来。 正当林悦准备再试一枪的时候，他发现顾白墨拿了一把狙.击枪站在他身侧。 “我们来比赛吧。”顾白墨掂量着手里的枪，认真提议道。 林悦怔了怔，干巴巴地说道：“那我可能一辈子都赢不了你了。” “你可以努力追赶我，”顾白墨勾了勾唇角，眸子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虽然我许多年没试过这个了，不过至少对于现在来说，我这个目标，应该不至于太糟糕吧？” 林悦低下头去，笑得苦涩：“我追了十二年了，已经不想追你了。” 顾白墨牵起他的手，郑重其事地许诺：“那么，从现在开始，就由我来牵着你的手走下去。” 林悦是天之骄子，从进入军队的第一天起，就站在了许多人一生都到达不了的巅峰。 如果现在的一切是你让我爱上你的代价，那么也该让我来做一些弥补了。 顾白墨从自己口袋里取出一枚特制的芯片，不由分说镶嵌在自己的智能钏上，手指落下的时候却出现了明显的停滞，就连心脏都骤停了一瞬。 “忘了告诉你，为了能感同身受，我委托你师兄帮我做了相反的手术。这段时间我向军部请了假，在病毒对我的身体产生影响前，我会负责训练好你。”通过芯片控制病毒，对自己的视觉造成影响，是顾白墨这一生最感情用事的一次。 “现在，我们看到的世界是一样的了。”顾白墨低声说着，到最后，声音却也不可抑制地有了一丝颤抖。 “长官……”林悦无措地叫了他一声，像犯了什么大错一样，不知道该如何对他解释。分明承诺过他，无论遇到任何危险都会第一时间向他求助，林悦也确实是那样想的，只是——每个求助、每个软弱都直指十二年前彼此最心照不宣的伤害。而自己，在十二年以后，仍旧因为怕加深他的愧疚而选择了隐瞒。 “我听见了，”顾白墨顿了一顿，长长叹了口气，不是责怪，他只是有些无奈，“不是答应过我，所有的事情，都会对我坦白的吗？” 他已经包容了这个人十二年，余生也是那样心甘情愿，为他无数次放下高傲的姿态唤自己的那声“长官”。 “那么你做好准备和我一起面对了吗？”林悦抬起头来，平静地问道。 “我做好准备了。”顾白墨缓缓点了下头，他说得很肯定，语气是那么认真，让林悦没有一丝怀疑的余地。 命运已经将我们绑在了一起，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后悔，就让我永远接受狂躁症的惩罚吧。 林悦笑着站回了原位：“那么，我们开始吧。” 或许没有做好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切的人，只是他自己而已。 “顾元帅，劳烦指教。” 屏息，凝神，一场战役蓄势待发。 与此同时，顾白墨退开了几步，也和他一样稳稳举起了手中的枪，对准属于自己的目标。 枪声紧追着枪声，响彻云霄。 子弹掠过风，穿透远处玻璃的同时，也穿透阻隔在心里的层层屏障。 飞扬的碎片化作璀璨的烟花，一次次化为灰烬，一次次重新盛放，如此往复不断。 在黑夜降临时，黎明到来前。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在旷野之上追逐的你和我。 顾白墨仰起头，眼眶中充盈的泪划过面庞。 我不会给你机会习惯依赖我的，除非，我以风暴军团长官的身份判定你无法做得更好。 在你只能跟随在我身后之前，我都会教你飞向你想去的更广阔的天空。 第101章 暗夜灯火（1） 作者有话要说：时间线：正文结束的两年后。 叶岚在这里面会有少量出场~ 【1 联谊会】 晚上七点整，距离米洛星军事学院五百米外的古堡式建筑矗立于黄昏之下，与璀璨的霞光交融成一幅浪漫朦胧的油画，就连水面之上的倒影也熠熠生辉。 学院和象牙白塔共同举办的联谊晚会还没有开始，但会场的氛围却已经十分活跃。小提琴的声音热烈欢快，是探戈舞曲一步之遥。 联谊晚会每三年才会举办一次，目的给哨兵和向导提供认识的机会，让哨兵和向导能够“自由结合”。不过话虽这么说，学院里的普通人也是完全被允许参加的。 “就是这里了。” 原本紧锁的窗户不知被谁偷偷从里面撬开了锁，此刻在外力的介入下露出了一道窄缝，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从缝隙间闪过，紧接着就从窗户外翻了进去，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不禁给人一种“惯犯”的感觉。 “顺利着陆，完美。”米拉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很快看到了通风报信的人，确认过眼神之后，得意洋洋地松了口气，抬手朝身后的窗户比了个“可以进来了”的手势。 藏在身后的男人紧跟着从窗户处一跃而下，然而就在他即将落地的前一刻，米拉不知看到了什么，身子往后一缩，以至于林安没来得及调整，直接与米拉撞在了一起。 “靠！”感觉到紧贴在自己后背的胸膛传递来的炽热温度，米拉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很快冷漠地把头转向罪魁祸首，眼里写满了嫌弃，“离我远点，禽兽！” “该担心清白不保的人是我才对吧？”林安虽然嘴里这么说着，却还是很自觉地朝后退了一步，和他保持了距离，“我说，我们连衣服都没换，干脆别来参加了。” 一听这话，米拉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你这家伙迟到，我们至于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吗？还要偷偷摸摸从这里进来，都是你的错！” 不等林安为自己辩解，米拉就拉住他胳膊，指着某一处幸灾乐祸道：“我靠，林安，快看，你那个恶导师也来了……” “恶导师”指的是学院四年级情报系的主任雷德，林安的导师，此时正站在舞台侧台跟人说着话，时不时还朝场下望两眼。雷德平时一副凶巴巴的模样，要求又极其严格，像林安这种不规矩的学生，落到他手里之后可谓是苦不堪言。 “看他到处张望的样子，不会是在找你吧？”米拉缩了缩脖子，同情地看向身边比他高了一个头的男人，却没有得到料想之中的回应。 林安的目光落在舞台中央安静停放着的黑色三角钢琴上，竟有些走神。那黑色比他曾经走过的每个夜晚都要深沉，泛着冰冷的光泽，却优雅高贵，似乎让他回忆起了很遥远的相遇。 “唉……林安，”米拉痛心疾首地注视着林安，模仿起“恶导师”的眼神，语重心长起来，“这才过了多久，你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米拉模仿得惟妙惟肖，不禁让林安感到脊背发凉，总觉得被一道目光盯上了似的，心虚地朝着舞台的方向望去，不料一眼就对上了雷德的目光，心中顿时一凛，立刻又把头转了回去。 “林安！你这几天死哪——”雷德瞪大了眼睛，正准备当着众人的面教训一下林安，就听见侧台的方向传来一个淡漠疏离的声音。 “雷德主任，我的领结似乎丢在了准备室，可以麻烦您帮我去看一下吗？”说话的人很注意礼貌，但语气却冷冰冰的，听不出任何起伏的情绪。 “啊……”听见侧台的人叫自己，雷德回过神来，在心里骂了一句那个让自己不省心的学生，“不好意思啊，叶少校，我这就去看看。” “果然只有你这种好学生才有这种‘特殊待遇’，”望着雷德的身影消失在侧台，米拉啧啧叹道，“吓死我了，看他那副凶巴巴的样子，还以为要当场把你给揍了。” “……” 一眼瞄见不远处朝他们偷偷招手的苏岑，米拉立马抓住林安的胳膊飞奔而去：“走走走，苏岑偷偷给我们预留了位置，趁你那恶导师不在赶紧去，免得等会儿又被逮到。” 在这种事情上，林安向来没什么话语权，谁让自己是这里年纪最小的呢？然而林安中途却忍不住停顿下脚步，鬼使神差般转过头，朝侧台的准备区看去，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了那里。 侧台空荡荡的一片，像是从没有人出现过一样，那一晃而过的白色身影似乎只是一道如梦似幻的灯光。 林安索然无味地回过头，跟着米拉来到会场角落，一群人围在一起，正玩着什么游戏。 一局终了，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同时也伴随了几声泄气的叹息。 输了游戏的苏岑从游戏桌上下来，接过林安体贴地送到他面前的汽水喝了两口，挤了挤眼睛，笑得很甜：“谢了林安，没想到你还真敢来，刚刚恶导师到处找你，我看你期末有的受了！” “他才舍不得呢，这叫恨铁不成钢，”米拉搂过林安的肩膀拍了拍，调侃道，“优等生才有的待遇哦？对吧？” 林安抬头望天，假装没有听见。 苏岑叹了口气：“同样是荣誉榜第一名，为什么这家伙就能连跳两级啊？” “别不把A级荣誉和S级荣誉的差距放在眼里啊。”米拉严肃地提醒。 叶岚和段璟结合之后就彻底搬走了，米拉自然不好意思一个人住在希尔河畔的别墅里，再加上江言时不时会回来，米拉万不敢挑战段辰元帅的威严，于是凭借着叶岚和段璟的关系，在升二年级时成功申请回了学院的宿舍。由于学院的宿舍基本都是在一年级时就分配完毕，所以米拉本做好了一个人住一间宿舍的准备，却不想开学时就迎来了自己的新室友苏岑。 在如今的联邦，经历过“极限共感”的受害者虽然要定期接受身体检查，却不会再被限制自由，并且允许在学院修完全部课程，而中心医院也在努力研发抑制副作用的药剂。 苏岑原本要比米拉大一届，在被检查出受到过“极限共感”实验的影响后，在军塔塔底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联邦恢复“极限共感”实验受害者的自由，苏岑也回到米洛星军事学院继续课业，不但和米拉成为了同届的同学，还变成了米拉的室友。 而在升四年级时，米拉又迎来了执行任务回来后连跳两级的哨兵林安。 “啧，真不愿意承认这家伙居然年纪这么小。”苏岑撇了撇嘴，由于他在象牙白塔底耽误了整整一年，年纪比23岁的米拉还要大上一岁，23岁是学院四年级学生最普遍的年纪，但眼前这家伙，可是连跳两级后与他们同级的，才20岁，据说他曾经获得过A级军功荣誉，得到了艾诺上将的推荐，上半年又获得了全科满星的成绩，深受导师喜爱。军事学院要求严格，林安能够连跃两级绝对是学院史上无比罕见的例子，这么优秀的成绩，无形之中给他两名室友造成了巨大的压力，尤其是作为学渣的苏岑，每当面对林安时都自惭形秽。 “说起来，你这家伙狙击课成绩之所以能这么优秀，不会是基因遗传吧？”苏岑对林安的背景记得一清二楚，“我记得上一个能够做到百发百中的还是林悦少将。” 虽然哨兵的视力有着先天的优势，但在过去的几百年里，唯一拿到满分的狙击成绩的却是一名向导，而第二个做到这件事的人偏偏又是他的侄子，以米拉的联想能力，很难不产生这样的怀疑。 “或许吧。”林安耸耸肩，显然不习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高度赞美，见游戏没有再开始，便抓住机会转移了话题，“玩什么游戏呢？” “剿灭帝国军！下场林安换我，”苏岑显然早有预谋，“好好帮我报仇啊，以你的脑子，肯定行的！” “我想说……我没玩过这个。”林安忍不住说道。 “现场学嘛！”苏岑不以为意，敲了敲桌子提醒林安，“只让你学一遍啊，一会儿不许走神。” “这么苛刻？”作为宿舍里被坑害最多的人，林安觉得自己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苏岑的动机，他是宿舍里年龄最小的人，偏偏两位室友都喜欢倚老卖老，一有事就把自己推到前面顶着。不过平时坑害归坑害，两人都没什么恶意，林安也就懒得计较了。 “你不懂，他怕输多了丢人。”米拉耐心地解释给林安听。 “靠！你到底是谁那一边的！”被拆穿了极力隐藏的心思，苏岑立马跳脚，狠狠瞪了米拉一眼，脸一阵红一阵白。 “别仗着年纪大就欺负人啊。”米拉一本正经地扮演起了好哥哥的角色来。 “平时欺负他最多的人是谁？”苏岑白了他一眼，“我怀疑你是为了期末考核和林安组队，但我没有证据。” “别听他乱说，哥是真心对你好，”米拉镇定地反驳着，手臂搭上林安的后背，晃了晃脑袋，“算了，我们给菜鸡留点面子，你要学会从反面教材中举一反三，有问题没？有的话现在跟哥说。” “没有。”林安回答十分简短，无形之中透露着某种自信。他缓步走到游戏桌旁，往苏岑边上一站，端着一杯和自己信息素味道相仿的橘子汽水喝着，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阐述规则的人身上，谁知道只是这么一站，就吸引来了不少目光。 “这就是那个连跳两级的小帅哥吗？” “听说就是他拿下了叶金老头耗费五年设计的机甲‘逆鳞’。” “那可是叶金老头设计的最后一架机甲啊！” “这回邵阳不但没能得到‘逆鳞’，还被他在荣誉榜上压了一枚勋章，估计要气死了。” “他的眼睛好漂亮……” “能把汽水喝得像酒一样浪漫的男人是什么人间瑰宝！” “刚刚搂着他的那个是他的向导吗？” 林安重重咳了一声，抬眼扫过远处说话的几个人，眉头微微皱起，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游戏正式开始的刹那，头顶的灯尽数熄灭，所有的光芒都集中到了舞台中央三角钢琴前的男人上。 “嘘……都小声点，”米拉快速朝台上瞥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听说今天请来给舞会助兴的是刚回军部的一位军官，学院好不容易才说服他来的。” 第一个琴键落下，似一声急促的叹息，渐渐铺开灰暗朦胧的第一个乐章，像极了多年前在帝国大陆重逢时陡然阴沉下去的天空。 【2 叙事曲】 雨水冰冷地敲打着第三刑讯室的玻璃，空气里混合着的腥味不知是来自于泥泞还是自己的血液，就像他也不知道，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究竟是因为大雨给外面的世界蒙上了一层灰幕，还是自己的心已经被刑讯室昼夜不停的审讯所蒙蔽。 半个月前，飞往埃克塞尔星的星船发生了意外，他是唯一活下来的人。讽刺的是，救下他的人竟然是帝国的将军兰斯洛特。在联邦军部，这个名字意味着最强大的对手，就在几个月前，他的哥哥带领的远航舰队就是在这个人的手中全军覆没。 他无暇去思考埃克塞尔星附近为何会出现帝国的机甲，因为从落到这个人手里开始，等待他的就是第三刑讯室最残酷的审讯。 他是联邦的战士，是承诺过要站在那个人身边的人，所以他不允许自己屈服，就像他在加入烈焰军团时承诺过不会背叛那个人一样。 死，就已经是他留给自己的最宽容的退路。 只是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叶离也不禁会去想，那个人……会来救自己吗？ 这一天没有等太久，甚至比他想象中来得更早。他从没有想过，自己的万劫不复竟是从与他的重逢开始。 玻璃上倒映着那人挺拔的身影，叶离猛地转过头去，望见独自出现在第三刑讯室的男人，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这些天让你受苦了。”艾诺俯下身来，手指划过他的脸颊，眼里有些很明显的心疼。 “你终于来了吗？”带着渴望的本能，叶离伸出手来想要抱住他，可是他瞬间想到自己现在满身伤痕，衣服也早已被肮脏的血浸湿。他看了看眼前人身上干净的军服，动作明显一顿，最终还是把手收了回去。 “抱歉，我来迟了。安排你去埃克塞尔星是为了掩人耳目，事先没有和你说明，”艾诺低声说着，眼神是他读不懂的复杂，“军部最近在无界区频繁发现帝国人活动的痕迹，怀疑帝国在进行某项秘密计划，派我来调查，我只能偷偷来见你一面。” “兰斯洛特留着你的命，对你严刑拷打，无非是想得到联邦的情报。如果可以的话，尽量假装归顺他，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能获取他的信任就行。我知道这次让你受委屈了，我会尽快再来见你的。”艾诺说着，又补充了几句，语气淡淡，没有半点往日的温情。 身体一点一点变得僵硬，叶离忽然觉得自己不敢去面对他。 他不是来救自己的…… 意识到了这一点的叶离，朝后缩了一下，混杂着无数情愫的眼睛里，渐渐褪去了喜悦，身体只余下一片冰凉，连心头流淌的血液都被冻结了。 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他知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就死在这里？ 叶离不敢问，怕答案会让自己这些年来的信仰崩塌，他盲目地相信着这个人，以为这就是自己生命里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从此世上没有了叶离，取而代之的是“地狱之手”。 最开始的那段时间里，他一夜一夜地做着噩梦，梦见第三刑讯室尖锐的哭喊，在梦里都要刺破他的耳膜，也梦见虚幻的地狱，无数双手朝着天空的方向晃动着，乞求着，而自己就在他们之中。 他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还活着。 是为你选择了参军，也是为你与最深的危险日夜为伴。 你是烈焰军团的长官，许多事都身不由己。说到底终归是我一往情深，所以，哪怕答应过我的事你一件也未曾实现，我都没有真的怨恨你。 可是，你骗了我太多次了，骗到最后我满身伤痕，恍然明白我们之间全无信任，你哄我的话，给过我的吻，都只是希望我听话而已。 学院在古堡中举办的联谊会是以哨兵和向导的交流为目的，氛围相当随意，大厅里一片嘈杂，此起彼伏的喧闹声却并没有影响到演奏，琴声自成了一个世界。 汽水和果汁混合进了酒的香气，头顶炫目的灯光下，眼前的繁华景象绚烂得像一场梦。 悲伤的音符从指间流泻而出，诉说着最悲伤的故事，化作冰冷的月光，从林安心上流淌而过。 林安随手把高脚杯丢到一旁，笑容淡了几分，原本清甜的果汁，他竟从中尝出了一丝苦涩。 “学会了没？”米拉拿胳膊肘戳了戳林安的腰，在他耳边小声道，“看苏岑脸色这么差，你要是再让他输一次，我看你下半学期就别想进宿舍睡了。” “……那，我试试看？”林安幻想了一下自己露宿街头后被林悦捡回去嘲讽的画面，觉得自己有必要为自己冒一次险。 从演奏台上传来的连续低音敲打着他的心脏，让林安的情绪都低落了下来。 “剿灭帝国军”是最近才在学院里流行起来的一款多人协作型战略棋牌游戏，以虚拟星系为背景，每一局游戏设置三到五个阵营，每个阵营的人员配备均相同：指挥官一名，副指挥官一名，间谍两名，科学家一名，医疗兵一名，侦察兵三名，机甲兵若干。 本着对室友的信任，苏岑很大方地把“指挥官”的位子让给了林安，自己在队伍中混了个“副指挥官”的职位，至于是不是因为带领团队输得太多不好意思继续做总指挥，这就不得而知了。 “阴险！”米拉对苏岑的小心思嗤之以鼻，“林安才刚把规则弄清楚，你就让他去做指挥官！” “林安比较有实战经验。”苏岑倒是对林安信心满满。 “我没有做过指挥。”林安立马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接下来的一局，林安指挥的阵营输得比苏岑做总指挥时还要快，当之无愧的团队毒瘤，甚至被人骂了句“什么垃圾指挥”。 “再来一局吧。”瞥见苏岑阴沉下去的脸，林安赶在他开口说话前提议道。 林安逼着自己不去在意琴声，集中了注意力之后，果然一雪苏岑之耻，赢了一回。但林安参与游戏的目的本是为了放松，这回却不知怎的，让他感到无比疲惫。 “林安好厉害！” “再来一局啊，林安！” 台上缓慢而悲伤的调子陡然间变得激烈起来，一瞬间，原本在他心上流淌的月光无情迸裂，变得支离破碎，扎得他的心生疼。 林安忽然觉得心情莫名恶劣了起来，随口编了个理由敷衍道：“不玩了，状态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今天没什么心情加入这帮狐朋狗友的游戏。 “糟糕！” 伴随着米拉一声惊叫，林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身上一凉，果汁泼了满怀，衬衣有大半都被浸湿了，贴在身上，隐隐勾勒出肌肉的线条。 “我靠，走路不长眼睛吗？”米拉护短，说话又比较直接，当场跳脚，把傻愣着的始作俑者骂了一顿，“怎么还不道歉！” 始作俑者被这么训斥一顿，顿时被吓着了，差点哭了出来：“对、对、对不起……” “算了吧，他也不是故意的。”见米拉一副不饶人的气势，林安拉了一下米拉的胳膊，摇了摇头低声劝阻道。与其说是不想破坏舞会的氛围，不如说是不想让一点小事影响到台上人的演奏。 “这衣服很贵的……”米拉心疼地看向他，视线停留在他被果汁浸染透的地方，注意的点忽然就变了，“他肯定是故意的，看我们林安身材好……” “打住，你在想什么？”知道自己室友想象力丰富，林安及时制止了他。 “穿我的吧，借你挡一挡。”米拉体贴地脱下了自己的外套，至于有没有私心就另当别论了。 林安走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解开衬衣的扣子，露出宽阔的后背和结实的腹肌，随即就听见身侧米拉倒抽了一口气。 米拉还没来得及感叹摊上一个能让自己大饱眼福的室友，就捕捉到了他背后交错纵横的伤疤：“我的天！你这些伤疤是怎么搞的！” 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林安的动作明显一滞，过了很久才不冷不热地回答道：“违反军纪受的处罚。” 处罚留下的伤疤至今深深地留在林安的脊背上，提醒着他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冲动义无反顾地替那个人承受下一切处罚。可笑自己却过了很久才意识到原来所有的付出都是出于深深的喜欢。 已经两年没见了……他会偶尔想起自己吗？ 把林安当大宝贝的米拉心疼地摸了摸其中一道疤痕：“你的长官还真狠，等我毕业了一定要避开烈焰军团这个地狱难度的选项。” “说得好像你有得选一样。”苏岑冲他翻了个白眼。 “靠，犯规啊，这身材……啧啧啧……”苏岑和米拉两个人正好围在了角落暴露出来的两面，很有默契地把林安给挡住了。 “果真是禽兽。”米拉再度肯定了自己对他的评价。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芳心纵火犯？”苏岑小声和米拉交流着，眼神却在林安的身体上游移着。 腹肌上残留着的果汁反射着微弱的光芒，看上去性感又迷人。 “我瞎了。”苏岑眨了眨眼睛，把脸凑近了点，还想看得更清楚。 “你们……能不这样围着我吗？”林安委婉地抗议着，“我觉得……有点挤。” 作为一名多年来保持着健身习惯的哨兵，林安早就比米拉和苏岑高出两个头，而米拉和苏岑长得都挺瘦弱，要在角落把林安挡住还真不是一般勉强。 狭小的空间让林安的活动变得局限起来，完全没法换上米拉给他的外套，偏偏这两个家伙像是故意的一样，一步不让，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肌肉，不知道想做什么。 被两个花痴这么围着，林安觉得自己今天有可能要清白不保。 “近水楼台先得月，林安，考虑一下我呗？”米拉朝林安抛了个媚眼。 “你听过兔子不吃窝边草吗？”林安悠悠婉拒道。 米拉愣了愣，硬是将眼前俊朗的面庞和纯洁无瑕的兔子重叠，鼻血流了下来。 苏岑清醒过来，忍不住扶额：“你别丢人了！他还是个孩子！” “开玩笑，”米拉摸了把鼻血，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纸巾，只好在外套上蹭了蹭，“联邦应该要给你安排向导了吧。” “用不着。”林安望着被鼻血蹭脏的外套，觉得自己还是穿回自己的衬衫比较好，他宁可接受感冒的洗礼。 “林安，你不会是心里有人了吧？”对八卦有着敏锐嗅觉的米拉盯了他一会儿，突然问道。 “有啊，”林安随口回答着，忽然想起灯光切换前的那个瞬间，与钢琴师有如错觉一般的目光相接，“你以为我的伤是为谁受的？” “真的有！”米拉惊讶地望着他，“是谁？什么时候遇见的？你们在一起了？快说说，很久没八卦听了。” “我会追到的，”林安没有正面回答，语气却十足的肯定，他将目光投向演奏台，却后知后觉演奏早已经结束，台上早已经没了刚才那道白色的身影，“你能想象得出吗？我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就是替喜欢的人受处罚。” “靠！林安，你的脑子是不是烧坏了？”米拉伸手想触摸他的额头，看看他发烧了没有，却发现林安愣在了原地，目光绕过自己似乎落在了不远处某个位置。 林安从没见过这样的叶离。褪去军服的他似乎同时褪去了眼中的狠戾，燕尾服的外套搭在手臂上，白色的马甲和衬衣勾勒出修长的身材，站姿优雅无比。 分明自己的个子已经比他高了一个头，但在面对他时，林安的气势还是不由自主会弱了几分。 那双黑曜石一般深邃的双眸，带着夜晚独有的迷离，蛊惑着他。 真好看，林安心里想着。 某种沉眠的感情似乎在这一刻苏醒了，海面一般平静的内心兴起一波一波的浪花，执着似的拍打着礁石，弄得林安心里痒痒的，甚至有些无所适从。 “叶离少校？”米拉和苏岑异口同声地喊道，唯独林安无动于衷。 “好久不见。”叶离解下手套，随意笑了笑就从林安身边走过。 “好久不见？”米拉和苏岑彼此对望了一下，看见对方眼中和自己同样的困惑后，一致把目光投向了旁边的林安。 “你们……”面对两人带着种种猜测打量他的目光，林安居然有点心虚。 迎面走来一个男人，对他微微低了头：“叶少校，艾诺上将就快到了，您不等等他吗？” “不等了。”叶离淡淡回答着，步伐一点也没有放慢。 男人情急之下挡住了叶离的去路：“你们不用见上一面吗？” “嗯，不见了。”叶离瞥了他一眼，给出的回答坚决而肯定。 “您或许不知道，这次为了尽快结束任务，艾诺上将受了点伤，他任务繁忙，是特意赶回来……”男人试图替自己的长官做出某种解释，却很快被对方打断了。 “我想，还是算了吧……”叶离抬眼对上男人的目光，眼神中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他用寸步不让的对峙暗示着男人，那个人是不是不得已，有没有受伤，自己并不在意。 男人还没有放弃，想要再追上去说点什么，却被一道身影挡住了：“学院请来的贵宾，不准乱来啊。” 这声音让林安的心重重一沉，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炸开了花。 林悦往旁边让开一条路给叶离，目光很快盯上了自己的侄子，眉头一皱：“衣服穿上！大庭广众之下脱成这样想干嘛？” “这个……说来话长，”林安觉得自己很难在短时间内把事情和林悦解释清楚，尤其是关于米拉外套上的鼻血，“被果汁泼湿了。不信你问他们？” “我作证。”苏岑很厚道地站出来帮忙。 “我也作证。”米拉紧跟而上，还不忘瞪了一眼人群中若无其事的始作俑者。 叶离停下身来，狭长的眼眸扫过哨兵年轻充满活力的身体，又看了眼手臂上的燕尾服外套，随手丢给了林安，声音里似乎带着笑意：“不用还了。” 林安稳稳接住那件衣服，淡淡的紫罗兰香气从衣服上传出，迷得他有些发愣，唇边不由就勾起了一个弧度。 “我说……你小子怎么一看到叶少校就这么反常啊？”米拉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米拉，之前听你说，叶岚上校和林叔叔挺熟？”林安突然问道。 米拉露出了惊悚的表情：“我靠，你想干什么？” 林安漫不经心地端起气泡果汁，喝了一口：“我去和林叔叔说两句话，今晚不用等我了。” 第102章 暗夜灯火（2） 【3 制造相遇】 回到公寓以后，叶离下意识地想脱掉燕尾服外套，这才想起来自己临走前将外套丢给了林安。 身上的衣服混合了一点会场上的酒气，叶离天生有点洁癖，回来之后就把马甲和衬衣脱下，随手丢到椅子上，拿了干净的衣服走到浴室。 温热的水冲刷着身体，他忽然注意到自己手臂上方一道浅浅的指痕，恍然记起这似乎是两年前林安在他身上留下的，在那些永远不会消去的、狰狞的疤痕之中，这道细小的指痕是那么不起眼，却有别于伤害，是因着保护他才留下的。 那一日，男人一颗子弹打落了他用来自尽的枪，随即就抱着他破窗离去，细碎的玻璃划伤抱着他的身体，男人却始终紧紧将他护在怀里，就连指尖都深深嵌进了他的皮肉里。 两年前从帝国回到首都星之后，叶离就搬去了第七星区的公寓，没过多久，又被派往了无界区执行任务。 两年的时间不算很漫长，他渐渐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和没有那个人的日子。当一切复归平静，他的生活自然也变得和大多数的联邦军官一样，辗转于危险之中，他知道那是联邦军人应当背负的责任。在帝国时那段炼狱一般的经历，让他在后来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危险时，都不会再觉得恐惧。 艾诺总说他不适合加入军队，或许他说的是对的，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比许多人都要坎坷艰难。 两年前，艾诺最终还是去帝国将他带回了联邦，而林安则在跟随了烈焰军团两年之后回到了学院继续他的课业。男人的名字早已同他曾经的长官一起，从他的生命里淡了去，如果不是今晚的相遇，他或许就会渐渐将他忘记。 无界区执行任务回来的他凑巧被学院邀请去舞会演奏，和林安的不期而遇并没有给他留下多深刻的印象，只是让他想起了一些关于艾诺的往事而已。 洗完澡之后，叶离擦着湿掉的头发从浴室里出来，无意中瞥见通讯终端上闪烁着最新消息，随手拿起来看了一眼。 “谢谢你的衣服，很香。” 一条来自陌生人的消息，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不过，他是怎么拿到自己的联系方式的？ 这话说得有些暧昧不清，要不是足够了解林安，叶离恐怕会以为这是谁在对他进行某种骚扰。 很香吗？ 叶离笑了笑，把通讯终端放了回去，没有回复，却是拿起丢在椅子上的马甲，轻轻嗅了一下，不禁有些茫然。除了酒的气味，还有什么别的味道吗？难道是哨兵的嗅觉比较灵敏，闻到了什么向导闻不到的味道？ 这一晚上叶离难得睡得安稳，尽管半夜里外面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梦，他却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宁静。 好久没有这样无拘无束地睡一觉了，没想到一觉醒来竟然到了中午，差一点错过了和叶岚约定的见面时间。 “白兰酒吧”是首都星专为军官提供的高级酒吧，叶离已经许多年没有来过这里了，进去之后，才发现只有叶岚一个人按时到达，先前说好了不准迟到的林悦却偏偏不见人影。 “林悦呢？”叶离左右张望了一圈后问道。 “呃……”叶岚靠在吧台，难得含糊其辞，“好像……遇到点事吧，他晚点到。” “幸好。”叶离松了口气，第一反应不是“林悦也有迟到的时候”，而是自己免去了一劫，毕竟林悦的脾气就连他也是受不住的。 “等等他好了。”叶岚将点好的酒推到他面前，却没有给自己点酒，没有段璟在的时候，他是滴酒不沾的，不过对于自己弟弟的喜好，还是知道一二的。 叶岚为他点的朗姆酒度数不高，散发着淡淡的果香，口感相当柔和。其实叶岚并不知道叶离的酒量如何，就连叶离喜欢朗姆酒的事，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酒吧的氛围令人迷醉，酒杯里的液体晃动着，映入眼眸，一半倒映出柔和的灯光，一半幻化作最炽烈的焰火。 叶离默不作声地听着叶岚和他说着这两年来发生的事，发现自己如今听到有关艾诺的种种已经再没了当年的感觉。 一切都已经过去。无论是他和艾诺有过的往事，还是后来与兰斯洛特之间身不由己的纠缠，都已经彻底过去。 “话说……他真是你男朋友？”叶岚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他？”叶离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人是谁。 “昨天晚上不是来了一群学院四年级的学生吗？身材很好的那个，”叶岚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我记得他就是那个……两年前在首都星，自称你男朋友的那个。” 叶岚早就知道两年前他们是在演戏了，但昨晚看到两人交流的那一幕，他又有些怀疑起来了。 “嗯？”意识到他说的人是林安，叶离迷离的双眼似乎清醒了一些。 “他好像很关心你，昨晚跟林悦打听了你很多事。”叶岚一边斟酌着用词，一边观察着叶离的反应。 天知道叶岚是怎样把事实扭曲得这么云淡风轻的。即便他是从林悦的描述里知道的这件事，都能感觉到那个男人对自己弟弟的关心有多强烈。 这是性骚扰吧！直觉这样告诉叶岚，但当叶岚一想到那是由林悦带大的孩子……不用想了，绝对是没有节操和下限的！ “以前一起执行过任务。”叶离抿了一口酒，淡淡回答着，没有想要隐瞒。 “是吗……”叶岚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气氛冷了下来，过了许久，叶离破天荒地主动开口：“他都问了些什么？” “你想知道？”叶岚心中一凛，却很快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 “不太想，”叶离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冷静，“过多的好奇不会是好事。反正也不会伤害我，其他的也就没有知道的必要了。” 尽管叶离表现得没有那么关心，叶岚却还是将他昨晚从林悦那里听来的话告诉了他：“他问我……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会在这里弹琴，这两年执行任务有没有受伤……” “……”叶离沉默着没有说话，一个人喝着闷酒，深邃的眼眸中似有暗涌的潮汐。 “还有——”叶岚顿了一顿，注视着他说道，“你结合了没有。” 叶离的动作一滞，被叶岚敏锐地捕捉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肩膀上的某道伤口似乎又开始疼了。 叶离似自残一般猛然饮尽了杯中的酒，只觉得这酒吧内的黑暗要将他吞没。 自己真的已经忘了他吗？肩膀上那道伤口是艾诺亲手铸成的，他从未让它真正愈合过。每当伤口长出新的皮肉，他都会重新将伤口割破，让汩汩流动的血液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个男人当初是怎么对待他的。 最后一次相见，自己的枪抵上深爱男人的胸膛，手指却止不住颤抖，迟迟没有动静。终究是下不了手，他知道，早已知道，或许在放弃和林安一起逃生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并且不想、不敢面对，怕意识到自己的每个下场都是出于甘愿，于是再也没有怨恨他的资格。 到那一刻，死，再没了当年的倔强，不过是对这个人的报复而已。 是犹豫，也是一再的退让。 联邦军以风卷残云之势收拾着无界区的入侵者，敌军慌乱撤离，炮火几乎是与他擦着肩在身边炸开。 看见艾诺那个瞬间，叶离感觉自己的心动摇了，软弱的情绪攀上心头，甚至有个声音一遍遍尝试着说服自己，过去种种真的只是不得已而已。 “我不会追究柯雷的死和你故意谎报军情的事，回到军部以后，你也不会受到任何处罚。” “我该谢谢你吗？”叶离苦笑着抬起头来，对视间，眼底俱是对自己多年深情的嘲笑。 “这些年来，我多少愧对你。”艾诺叹了口气，伸手想要揽他的肩，眼中藏了数不清的情愫，无一不是在告诉他：我对你并非绝情绝义，否则，这一次又为什么会来找你？ 叶离咬紧牙，肩膀上的伤再度疼了起来，逼迫着他朝后退了一步，哪怕这些年来，他是多么渴望这样一个来自于这个男人的拥抱。 “那么，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叶离冷笑着，撩下肩头的衣服，无数堆叠起来的狰狞疤痕，来自于同一处的伤口。 “艾诺，在兰斯洛特身边的五年里，我是真的想过，要背叛联邦，背叛你。”望见他眼中罕见的落寞，叶离只觉得无比讽刺，那一刻他的心也和肩膀伤一样滴着血，他向来狠心，尤其是对自己。 肩膀上丑恶的伤痕触目惊心，是日日夜夜的痛不欲生，是他对自己的惩罚，也是提醒。只要能让恨意不熄灭，怎么伤害自己都不为过。 “原来，你真的这么恨我……”艾诺低声喃喃着，低下去的声音犹如一声百转千回的叹息。军部演奏会上绚烂璀璨的初遇，军事学院四年的期待与等待，带他进入烈焰军团时的承诺，和后来毅然决然的牺牲，都如同指尖遗漏的沙，在这叹息声中远去了。 一时间，就连艾诺也有些伤神。 是啊，难道不该恨吗？ 这些年来，他一个人深入最危险的潭穴，与最残酷的恶魔为伍，就像一个不怕损毁的冰冷机器一样执行着他所分配的每个任务。 而自己却一直眼睁睁看着。是不信，是误会，是责备，是他亲手将这感情斩断。 “我们……”艾诺只说了两个字，就意识到如今再说什么都已经没有了意义，叶离不会和他在一起，或许今生再也不会。 “那么你认为，我该怎么做呢？”艾诺苦笑着问道，素来刚毅无情的面庞上竟也多了一抹深深的哀伤。 一句话问进叶离心底，让他哑口无言。 该怎么做？ 索性对自己再狠心一点，还是对自己仁慈一点？ 积压的情绪如同洪水猛兽，几乎就要冲破心底那一道阀门。 那么就任由它将自己吞没吧。 叶离转过身去，想麻烦吧台的小哥给自己续酒，不料还没来得及出声，就有一只手绕过他的身体，将他的酒杯夺了过去。 “酒喝太多伤身体。” 【4 牵挂】 男人的声音很纯净，又因为明显放得很温柔的语气，让叶离产生一种他在关心自己的感觉。 叶离一抬眼，对上林安那双迷死人的桃花眼，眼角微微上扬，似乎在笑，眸子里的认真连一旁的叶岚都不禁有些动容。 就这么对峙了三秒，叶离竟真的被他说服了，没有把酒杯要回去。 叶岚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看向林悦，却收到了对方疑惑的目光，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帮着自己侄子勾搭他弟弟这种事，林悦应该……做不出来吧？ 事实上，叶岚对林悦的节操还是太有信心了，当然，这是后话。 “迟到了……”叶岚瞥向墙上的时钟，“半个小时。” 林悦一点没觉得惭愧，反而把目光投向林安。 “我的错。”林安很自觉地把锅揽了过去，再度看向叶离，但叶离似乎对他的眼神毫无察觉。 “带我侄子过来玩玩，不介意吧？”林悦装模作样地问了一句。 “不介意。”叶岚也不是没有气量的人，跟对方无冤无仇的，总不能说“介意”吧？ “叶上校，您喝什么？”林安对叶岚说话非常客气，尽管叶岚已经退役，林安仍旧以昔日军衔来称呼他，“作为赔罪，今天我请客。” 林安的礼貌和绅士行为让叶岚对自己刚才的揣测产生了一丝愧疚，所以在深度忏悔之后，叶岚决定给他一个树立良好形象的机会：“最贵的就行。还有，我不喝酒。” “没人性。”林悦对叶岚的敲诈行为嗤之以鼻。 白兰酒吧除了酒以外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饮料，最贵的六千星币，比陆琛和迪尔在第七星区开的艳遇酒吧要贵了将近一倍。林安看也没看就把钱付了，不禁让叶岚感叹富二代就是豪气。 “你呢？”林安又转头问叶离，眼神里明显多了几分关怀，就好像看着某样让他珍惜的东西一样。 叶岚的眉毛一跳。 叶离本想说不用，但林安的关怀却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了两下就完成了点单。 “我的呢？”眼睁睁看着林安漏掉了自己，林悦有些懵。什么叫没有良心？什么叫见色忘义？这就是了。 “你没有，”从林悦的目光中感觉到丝丝寒意，林安立刻为自己的胆大解释道，“顾元帅说了，你来这里什么也不能喝。” 叶离忍不住笑了，唇边漾开一个好看的弧度，本有些冷傲的面庞温柔了许多。他慵懒地倚在吧台旁边，对递来饮料的小哥微微点了下头，修长白皙的手指接过杯子，薄唇轻抿，饮了一口杯中的红色液体，每个动作都优雅无比。 他就像暗夜里无声绽放的紫罗兰花，散发着神秘的幽香，对林安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谢谢。”叶离突然对林安轻声道谢，情真意切，仿佛谢的不只是他这杯饮料。 林悦阴沉下脸：“叶岚，我把林安卖给你们叶家算了。” 叶岚淡定拒绝：“我不会养他的。” 林安脊背有些发凉。 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叶离身上。 叶离避开了林安的视线，看了看叶岚，又看了看林悦，无奈地找了一个理由：“我没钱。” 林安：“……” “成交，白贴给你了！”林悦一拍桌子，“今天就可以带走了！” 叶岚冷漠：“你做梦！” 中途叶岚因为有事提前离开了，临走前还特意警告林悦照顾叶离，但林悦转瞬就把事情抛到脑后，在接到了顾白墨的通讯之后，就把送叶离回家的重任交到了林安手上。 两人之间的所有熟悉都是在帝国的那段日子里建立起来的，如今一个回归学院继续未完的课程，一个脱离了烈焰军团独自执行任务，私生活其实半点交集也没有，自然就没什么可聊的了。 见叶离准备走，林安上前一步：“我送你。” “不用……”叶离本能地想要拒绝，却很快被林安打断。 “听说你执行任务回来有伤在身，喝酒伤身，何况我也会……”林安与他挨得很近，近到连他自己都觉得过于暧昧。 这番话说得就像是情人之间才会有的低语，听得叶离心都是一颤。 叶离恍然间记起，这是第一个为他落泪的男人，也是第一个甘愿为他承担处罚的男人。 他觉得自己醉了，眼前的纸醉金迷是那么的不真实，酒精烧灼着胃，肩膀上已经愈合两年的伤再也不会觉得痛。 叶离沉默着，林安也没有说话，他能察觉到叶离心里藏着无数心事，两个人同时沉默，就好像又回到了自己负责监视他的那段时间。 许久之后，叶离问他：“林安。你多大了？” “二十……一。”说是二十一，其实还虚报了一岁。 但叶离没有说什么，好像刚才那个问题只是一句无心之谈。 二十一岁……自己在二十一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呢？ 是他初遇艾诺的年纪，是因为艾诺才喜欢的朗姆酒，是为了进入他的军团才…… 叶离闭上眼睛，宁愿任由酒精麻痹自己的神经，也不愿再去回忆。 在帝国的那段时间里，艾诺为了让他能够携带“L-11诱导型病毒”去感染幽灵号的维护人员，强行给他注射了打开精神免疫缺口的药剂，纵使这两年里他一直很配合治疗，也遵从医嘱很少触碰酒精，但伤害早已铸成，挽回谈何容易？ 或许，自己该考虑退役了。 “那就麻烦你了。”叶离轻轻叹了口气，对于林安的好意，他向来不忍拒绝。那双迷人的桃花眼透露出来的心思是那么的纯粹，让叶离一眼就能看穿他在想些什么。 送到叶离的公寓外，林安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一直跟到了门口，若不是叶离转过身来看着他，他还挺想进去坐坐。 “我进去了。”门缓缓合上的那刻，光与影的界限渐渐清晰起来，屋内满溢的漆黑将阳光挡在了门外，叶离感觉到一只手抵在门的另一面，力道很轻，却同时抵在了他的心上，让关门的手失了力气。 这一幕似曾相识，像极了两年前的诀别，少年只手抵住驾驶舱的门，只是不希望那一面成为诀别。 透过那一道窄缝，叶离看见林安对他笑得张扬而又随意，略长的发被微风吹起，他的身影融进了门外阳光，轮廓被勾勒出一层淡金色的光芒。 林安张了张口，眼中笑意更深了：“注意休息。” 原本就只是叶家两兄弟之间的聚会，林悦会加入也不过一时兴起，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林安都没有找到再见叶离的理由，两人之间的联系少得可怜，倒不是林安不想，只是怕太过突兀，毕竟叶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格林安也不是第一次领会了。 这种状况一直维持到学期末的来临。 学院的毕业季，总会有各大军团的军官亲自来挑选优秀毕业生，林安自然也是参选的人之一。 林安没有想到的是，叶离会作为初试考官之一出现在学院的模拟舱室。 是了……每一年的初试考官都是军部的军官，自己居然忘了他也是其中之一。 叶离的目光与他有一瞬的交汇，只可惜林安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令人讨厌的声音：“连精神兽都控制不好的人，就算全科成绩满星又有什么用？也就能骗骗无知的向导了。战斗力平平的士兵不会是最好的士兵，但有致命弱点的哨兵肯定是最差的那一种，是吧？” 话里充满了挑衅和嘲讽，林安本不屑理会这位“宿敌”，但这句话却正好戳在了林安的痛点上，使得他压在心底的火一下子就冒了上来。 说话的哨兵叫做邵阳，是这一届哨兵中的翘楚，也是林安最强劲的对手，两人在荣誉榜上的成绩几乎不相上下，当初更是同时被艾诺上将选中为烈焰军团执行任务，只不过林安被派去帝国监视叶离，而邵阳则是加入了烈焰军团下属后备队。 如今两个传奇人物同时回到学院，学院里很快就流传起两人曾经的光辉事迹，虽然一大半都是编纂的，但人气却没有半点水分，私下里甚至形成了两人各自的拥护团队。 到目前为止，林安以微弱的成绩优势领先邵阳一点，但就如他所说的那样，林安有个致命的弱点：无法控制好自己的精神兽。 虽然控制精神兽这项能力不在学院和军团的考察范围内，但真的到了战场上却无疑是一个很大的劣势。毕竟精神兽能够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侦察地形，弥补视线盲区，配合袭击……无法控制精神兽就意味着天生比别人少了一个帮手。 深知两人不对付的米拉一见苗头不对，立马把自家大宝贝拉开：“消气，别听他乱讲话，你的手下败将而已，耍嘴皮算什么本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挑衅的缘故，整场考核中林安都表现得特别凶残，就连叶离都能明显感觉到林安的心情很不好。考核结束的时候，邵阳几乎是铁青着脸从驾驶舱出来的。 “林安，你等……”尽管没听到两人之前交流了些什么，但单单看林安在这场初试中表现出的态度，叶离也觉得有必要找林安聊聊。不是作为这场初试的考官，而是以朋友的身份，并且是……接受过他恩情的朋友。 叶离还没来得及叫住他，就见邵阳跨过一步来拦住了自己。 “叶少校，”邵阳微微笑着伸出一只手来，“之前在联谊会上有幸听到您的演奏，却没来得及和您交流，真是遗憾。” 留意到这边的动静，林安下意识地朝叶离看过去，不由扣紧了手指，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你好。”叶离被迫停下来，疑惑地看向面前这位很快就收敛好情绪的男人，没有接过他示好似的握手。尽管当年同在烈焰军团，他和邵阳却没有什么交集，不过毕竟是艾诺亲自挑选的人，叶离多少留了点印象。 “我曾听艾诺长官说，您很擅长在战场上利用自己的精神兽，我能请教你几个问题吗？关于精神兽控制的。”邵阳的眼睛有意无意瞥过还在模拟驾驶舱外没走的林安，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来。 “好，”听到他口中提到的那个名字，叶离态度冷淡了不少，但对于对方的请教，他还是不吝指点的，“你想知道什么？” “我有个朋友，他的精神兽是只好吃懒做的蠢狗，连最基础的侦察都做不到，”邵阳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笑，刻意抬高了自己的声音，旁若无人地说道，“我也很为这件事难过，不知道您有没有见过类似的……” 话音戛然而止，“砰”的一声，模拟舱室的门被林安摔上。 “林安，你去哪！”米拉叫道。 “健身房。”林安冷冷丢下话就走了，看也没看叶离一眼。 “军部的人不是说，今天有空的话可以联系他，军部要给你安排个搭档吗？”米拉忍不住提醒，他简直怀疑林安是不是故意忘记这件事的，毕竟他好像一直对军部给他安排向导很排斥。 “今天没空！改天！”林安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语气恶劣。 米拉和苏岑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那我们也去！” 叶离下意识地转过头去，视线却被眼前的人给挡住了，心跳不由自主加快，甚至心不在焉起来。 “叶少校，这种情况该怎么办？”邵阳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叶离慌忙回过神来：“抱歉，你刚才说什么？” 第103章 暗夜灯火（3） 【5 火流星】 林安就知道米拉和苏岑这两个家伙纯粹是来凑热闹的。两人到了七点整就准时走了，说要回去睡觉，半夜再起来闹腾，似乎是凌晨有什么活动， 不过林安显然没什么心情参加，随口就拒绝了。 凌晨两点多的健身房早就没了人影，偌大的空间只能听见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战斗力平平的士兵不会是最好的士兵，但有致命弱点的哨兵肯定是最差的那一种，是吧？” 耳边回响起这句话来，随之闪现的还有邵阳当着自己的面和叶离明嘲暗讽自己精神兽的画面，林安越想越气不过，一拳砸在墙壁上，汗珠顺着额头滑落，模糊了视线。 贴身的背心早就已经湿透，夜风带来丝丝凉意，林安拾起衬衣披上，随意在地上坐下来，心里乱成一团。 “这么晚了还健身，不用休息一下吗？” 清晰可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的声音总是淡漠疏离，有着不同于别人的距离感，可或许是因为熟悉，林安却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疏远。 林安的思绪骤然间停止，忍不住抬头朝声音的来向望去，只见叶离正抱着手臂斜倚在门边，拿那双上挑的狭长凤眼倪着他，瘦长的轮廓因为背着夜色显得异常清晰。 心中的不快顿时消去大半，林安微微动了下嘴唇，语气还是那么不羁，语调却是一种生硬的温柔：“你怎么会来？” “我听米拉和苏岑说，你今晚都在这里，不打算回去。”叶离转过头来，似乎是笑了，却答非所问。 林安心中有一瞬间的错愕，完全忽略了他话里的某种暗指，满脑子只有：那两个家伙通知他干什么？还有，他们不是早就走了吗？ 这也怪不了林安，毕竟谁能想到是叶离主动找上米拉向他打听的？更不用说是意识到叶离是在关心甚至担心自己了，林安还没自恋到这种程度。 “你还关心这个？”林安轻轻哼了一声，声音里有着不易察觉的讽刺。 “……”叶离淡淡审视着他，没有说话。第一次被林安用这种态度对待，冷傲如叶离却丝毫没有生气，连他自己都不禁有些意外，要是换做对方是别人，自己可能早就甩手离开了，但在面对林安的时候，他却偏偏很习惯，似乎连心情都变得轻松愉快起来。 意识到自己失言，林安顿了一顿，又别扭地补了一句：“我是说……你不是也没睡？” “我来看流星。”叶离在林安的注视下走到窗边，缓缓推开窗户，微微仰起头来，朝着某个方向望去。 “嗯？跟谁？”这是林安本能的反应，甚至没经过思考就问了出来。难道米拉和苏岑今天这么激动就是因为这个？ “什么？”叶离略微诧异地对上他目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失言的林安立马改口，迅速地换了个问题掩盖掉自己刚才犯的错误：“看什么流星？” 叶离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着回答了他上一个问题：“我还没伴。” 林安明显一愣，喉咙滚动了一下，过了许久才问道：“几点开始？” “两点三十七分，有一颗火流星经过，十年前我曾经对一颗火流星许过一个愿望，不过没有实现。”叶离的解释很平淡，却偏偏被林安捕捉到了一丝遗憾的意味。 林安抬头看了眼时间，还有五分钟。他停顿了一下，不由分说走上前去抓住叶离的手臂，语气强硬不容反抗：“走。” 叶离几乎是在林安的拉扯下被迫跟着他跑上天台的。尽管天台的大门被上了锁，但这点阻碍对2S精神力的哨兵来说显然构不成什么阻碍。 健身房的天台很高，周围没有防护栏，最重要的是视野足够开阔，灯火通明的第七星区在脚下缩成分散的绚烂光点，让叶离产生一种立于繁星之上的错觉。 林安的手从抓着他开始就一直没有松开过，此时还越抓越紧了。叶离下意识地去看他的侧脸，却见他神态自若，似乎一点也没有察觉哪里不合适。 “今天……听米拉说，联邦要给你安排搭档了？”叶离不知怎么想起米拉今天说的话来。 林安顿了顿，面不改色地回答：“嗯。” “你很排斥吗？”从林安的语气里，叶离听出了一丝不高兴的情绪。 “管他是谁，都一样。”林安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他就那么希望自己和别的向导做搭档？ “这么凶？”叶离失笑，忍不住问道，“如果是你喜欢的向导，你也对他这么凶吗？” “你想多了，无论是谁，我都不可能喜欢他的，”两点三十七分到了，天边果然有亮光隐现，林安很及时地提醒一一句，“出现了！” 隐约的雷鸣声中，红色的流星伴随耀目的光芒划破长夜，逼退了周围的黑暗，将整个第七星区照射得如同白昼一般。 叶离循着火流星坠落的方向走了一步，伸出手来，似乎能够触碰到流星划过的轨迹。 “上次你是和谁一起看的火流星？艾诺长官？”林安故作淡定，随口问道，好像那只是一句无心之言。 “和我哥哥。”叶离的回答出乎林安意料。 “许了什么愿望？”林安有些诧异地，他很少听叶离说起身边其他人的事，叶离的过去对他来说是一片完全神秘的领域，想要探究的同时却更怕无意揭开掩藏的伤疤。 “希望每年都能和哥哥一起打机甲对战。”叶离自嘲般地笑了笑，虽然愿望没有实现，但不妨碍他觉得流星很美，还有……每一次看流星经过的时候，他都觉得很快乐。 “你再许一次同样的愿望，我保证会实现。”林安突然说道。 叶离不由一怔，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他，却发现林安只是专注地在看流星。 他保证……？ 是自己太敏感了吗？ “时间很短的，快点。”见火流星的光芒减弱，林安催促起来。 叶离动了动嘴唇，犹豫着开口：“我希望……” 大概是看叶离动作太慢，林安索性帮他说道：“我希望叶离和叶岚上校每年都可以一起打机甲对战。” 不知是因为不想错过火流星出现的时间还是为了掩盖声音里的紧张，林安许愿时的语速快得出奇，却让叶离的心跳漏了几拍。 火流星渐渐燃烧殆尽，被划开的白昼又再度被黑暗侵蚀，流星余迹却还在努力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很美。 我不后悔站在这里让流星听见我的声音。每一个流星不能帮我实现的愿望，我都会自己去努力实现的。 叶离不由勾起唇角，转过身来正想和林安说声谢谢，就猝不及防落入一个炽热的怀抱。 “你刚才不是问我，如果是我喜欢的向导，我会对他怎么样吗？”林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略微沙哑，却有着说不出的性感。 “我会这样抱紧他，让他没法挣脱我。”林安轻声笑着，手臂一用力，居然将他环得更紧了。 由于林安身上湿透的衣服还没有被风吹干，独属于他的男性荷尔蒙气息包围着叶离，让叶离的心跳剧烈起来，一时之间，竟无措地忘了挣脱。 叶离鬼使神差般伸出手来，环住他的腰，过于暧昧的距离让他紧张得无法思考，无意识地抬起头来，却因为距离过近，嘴唇恰好碰到了林安的唇。 林安肆无忌惮地舔了下嘴唇，脸上笑意更深了，叶离的动作在他眼里等同于对自己的回应，四舍五入就是喜欢了，就算不是，至少没有讨厌。 “还有，这样吻他。” 不等叶离反应，温柔缠绵的吻就落了下来，从眼睛落到鼻子，再到嘴唇，带着试探的意味一点点深入，企图让他打开内心。 叶离睫毛轻轻颤了颤，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在林安持续的亲吻下，喉咙变得干涩起来，甚至有些渴求着对方带来的湿润感。体内异样的感觉让叶离脑中浮现出和他在地狱号休息室里激烈缠绵的那一次，自己在催情剂的作用下忍不住向林安打开双腿…… “还有……”林安的气息明显有些不稳，冰凉的手指不安分地撩起叶离衣服的下摆，触摸到没有一丝赘肉的腰。 敏感地带的触碰带来电流的酥麻感和潜在的危机感，叶离回过神来，猛地推开了他。 “够了，”叶离踉跄着退开一步，难得强硬的语气瞬间拉开两人的距离，慌乱却一览无遗，“林安，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身体力行，不对吗？不过，你要是想要我认错，那我就认错。”林安话音拖得老长，语气轻佻，哪有半点认错的态度？ 可偏偏叶离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被他堵得无话反驳。以前怎么没发现林安是这么不正经的人？难道真的像叶岚说的那样，林悦带出来的孩子长大后一定不正经？ “想什么这么专注？”注意到叶离白皙的面庞有些发红，林安的恶劣情绪彻底烟消云散。 没想到叶离下一句话就让他变了脸色：“林安，你的精神兽……” 叶离虽然不知道林安和邵阳之间有什么过节，但单从林安今天一反常态的脾气和邵阳莫名其妙向他请教的问题来看，叶离大概也意识到问题所在了。 “说这个干什么？有什么好说的。”被再一次戳中痛点的林安态度立马变了，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前后判若两人的态度让叶离深深意识到这个话题对于林安的意味，尽管他不想扫林安的兴，但出于关心，叶离还是委婉地暗示了他一句：“你……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问我。” 林安看了看他，欲言又止，过了很久，才不冷不热地敷衍了一句：“……哦，知道了。” 初试的成绩很快就得到公布，林安毫无悬念地拿下了年级第一，再加上有艾诺的青睐，很快就被军部选中，但林安却没有选择去烈焰军团，而是成为了段璟荣耀军团中正式一员。作为军部重点培养的人才，SS精神力哨兵，随之而来无法避免的，自然就是联邦为他安排向导。 那天之后，林安开始时不时以“请教问题”的名义和叶离保持着联络。不过说来奇怪，林安从没有问过和“精神兽”相关的问题，即便叶离旁敲侧击地提起，也都会被林安敷衍过去。 久而久之，连叶离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习惯了生命中有这个人的存在，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在为林安告诉自己即将去沙曼星执行任务而担心。 原本，和叶离保持着稳定的联系，林安就已经心满意足了，直到林安看到叶离和另一个哨兵有说有笑地走在一起，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和喜欢的向导处成好朋友了…… 学院宿舍，米拉坐在林安床上嚼着一块味道很重的馅饼，和喝着牛奶的苏岑一起围着这里唯一的哨兵，一副势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失恋了？”米拉自认阅人无数，看这两天林安脸色不好，心里顿时就猜了个七七八八，“是谁这么眼瞎，居然甩了我们各方面都这么完美的林安大宝贝？” “不是……”林安只是有点轻微的狂躁症，这是哨兵的通病，随着年纪的增长，精神力的觉醒或是透支，狂躁症都会变得严重，而精神力等级高的哨兵，狂躁症也会比普通哨兵严重。 虽然林安早已被检测出SS的精神力，但他精神力一直觉醒得比较慢，最近一段时间，高强度的训练使得他的精神力有些透支，这种时候哨兵对向导的渴望绝对是这两个普通人是无论如何都体会不了的。 向导素用完的林安忽然想念起记忆中紫罗兰的优雅香气来，要是自己向他求助，他会拒绝吗……？ “天涯何处无芳草，让你难过的向导不要也罢，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米拉说得头头是道，“正好军部不是有意向给你安排向导吗？你去塔里走一圈，看上哪个，哥教你追！” “谁跟你说我要换目标了？”林安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打量起他来。 米拉心里咯噔一下：“靠，合着我们以为你失恋了，原来还没开始吗？” 苏岑探过一个头：“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林安：“……” 米拉：“牵手了吗？” 林安：“……” 苏岑：“约了吗？” 林安：“……” 米拉：“表白了吗？” 林安：“……” 苏岑：“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林安：“……” 可是我们睡过了，这种话你以为我会乱说吗？ 将林安的表情看在眼里，米拉悠悠问道：“所以……这么长的时间，你到底在干嘛？” 【6 告白】 “您上次说要退役的事情，我希望您可以再考虑一下……”哨兵的表情很是犹豫，作为叶离曾经的室友兼同僚，他虽然不知道叶离在帝国经历了什么事，却也知道叶离的身体状况和年纪都远没有达到退役的程度。 叶离是SS级向导，也曾是他的长官艾诺的向导，尽管两人后来对彼此的事都讳莫如深，哨兵也知道，他们的精神连接恐怕早就已经切断了。 “嗯，我会再考虑的。”叶离没有表现得很坚决，事实上他也很是犹豫，自己是真的决定要退役了吗？ 通讯终端忽然收到一条消息，叶离打开一看，是艾诺发来的。 ——“我们见一面好吗？” 叶离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回复。 最后一条林安的消息来自于一个星期前，林安有一段时间没有再联系他了，听说军部已经给他安排了一个向导，他喜欢上了那个向导吗？ 叶离这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开始在意他的一举一动了。自己这是……怎么了？ 目送哨兵离开后，叶离转过身来，走向自己公寓的大门，走了还没两步就停下来，对上林安的目光。 林安正靠在门口一动不动，面色苍白得像是生病了一样。 压下心中的喜悦，叶离加快了步伐朝他走过去，分明是关心他的，一开口却成了：“找我有事？” 林安注视着他，没有说话。 不知道为何，林安的眼神让叶离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背着自家哨兵乱搞被抓包的人渣一样。 就这么无声对峙着，最后还是叶离退让了一步，率先开口：“进去说吧。” 这是林安第一次进叶离的公寓。 虽然叶离是一个人住，但公寓内所有东西的摆放都井然有序，每个房间都一尘不染，整洁得就像是从没有人住过一样。 淡淡的紫罗兰香刺激着林安的鼻子，不但没有让狂躁症得到安抚，反而让他的意识更加不清醒的。体内似乎涌动着某种欲望，正在寻找着每一个可能的宣泄口。 “你怎么会来……”叶离话音刚落下，就察觉到了林安眼中压抑着的强烈情愫。直觉告诉他，这个哨兵现在对自己来说很危险。 “我喜欢你。”林安滚动了一下喉咙，低哑的声音听上去性感，气息却因为紧张而有些不稳定，炽烈的感情从眼睛里清晰地透露出来，让叶离毫不怀疑他说的一切都是出于真心。 我向你告白，为任何时刻我都可以问心无愧说出的——我想见你。 而现在，想念已经发酵成深爱，我渴望让你知道。 赤.裸直白的表达让叶离的心漏了几拍，还没来得及回应，就看见了趴在他桌上的大型白毛生物。 “这是狗吗？”叶离怔了怔，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林安的精神兽。白色的长毛狗摇着尾巴，拿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他，似乎在渴望他的靠近。 “真可爱。”叶离微微笑了，神色也难得温柔下来。精神向导的示好也意味着主人的示好，长毛狗显然也感觉到了主人对叶离的喜爱，伸过一只爪子想和叶离握手。 “别管它了……”林安的声音听上去十分低沉，明显在压抑着身体里的某种难受。不知道是不是不满自己的精神兽吸引了叶离的注意，林安第一次有把这条碍事的长毛狗赶出去的冲动。 真是糟透了。林安控制不住地想着，怎么偏偏在这么重要的场合让他看见了这么丢人的东西…… 叶离回过神来，这才发觉面前的哨兵情况很不对劲。 “我……” 敏锐如叶离，很快就意识到面前这个哨兵正在被狂躁症所扰，正要去翻家里的向导素，就被林安从身后抱住。 “你来帮我，好吗？”林安在他耳边低声乞求着，声音因为沙哑而显得异常性感，富有磁性。 突如其来的拥抱使得叶离的后背和林安的胸膛紧紧相贴，炽热的温度让叶离整个身体都为之一颤。 林安将脸埋进他的肩膀，身体轻轻颤抖着。 叶离的脊背渐渐变得僵硬，他一下就挣脱了那个怀抱，皱起眉头望着他：“林安，你清醒一点。” 又一条消息出现在通讯终端上，叶离还没来得及查看，通讯终端就被林安夺过。 糟了…… 通讯终端上显示着艾诺刚刚发来的消息：“我有话想当面和你说。” 林安看了一眼，眉头深深皱起：“你们一直都有联系？” 被莫名其妙怀疑，一种愤怒的情绪从心中升起，叶离偏过头去，低声道：“林安，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一阵眩晕袭来，狂躁的情绪在体内涌动着，林安用手撑住墙，眼神带着醉酒般的迷离，此时此刻根本听不进去叶离的任何话。 叶离接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感觉到他在自己耳边轻呼的热气。 “我对你是真心，从来都是真心……”林安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微不可闻，“你都知道的。” “我有能力保护你……” 叶离怔怔望着他，林安是认真的吗？ “我……”叶离犹豫着开口，还没说完，就感觉身上重量一沉，林安整个人都昏迷了过去。 叶离将林安扶到自己床上，检查了一下他的精神状况，原本轻微的狂躁症因为情绪强烈波动变得十分严重，以至于叶离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哨兵还在昏迷，眉头却渐渐舒展开来，呼吸也变得平稳，俊朗的面庞不知道曾让多少人心动过，可是他却偏偏爱上一个伤痕累累的叶离。 第一次爱一个人，就是他这样的人。 第一次动情，就将满腔热忱都给了他。 这爱情炽烈得像火花一样灿烂，却熟悉得让他连呼吸都觉得沉重。 那般赤诚的模样……就像曾经面对艾诺时的自己，连眼神中都透露着浓烈的爱意。 原来，自己曾经这样爱着一个人。 叶离给艾诺回了一句“不必”之后就将通讯终端放到了一旁，走过去想帮林安脱下身上的外套，谁知刚解开一颗扣子，林安就睁开了眼睛，茫然望着他。 一股巨大的力道抓住了他的手腕，紧接着天旋地转，脊背与床来了个亲密接触，叶离被林安死死压在了身下。 叶离喉咙干涩地开口：“放开……” 理智终归输给了身体间难以抵挡的本能。 激烈过后，叶离伸手抚摸他的脸，低声道：“林安，看着我。”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叶离注视着他的眼睛，神色中褪去了情.欲，只剩下冰冷的的命令。 精神暗示已经下达，等林安再醒来时就不会再记得今天晚上发生过的事情。 叶离从床上下来的时候，时钟已经指向凌晨四点多。 他简单地清理了一下身上的痕迹，给林安重新穿上衣服之后才进浴室冲洗了一遍身体。 流水冲刷掉林安在他身上留下的每一道痕迹，却永远抹不掉当年的那道指痕。 洗完澡之后，叶离披上宽大的睡袍从浴室里出来。 林安侧着身子睡得很沉，却保持着一个拥着他的姿势拥着被子，时不时在上面蹭一蹭，轻柔得就好像生怕惊动他，每个动作都显露着珍惜。他终于意识到这个男人到底有多喜欢自己。 这是我的哨兵…… 这一念头刚刚萌生就被叶离用力掐灭在了脑中。 叶离怔怔望着他，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一滴泪落下来，遁入茫茫黑暗无迹可寻。 天还没有亮，风吹得落地窗帘微微晃动着，给皮肤带去丝丝凉意。 有什么东西堵在胸腔，让叶离难受起来，忍不住打开抽屉，找到一支烟点上，但没抽两口就想到房间里还有个林安，于是又把烟掐灭。 原来，自己已经这么在乎他的感受了。 叶离苦笑着摇头，将烟头丢弃，拉紧了浴袍的领口走到窗边，微微抬起头来，一个人静待黎明的到来。 第104章 暗夜灯火（4） 【7 真心】 再次相见是在一个月后。 林安所在的队伍从沙曼星回首都星的途中意外遭遇大批有组织的星盗，被困在M13星足足有半个月。 由于M13星所在的位置星际灾害频发，林安等人无法和军部取得联络，使得联邦的救援变得异常困难。眼看着一天天过去，机甲的能源恢复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食物却越来越少，在这荒芜的星球，可食用的只有一些野果，还得和星盗去争夺，与其饿死在这里，还不如冒着星际灾害的风险放手一搏。 米拉坐在驾驶舱内，啃完了今天最后一颗果子，鼓足了干劲正准备大显身手，就听小队中唯一的一名向导冒了一句：“林安，身为我们之中唯一的哨兵，保护我们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靠，你这是什么话！”米拉有些生气，虽然平时自己也会开林安的玩笑，但危险关头也知道要患难与共，并肩作战，这副“你必须保护我”的腔调真是听了就让人讨厌啊！ 还是军部特意给林安安排的向导呢，怎么这么不顾他的死活啊？ “就是，没人性。”苏岑平时没少接受林安的帮助，听到这个才认识不久的向导在战斗时只想着被保护，不禁心疼起自己的室友来，忍不住帮着米拉说话。 “哨兵保护向导不是天经地义？”向导被骂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塔里的老师是这么说的啊……” “够了，闭嘴！”林安冷冷吼道，眼睛充满了红色的血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哪来的这么大的脾气。 靠，这哨兵脾气真差，成绩好很了不起吗？哪个哨兵在战场上不是拼死保护自己的向导的？凶什么凶，待会儿你狂躁症发作了，不还是要求我？ 向导撇了撇嘴，却没敢说什么。 米拉见林安心情不好，以为他是被向导气的，离开林安的机甲前狠狠瞪了那向导一眼，还不忘小声提醒了一句：“这家伙心思多得很，你自己注意安全。” 米拉和苏岑相继回到了他们所在的机甲后，林安才启动了飞行，他淡淡看了一眼身边的向导，一个字也不想和他多说，脑中不断回想起的，是与叶离的最后一次见面。 落地窗帘轻微晃动着，轻风温柔拂面，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驱散黑暗，是林安想象过许多次和叶离一起生活的画面。 叶离披着浴袍站在窗边，似乎一夜没睡，他的背影看上去孤单落寞，身上散发的淡淡的清香弥漫了整个房间。 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里，叶离永远有着自己的心事，距离他其实是那么的遥远。 狂躁症早已消退，但他的告白却失败了。就算林安再不想接受，现在也必须面对这个事实。 回想起昨夜的表现，在狂躁症影响下的他，什么话都说了出来，真是糟糕透了。 “你要走了？”听见他醒来，叶离转过身来，淡淡问他。 “嗯。”林安掀开被子下床，话少得反常。被自己弄得一夜没睡，他应该急需休息吧？ 拿起自己的外套搭到肩上，林安正想着是不是该道谢或是道歉，却无意瞥见叶离领口出露出来的暧昧吻痕。 林安轻轻抿了下嘴唇，目光顺着吻痕落到他深邃的锁骨上，眉头微微皱了下。 “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叶离这话说得有气无力的，要命的是刚一说完他就后悔了。 “那我——”林安的话说了一半，硬是忍住了。 我留下来照顾你。 这是林安本能的反应，但他随即就意识到，叶离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都已经被明确拒绝了，林安不想死缠烂打。众星捧月般的童年，从小到大的优异成绩，加上一帆风顺的军事生涯，导致林安原本的性格多少有些心高气傲，别说是死缠烂打了，就算是在别人面前示弱也是从未有过的，只有在面对叶离时，那股强烈的自尊心才会有所收敛。可偏偏，却是最喜欢的人给了自己最明确的否定，这种难受对他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 正当他心乱如麻时，叶离又补了一句：“家里没药。” 林安顿了一下，木然说道：“我去帮你买，你等我一下。” 见他要走，叶离本能地伸出手，就在快要够到他袖口的那一刻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又慌忙收回，硬着头皮道：“我……害怕。” “你怎么了？”即便林安再迟钝也听得出叶离在挽留自己，却完完全全误会了叶离的用意，满脑子都是：他把自己当什么了？ 但尽管林安误会了叶离，还是决定好人做到底：“我留下来照顾你。你中午吃什么？” “你会做什么？” 林安愣了一下，完全不熟的领域让他心里一慌，支支吾吾问道：“现在学……还来得及吗？” 叶离看了眼公寓墙上的时钟，慢悠悠地说道：“我想，应该……来不及了。”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在一起吃饭，也是林安这辈子吃得最难受的一顿饭。尽管叶离似乎有挽留他的意思，但林安知道他只是不想伤害自己，索性就找了个理由拒绝掉了他的挽留。后来叶离说了什么，林安已经完全没有印象，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最后走得特别果断。 失恋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没有送他回家，没有嘱咐他好好休息，反正，他应该也不想自己多管闲事。 精神力接入，林安无所谓地勾了勾嘴角，对即将面对的危险毫无感觉。 我用了很多很蠢的办法，想证明给自己看，他是爱我的。可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不爱我的。 反正他这一生都不会爱我，或许我死了以后，他想起以前我救过他的事，他还会掉两滴眼泪。 星盗的数目庞大，实在不是他们所能抗衡的，米拉驾驶着机甲紧跟在林安的机甲的后方，但哨兵向导的组合比他和苏岑两个普通人的组合要强太多了，没过太久，米拉渐渐就有些跟不上了。 就在米拉感到力不从心时，林安的机甲突然飞了回来。 “我殿后。”林安的命令简短，他是队长，只要是他的命令，米拉几人就必须服从。 看着林安冲到后方抵御星盗攻击为他们争取时间，米拉不禁有些动容。 林安是很优秀，可他毕竟是跳级来的，年纪比自己和苏岑还小好几岁，可是却总飞在危险最前方，自己是不是太没担当了？ “林安很危险……”苏岑显然也留意到了后方的情况。 米拉和苏岑交换了眼神，立马调转了方向，嘴里念念有词：“林安，我错了……要是你死了，我保证把你的糗事告诉叶少校……你可千万别有事啊……” “你疯了吧？！”坐在林安身边的向导看见林安驾驶着机甲在炮火中穿梭着，顿时有些慌了，语气很不友好，明显带着愤怒的情绪。 “你要是能给点帮助，我们也不至于这么被动。”林安的声音有着十二分的冰冷，这个向导明知道他们面对的情况有多险恶，却不能提供任何的帮助，是在指望自己这个队长带着他一个人逃生，不管队伍的死活吗？军部到底是在为他安排帮手还是拖油瓶？平时训练配合的时候都好好的，怎么一上战场就手忙脚乱成这样？ 要是他身边的人是叶离…… 林安咬破了下唇，努力将那个会令他分心的念头驱赶出脑海。 可是越想遗忘，那个念头就越发强烈。 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地喜欢着他，或许，他根本不喜欢这样…… “建立精神连接！这时候该怎么做还需要我教你吗！”机翼被炮弹擦了边，在空中发生了三百六十度旋转，林安猛地稳住了机身，随即就暴怒地对身边人吼道。 “等、等一下……你开平稳一点……”与死神擦肩的向导惊魂未定，只觉得自己的命完全掌握在了林安手上，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哨兵和向导，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 等到向导试着与林安建立精神连接时，已经太晚了。机身再度被击中的刹那，林安的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如果自己死了，他会难过吗？ ** 逆鳞的休息室里，叶离小心地给林安清理着身上的伤口，生怕一个不慎弄疼了他。 一个月的时间并不长，可是对于分别来说，却是一种煎熬。 ——我害怕。 那竟是自己在挽留他的那一刻，心底生出的第一个想法。 每个字都情真意切，是自己当时最真实的想法，也不知道他听懂了没有。 你不会的，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学习。 我害怕……最后你也离我而去。 他难道以为，那些都是自己用来赶他走的借口吗？ 身后传来不易察觉的脚步声，叶离的眼神倏地就变了，警惕地转过身，看见倚在休息室门口的男人。 “好久不见，叶离。”艾诺的目光绕过他，在林安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最后又回到叶离身上。 “是你。”看见来人是他，叶离并没有感到震惊，艾诺本就是此次救援以及剿灭星盗行为的负责人，要说意外，自己才是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我没想到你会来，”艾诺冰冷地说着关切的话，“先前我联络过你，你一直没有回应过。听说你来了，我很担心你，所以……来看看你。” “担心我？”叶离重复了一遍，只觉得无比讽刺，“你管过我吗？我被帝国人擒住侮辱、被关进第三刑讯室，我快死的时候，还有被兰斯洛特派人追杀的时候，你救过我吗？” 艾诺皱起眉头：“……你在怨恨我。” “不该吗？”叶离没有否认，反问他道。 艾诺缓缓走到他面前，把枪递给了他：“哨兵不能反抗自己的向导，现在你可以随意报复。” “我不是你的向导，”叶离没有接，却侧过头去，下意识地看向床上还没有醒来的哨兵，平静地说道，“我们的精神连接早就切断了……” 艾诺明显一愣，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就像七年前自己出现在帝国第三刑讯室不是为了救他一样，这一次叶离会来沙曼星，也不是为了自己。 “你们结合了？”艾诺的神色略微有些复杂，林安是被他看中的哨兵，曾替烈焰军团完成了极其重要的任务，最后却选择加入荣耀军团，个中缘由，此刻已经不言而喻。 叶离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冷冷说道：“如果你想伤害他，我保证会让你终生后悔。” 叶离的语气比死还要决绝，曾几何时让艾诺那样迷恋，迷恋到多年后的今天依然念念不忘。可是他却忘了，这一切，他早就拥有过了，比这世上所有人都更早地拥有过。是他亲手将这决绝推开，亲手让怀中的热忱冷却，也是他亲手将那份感情碾碎。 长久的沉默之后，艾诺解释道：“你误会了，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既然你没什么事，我也不打扰你了。” 休息室的门被轻声关上，只剩下两个人的空间，气氛一下子变得暧昧起来。 叶离刚转过头去，就看见原本躺在床上的林安正侧着头望着他。 “我都听到了。”林安眯起眼睛，冲他笑了笑，用口型说着这句话。 【8 勇气】 从M13星回来后不久，林安就被授予二级荣誉勋章，虽然加入新的军团后许多事情都要从头开始，但就像米拉说的那样，以林安的天赋，到哪里从头开始都不是问题。 比起这个，最大的问题恐怕要数叶岚和林悦之间一触即发的战争。 三天前，凌晨五点，天色刚刚亮起，林悦从首都星中心医院通宵下班，正要去赴顾白墨的约，就看见在医院正门口等着的叶岚。 “下班了，有事明天说。”林悦一看叶岚的脸色就觉得没有好事，趁他还没开口就想着把他堵回去。 “我没病。”叶岚冷冷说着，语气异常冷漠，甚至有些愤怒。 林悦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常态度弄得一头雾水：“你到底想干嘛？” “你的侄子，勾引我弟弟。” 叶岚当着他的面打开了首都星论坛，上到处可见叶离和林安同进同出的照片，行为举止异常亲密，标题是“在线直播如何泡向导”，下面的小字还写着“三两句甜言蜜语就让向导对我神魂颠倒”。 林悦在原地愣了三秒，立刻就联系上了叶岚口中的罪魁祸首：“林安，立刻来中心医院找我！” 十分钟后，林安出现在林悦面前，站姿懒散，面带倦意，显然是还没睡醒，但一看叶岚也在，瞬时就清醒了过来。 林悦勾着林安的肩膀，皮笑肉不笑：“胆子挺大？” 不用细想也知道林悦话里所指，面对林悦意味深长的笑容，和叶岚愈发阴沉的脸色，林安觉得自己现在十分危险：“别……那么生气，对身体不好。” “勾引向导的时候好像态度没这么诚恳啊。”林悦在叶岚面前充分展示着自己和这件事没有丝毫关系，他绝对不是帮凶。 “哥，早。”叶离原本就是和林安一起来的，看到叶岚也在，随意打了个招呼。 “辛苦你了，”林安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待会儿再回去睡一会儿。” 看见两人亲密的举动，叶岚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身上莫名起了寒意，林安感觉有些奇怪，明明没起风，怎么忽然这么冷呢？不过奇怪归奇怪，林安行动上一点也没马虎，立即就脱了外套给叶离披上：“夜里冷，别着凉。” “好。”叶离笑得温柔，眼里似乎有着脉脉情意。 “叶岚，”林悦十分委婉地为林安开脱道，“你看，好像不是我们想的那么回事……” 察觉到叶岚脸色，叶离一下就意识到他在想什么，连忙替林安说起了好话：“哥，林安对我很好。” 林安牵住叶离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在叶岚面前微微低了头，一字一字说道：“叶岚上校，我很喜欢叶离，他是我遇见过最有魅力的向导。尽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开他的手，我依然希望能够得到您的认可，因为您是叶离最亲密的哥哥，您的认可会让他开心许多。”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加上有叶离的维护，尽管还没有让叶岚完全接受自己弟弟被这个小兔崽子追到手的事实，但至少不再让叶岚有那么强烈的排斥。 “先弄清楚这些照片是怎么回事。”叶岚当着两人的面打开了光脑，首都星论坛上的帖子居然又增加了几个。 论坛上那些帖子的内容一个比一个不堪，叶离面庞苍白了几分，他绝对相信林安的为人，只是这些造谣的内容实在太过恶劣，寥寥几句话就能看出幕后操纵者的恶意。 “我会查清楚的。”看到帖子的内容，林安的神色一瞬就冷了下来，却同时轻轻捏了一下叶离的手，似乎在告诉他，自己会处理好。 后来经查证，始作俑者是刚从塔里毕业的一名向导，在荣耀军团任职期间和林安之间有些过节，所以才会跟踪林安，在偷拍了大量照片后又配上扭曲的文字放上了论坛。 涉事人员很快遭到军部严惩，好在那些帖子发出来仅有四个小时，时间又是在凌晨，加上荣耀军团处理迅速，没有广泛传播开来，知道的人也就寥寥无几。 而林安和叶离的恋情最终还是被叶岚和林悦两人接纳了，林悦还偷偷感叹了句林安真有出息，反倒是让叶岚接受自己的弟弟被林安追到了才真的费了好大一番周折。 和平年代的生活要平静上许多，最开始同居的那段日子里，林安都住在叶离的公寓里，事情瞒不过林安的两名八卦室友，不过林安也从没想过要隐瞒，被米拉质问之后就坦白承认，顺便还秀了他们一脸恩爱。 其实从很久以前，林安就开始想象和叶离一起生活会是什么感觉，却没有想到这一天会到来得这样容易。 眼前的一切太过美好，林安从身后抱着叶离，下巴搁在他肩窝，有些走神，以至于没有发现悄然出现在花园的长毛生物。 叶离轻轻咳了一声，提醒道：“你的精神兽……” 林安回过神来，看见趴在脚边与自己大眼瞪小眼的白色长毛狗，脸色瞬间就变了，眼神凌厉得骇人，声音里掩不住的冷意：“回去！” 白色长毛狗懒洋洋地换了个地方趴着，对林安的愤怒置若罔闻。 就连叶离也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身子轻轻颤了一下，随即被那双绕过身体的有力臂膀抱得更紧。林安的脾气虽然不算温顺，但在他面前却总是尽可能地温柔，这么暴戾的一面，叶离还是第一次见。 想起上一次看到这只大白狗时，林安的态度也很反常，叶离心里多少有了数：“林安，你很不喜欢它？” “嗯。”林安脸色一滞，低低应了一声，明显不怎么愿意提起这件事。 “很可爱。”叶离笑了笑，给出了一个十分诚恳的评价。 “你喜欢？”林安下意识地去看他的表情，眼神中透露着些许紧张。 “嗯，”叶离留意到他的神色，又特意补充了一句，“更喜欢你。” “……它太碍事了，什么都不会，一点用也没有。”林安越说脸色越难看，语气里充满了嫌弃。 叶离皱起眉头来，严肃地对他说道：“林安，你是哨兵，如果你觉得你的精神兽在战斗中没有什么作用的话，你就该反思自己了。” “我……”林安本能地想要反驳，却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作为一个连跳两级的大学霸，林安怎么会不知道叶离的话是正确的？精神兽可以在战场上帮哨兵和向导完成许多无法完成的任务，是战斗中最有力的帮手，在过去的几年里，林安确实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驾驭它以无数次失败告终后，林安最终选择了放弃和逃避。 “你只是还不会正确地使用它，”发现林安不是一般地排斥它，叶离叹了口气，踮起脚尖主动在他脸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我愿意和你面对所有的流言，那么相应的，你愿意让我来教你怎么和这种精神兽吗？” 第一次被叶离主动亲吻，林安就算有再多不快也得烟消云散，在叶离的嘴唇离开时，林安又按住叶离的后脑，吻上他的唇。 感觉到叶离的讶异，林安低低笑了一声，吻得更加深入，直到叶离难以呼吸才放开，暧昧地咬着他的耳朵问道：“如果我愿意的话，今晚还能做点更过分的事吗？” 话里的暗示让叶离耳根都泛起了红晕，与他对视了一眼就避开了眼睛。咫尺之距，那双微微上扬的桃花眼似乎天生就带着勾人魂魄的魔力，随意一瞥都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 “你……别说了。”叶离的身体燥.热起来，被他碰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异样的感觉。 “它叫什么名字？”叶离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这个大家伙的名字。 “阿悦。”林安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来，这只白色长毛狗与它的名字反差太大，以至于它的主人都有些羞于启齿。 “……”叶离沉默了好一会儿，“你叔叔知道吗？” “知道吧……”林安望天，显然自己也不是很确定。 “兰卡，和阿悦的交流工作，恐怕要交给你了。” 一只姿态高贵的白狐迈着优雅的步子朝慵懒的长毛狗走去，白色的毛在阳光下布满了光泽。 “这是你的精神兽？”林安从没见过这样美丽的白狐，毛色如雪，竖起来的耳朵无时无刻不留意着周围的动静，黑珍珠一般的眼睛闪烁着锐利的光。它绕着长毛狗走了一圈，身后拖着一条大大的尾巴，走路时就随着身体微微摆动。见面前的长毛狗无动于衷，便对它张开了嘴巴，露出锋利的牙齿。 身手敏捷的美丽白狐和只会趴着的懒惰白狗形成了鲜明对比，林安顿时觉得更丢人了。 不过没过多久，长毛狗就在兰卡的挑衅下站起，身上的毛竖了起来，原本晃动着的尾巴垂落下来，扫着花园里的落叶，神色也变得凶狠。 “兰卡。”见自己的精神兽有扑上去的意向，叶离及时叫住了它。完全服从主人的兰卡一听叶离的声音，立刻退了下来。 真好看…… 林安竟因为这美丽而说不出话来，下意识地去看自己的向导，却在对方转过头来时就收回了目光，耳根红了一片。就像他一样好看。 通讯终端忽然接到一个通讯请求，叶离看了一眼名字，没有立即接通，反而朝屋内走去，简短地嘱咐了林安一句：“你在这等我一下。” 回到屋内，叶离刚接通了通讯请求，昔日同窗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没打扰你吧？你上次说的退役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啊？我可不是来催你退役的啊，最近军部……” “谢了，不过，我已经决定不退役了。” “啊？你决定了？”对方的声音充满了疑惑。 “嗯，以我目前的状态，应该还可以和他在一起许多年吧……”叶离走到窗边，看见正在外面观察两只精神兽.交流的林安，唇边不由多了一抹温柔的笑。 “啊？你刚刚说什么？”对方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 “我说，我已经决定了，”叶离将声音抬高了几分，“对了，你刚刚说，最近军部怎么了？” “哦，如果你不打算退役的话，估摸着要给你安排任务呢，军部最近向导紧缺，人手不太够。” “知道了。” “对了，还有个事儿，你是不是和那个林安很熟啊？军部之前给他安排了个向导，听说两人有矛盾，你能替我打听打听吗，我这儿正好认识一个……” “他有向导了。”叶离有些不高兴地打断了他的话。 “哦？谁啊？” “我。”叶离说完就结束了通话。 阿悦和兰卡正做着林安读不懂的沟通，相比之下，林安孤家寡人显得尤其孤单。见叶离回来了，林安快步走过去：“出什么事了吗？” “工作的事。”叶离说得平平淡淡，好像那只是吃饭一样随意的事情。 “哦。”林安点头。 过了好一会儿，林安忽然追着他背影道：“明天……我们去塔里登记吧？” 叶离微微愣住，转过头来对上林安目光，那双眸子里的认真，是他今生遇见过最真挚的感情。 我们之间的一步之遥，曾宽如浩瀚宇宙，长如远古的河流，遥远得像你过去努力朝我走来的时光。 叶离展颜一笑，刹那间，心底阴霾扫尽：“好。” 第105章 第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时间线：正文结束的一年后。 全身上下的皮肤都滚烫得吓人。 仅有的一点理智压制着身体里原始的本能。 自从进入不死军团的训练基地，叶岚就感觉体温急剧升高，身体里像是有一窜火苗在烧。 迎面走来一名哨兵：“叶少校，您还好吧？” 尽管叶岚已经退役，有些人还是习惯称呼他为“叶少校”。 “没事。”叶岚强压下身体里的异样感觉，将手指骨节捏得生疼，脸色苍白了几分。 “您要是不舒服的话，可以叫一下军医。” “不用了，谢谢。”叶岚婉拒，加快了脚步，匆忙与哨兵擦肩。 叶岚猛推开黑隼的舱门，迅速将门关上。 所有声音被隔绝在外，封闭的空间给了叶岚巨大的安全感，叶岚扣紧手指，不受控制弯腰跪了下去，大口喘息着，额前渗出细密的汗珠，后背衣服早已湿透。 这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结合热一样。 不可能…… 感觉到叶岚的身体情况不对劲，智能钏不适时宜地出声哔哔：“宝贝儿，你好烫~” 叶岚没心思和智能钏斗嘴，就连黑隼也察觉到他身体异常：“叶少校，您怎么了？需要我通知……” “身体有点不舒服，应该……休息一下就好。”叶岚咬咬牙说道，勉强支撑着身体走向休息室，脚步却迈得异常艰难。 到了休息室后，叶岚总算松了口气，腿却软了下去，他连忙扶住床头，让自己坐了上去。 休息室里弥漫着一股很淡的香气，不是哨兵信息素的味道，而是残留的男性荷尔蒙的味道。 熟悉的气味成了帮凶，持续刺激着神经，试图让他的抵抗变得徒劳。 该死……这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他当初去参加庆典，因为身体长时间超负荷运转，芯片升温，信息素波动式外泄时的感觉一样。 可他现在已经不再受芯片的影响，在中心医院接受治疗整整一年，恢复良好，连林悦都说他已经没事，怎么还会出现这种情况？ ** 段璟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刚打开门，就察觉到休息室里充斥着浓郁的雪松气味。 不同于他所熟悉的清冽，这股气味冰冷，带有攻击性，让人联想起极地的冰川。 段璟皱眉，几乎是一瞬间就察觉到了气味的来源。叶岚半蜷缩在床上，衣衫凌乱，脸埋进床单，呼吸艰难。 段璟快步走到床边，伸手触碰到他的手臂，身体一震。 怎么会这么烫？ “叶岚？”段璟试探着唤了一声，不见回应，又凑近了些，伸手将他扶起，好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低声道，“能听清我说话吗？” 隐约间听到段璟的声音，叶岚意识稍微清醒了些，微微抬头，却感觉刚刚勉强维持住理智的身体更加无力。 段璟将手背覆上他额头，感觉到明显异常的温度：“发烧了吗？” 怀里的人几乎一动不动，手指却捏着自己衬衣下摆，有意无意引导着什么。 段璟迟疑了一下，顺着他的引导撩起他衣服下摆，感觉到手下皮肤滚烫，在自己的触碰下，身体更是发生了轻微的颤抖。段璟还没来得及收手，就已经被对方伸手抱住。 段璟忍不住笑了，低下头，手指戳了戳他脸蛋：“你这是准备耍流氓吗？” 依然没有回应。 叶岚攥着段璟的军服，手里的力气越来越大，理智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但他却死咬着牙不愿意开口。 段璟微微皱眉，他标记过叶岚，虽然不是永久标记，但彼此还存在着精神连接，现在他明显感觉到叶岚精神力的波动很不正常。 段璟将叶岚扒在自己身上的手拿下来，拿起通讯终端，没想到还没等他找到其中某个联系人，林悦就率先打了过来。 “忘了和你说了，叶岚身体刚恢复，这段时间精神力可能会不稳定。”林悦的语速很快，有嘈杂的声音混进来，听得出来他应该很忙。 怀里的人有些不安分，段璟绕过一只手，按住叶岚手臂，阻止了叶岚乱动：“会有什么症状吗？” “轻的话也就是精神力时强时弱，严重一点可能会进入结合热，你注意点。” 段璟下意识看了眼怀里安分下来的人，沉声道：“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普通的精神缓退剂就可以。” 段璟一怔：“你是说……” “你每年从我这拿的退骚药还少吗？别说你都用完了啊。”林悦懒懒说完，很快切断了通讯。 段璟沉默了一会儿，打开抽屉，从里面翻出还没过期的精神缓退剂，却攥在手里迟迟没有动静。 过了半晌，叶岚因为呼吸不畅仰起头，正好看到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闷声问道：“这是什么？” “退骚药。”段璟刚一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叶岚的面庞倏地变苍白，猛地松开拽着他军服的手，似乎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叶岚低头看了眼自己，理了下衣服，咬咬牙从他手里接过药片，迟迟都没有动静。 气氛僵持了好一会儿，叶岚深吸了一口气，刚准备服药，手就被段璟按住。 覆盖在自己手背上的手，力道很大，掌心的温度灼热。 叶岚轻抿了下嘴唇，抬首猝不及防对上他目光，心不断下沉着。 段璟伸手触碰到自己军服上第一颗扣子，低声问道：“你是想要我吗？” 信息素一瞬间发生猛烈的碰撞，理智的弦崩断的刹那，叶岚只觉得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段璟压在了身下。 清冽的雪松被浓烈的酒香攻占，心在频频接触中甘愿被交付。 再次醒来是三天三夜后。 叶岚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床上坐起，全身无力，旁边空无一人。 房间的大门微微敞开着，从门外飘进来一股香气。 之前被扯落的衣服不见了，叶岚只能把被子往上拉一点。 还没来得及全部遮住，房门就被推开。 段璟换了件白色的衬衣，扣子随意扣了几颗，露出性感的锁骨，头发略有些凌乱，无声提醒着叶岚昨晚发生过什么。 叶岚咽了下喉咙，顿时移不开眼了，心跳得飞快。 虽然这家伙向来自恋不要脸，但是……真好看。 技术也……不是一般好。 想到之前没日没夜的纵情，叶岚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忍不住把脸转过去，呼吸变得有些不顺畅。 肉粥的味道很香，叶岚心里乱成一团，无数想法从脑中闪过。 这家伙居然会亲自煮粥？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还有这个技能？他煮的粥真的能喝吗？不会毒死人吧？ 段璟对他的想法毫无察觉，端着碗走进来，坐到床边：“我煮了粥，先喝点。” 话音落下，叶岚觉得自己耳根也跟着红透了。 今天怎么这么热…… 碗就在自己面前，叶岚伸出手，刚想接过，却很快又伸了回去。 “没胃口吗？”段璟低头看了眼自己亲手熬出来的东西，闻起来应该不差啊。 “能先让我穿上衣服吗？”叶岚有些尴尬地开口，把被子又拉上去了一点。 “你的衣服拿去洗了，先穿我的好了。”段璟嘴角不自觉上扬，放下碗，过去打开衣柜，翻了几件衣服扔过去。 衬衣的做工很精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叶岚将衬衣套上，但当着段璟的面不好意思再换下去，还是继续用被子盖着。 “不用不好意思，昨晚都看全了。”段璟出声提醒。 叶岚果断岔开话题：“你该不会只会煮这个吧？” “当然不是，我厨艺很好，以后你就知道了，”段璟否认着，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只是，你的嘴能吃别的吗？” 叶岚愣了一下，脸更烫了，一脚猛踹过去：“滚！” “以前也没看出来，你这么翻脸无情，”段璟一下闪过，挑眉，“昨天你还搂着我说……” 叶岚推开他，拎起枕头砸了过去：“闭嘴！” 段璟迅速往旁边一闪，任由枕头砸到地上，嘴角微微上扬：“你觉得你现在有胜算吗？” “……”浑身无力，很显然……没有。 “是你说想要我的，现在想翻脸不认账？”段璟叹气，“用完就扔，不觉得自己太渣了吗？” “不觉得。”叶岚嘴硬。 “再说一遍试试？”段璟语气一下子有了威胁的意味。 “……”还是乖乖喝粥吧。 粥的味道清淡，叶岚三天三夜都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饿了，几分钟就把粥喝光了。 “味道怎么样？” “挺好。”虽然不是太想给这家伙脸，但叶岚也是实事求是的。 段璟主动接过空碗：“我再去盛一碗。” 叶岚实在饿得可以，没多久就吃完了第二碗。 “还要吗？”段璟又问。 “不用了，两碗够了。”叶岚说。 “不是说粥。”段璟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笑意，目光在他身上扫过，意思很明显。 叶岚瞬间明白过来，推了他一把：“不要脸！” 段璟乐在其中，戳了戳他的腰，凑过去：“昨晚的表现，还满意吗？” “五……五星好评。”叶岚勉为其难评价。 “我的荣幸，”段璟眼中笑意更深，“喜欢的话，我们可以继续。” “……” 段璟拿过碗，笑着起身，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转过身看他，郑重问道：“对了，你有想过复职吗？” 叶岚不由怔住：“……没有。” “那不如，从现在开始考虑吧？” 第106章 婚后生活（1） 作者有话要说：时间线：正文结束的三年后。 【1 校庆】 米洛星军事学院的校庆安排在了九月末。 演讲厅内一片安静，叶岚作为返校代表之一，站在演讲台上讲话，演讲词严谨却不乏生动。 他不是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却是第一次以机甲设计师的身份参加。 最后一个演讲结束，台下响起激烈的掌声，叶岚抬起头来，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落座的学生，在扫过第二排的某个预留的位置时，停顿了一下，很快又把目光移开。 人员纷纷散场，叶岚从演讲台上下来，经过过道，还没走两步，就被人给拦了一下。 男人的声音沉稳有礼貌，带着笑意：“学弟，好久不见。” 叶岚侧过头，看到座位上特意戴了帽子的人，目光与之交汇，不禁诧异：“呃……诺……” 刚说一个字，便觉得不合适，还是恢复了最熟悉的称呼，压低声音：“陆学长，你怎么也来了？” 有人认出了陆琛，周围一下子窃窃私语起来。 身为往届生里的风云人物，军事学院最受欢迎的校友之一，再加上兰塔国国王的身份，陆琛仅仅是出现在这里，就足以改变现场的氛围。 有句话是怎么说来说，即使他的人不在，学院里也永远流传着他牛逼轰轰的传说…… “怎么，不欢迎吗？”陆琛笑着问。 “哪里的话，欢迎极了。” “这次是两百年校庆，联邦特意邀请了我和迪尔，”陆琛微微点了下头，“今天的演讲很出色。” “都是托了弗莱恩老头的福，他留下的设计图纸也给了我不少思路，”叶岚环顾一周，“对了，迪尔呢？” 这两个家伙不是向来形影不离吗？ “他提前去舞会会场了。”陆琛替迪尔解释道。 “那他挺早。”叶岚记得，离舞会开始至少还有一个多小时。 陆琛注视了他一会儿，忽然问：“晚上你有伴吗？” 叶岚顿时警惕起来。问这种问题什么意思？该不会是想…… 见叶岚一直没有回答，陆琛又重复了一遍：“有吗？如果没有的话……” 话说到这里，陆琛刻意停了下来。 叶岚斟酌了下用词，委婉拒绝：“这不大好吧。” “我的意思是……”陆琛眼中笑意分明，“如果没有的话，去了会场可能会受刺激。” “……” “毕竟大家都会有伴。” “……” “舞会是很适合秀恩爱的场合。”陆琛继续补刀。 “……” 陆琛目光越过叶岚，看到从偏厅走进来的某人，微微笑道：“你今天很漂亮。” 叶岚转过头，看见杨莎曳着紫色的礼服裙，踩着十二公分的高跟鞋，身材窈窕，金色长发及腰。她冲陆琛眨眨眼睛：“您的意思是，我有不漂亮的时候吗？” 陆琛起身，搭过一只手让她挽住，笑道：“没有，只不过今天尤其漂亮。” 杨莎这才察觉叶岚的存在，打量了他一番：“咦？你是一个人吗？” 叶岚：“……” 这两个人，还真是一点没变啊！ 面对叶岚满脸的无语，陆琛勾起嘴角：“开个玩笑，不会怪我吧？” “当然不会……”个鬼！ 该死的热恋情侣！秀什么恩爱！ “今晚你去吗？”陆琛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执着。 “我不去了，准备去看看新机甲的研制情况。”叶岚说着，下意识看了眼第二排某个空空荡荡的位置，心中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校庆演讲邀请了联邦的高级军官参加，但段璟三个月前就已经离开首都星执行任务，离开前，两人还因为工作的分歧冷战了好一阵。 “能顺便帮我个忙吗？”陆琛问，“你知道的，艳遇酒吧是我和迪尔开的，这几年让其他人接手。今天有位重要的朋友带了重要的文件给我，我和杨莎要参加舞会，你能帮我去取一下吗？” “行啊，三十万星币。”这是报复！ 陆琛失笑，却意外没有拒绝：“没问题，我和他说一声，等你送到了，可以直接问他要。要不到的话，你再来找我。” “……”奸诈！无耻！狡猾！ 叶岚顺路经过艳遇酒吧的时候已经是八点了，刚踏进大门，就有打扮时髦的小帅哥迎了上来。 他刚想婉拒，小帅哥就把酒递到了他的手上，随后拍了拍他的肩，暧昧地凑近他的耳朵，又暗中指了指其中一个包间：“叶上校吗？我们老板的朋友在那里。” 叶岚张望了一圈，今天的艳遇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就跟被人包场了一样。 “那位帅哥说要下一个进来的客人送酒，”小帅哥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缘故，他的眼神看上去特别的无辜可怜，“如果你不帮我的话，今天我就要倒霉了。” 靠，这是什么骚操作？ 叶岚接过酒杯，敲了敲吧台：“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老板的朋友到底什么来历？” “我什么也不知道。”小帅哥回答的速度不禁让叶岚怀疑自己说的话究竟有没有经过他的大脑。 算了，就当做好事还人情了。 叶岚敲门，不等对方开口，就推开包间的门走了进去。包间里很暗，只有他一个人，穿着黑色的风衣，脸不大看得清楚。 “这是你要的酒，”叶岚将调好的酒放到他面前的桌上，开门见山，“陆琛去参加舞会，你有什么要拿给他的，现在给我就行。” 他估摸着这是个失恋的倒霉男人，因为他点的这杯酒名字就叫做“失恋”。 尽管是陆琛的朋友，但如果他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的话，叶岚毫不怀疑自己会将他揍一顿。 男人听见他的话，忍不住轻笑：“听你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真是不习惯。” 这声音传入叶岚耳中，仿佛一道惊雷击中他柔软的心房，让他的心跳在那个瞬间多跳了十几下。 第107章 婚后生活（2） 叶岚深吸了一口气，立马换了语气：“元帅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 “心情不好，偶尔想喝一杯。”段璟将身体靠在沙发上，抬起头来，半眯着眼睛看着他。 有一种人天生就有着让人难以抗拒的诱惑力，哪怕没有喝酒，眼神都散发着醉酒般令人心神荡漾的光芒。 “明白，元帅请便。”叶岚点点头，一下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长久的沉默。 段璟端起桌上那杯名为“失恋”的鸡尾酒，却迟迟没有动静：“这酒的味道有点糟糕。” “那你还喝？”叶岚目光在那杯酒上上下扫动着，失恋者专属的酒，味道可能好吗？ 段璟又重复了一遍：“心情不好。” 叶岚拉开椅子，坐到他旁边，一本正经地问：“那么元帅介意和我说说吗？” “这次的任务很顺利。”段璟看了他一眼，显然并不介意和他交流交流，只不过进入主题有点缓慢。 “这是好事。”叶岚说着，把他手里的鸡尾酒拿过来，放了根吸管进去，搅拌成了惨不忍睹的样子。 “可惜回首都星的途中，遇到了一批星盗，耽误了一点时间，错过了演讲。”段璟继续补充着。 “这没什么，军务为重，”叶岚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错过了演讲，晚上还有舞会。” 段璟看了他一眼，认真地说：“现在才做打算，不会太迟吗？我是指——一个人去好像不大适合。” 这话好像有点耳熟。 叶岚眨眨眼睛：“如果元帅不介意的话，可以考虑一下现在坐在你对面的人。” “荣幸之至。”段璟笑。 “换上衣服再去。”段璟看了眼时间，递给他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 叶岚顿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怎么有一种上了套的感觉？ 接过礼盒，打开来看了一眼，叶岚身体僵住：“拿错了，这是女士的。” 段璟认真审视了他一番：“我想看。” 叶岚脊背一凉：“这个……其实可以回家再……” 声音越来越低，段璟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回家再怎样？” 话里的暧昧意味令叶岚攥紧了礼盒，气氛一下子变得僵持起来。 上次的冷战历历在目，两个人在改进黑隼的问题上产生分歧，硬是一星期没说话。 事实上，段璟第二天就试过找他和好，只是结果不怎么理想。 段璟离开首都星去往Alpha星系执行任务的前一天晚上，叶岚复职重回远航舰队的申请刚刚通过，回来之后整理了一部分的机甲设计图，结束的时候才发现时间早已过了夜里十二点。 尽管在冷战期，两人也依旧默契地保持着同步睡觉的习惯。 叶岚换了衣服坐上床，看到属于段璟的军服就这么安静地躺在他身边，散发着专属于某人的味道。 他忍不住拿起来，下意识看了眼房门的方向，拿起来轻轻嗅了一下，很快脸就红了，把军服丢了回去，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等他回来。 昏昏欲睡中，叶岚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 隐约间，厚重的被子落在他身上，他感觉到缭绕在自己身侧的清甜酒香变得浓郁。 睁开眼的刹那，熟悉的信息素味道明显减淡，对方似乎匆忙想要离开。 叶岚倏地睁开眼睛，猛然抬头，对上璀璨如宝石的冰蓝色双瞳。 段璟意外有些慌张，叶岚有些懵逼地从床上爬起来，连生气都来不及，就意识到了对方要走的原因——敢情是在给他留面子。 他他他居然枕着段璟的军服睡着了！ 从现在军服摆放的位置，以及自己趴着的位置来看，刚刚睡觉的时候，他恐怕整张脸都埋进去了……真是太丢人了！ 两人一个穿着睡衣趴在床上，一个站在门口，面对着面，都很尴尬。 过了很久，还是段璟率先开口，例行汇报，声音冷淡：“军部有任务下来了，明天我要离开首都星。” 说完他就关了灯，一如既往躺到了他身边。 房间里安静得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叶岚完全没了睡意，他知道段璟肯定也是。 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叶岚伸出一只手，试探着从被子下面摸过，牵住了他一只手，明显感觉到那只手颤了颤。 过了很久，他听到段璟轻声说了一句：“不早了，睡觉吧。” 叶岚心里百味陈杂，第一次体会到一种不可名状的失落感。 第二天段璟就率领不死军团离开了。 叶岚说不后悔是假的。平时两人军务繁忙，最近因为自己复职的事情，见面的机会更少，再加上这一星期的冷战……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说话了。 几天前得知不死军团已经开始返回首都星，叶岚终于忍不住用通讯终端给他发了条消息，内容是：月底的校庆演讲邀请了联邦高级军官，邀请函送到家里，我替你放到了床头柜上。 没想到一直到今天去学院演讲，都没有得到段璟的回复。 一个月前的事情历历在目，叶岚回过神来，沉默许久，又看了眼手中礼盒，艰难开口：“其实……偶尔玩玩也不是不行。” 他是记着当初假扮兰塔国王妃的那件事吗？都过去这么久了，做元帅的人就这点心胸吗？无耻！幼稚！ 叶岚把礼盒里的东西拿出来仔细看了下，一件香槟色的礼服裙，一双大码……高跟鞋，还有一顶金色的假发。 东西很齐全。回想起半小时前陆琛意味深长的玩笑，叶岚现在可以下定论——他是被陆琛，迪尔，还有杨莎这三个家伙一起卖了！ 大概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答应，段璟一怔，眼底的诧异很快被愉悦的情绪取代：“换上试试？” “在……这里？”叶岚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虽然说两人已经正式在一起很久，平时换衣服从来不会刻意避讳，但是要当着段璟的面换女士礼服，还是在酒吧包间这种地方，叶岚莫名有一种羞耻感。 段璟这回倒是善解人意：“我可以不看。” 说完之后，就起身走到了包间的另一边，耐心等待。 叶岚看了看他，咬牙说服了自己，试着换上那件香槟色的礼服裙。 那是一件抹胸长礼服，对他将近一米八的个子来说稍短了些。做工倒是很精致，裙摆很大，共三层，上面镶有珍珠和花。 一个人两只手很难把后面的系带系紧，拉链被叶岚来回扯，一不小心卡住了，简直欲哭无泪。 正当这时，段璟冷不防问起：“换好了吗？” 叶岚沉默半晌，也懒得再避讳：“……卡住了，过来帮忙。” “好。” 脚步声渐近，冰凉的手指擦过皮肤，将礼服拉链拉上，很快又将后背的系带系好。 两人在一起硬是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才大功告成。 “你这个样子……”从声音里就能感觉出来，段璟忍笑忍得很辛苦。 叶岚踩了他一脚，冷漠脸：“好笑是吗？不想看您也可以不看。” 强烈的求生欲让段璟立刻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道：“只是觉得很可爱。” 第108章 婚后生活（3） 【3 舞会】 校庆舞会比叶岚想象中要热闹许多。 叶岚很好参加这种场合，尽管这次破例答应了段璟的“过分要求”，依然不想太高调，一个人随意拿了杯香槟，靠在窗边，像旁观者一样留意着舞会上的一切。 “感觉怎么样？”段璟端了一杯红酒走近，说话的时候俯下身来，贴在他耳边，刻意与他凑得很近。 叶扬起酒杯，抿了一口：“挺热闹。” 段璟随意笑笑：“会跳舞吗？” “……” “想试试吗？”段璟起身，收敛了笑容，对他摊开来一只手，“我教你。” 叶岚刚想拒绝，就看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眉头微皱，立刻站起来，将手搭了上去。 两个人面对面跳舞，自然就没人会来打扰。 这还是叶岚第一次近距离看段璟跳舞，步子利落，姿态优雅大方，所有动作都一气呵成。最重要的是，哪怕叶岚在这方面没经验，段璟也能按他的节奏做出调整，很自然就带起了他的步伐。 “还习惯吗？” “有点难。”叶岚有些尴尬，他已经很认真地在跟段璟的步伐了，但毕竟不熟悉，以至于段璟不得不多次为他调整节奏。 段璟倒是不怎么在意，心情很好的样子：“你要是想学，今晚回去我们继续研究。” “算了吧，不感兴趣。”叶岚闷声道，兴致不怎么高。 话音刚落，就听到陆琛的声音响起，压制着笑意：“挺特别的一身打扮。” 叶岚生无可恋地把头转过去，看到杨莎一只手搭在陆琛肩膀上，已经快要笑疯了。 陆琛看向段璟：“怎么谢我？” “那天你故意的？”段璟的目光落到不远处某个身影上。 陆琛远远瞥了一眼，失笑：“是段元帅在米洛星军事学院的人气太高。更何况，您今天回联邦可不是什么秘密。” “玩得愉快。”陆琛说完，就携杨莎一起离开了。 叶岚回过神来，对上段璟目光，一时有些心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段璟注视他一会儿，忽然问：“你上次那么生气，是因为卡迪娅小姐邀请我跳舞吗？” 一听到这句话，叶岚的脸色立刻阴沉了几分。 卡迪娅小姐是兰塔国某位公爵的女儿，在米洛星军事学院读机甲设计专业。三个月前，学院毕业晚会上，叶岚被米拉拖去参加，没想到一眼就看到那位卡迪娅小姐邀请段璟作为舞伴，气得叶岚当场走人。 那几天，叶岚一直在制定黑隼的改进方案，当晚回去后，直到深夜才等到段璟回来，叶岚按捺着心中的不快，和他讨论起这件“公事”，不料还没说几句，就听段璟提到那位卡迪娅小姐对黑隼改进的看法，气得叶岚一晚上没和他说话。 “我没答应她的邀请。”段璟突然说道。 “哦。”叶岚摸了摸鼻子。 “她说想用黑隼做毕业设计，我拒绝了。”段璟继续补充。 “哦。” “黑隼愿意采纳你提出的改进方案。她说，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 “哦。” “上次是帮陆琛的忙，才会和她在晚会上接触。” “……”叶岚已经不想听下去了。 话说到这里，段璟停顿了一下，抬起手：“还有，这个。” 无名指上，戒指熠熠生辉。 叶岚有些错愕。 “我从来没拿下来过。”段璟笑。 叶岚怔了怔，微低了头，迟疑着抬起自己的手。 这些年来，同样的对戒被他保存得很好，如同崭新。 叶岚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也是。” 【4 装醉】 舞会的音乐醉人，酒也醉人。 知道叶岚对这种场合兴趣不大，来参加纯粹是因为他，于是寸步也没离开过，教他跳舞后，很快退了下来，陪他喝酒。 叶岚不想扫他兴致，见他在自己身边坐了太久，看上去有些疲惫，忍不住提议：“再去跳舞吗？” 谁知道段璟却扶了下额头：“喝多了，有点醉。” 叶岚挑眉，话音拖得老长：“喝醉了~？你确定？” “嗯，”段璟轻轻眨了下眼睛，眼神清明而又无辜，“介意送我回家吗？” “乐意效劳，”叶岚扫了眼周围在往这里看的人，过去一把架起他手臂，“说真的，我真担心你被人拐了。” “说得好像你不是一样？”段璟笑，眼尾上挑，狭长的睫毛微翘，特别好看。 叶岚不想暴露自己被一个笑容撩得心动的事实，连忙用说话掩盖：“是是是，你要是不想被我拐，现在说，我还来得及把你丢到这里。” 段璟不再作声，搂在他肩膀上的手臂却收紧了一些。 离开了舞会会场，学院外一片寂静，路上人影稀疏。 叶岚仰起头，看到夜空中几颗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黑隼的空间钮。”段璟的声音冷不防响起，紧接着就有东西落入叶岚手中。 “……”第七星区和第四星区之间还是相隔很远的。 回家之后，叶岚把段璟丢在床上，见他一动不动，推了他一把：“起来了。” 段璟侧着身子躺在床上，姿态随意却撩人，眼睛轻闭，呼吸平稳，完美的身材一览无遗。 简直引人犯罪。 “别装了，”叶岚往床上一坐，冷漠道，“你的酒量怎么样，以为我不清楚？” 段璟一动不动。 床头靠着一只白狼和一只小熊猫的毛绒玩偶，两只玩偶眼睛眯成了缝，笑得像两个表情包，大尾巴勾搭在一起，看上去十分亲密。 见段璟始终无动于衷，叶岚俯下身，凑到他耳边：“卡鲁把沙发咬坏了。” “……” 叶岚皱眉，又推了他一下：“智能钏说你坏话。” “……” 依然一动不动。 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落下。 叶岚舔了下嘴唇，眨眨眼睛：“这是轻易喝醉的代价。” 刚起身要离开，手臂就被扣住。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笑意：“谢谢提醒。我很受用。” 手臂上力道不知不觉加重了几分，叶岚被拉回床上的瞬间，毛茸茸的“卡鲁”飞了出去，叶岚迅速探出一只手：“掉地上了。” 身体被压住，段璟的笑声从耳畔传来：“别管它。我难道不比它重要？” “……它只是个毛绒玩偶。”叶岚忍不住吐槽。 “耽误我们做正经事，”段璟顿了顿，手落在礼服的裙摆上，“我能……” 叶岚一个翻身，索性就这么面对面躺到床上，活像一条凉透的咸鱼：“我躺平了，你随意。” “今天这么听话？” 叶岚懒懒道：“又不是第一次了。” 段璟示意了下他身上的礼服：“这种是第一次。” 叶岚冷笑：“没试过的多了去了。” “所以，你想全都试一遍吗？” “乐意奉陪。” 陪段璟折腾了一整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浑身酸痛，某处传来的异样感觉提醒着他昨晚发生的事。 叶岚试着挪动了一下身体，发现自己还枕着某人的手臂，彼此挨得很近，呼吸交缠。 还没回过神来，面前的人就睁开眼睛。 距离被拉近，嘴唇轻轻碰了一下，就连心脏也微微颤动。 “今日份的早安吻。” （全文完）